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童年风俗画 《乡村的童年》是我八十年代写二十年代的生活,相距六十年的回顾。不问 怎样的童年都是那么美妙;对童年的记忆也是那么鲜明浩淼! 我作了童年风俗画。那是写着写着逐渐形成的,我的乡土文化观念的自然流 露。童年的魅力也在于生长在江南的农村。 “大自然把我培养成泥手泥足的孩子,仿佛天地间芸芸众生中的一棵小草, 在露水和阳光里成长。春天睡在红花草的田野里,戴着花冠,我又是一棵生花的 小树。”我在童年风俗画中首先写了(一年四季),采莲、摘果、戏水、爬树, 各有野趣。后来我还写过富有童年风俗情趣的“六月六”(民间洗浴节),现在 乡村的孩子,又继承了我们的童年生活。 在《乡村的童年》中,有两章专写我的出生(《很冷很冷的一个晚上》和 《女生外相》),惊心动魄的细节,写尽我所体会“男尊女卑”的封建秩序。出 生虽说不幸,在乡下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野孩子,到了小街上自己的家,在日渐 散发着封建气息的家庭里,被窒息得想逃出去做强盗呢。在父亲以各种小事计较 我“女生外相”的时候,我甚至“希望家中失火,什么都烧光了,大家都做叫化 子去,我会讨了饭给母亲吃。” 幼年的“穿耳朵”、“缠足”,都没有大人满意的结果。这两件事的社会心 态、家庭压力以及经过的细微末节,原是风俗化了的,我不过通过自己的经历, 留下了有价值的史料。 江南的蚕事,是乡村经济的命脉之一,我有一章专写蚕场。写养蚕的生产过 程,不分昼夜的劳动,各色人等的司职,养蚕中的禁忌,人们的特异心态,无不 一一加以感情的描述。 我的童年有一段奇异的经历:大刀会进城。从八岁观看大刀会进城到十岁自 己也参加了这个组织,这两年的时间,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有如进入《水浒》中 梁山的境地,也满脑子太平天国的传说。一百数十年前我的出生地正是太平军驻 扎四年的后方。我着重写了领导大刀会进城的一个壮烈牺牲的英雄,和大刀会的 种种内幕,颇富传奇色彩。 我在这一幅幅尺页中,诸般画面,主要来自我亲自的参与和观察,印象深刻, 几十年来没有淡漠,随着阅历广博认识深化以后,更能领会它的内涵。幼年的经 历一页页翻过去,我才觉得几乎每一件事都联系着我的命运。 出生时拟以女换男戏剧性的一幕,原是命运的安排;穿耳朵、缠足更是命运 的展览,不过我的反抗却给我留下一双可以爬山涉水的天足。蚕场的结尾,母亲 正在进行最后的一道工序:上机织绸。是孤灯照亮了她,还是机杼之声叩开了她 的心扉?影影绰绰站在丝帘对面的,是她幼小而倔强的女儿,她不肯叫人,逢人 不会见貌辨色,谁喜欢这样的媳妇?丈夫将为她打断了竹鞭。痛苦的经历给了她 一点启示:只有读书才有自立。母亲以过人的明智,用做女红和养蚕分得的钱, 资助我上了五年小学,在报考苏女师的关键时刻,她又大智大勇,毅然供我读了 三年中学,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 在大刀会中,已初露我的叛逆精神和复仇意识,读书以后就与当时的救亡抗 日思想融合在一起,以使我在十五岁时,就被吸收为进步组织中的一员。 不仅这一幅幅都具乡土风情,语言也力求自然流畅,我用家乡方言五十余处, 在字面上看得懂也没有一个难字。我的老乡感到亲切,不是老乡,也会有新鲜的 亲切之感。 童年是最富感情和忆念的人生初旅,作风俗画也不神秘,只拣那有趣的、带 有传统意味(乡土人情)且有文化色彩的,――写来就成了风俗画。在这画面中 也融进了小小的自我,一个小孩子的成长,那就是我的童年作文。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