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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小故事的大作家――新寓言派小说的寓意特征 本世纪60 到70 年代,法国文坛上有那么几位作家崭露头角,不仅连获各大 文学奖,而且在读者中和批评界引起重大反响,他们中先有米歇尔・图尔尼埃,然 后是帕特里克・莫迪亚诺和让- 玛利- 居斯塔夫・勒克莱齐奥。尽管他们创作的题 材、形式和风格各有不同,但他们全都特别着力于在形象描绘中蕴含深邃的寓意, 于是,他们在当代法国文坛上就有了“新寓言派”之美称。一些人认为,“新寓言 派”作家为首的是玛格丽特・德・尤瑟纳尔,多米尼克・费尔南德斯与于连・格拉 克也可捎带算上。如果这种说法成立,那么,由这样几员文坛骁将组成的“新寓言 派”就足以形成一个令世人刮目相看的强大阵容。 其实,“新寓言派”作家并不像超现实主义流派那样有共同的文学宣言、共同 的文学创作活动;他们甚至也不像“新小说派”那样确实形成过一个文学圈。事实 上,他们的创作俨然是“各行其是”,只不过他们的作品都不约而同地体现了这么 一种哲理寓意。 说到小说的哲理寓意,不禁使人想起18 世纪以伏尔泰为代表的启蒙主义哲理 小说,同时也使人想起20 世纪萨特、加缪等哲人作家饱含丰富“存在”寓意的小 说(当然还有戏剧)。不过,“新寓言派”小说家们的哲理与前辈大师的哲理又有 不同,他们不像萨特那样有统一的、贯穿于全部作品的哲学体系(对萨特而言,这 一体系便是存在主义),也不像加缪那样有由内在逻辑联系的、首尾相应的哲理脉 络,他们笔下的哲理似乎没有什么系统可言。以图尔尼埃为例,他的各部作品均追 求各自独有的寓意。在《礼拜五或太平洋上的虚无境》中,我们感受到的,是现代 人难以抑止的向大自然的复归本性;在《桤木王》中,则是人生与万物不可抗拒的 命定性;在《皮埃罗或夜的秘密》中,则是本体意识的醒悟……总之,一部作品一 个寓意,每一本书的寓意内核都不同。 不谋求建立某种主义或思想体系,这一特点在莫迪亚诺的作品中体现得似乎最 清楚。寻找、探求本是他早期小说最常见的主题因素:在《星形广场》中,犹太人 拉法埃尔从法国逃亡到以色列,为的是寻找一片安身之地;《夜巡》中的双重间谍 在寻找他的真实身份;在《环城大道》中,主人公在寻找自己四处漂流的犹太人父 亲;《暗店街》更是一篇精采的追踪失落了的自我的佳作……不同作品的主人公或 是找避难所,或是找往昔,或是找亲人,实际上,他们寻找着的正是人生存的根基、 依托和支点,作者触及的正是人类生存的荒诞境遇。不过,当莫迪亚诺面对人类命 定的、悲剧性的生存状况时,他没有“有所作为”的反抗,只有悲天悯人的伤感情 怀;面对着荒诞的世界,他不像萨特、加缪等人那样追求存在的价值、进行自我选 择,而仅仅是以某种敏感的笔触描述着人的存在的渺小、无奈、悲哀。 从阅读经验来说,没有体系的寓意倒更富有朦胧味和多方位的象征涵义,寓意 的分析也就有了更多的阐释可能。如对图尔尼埃《阿芒迪娜或两个花园》中小姑娘 登梯爬高看墙外风景这一情节,社会学家可以看出妇女解放的寓意,心理学家可以 看出性的压抑,哲学家则可能会看到超越的象征,如此等等,不一而足。事实上, 作品的这一情节也确实提供了各种理解的可能。 “新寓言派”小说的一大特点是对古代神话传说、历史、文学名著的题材进行 再处理,从而赋予作品以新的寓意。图尔尼埃的《礼拜五或太平洋上的虚无境》与 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正好背道而驶,笛福笔下的礼拜五在鲁滨逊的教化下,从 野蛮状态走向现代文明,而图尔尼埃笔下的鲁滨逊在荒岛上逐步摆脱了文明的习性, 并在礼拜五的帮助下彻底完成了从“文明”到“野蛮”的脱胎换骨的过程。他的《 桤木王》也是对歌德的叙事诗《桤木王》的一种颇具新意的仿作。 相对地说,尤瑟纳尔更少写当代,她的许多作品都是对古罗马、中世纪历史题 材的重新把握:《哈德良回忆录》是虚拟罗马皇帝哈德良的自述,《苦炼》(一译 《熔炼》)写16 世纪时的一个知识分子的思想和事迹;《东方奇观》则更是由一 些古代异国的传奇所组成。尤瑟纳尔善于写古代,更善于使作品在古典的风格中蕴 含隽永的哲理意味。她并不以写古代、写东方而故意卖弄学识,也不以猎奇的眼光 去看待异乡文明,她在文化历史问题上具有一种多元主义的立场,擅长从截然不同、 甚至完全对立的文化体系中兼收并蓄,将那些互相矛盾的成分调和在一起,从中揭 示某种人类共性的东西。短篇《燕子圣母院》就是通过一个童话故事,巧妙地让原 始泛神论中的山林水泽仙女与天主教中的圣母和平共处,相得益彰,“燕子”与 “圣母院”的结合正是体现了她对人类不同文化体系汇总融合的理想。 mpanel(1); 在“新寓言派”的小说作品中,从主题、人物到背景、插曲,各种艺术形象好 像都具有或多或少的象征寓意:人物性格、言行和主要情节的寓意自不待言,就连 色彩、人名、地名等也都蕴含着某种涵义。 色彩的象征寓意的最明显例子当数图尔尼埃的《皮埃罗或夜的秘密》。在这部 童话般的短短作品中,炉火、面包、颜料、衣服等无不闪烁着色彩之光。面包师皮 埃罗是黑夜的象征;洗衣女鸽侬比是白天、阳光的体现,她虽一时被如霓虹一样绚 丽的油漆匠阿尔勒坎所迷惑,但阿尔勒坎的花花绿绿中毕竟没有黑和白这两种“本 体”色,所以在经历了春夏秋冬、风霜雨雪之后,涂在她身上的色彩褪去了,最后 她还是听从了夜的召唤,因为,黑夜自有其秘密,表面上黑漆漆的夜空实际上是蔚 蓝色的,黑洞洞的烤炉是金黄色的。 人名的象征也是“新寓言派”作家惯用的手法之一。在图尔尼埃的短篇《愿欢 乐常在》中,天才的钢琴家拉斐尔姓比多什(Bidoche ),在法语中,这是个很俗 气的词,意思为“肉”。小说叙述者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姓这样的姓的人还能 成为钢琴演奏大师吗?”比多什迫于生计到夜总会给一个下流歌手伴奏,歌手姓博 德吕什(Baudruche )。博德吕什这个词在法语中原指用牛羊的大肠制成的气囊, 转义为夸夸其谈而无才学的人(这倒有点类似我们中国人说的“尿泡虽大空无物” 的俗语)。 比多什遇到博德吕什,还有什么好事吗?!在勒克莱齐奥的笔下,漫游少年蒙 多原不认识字,当教他识字的老汉写出他的名字后,少年郎在“MONDO ”(蒙多) 中看到的是“有座大山”(M ),“圆月高照”(O ),“有人在向月牙儿问安” (ND),“最后还是一轮圆月”(O )。在这样的作品中,蒙多无疑是“自然精灵” 的象征,即使在他的名字中,读者仍可看到大自然寓意深邃的图解。《诉讼笔录》 的主人公名叫亚当・波洛(Adam Pollo),亚当就是《圣经》中最原始的那个人, 用亚当命名作品中那个脱离现实社会的人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另外,按西方人的习 惯,亚当・波洛的通称是“A ・Pollo ”,与太阳神阿波罗谐音。因此,这位主人 公又可以被看成是大自然的象征。 至于地名的象征寓意,恐怕也不难发现。莫迪亚诺《暗店街》的题目是条街名, 失落了自我的无名主人公在巴黎一个个有名有号的街巷(整篇小说中的巴黎的街道 地址全都在现实生活中存在)寻找了千百回,始终没有弄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最 后还剩下一次尝试的机会,那就是去意大利的罗马找“暗店街2 号”。要么,这将 是主人公的旧居,要么,线索将最后断绝。罗马确实有一条暗店街,然而,从语言 符号的寓意来说,这“街”上的“店”也全都是“暗”的,也就是说,不露真面目 的。 那么,对不熟悉罗马街道的读者来说,这街名(也是书名)的寓意就显而易见 了:寻找到自我的最后希望是“暗淡”、“渺茫”的,小说也只好写到此为止了。 “新寓言派”小说的再一个特点就是通俗易懂。尤瑟纳尔、图尔尼埃、勒克莱 齐奥的短篇尤其如此,这些故事简直像专为小孩子写的童话,谁都能读懂内中的意 思。图尔尼埃说得好:“我的作品愈写愈短,愈写愈简练,我不是专为儿童而写, 但如果儿童也能看懂我的作品,我以为自己就成功了。”也许童话的形式更能表达 他们希望在淳朴的心灵中,在未受现代文明熏陶的原始人的自然属性中看到的人类 本性的东西。 莫迪亚诺在故事形式上倒是个例外,他的小说似乎喜欢套用侦探小说的模式。 这固然与他从小喜爱西默农有一定关系,但以比较大众化的侦探小说的形式来吸引 读者,以便从中转达他想要表达的人生哲理,也不一定不是他的想法。 -------- 泉石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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