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摭美而行
――郑振铎的《访笺杂记》
学人散文是我喜欢的一种,郑振铎先生笔下的文字正可以归在这里面。由于有
实学,每每捧读,赏美以外更能够获知,感受就成为双重。
我领受郑振铎的学问,始于他的《插图本中国文学史》,带着致知的志向去钩
史海之沉的同时,亦醉享着他的行文的隽美风致。
小时,旧历正月去逛厂甸,印象今天依稀仍有。于席棚间四顾,兴趣只在斜插
草捆上的冰糖葫芦和悠悠作响的风车,旁事概不留心。及长,有寻古觅旧之嗜,琉
璃厂的青砖街上偶会印下我的足迹,出入各家字号,几可消磨半个白天。这也并无
什么自夸的本钱,前比郑振铎在这里访笺印谱的趣味,则不免为小巫之尤。
郑振铎以治学之余力,对于诗画笺亦有兴致旁骛。十竹斋笺谱、萝轩变古笺谱
和刻着小幅山水或折枝花卉、蔬果的笺画,虽未尝不欣赏,也还是“都分赠给友人
们当作案头清供了”。
郑氏谓:“引起我对于诗笺发生更大兴趣的是鲁迅先生……他很早的便在搜访
笺纸,而尤注意于北平所刻的。今年春天,我们在上海见到了,他以为北平的笺纸
是值得搜访而成为专书的。”这篇《访笺杂记》即是自述在京城搜求笺纸的经过。
流连于笺肆之间,同闲行山水比较,近雅的种种,别有可观。
琉璃厂的古董气久为集藏家看重,求仿古和今笺,货多,此处有网可下,故足
当屡顾。推门走入的老店,数家,虽只是看笺样,亦饶不浅的游趣可得。在淳菁阁,
“很惊奇的发见了许多清隽绝伦的诗笺,特别是陈师曾氏所作的,虽仅寥寥数笔,
而笔触却是那样的潇洒不俗……吴待秋、金拱北诸氏所作和姚茫父氏的唐画壁砖笺、
西域古迹笺等,也都使我喜欢”。在清秘阁之东的荣宝斋,他“见到林琴南的山水
笺,齐白石的花果笺,吴待秋的梅花笺,以及齐、王诸人合作的壬申笺、癸酉笺等
等,刻工较清秘阁为精。仿成亲王的拱花笺,尤为诸肆所见这一类笺的白眉”。过
海王村东行,为静文斋,郑振铎把此处写得较细:“当我―天走进静文斋的时候,
已在午后,太阳光淡淡的射在罩了蓝布套的桌上,我带着怡悦的心情在翻笺样簿。
很高兴的发见了齐白石的人物笺四幅,说是仿八大山人的,神情色调都臻上乘。吴
待秋、汤定之等二十家合作的梅花笺,也富于繁颐的趣味。清道人、姚茫父、王梦
白诸人的罗汉笺、古佛笺等,都还不坏,古色斑斓的彝器笺,也静雅足备一格。”
所见所购既已这样多,步仍不能止。“出厂东门折而南,过一尺大街,即入杨梅竹
斜街。东行百数步,路北有成兴斋。此肆有冷香女士作的月令笺,又有清末为慈禧
代笔的女画家缪素筠作的花鸟笺……”引录而毫不惮烦,是因为在我读,并非行走
的记账,或说意与味都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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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次往来,间或还要走出琉璃厂,过东四牌楼而入隆福寺。求而庋之的结果确
乎洋洋大观,寄至沪上鲁迅那里的约有五百数十种,经他选定三百三十余幅,木版
彩色水印的数册《北平笺谱》,盖由此出。
往求市上名笺,聊获淘旧之乐。能得其珍,并不容易。颇费恳托之外,只说眼
力,年代远,繁而杂,试尘鉴辨,上品,不漏过,大抵惟有对于木刻画深具识见如
鲁迅、郑振铎者,才行。
产于成都百花潭边的薛涛笺大约为《北平笺谱》所不存。巴蜀梦远,浣笺留韵,
月上屋梁时,无妨闭目驰思。兴之来,继而唱长歌兼书短句。下笔,以张中行先生
写给我的这一联诗为上:“阊门好买涛娘纸,留与江郎赋别愁。”
心动之余,我很想择闲去琉璃厂转悠,身近柜台而目寻花笺,且留意荣宝斋的
架上有无五六册之巨的《北平笺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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