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点秋香”故事探源 唐寅（1470―1523），字伯虎，一字子畏，号六如居士，江苏吴县人，明代赫 赫有名的画家、文学家。“唐伯虎点秋香”的风流韵事，演为小说、曲艺、戏剧、 电影，流传极广，几乎家喻户晓。很多年前，我看了香港电影《三笑》，这是根据 民间传说拍摄的。最近，我又看了另一部香港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那里面的唐 伯虎的形象被越编越荒诞离奇，简直面目全非了。 于是促使我写这篇文章，试图探讨“唐伯虎点秋香”故事的原委及其演变过程。 唐伯虎二十九岁时中乡试第一。后来会试时，因受到一桩科举舞弊案的牵连而 被革黜，从此仕途蹭蹬，放荡不检，自命为“江南第一才子”。他有一些绯闻艳遇， 这是不奇怪的。有一则传闻记载说：“伯虎应试南都，偶因出游，见楼上一美女， 以目挑之。伯虎亦致殷勤焉。美人者，某使女也。……”（见《唐伯虎全集》，引 锡山孙寄生谈），又《风流逸响》也说：“金陵有一诗妓，慕六如而未识。六如一 日故衣敝裘，作落魄寒酸状，突过其舟。妓凭栏含笑，略弗为礼。……”这些传闻， 可能都是“点秋香”的故事的源头，说明唐伯虎确有邂逅某一靓女的经历（虽然她 的社会地位不高），但不一定就是三笑故事。 任何民间传闻，经过好事者的想象和附会，都可以踵事增华，使事态不断扩充、 不断变样，唐伯虎的故事也是如此。《坚瓠集》引《桐下听然》的一则资料，就把 这个故事编得煞有介事了： 华学士鸿山，舣舟吴门，见邻舟一人独设酒一壶……狂叫拍案，因中酒欲饮不 能故也。鸿山注目良久曰：“此定名士。”询之，乃唐解元子畏。喜甚，肃衣冠过 谒。子畏科头相对，谈谑方洽。学士浮白属之，不觉尽一觞，因大笑极欢，日暮复 大醉矣。当谈笑之际，华家小姬隔帘窥之而笑。子畏作《娇女篇》贻鸿山。 鸿山作《中酒歌》答之。…… 故事到此为止。华家小姬没有留下芳名。唐伯虎的《娇女篇》也没有传世。 从以上叙述看，唐伯虎似乎垂青于华家的小姬，但华鸿山却以《中酒歌》婉拒， 意思是说，你喝醉酒了，别胡闹吧！华鸿山即华察，无锡人，嘉靖进士，历官兵部 郎中、侍读学士，掌南院事。但唐伯虎在嘉靖二年就死了，其时华鸿山还没有任何 官职，所以这则资料的可信性仍然值得怀疑。 后来，浮白斋主人（许自昌或冯梦龙的笔名）在《雅谑》中写了一则《佣书》， 进一步发展了故事情节，更加生动有趣了： 唐子畏舟经无锡，晚泊河下，登岸闲步，见肩舆东来，女从如云，中有丫鬟尤 艳。唐迹之，知是华学士宅。因逗留请为佣书，改名华安。复宠任，谋为择妇。 因得此婢，名桂花。居数日，为巫臣之逃。华遍索之不得。久之，华偶至阊门， 见书肆中一人，持文翻阅，极类安。私询之，人云：“此唐解元也。”明日，修刺 往谒，审视无异。及茶至，而枝指露，益信。然终难启齿。唐命酒对酌，华不能忍， 稍述华安始末以挑之。唐但唯唯。华又云：“貌正肖公，不知何故？”唐又唯唯。 酒复数行，唐导入后堂，呼诸婢拥新娘出拜，华愕然。唐因携女近华曰： “公向言某似华安，不识桂花亦似此女否？”乃相与大笑而别。 《雅谑》是一部笑话集，不是严谨的史料笔记，而《佣书》这则趣闻，更含有 道听途说成分。举例来说，文中说唐伯虎“枝指”（手有六指），这就把祝枝山的 生理特征移到唐伯虎身上来了。但文中也有可注意的地方，如华家艳婢的名字叫桂 花，还保持了原始形态的俚俗，后来在文人笔下，就改为秋香了。 “唐伯虎点秋香”故事的基本框架是在《蕉窗杂录》的一篇短文中完成的。全 文如下： 唐子畏被放后，于金阊见一画舫，珠翠盈座，内一女郎，姣好姿媚，笑而顾己。 乃易微服，买小艇尾之，抵吴兴，知为某仕宦家也，日过其门，作落魄状求佣书者。 主人留为二子用，事无不先意承旨，主甚爱之。二子文日益奇，父师不知出自子畏 也。已而以娶求归，二子不从曰：“室中婢，惟汝所欲。”遍择之，得秋香者，即 金阊所见也。二子白父母而妻之。婚之夕，女郎谓子畏曰：“君非向金阊所见者乎？” 曰：“然。”曰：“君士人也，何自贱若此？”曰：“汝者顾我，不能忘情耳。” 曰：“妾昔见诸少年拥君出素扇求书画，君挥翰如流，且欢呼浮白，旁若无人，睨 视吾舟，妾知君非凡士也，乃一笑耳。”子畏曰：“何物女子，于尘埃中识名士耶？” 益相欢洽。居无何，有贵客过其门，主人令子畏典客，客于席间，恒注目子畏。客 私谓曰：“君貌何似唐子畏？”子畏曰：“然，余慕主家女郎，故来此耳。”客白 主人，主人大骇，列于宾席尽欢。明日治百金装，并婢送归吴中。 这就是“三笑姻缘”传闻的由来。后世以这一内容的文艺作品，都是在此基础 上加上些绘声绘色的佐料，敷演成篇的（如冯梦龙《警世通言》中的《唐解元一笑 姻缘》就是如此）。可惜，《蕉窗杂录》未见原书，也不详作者是谁以及著作年代， 上述这段文字是《唐伯虎全集》中引录的。我相信，明代末年，社会上有许多消费 性娱乐性的通俗读物，它们惯于编造名人轶事和桃色新闻，以吸引读者。大概《蕉 窗杂录》、《风流逸响》、《桐下听然》以及《雅谑》等等，都属于此种通俗读物 吧？ 这里我还要提供另一种传闻，说秋香确有其人，“佣书”也确有其事，但主人 公却不是唐伯虎，而是吉道人。刊刻于万历年间的姚旅《露书》，其中有“秋香” 一条云： 吉道人父，秉中，以给谏论严氏（指严嵩――引者），廷杖死。道人七岁为任 子，十七岁与客登虎丘，适上海一宦家夫人拥诸婢来游。一婢秋香姣好。道人有姊 之丧，外衣白衫，里服紫袄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