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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塘 作者:陈俊 出家门是两个并连的土墩,像两堆干枯的牛屎粪。中间一仄道通后庄,仄道是 巴掌大的稻田。后庄比土墩子地势又高,并与延绵起伏不尽的北山相连了。后庄有 一口连这些小田都能灌溉的大塘,叫沙塘。 沙塘的水异常清澈,这清澈也许得力于塘后的一大片竹林,山洪刷下的泥沙经 过竹林的阻挡和过渡,浑浊的势头渐有所减,大多时只能在塘后稍形成一块扇形混 水,泾渭分明,塘前依然清澈。每当大雨之后,各处都不能饮用,我就和姐姐或小 弟拎着大木桶到沙塘抬吃水。赤着脚走在雨后软软地泥水里,晃着碎步,用嫩稚的 肩头承受着水的重压,小心翼翼走过长长的仄道,一桶水抬到家总要长吁一口气, 用手摸摸肿胀的肩头,迎着母亲目光疼爱的注视,就觉得沙塘的水抬不完,也不该 抬完。 沙塘大而深,不可探底,干旱之年,别的塘干个底朝天,挖深潭子也舀不到几 瓢水。沙塘却瘦而不枯,水波盈盈。这时候对于干旱的下庄的大小稻田,沙塘便是 救命塘,成为汨汨流不完的源头活水。这时候队里的二老爹,就会隔三差五地来到 沙塘边,很炫耀的扒光衣服,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半把天不见人影,然后便是 唿的一声,水面上冒起个旋涡,很响地吼着。我们呆看着的娃娃们便知道沙塘放水 的喉咙管被二老爹扒开了。大人们说那水涵子有一人粗,堵涵子的是一块水泥板, 没有二把劲的人连水泥板都掀不了一丝缝。水泥板一搬开,那水涵子的吸劲更是可 怕,稍不留意就会整个人被吸进去,只有二老爹有这份开水涵子的水性和胆魄!对 二老爹,我们又敬佩又嫉妒。 沙塘是严禁我们娃娃们洗冷水澡的,每家的大人在夏天未到之前就开始又叮嘱 又威吓,不要在沙塘洗澡噢,有人看见沙塘里水鬼毛乎乎的爪子了……会水的大人 也很少有人敢下去的。但大熟天,沙塘对我们一群放牛娃娃却有着无法抗拒的诱惑, 把牛往北山一牵,撂下牛绳就钻进沙塘后面的竹林里,竹林里特别阴凉,又漫着一 层细软的沙,特别干净,赤着肚皮扒在其上,用眼睛从竹叶缝里盯着沙塘一泓盈盈 的碧水,就觉得特别开心,有意思。几不几时,就产生了跃入那清凉的水中淋漓酣 畅地泡个透彻、游个自在的渴望。 终于有一天中午,我和一个叫小兔子的男孩偷偷地溜出竹林,跳进了水中。 顿时,那清凉的水包融了我,像小狗的舌头,亲热地舔着我的脚、手臂、胸口,又 舒畅又惬意。我扎猛子狗跑还学着踩水,心仪着有一天也能像二老爹一样,能开水 涵子,成为全村人注目的荣耀。我们在水中忘乎所以,也不惧那有毛乎乎爪子的水 鬼了。沙塘馈赠了我们一份敢尝试的胆量。虽然总共在水里呆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被 来看水的队长发现了,喊上塘埂,被各自的父母拧着耳朵回家一阵好揍。但我们似 乎没有一点悔过自新的意思,乘大人不注意的时候,照样溜下沙塘,同时也掬一泓 明澈的水藏于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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