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红楼宴” 《红楼梦》之所以伟大，因为它已从一部小说繁衍为一个世界。如今以红楼梦 命名的东西，包括文艺作品、手工艺品、生活用品和各种商品，大至一座园林，小 至一根发雕，已经遍及各个领域，不计其数。而且一经品题，便身价百倍，大有 “红”极一时、更上一层“楼”之势。红楼宴的崛起，可以说是近年来红楼世界中 的一件盛事。 若论小说中提到的食单之多，《红楼梦》远不如《金瓶梅》。但曹雪芹毕竟是 一位有高度文化艺术修养的风雅之士，他在小说中写各种饮食，必与当时的环境、 气氛相吻合，不但名称典雅清新，而且表现出贾府这个钟鸣鼎食之家的特殊风范， 因此劳人想象，耐人寻味。例如“枫露茶”，谁也没有听说过，“莲叶羹”，谁也 没有吃过，足见有些食品，是作者信手拈来、涉笔成趣的戏言，未必真有此种食品。 十年前，我写《红楼梦小考》时，曾对书中大部分食品作过考证，但没有研究 下去。后来，上海有一位秦一民先生写了一本《红楼梦饮食谱》，由华岳文艺出版 社出版。此书在大陆未予重视，谁料在台湾却大出风头。我看到台湾报刊出专版专 辑予以评论介绍，不久就出台湾版。听说台湾的“红楼热”，主要表现在生活享受 红楼化。两岸对红楼宴的热忱，出于同一民族文化心理。 大陆的红楼宴首创者为谁，我没有查考过。前几年，上海伯乐科苑酒家试办红 楼宴，我曾品尝过他们的几道红楼菜。不知什么原因，这一炮未打响，后来竟然销 声匿迹了。今年春天，中国红楼梦学会在扬州召开一次小型座谈会，邀请我去参加， 并言明将有评品红楼宴的活动。可惜我福薄，因故未及赴会，错过了一次大快朵颐 的机会。最近，有一批台湾红学家和红迷组织旅行团作“红楼之旅”，在扬州尝到 了红楼宴和红楼早点的滋味，啧啧称善，大加赞赏，认为是此次旅行中的一大收获。 现在北京大观园也有红楼宴了。 据报载，它“集美食、美观、美听、美娱于一体，是一种系列化、高层次、全 方位的饮食文化活动”，甚至连王熙凤戏弄刘姥姥的“茄鲞”也如法炮制，端了出 来。扬州的红楼宴有了竞争对手，热闹极了。 mpanel(1); 《红楼梦》里的菜点到底属于扬州菜系还是北京菜系，这种争论，如同大观园 到底在南京还是在北京一样，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作家写小说都懂得如何把视野扩 展到广阔的社会背景上，也懂得如何用典型化的手法，使描写的景物具有多面观。 如果曹雪芹只把一份份扬州菜单或北京菜单写到书上，那就不成其为《红楼梦》了。 所以我以为，红楼宴南方可以有，北方也可以有。关键在于要有红楼梦的氛围，要 把烹调技术提高到红楼梦的文化品位，使任何一道莱肴和点心的色、香、味、形、 器和名称，都具有高雅的综合美，这才是真正的红楼宴。 俗语说：“物以稀为贵。”红楼宴名震中外，成为当今文化生活中新的热点。 但我担心，千万不要把红楼宴庸俗化，普泛化。大家一哄而上，普遍开花，结果必 然是降低质量，做坍牌子。因此，凡是已经在顾客中取得信誉的单位，应该精益求 精，注册商标，以法律形式保护他们的专利权；凡是有开办红楼宴业务意向的单位， 应该提出申请，经专家考核鉴定，合格的才发许可证。倘若像狗皮膏药一样，到处 滥贴，不但糟蹋名菜名点，而且也亵渎了《红楼梦》和曹雪芹，罪莫大焉！ 《解放日报》1990 年9 月25 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