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琐记 少年时总幻想一生过漂泊的日子，作一个自由自在的流浪者。但到了中年便颇 感归宿的可贵。岁月在一天天地打磨着人生，只想生活不要改变常态，在家里吃些 顺口的饭菜，喝着绿茶和知心的朋友扯淡，看看闲书，便觉得日子过得惬意了。 每当我从外面归来，总是甩掉一身的风尘，再轻轻打开房门，然后长长呼一口 气，“噢，回来了。”刹那间我的身躯和精神都松弛下来，仿佛进入气功状态，舒 缓治然的感觉漫过周身，家，总是能无微不至地调整我的心理、情绪和身体状况， 给我以精神的抚慰与滋补。 家是我的城堡，它不大，也不奢华，城堡的外面爬满了绿绿的爬山虎，城堡里 终日荡着音乐，它朴朴素素、简简单单、清清静静，阳台上经常有小鸟和忘记归家 的鸽子来作客，城堡是这个世界上惟一可以安放我心灵的栖居地。 人在外面的世界大多戴着面具，或揖让鞠躬或披甲上阵，为名为钱为利熙熙攘 攘，长此下去人的精神怎能不衰弱不疲倦。随着年岁的增长，人生阅历的丰富，我 对悠闲的生活方式有种特殊的情趣。我宁愿清贫自在也不愿心为形役，这是一种简 朴的看破人生野心、愚蠢和种种诱惑的顿悟。 书斋是我诗意的栖居，像青藤一样爬满墙的书，散发着纸墨的清香，摈弃了尘 世的一切繁杂。几个书柜子的书，古往今来，肩并肩、手拉手，或斜依或直立，亲 亲密密结结实实地挤在一起，有的穿洋装，有的着古装，有的时髦，有的守旧，红 白粉绿色彩缤纷，像一群年轻的女孩和矜持的少妇还有优雅的绅士在沙龙里聚会。 我常会把脚舒服地放在凳子上，背靠着椅子，城堡里轻轻地荡着音乐，我随便 拿起什么书闹闹地读着，读书对我是一种享受，读书是我的一种生活方式；写作便 是一种消遣，我并不追求写作之外的东西，如果为了写作之外的东西去劳神、奔波、 周旋便觉得很对不住生命，因为生命是那样脆弱和高贵。对生命中流过的东西，我 从不执著，因为那样不仅累，而且有限，在随意和散淡中我才会有生命的激情和快 乐，只有在悠闲中我才会发现生活中特有的味道。 阳台是我敞开的露天花园，不远处一株高高的白杨树伸展着它绿色的枝叶，它 色彩的变化提示着四季的更替，春的嫩绿，夏的苍翠，秋的金黄，冬的凋零，同样 令我喜悦。当我看到最后一片树叶飘零，我就开始等待积雪和春天的来临。当夕阳 从树梢上流尽，我知道晚上会有一轮圆圆的月亮和满天的星斗笼罩着我露天花园的 上空，那是我的天空。 我的居所清晨和黄昏都有阳光，它缓缓移动，又散开，直到最后消逝。日子在 阳光下静静地流着，每一个红尘的日子就是一串串生命的时光。 多雨的季节，我总是在书房里小心地倾听着屋檐下点点滴滴的雨声，感到了时 光悠悠地流逝。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平房里的人家。他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很是平和。 冬日他们用蜂窝煤取暖，看着白烟袅袅溢出，飘着一股蒸饽饽的香味，翠生生的大 白菜整齐地码在墙旮旯，有时他们搬出小板凳坐在门口，和街坊四邻拉家常，从古 到今，柴米油盐、儿女婚事……听他们京腔京调地一絮叨，便觉得日子原本有滋有 味。偶尔能看见小猫在追它自己的尾巴，儿童嬉笑地玩着跳房子的游戏，平常人的 日子过得很安乐。安适的生活是有营养的日子，它并不需要许多钱，只要有一颗安 适的富有灵性的心。 只可惜现代人太忙了，他们急赤白脸地争名，昏天黑地地赚钱，没有止境地攀 比……生命在焦虑中消耗枯萎。他们没有时间看看他的周遭还有一个如此美丽平和 的世界。 在我小小的居所里，我平淡地生活着，在悠闲与快乐中感悟着生命的安详与富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