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人物与花卉――《红楼梦群芳图谱》台湾版自序 以树木花卉比喻女人，这是我国传统的审美意识。《红楼梦》里的大观园，既 是女儿国，又是百花园。据统计，这里有名有姓的年青妇女有一百二十余人，花草、 树木、藤蔓共一百三十余种，确乎可称洋洋大观。 但是，细心的读者一定可以觉察，曹雪芹既没有孤立地写花卉，又没有孤立地 写人物，很多地方花是人的影子，人是花的化身，常常“庄周梦蝴蝶，蝴蝶梦庄周”， 浑为一体。这其间，还包含着作者运用隐喻、影射和象征等手法，有些推背图式的 暗示，正如金陵十二钗图册中的判词和十四支《红楼梦曲》，令人扑朔迷离，玩味 猜测。举例来说，太虚幻境中的“千红一窟”和“万艳同杯”指的是仙花灵叶配制 而成的香茗和醇酒么？不是的，正确的理解应该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它们都是无数青年妇女血和泪的结晶。又如有名的《葬花词》，难道仅仅指埋葬落 花么？当然也不是，它象征着埋葬少女们美丽的青春，埋葬林黛玉自身。再如第六 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众人行酒令时，各人抽到的花名签，包括题词和引 用的一句旧诗，都是谶语式的，或形容这个人物的容貌性格，或暗示她的命运归宿， 或透露故事的情节发展，或联系某一生活细节。由此可见，曹雪芹在写《红楼梦》 的时候，对其中大部分的女主角，都作了花卉的比喻，从而使大观园花团锦簇、色 彩斑斓，呈现出一派百花齐放、群芳争妍的景象。 第六十三回中所提示的芙蓉型的黛玉、牡丹型的宝钗、梅花型的李纨、杏花型 的探春、海棠型的湘云、荼蘼型的麝月、并蒂花型的香菱，以及桃花型的袭人，这 都有曹雪芹的原文可作依据。我们只要循着作者的思路，钩稽事实，说明问题，就 可以了。可是，除此以外的人物如何以花作比拟，那就要独立思考各抒己见。我在 一本1936 年出版的《红楼梦附集十二种》中看到《石头记评花》一文，那位作者 对《红楼梦》中六十二位女性比喻为六十二种花卉，并各附曲文一句。很遗憾，除 个别可取外，我实在不能苟同他的那种“乱点鸳鸯谱”，至少没有提出足够的证据， 令人心折口服。于是，在他的启示下，我另辟蹊径，撰写《红楼梦群芳图谱》，除 了对上述八人作些解释外，还另造二十二人，一一以花喻之。她们是： 梨花――妙玉；罂粟花――王熙凤；杜鹃――紫鹃；昙花――贾元春；虞美人 ――尤三姐；牵牛花――巧姐；迎春花――贾迎春；曼陀罗――贾惜春；莲花―― 晴雯；蔷薇――龄官；水仙――金钏；女贞――鸳鸯；芍药――薛宝琴；凤仙花― ―平儿；樱花――尤二姐；兰花――邢岫烟；含笑花――小红；柱顶红――司棋； 野玫瑰――芳官；凌霄花――娇杏；仙客来――秦可卿；夫妻蕙――蕙香。 mpanel(1); 当然，任何比喻都是蹩脚的，我不能保证这些比喻都能得到读者的赞同。 更何况，《红楼梦》中的人物都是立体的雕塑像，由于视角不同，完全可以作 出歧异的评价。但我认为，只要绳之以文，作细心的揣测，就比较有希望接近作者 原来的构思和寓意。比如以牵牛花比喻巧姐，不但因为巧姓生于七夕，又赖刘姥姥 取名，而且还有脂砚斋的批语提供线索和金陵十二钗正册的美人纺织图可以佐证， 预示巧姐在贾府衰败之后与板儿成婚，过着男耕女织的农村生活，所以牵牛花非她 莫属。又如以蔷薇花比喻龄官，也可以从龄官热恋贾蔷，并在蔷薇花架下划“蔷” 字中找到根据，与蔷薇花“附墙而生”的特性相吻合。又如以水仙比喻金钏，一方 面由于金钏投水自尽，另方面还由于贾宝玉到水仙庵去奠祭，看到洛神像而出神流 泪，说明作者有意识地把水仙与金钏联系在一起。凡此种种，足以证明作者的寓意 是值得探索、可以探索的。 需要声明的是，《红楼梦群芳图谱》并不是对《红楼梦》人物立传，作全面评 价；也不是从植物学的角度介绍花卉知识。它只在这两者之间寻找内在联系和交叉 点，有些地方还只取一端，不及其余。我衷心欢迎读者同我一起来作猜谜游戏。如 果哪一位高明，提出更合适的戏应物，把《红楼梦》里的女性和花卉比喻得更贴切、 更稳妥，我一定衷心感谢，虚心修正。 1986 年6 月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