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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适的游述 ――林语堂的《春日游杭记》 游记本无一定章轨格套。林语堂所持“可以形容世故,可以札记琐屑”的小品 文作法,恰宜在此篇《春日游杭记》里见出“野老散游,即景行乐”的光景。他是 用了闲谈或称娓语的笔调来述游,毫无执碍的坐谈中渐显着个人幽逸的风趣和评论 世情的态度。所谓“不妨夹入遐想及常谈琐碎”,是他的记游文章的独异处。 由梵王渡上车,即见对座的一位土豪似的老饕同一位油脸而黑的中山装青年。 只看这二人不雅的吃相和饱乐之态,“我明白这是以礼自豪之邦应有的现象,所以 愿以礼为始终,并不计较”。起笔仿佛全不经意,也算透出一番闲适的气派。逸笔 画出的人物,一副脸孔,一种神态,皆带着幽默趣味。栖禅空谷,坐忘清泉,是虎 跑的佳境。追继公安、竟陵风致的林语堂,最应笑倚一片翠阴,于淡淡的茗香中畅 寄散逸自然的思感。岂料“当时就有一阵男女,一面喝茶,一面照相,倒也十分忙 碌。有一位为要照相而作正在举杯的姿势,可是摄后并不看见他喝。但是我知道将 来他的照片簿上仍不免题曰‘某月日静庐主人虎跑啜茗留影’。这已减少我饮茶的 趣味。忽然有小和尚来问我要不要买茶叶?于是我决心不饮虎跑茶而走”。此段话, 怏怏的,微蔑烦细,总不免记琐的味道。林氏以詹詹之言入文,几欲将眼前名堂并 为杀风景之举了。清游的意趣,真让它减损多半。文章的末段,玉泉观鱼本属赏心 乐事,偏又同和尚来一番关乎现代婚姻的对话,如读庄周和惠施遨游濠梁,论辩鱼 乐的旧典,略有蹈常袭故的手段在。虽如此,又有何碍呢?“所记类皆笔谈漫录野 老谈天之属”,与模山范水之中国正宗游记,同有意义也。林氏这等轻松放谈式的 笔墨,在古今风景散文中,实不常见。 mpanel(1); 西湖胜景,到他笔下,只一番勾绘,便如画师的写意而境界全出。试看下面的 段落:“到西湖时,微雨,拣定一房间,凭窗远眺,内湖、孤山、长堤、宝塔、游 艇、行人,都一一如画中。近窗的树木,雨后特别苍翠,细草茸绿的可爱。细雨蒙 蒙的几乎看不见,只听见草叶上及田陌上浑成一片点滴声。村屋五六座,排布山下, 屋虽矮陋,而前后簇拥的却是疏朗可爱的高树与错综天然的丛芜、蹊径、草坪。其 经营毫不费工夫,而清华朗润,胜于上海愚园路寓公精舍万倍。”“第二天清晨, 我雇一辆汽车游虎跑。路过苏堤,两面湖光潋滟,绿洲葱翠,宛如由水中浮出,倒 影明如照镜。其时远处尽为烟霞所掩,绿洲之后,一片茫茫,不复知是山是湖,是 人间,是仙界。画画之难,全在画此种气韵,但画气韵最易莫如画湖景,尤莫如画 雨中的湖山;能攫得住此波光回影,便能气韵生动。”至此,几近把文中的景语述 尽了。烟雨钱塘的湖山难摹,而武林千古的气象更难在纸面留住。到了林语堂这里, 淡扫清简数笔,色调的明丽,意境的幽远,以及抒怀的畅快,抵得多少细摹!相仿 的笔致,差可在郁达夫游浙的散文中领受;而他圆融的气性又稍异于郁氏清雅的才 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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