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热浪中的打工生 到了8 月份，整个法国似乎都放了假，学生自不必说，连工人、职员、政府官 员等都纷纷选择在8 月份安排自己法定享受的“全薪假日”。 在巴黎，除了商业、服务业、旅游业、水电、交通等每日每时不可缺少的行业， 一般的雇主和受雇者都高高兴兴地携家带口，开着汽车，坐着火车，乘着飞机，奔 向海滨、奔向乡野别墅、奔向外国，成为享受日光、享受空气、享受绿色的度假者。 剩下在巴黎的，便是那些被倒霉的职业缠住的、被窘迫的经济条件束缚住了的人， 这些在8 月份仍留在巴黎的可怜人，被人戏谑地叫做“ao?tien parigot ”（8 月 巴黎佬）。 这么大的一个巴黎，在8 月的热浪中，仿佛成了外国游客的天下。 巴黎平时的外国人就多，黑种人、黄种人、阿拉伯人满街都是。到了8 月，大 街上简直找不到巴黎人了。借用法国流行的一句笑话，也许很恰当：“谁想在法国 搞政变，8 月就是最佳时机。” 当然，8 月份也是雇主们最需要临时工的时候，老板常常找一些放了假、想挣 钱的大学生，代替那些正在度假的职工。旅馆业、饮食业、海滨城市的旅游业中顿 时就充满了一大批大学生打工仔，卖书、送报纸、发广告、带小孩、洗盘子、跑堂、 当导游，没有大学生不干的。那年我到一个叫巴尔的大西洋海滨小城度假，竟在海 滩浴场的冰淇淋摊上见到一个同班同学，在那里吆喝叫卖。巴尔小城平时只有2 万 常住人口，但是到了暑期，人口竟一下子剧增到20 万左右，当然，这多出来90％ 的人大部分是度假者，但也有一部分“8 月工”。 有一年暑假，为了多挣些钱，也为了多开眼界，体验一下勤工俭学的生活，我 到法国中部里摩日市的一家电器工厂打工。帮我联系这份工作的贡拜尔教授一家人 住到乡下别墅中去了，把城里家的钥匙交给我。 我晚上上班，白天一边在他家休息，一边也算是帮他看家。 同去工厂打工的都是一批大学生，除了我之外，都是法国人。第一天报到后， 就去签合同，分车间，在老工人的带领下熟悉工作。据我所知，在法国，有许多学 生因为自身缺乏有效证件，打的是黑工，也就是说，劳资双方只凭口头协定，没有 正式合同，没有社会保险，没有明文规定的工资和奖金，很显然，打黑工的学生要 受老板更厉害的剥削。我打工的那家厂叫“勒格朗”，是专门生产电器开关的大工 厂，产品占据法国市场的90％。他们雇佣临时工、季节工均有严格规定，所以，不 用担心保险等社会问题。当人事部门的负责人问我喜欢上白天班，还是上夜班时，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夜班。我心中的理由有二：一是钱多，夜班比白班多挣50％； 二是白天还有空余时间，可以去城里逛逛，到郊外看看。 法国学生工和我很快就熟悉了。一个叫艾蒂埃的小伙子与我同路，下班后主动 用车送我回家，虽只有五分钟的路程，每次却也谈得滔滔不绝。几个女学生见到有 一个中国学生也来这个小城市打工，十分好奇，吃夜宵时不住地向我问这问那。里 摩日实在太小了，除了瓷器（它被人称为法国的瓷都，类似景德镇在中国的地位）， 就没有什么出名的东西了。来了一个中国人，大家都觉得新鲜。 我们干了几天后，就脱离老师傅，单独操纵机器。中国人干活好像就是比法国 人行，至少我这个中国人就是比那些法国青年强一些。同样都是新手，但我出的活 就是比法国学生工的多。我们开的机器是自动化的流水线，工人只要注意往不同的 进口槽填加规定的零件，流水线的尽头就出来开关的半成品。若是某个环节出了问 题，流水线随即自动停止，红灯显示出症结所在之处，我们就过去处理一下，流水 线便自动恢复运转。其实，看管这种机器，只要小心在意一些，眼明手快，就能防 止“卡壳”。法国学生偷懒不得法，机器正常运作时，就笃笃定定地坐在一把椅子 上休息，等红灯亮起，机器停了，再过去处理（其实，原因都很简单，一般都是原 料缺供），于是，手忙脚乱地填原料……等吃夜宵的时间一到，他们就心安理得地 关了机器走人。我呢，也偷懒，给资本家干活，谁不偷懒谁是傻瓜；但偷懒的方法 不同：机器正常时，就坐在椅子上注意各原料槽的情况，不等短缺，就及时填上， 这样，红灯亮得少，停机时间少，坐在椅子上休息的时间却并不比别人少……吃夜 宵时，我不关机器，让它自动运作，这样，机器运转时间足，产量就高，自然奖金 也多。抄进度表的工头每次都对我说，我的产量是最高的。 mpanel(1); 法国人有傻乎乎的时候，也有十分可爱之处。8 月11 日星期五下班之前，工 头眉开眼笑地带来几瓶酒，让我们提前半小时停机，喝酒欢庆放假。原来12、13 日是周末，而15 日星期二是法定假日圣母升天节，按法国人的习惯， 14 日就 “连桥”了，不上班。连休四天假，也算是8 月打工仔的一个大假日了。大家一边 喝酒，一边谈论着四天的安排。他们都对我这个从巴黎远道而来的外国人特别热情， 纷纷邀请我和他们一起去玩：有的要去西边的海滨，有的要去昂古莱姆城逛卡通节 “庙会”…… 我只得一一谢绝他们的好意，告诉他们，我要与贡拜尔教授一家一起去圣朱尼 昂，去参观几个古堡…… 五个星期的工作期结束了，最后一个夜班，从10 时干到凌晨2 时，然后便是 夜餐、咖啡。其间，工头笑眯眯地走来发工资支票，大家全都把他当作了上帝，一 手接过支票，看一眼钱数，一手就藏到了衣袋里。 众人一直吃喝到4 时，然后工作到5 时，就慢悠悠地清洗机器，准备下班，相 互道别。 挣几千法郎是小事，熟悉、了解、体验法国社会对我来说更为重要。 没有在8 月份打过工，还算是个留学生吗？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