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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刚风 --梁实秋的《跃马中条记》 梁实秋的散文固然是闲适的,却非避世。《跃马中条记》是收在《秋室杂文》 里的一篇。忆写着昔年旧事的时候,他已入了老境,笔力愈见劲朗,且不失机智、 幽默和诙谐的风趣。 还要说到梁实秋的《记卢冀野》。在这则怀人文章里,他也写到抗战时的那次 豫西之行。和卢冀野、邓飞黄在陕县下车,渡黄河上中条山。我自己也有在这一带 的游历。因为正在著名的仰韶遗址近处,所以特别记得真切。那个傍晚,夕阳浅红 色的余光流泻在静静的黄河上,我站在南岸崤山的一道高梁上眺望对面的中条山。 梁实秋是从茅津渡过河的,他说:“黄河岸上的风景是奇特的:黄土,黄水,黄天, 一片黄色。没有树,没有草。有的是呼啸而过的一阵阵的大风,大风过处,黄沙弥 漫。横在眼前的黄流,汹涌澎湃,拍在岸上,其声凄厉。而且四顾阒无一人,如入 蛮荒。”我昔年是在陕县宝轮寺塔下的太阳渡上的船。记得彼时的河景同他的摹状 差不多也是一样的,只是由此至三门峡一段的河水已变浊黄而为清绿了。俊风吹过 两岸绵亘的黄土塬,阳光下竟飘落一阵细雨。又听见在河风中唱响的俗曲乡歌,极 脆亮。此段河景的澄明就让我想着“黄河清,圣人出”这句古话实有一点来历。 和他同上中条山的卢冀野,我还是在知堂老人的札记里初见其名的,知道这位 “江南才子”专攻词曲之学;又在梁实秋率易的追记中略晓他的佚闻,自感有趣。 所记冀野胯下马在枣树林惊逸一段,颇具声色,仿佛在读小说里的情节。梁实秋在 本篇“记”和那篇《记卢冀野》里,都把它详写,足见这事给他的印象是如何的深。 二十几年光阴只在转瞬,当年同上中条的三人,死生各异。感旧而增哀,普通一篇 游记也就浸上忧戚的意味。 mpanel(1); 梁实秋于归途上经过耸在龙门的砥柱山。所谓“中流砥柱”大约并非我在三门 峡看到的那块横水而立的巨岩,倒极像韩城与河津一带的禹门口光景。黄河穿流秦 晋峡谷间,激浪惊涛该是怎样的令人骇异?是将壶口狂瀑的放恣带到此间了。当大 河之雄风,梁氏哪里还是静坐雅舍、啜茗谈天的闲叟?却如一个纵横天下的猛士而 逞骁腾之气了。前引的数行文字,皴染河景,犹可见出这番气象,疏略的几笔下去, 黄河的风概就宛然了。笔意的好处,岂是“简洁”二字所能说尽? 述游状景的散文尤可以做得随便一些。这“率性而为”,看似无结构,实则还 是要有一番“组织”的。梁实秋在这里用心摹勒长存于心的黄河,更不能忘情的却 是故人。“冀野则不堪折磨,已归道山”一句,深寄悲感,真酸心语也!忆旅竟成 伤逝,滋味谁解?他的至情是含入字句了。 我约略记得,柳子厚独坐小石潭上,觉四围“寂寞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 梁氏叙旧游,恍若重临黄河之滨,“涕泣交而凄凄”若此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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