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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想(后记)
年轻时候,我曾读过纪德的《新粮》(1935 年)。纪德说:“我思我在。
我信我在。我感觉我在。这三个命题中,依我看来,最后的一个最真确。”我
一直也是如此认同的。投入文学创作活动时,仿佛浑身每一颗细胞,每一根神经都
伸展出长长的触角,任何纤细的变化,微颤的波动都难以逃脱我的感觉,我甚至能
听到“窗外琐琐的声音”“是春天草长呢”,诗句随着灵感、语感跳跃而出。
步入中年,我追求“我信我在”,毅然抛弃小我的世界,相信大我的豪情,攀
登过黄山“始信峰”,回来甚至请名家为我镌过一枚闲章,朱文为“始信斋”,以
纪念一个新的开始。但我很难找到表达大我的感觉与手段,只有自我放逐出诗园。
经历了漫长的“在而不思”的日日夜夜、风风雨雨之后,我转向“我思我在”,
从历史、哲学、禅机中感悟人生,最终我发现“我思我在,我信我在,我感觉我在”
应是三位一体的,它们共同源自实践、生活和存在。而感觉仍然是写诗的第一要素。
近年,久在病中,人越来越衰老,感觉越来越迟钝,错觉也常常诳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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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帮我洗澡搓背,一定得使劲才行,否则我就感觉不到,反而责怪他们敷
衍了事,他们直叫冤枉,于是每次他们边用力搓背,边在我不太聋的右耳旁大声嚷
道:“有感觉吗?”直到我连连应声:“噢,有,有”,他们才住手。我知道我老
了,虽然我自觉心依然年轻,还想写这写那,还有好多计划,然而躯壳正在背叛我,
这是一种悲哀。不记得谁说的,年老的诗人与年轻的小说家同样不可多得,这话很
有道理,反证了诗神不大愿意光顾老年人。我把诗歌发展的希望寄托在年轻一代身
上,尽管他们也会有创作的困惑、犹豫和痛苦,但未来毕竟是属于他们的。
(原载《收获》,1994 年第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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