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与天性 我国古代风俗：婴儿满周岁的那天，给他沐浴修饰，穿上新衣裳，放一只盘在 他面前，盘内有弓矢、纸笔、算盘、刀尺、食品、玩具等物，任他抓取，看他意向 志趣，以验贪廉愚智，这叫做“抓周”，又叫“试周”。《红楼梦》里的贾宝玉， 不抓别的，只抓脂粉钗环，引起他父亲贾政的勃然大怒，说他将来必是酒色之徒， 从此不欢喜他。 与此相映照，钱锺书先生也曾接受过“抓周”的考验。他抓的是书本，因而获 得嘉名：“锺书”（参见杨绛《记钱锺书和〈围城〉》）。果然，钱先生自幼嗜书， 终于博览群籍，学贯中西，成为我国当代的大学问家、大作家。 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真有些神！刚满周岁的婴儿就有兴趣爱好、意愿志向么？ 一个人的人生道路难道在襁褓的时候就已经露出苗头么？太不可思议了！但中外古 今很多事例告诉我们：某些人爱好读书，某些人不爱读书，似乎也与天性有些关联。 既然人的体质构造，特别是大脑构造并不等同，还有遗传基因等其他因素，因此人 的习性的形成，不能说没有先天条件的影响。 我在西北工作的时候，寓居在一个贫困落后的小县城里。当时，有一位邮递工 人与我相识。他本人粗识几个字，连小学也没有毕业，周围环境更是一片“文化沙 漠”。可是他的四个儿子，却个个酷爱读书，个个大学毕业，成绩斐然。人们都说 他家是“草窝里飞出了金凤凰”。对这件事，我一直纳闷，似乎得不到好的解释。 现在看来，大概也与人的天性有关吧。 当然，过分强调天性，强调先天条件，是没有意义的。科学家爱迪生说得好： “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百分之九十九的血汗。”美国数学家维纳也说：“‘神 童’和‘天才’，如果没有适当的环境和不断的努力，就不能成材，甚至堕落为庸 人。”钱锺书先生也好，别的人也好，读书成材，起决定性作用的毕竟是后天的勤 奋苦学，以及适宜的环境影响和家庭熏陶，天性的作用是有限的。 mpanel(1); 我也想到自己。我的祖父是前清举人，但他很早就死了。到我父亲一代，已经 不成其为“书香门第”，也就改业从商。我出生在一个小商人的家庭里，资质平庸， 童年时代也与常人一样，爱好玩耍，对读书缺乏特殊兴趣。直到中年以后，由于社 会环境所逼，使我逐渐爱好读书，养成读书的习惯，而今老而弥笃，对书籍遂成为 “不可一日无此君”。倘若当年我的父亲教我去“抓周”，我不知道抓的是什么， 大概与书本是无缘的。 所以我奉劝年轻朋友，如果你确有爱读书的天性，那末你应该充分发挥你的优 势，锲而不舍，持之以恒，争取像钱锺书先生那样做一个大学问家、大作家；如果 你原先没有读书的爱好，那也没有关系，不妨从现在开始发愤读书；有道是“大器 晚成”，还来得及。总之，“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要珍惜宝贵时间啊！ 《文汇报》1991 年10 月29 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