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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明史・看现在 明朝的亡国,后代论者多切齿于吴三桂,骂他要不是为了红颜,认贼作父,引 清兵入关,明祚就不致于颠覆。其实这是错了的。我们只要看看魏忠贤统治下的政 绩:中枢腐化,地方糜烂,吏治不修,乡绅专横,饿殍遍地,饥民暴动,吴三桂即 使不招惹清兵,明祚又怎能再延续下去? 黄宗羲在《明夷待访录》《胥吏篇》里这样写:胥吏之害天下,不可枚举,而 大要有四:其一,今之胥吏,以徒隶为之,所谓皇皇求利者,而尚可以为利之处, 则亦何所不至,创为文纲,以济其私。凡今之所设之科条,皆出于吏。是以天下有 吏之法,无朝廷之法。 其二,天下吏既为无赖子所据,而佐贰又为吏之出身,士人目为异途,羞与为 伍也。 其三,各衙门之佐贰不自其长辟召,一一铨之吏部;即其名姓,且不能遍知, 况其人之贤不肖乎。故铨部化为签部,贻笑千古。 其四,京师权要之吏,顶首皆数千金。父传之子,兄传之弟,其一人丽于法后, 而继一人焉,则其子若弟也。不然,则其传衣钵者也。是以今天下无封建之国,有 封建之吏。 当时也是贪污成风,卖官鬻爵,擅发“命令”,国法荡然。 无赖子都执政当权,有学问的人自然要隐居不仕了。 这就是那时候的所谓“官”,跟现在的“公仆”比较起来,不仅是面目相同, 连动作也一模一样。不过有一点,古人万万赶不上今人的,那就是“京师权要之吏, 顶首皆数千金,”――竟这么不值银。现在即使是偏僻县份的小吏,活动费动辄也 要千百万元。至于“天下有吏之法,无朝廷之法”,比现在也拘束得多。我们的“ 公仆”们却连法也不必有的,化装强盗,入室登堂,倒箧倾箱,架人而去。这还要 化装,毕竟还有点顾忌。狡黠者却就可以藉法凌人,地方法院的检察官,可以率领 武装多人,“不说明身份,不出示证件”,到一家商店里骚扰半日,并将店东店员 和住客缚解而去,钉上脚镣。这是明目张胆,好不威风! 明末的土豪劣坤,也很不弱,赵翼《甘二史札记》《明乡官虐民之害》里曾这 么说:“前明一代风气,不特地方有司私派横征,民不堪命。而缙绅居乡者亦多倚 势恃强,视细民为弱肉,上下相护,民无所控诉也。” 现在有参议会,有民意机关了。但上海市区“有一候选人,曾花去国币五千万 元,以求获选。”(路透社通讯)广东“电白县绅崔锦仙与巨绅邵氏勾结以十万元 一票贿选县参议长,但县党部陈书记长却以二十五万元一票的高价取得了胜利”( 见《华商报》)。现在的缙绅们为什么愿花这么多钱来获得那地位呢?也不过是可 以“倚势恃强,视细民为弱肉”而已。 在政治贪污,豪绅跋扈下,自然要民不堪命了。明成化初,“荆襄寇乱,流民 百万”(明史《食货一户口》),跟着,福建,山东,河南,湖广,江西,四川, 陕西……等地。人民纷纷反抗,终而汇合成为总暴动,暴乱达二十多年。 那时候还没有“异党分子”来“煽惑”,人民迫于饥寒,不能不于死中求活。 他们那时吃的也很多名堂,起先吃“蓬草”,“树皮”,后来天冷了,草木已尽, 转吃“石块”。当时饥民究有多少,没有统计。而现在,我们的饥民,据说却不会 少过五千万人。 从政治经济来看,现在和明末都极其相似;但明末因变乱而招来了亡国,我们 却因胜利而跻身于五强,即此一端,我们就值得骄傲了:“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 者。”贪污的不妨更贪污,残暴的也不妨更残暴。我们既然凭着贪污和饥饿而抗战 胜利,同样也可以凭着贪污和饥饿而建国成功。“观今宜鉴古”,要拉到厕所里去: 我这篇文章的题目恐怕也写错了。 阿门! 一九四六年五月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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