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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   今夜,我忽然变成了一个老人。   我有着老年人的忧虑,而少年人的悲哀还限随着我,虽然我一点也不知道,两 颗不同滋味的果子为什么会同结在一棵中年的树上。   夜是寂静而带着嫩草气息的,这个让我立刻忆起了白色的日光,湿润的土壤, 和一片遥碧的细草,然而我几乎又要说出:微笑的熟知的面孔,和温暖而柔滑的手 臂来了。─一啊!我是多么无力呀!我不是已经丝毫不能自制地供了出来吗?我不 愿再想到这些了。于是,当我立定念头不再想到这些时,夜乃如用了急剧的魔术, 把一切都淋在黑色的雨里,我仿佛已听到了雨声的丁当。   夜,暗得极森严。使我不能抬头,不能转动我的眼睛,然而我又影绰绰地看见: 带着旧岁的枯黄根叶,从枯黄中又吐出了鲜嫩的绿芽的春前草。   我乃轻轻地移动着,慢慢地在院子里逡巡着。啊!丁当,怎么的?梦中的雨会 滴出这样清脆的声晌吗?我乃更学一个老人行路的姿势,我拄着一支想象的拐杖, 以蹑蹀细步踱到了井台畔。   丁当,又一粒珍珠坠入玉盘。   我不知道我在那儿立了多久,我被那种慑服着夜间一切精灵的珠落声给石化了, 我觉得周身清冷,我觉得我与那直立在井畔的七尺石柱同其作用:在负着一架古老 的辘轳和悬在辘轳上的破水斗的重量,并静待着,谛听破水斗把一颗剔亮精圆的水 滴掷向井底。   泉啊,人们天天从你这儿汲取生命的浆液,曾有谁听到过你这寂寞的歌唱呢? ─一当如是想时,我乃喜欢于独自在静夜里发掘了秘密,却又感到一种寂寞的侵蚀。   今夜,今夜我作了一个夜游人,我的游,也就在我想象中,因为我的脚还不曾 远离过井台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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