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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椅上的盲人博士 当人们把皮埃尔介绍给我时,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靠坐在轮椅上 的瘦骨嶙峋的青年,双手无力地下垂,手掌像鸡爪一样蜷缩成一撮,两腿细得如同 麻杆,两眼茫然地盯向前方。 他是一个不幸的人。刚诞生时,皮埃尔活泼、可爱、健康,但几年后,不知怎 么地,他的四肢肌肉开始萎缩,行走困难,生活不能自理。 医生说是神经系统出了毛病。在巴黎郊区著名的残疾人康复医院治疗多年后, 他非但没有痊愈,渐渐地,连视力也退化了,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一开始,他双手的力量还能擦一把汗,摁一下电门开关什么的,后来,除了指 一指方向,这双鸡爪子一样的手就什么也干不了了。20 多年来,他就这样被载在 轮椅上,在一片黑暗中生活。 他是一个顽强的人。幼年时美丽的世界已是遥远的梦;细如麻杆的腿脚已不能 站于大地。他与这世界的联系通道只剩下听声音的耳朵,呼吸用的鼻子和吃喝、说 话的嘴了。盲人学校学的已不够他用了,何况他的手无法写字,于是他全力以耳朵 捕捉这发达的现代社会的信息。他借来、买来录音资料听,或者让父母、朋友读书 给他听。不能在本子上记笔记,他就用脑子记。久而久之,他练就了一双特别敏感 的耳朵和记忆力特别好的脑子。就这样,他上完了中学又上大学,读完了大学本科, 又继续攻读博士学位。 他是一个成功的人。不可否认,皮埃尔在生活起居上是这世界上最弱的人了, 一日三餐要靠人喂饭,他连拿个杯子都拿不住;早晚的洗漱也要人代劳;就是轮椅, 他也要有人在后面推,不然他寸步难移。但是在学习上,他一直是班上的佼佼者。 上大学后,他和正常人同堂学习,做同样多的作业,考同样多的课程,完成同样数 量的论文。23 岁时,他以数倍于常人的努力为代价,通过了社会学博士论文答辩, 成了他那个学校――巴黎第十大学――的第一个轮椅上的盲人博士。毕业后,他一 直从事着社会学研究,是第四国际极左派革命运动问题的研究专家。我在他的书架 上找到了他写的《今日之托洛茨基主义》一书,那是他听读了多少书籍、资料后, 在脑子里形成文稿,然后口授,让助手在打字机上打出来的呀! 他还是一个在重重困难中挣扎着前进的人。在激烈的学术竞争中,他几次战胜 正常人,谋得CNRS(法国全国科学研究中心)的研究员职位,不仅有了工资,还有 钱聘用一个助手。但是,研究员的饭碗不是铁的,它是有聘用年限的,到时候,他 还得拼命争取续聘或是另谋职业。然而,在失业率居高不下的法国,这又谈何容易。 一旦没有了工资,光靠政府给的残疾人救济费,他恐怕只能维持一种低消费水平的 基本生活,而无法进行他所热爱的研究工作。 我问皮埃尔知不知道奥斯特洛夫斯基笔下的保尔・柯察金,他说他知道。我还 告诉他,中国有个张海迪,是个坐在轮椅上写作的了不起的姑娘。他听后笑了笑, 脸上露出一副吓人的表情(每当他微笑时,他脸部肌肉的运动总是引起一副怪相, 比哭还难看),说:“人到了这一步,不得不这样做。”多么实在的话语!我常常 想,他比起奥斯特洛夫斯基和保尔・柯察金来,还缺少健全的手脚;比起张海迪来, 他又没有明亮的眼睛,他的生活是更难的。我知道,我这样比不好,因为每个人在 生活道路上有每个人自己的困难,不能按遇到困难的多少,来排定人们意志的高下 ;同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奋斗形式,也不能按获得成就的多少,来衡量他们人生 的价值。在我的心中,皮埃尔和奥斯特洛夫斯基、张海迪一样,都写出了书,都是 顽强而又成功的人。所不同的是,奥斯特洛夫斯基和张海迪,我是在书上、报上读 到的,是出了名的;而皮埃尔,却是我亲眼看到的,是默默无闻的。 他前面的道路还很长。一个学医的中国留学生告诉我,得了皮埃尔这一类病的 残疾人寿命一般都不会太长。我还能期望什么呢?我只有默默地祝愿他:勇敢地活 下去,做一个有用的人。 -------- 泉石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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