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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律子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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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律子的来信 直树回到东京已经一周左右了。这天妈妈看着外婆的来信,招呼直树:“外婆 说,律子住院了。” “啊?真的?为什么住院,什么病?让我看看信。”直树想从妈妈的手里夺过 信。可是妈妈打了一下他的手说:“不许抢别人正在看的东西。” “给我看看嘛。给我……” “喀,这里,你看吧。” 外婆的信真难懂。只有这一段看得明白:律子又住进了医院,真可怜哪!律子 关照过直树,让直树给她写信。 “让我给写信,住址也没写呀?”直树埋怨着。接着,他说,“看这里写着 ‘又’字呢。” “哎?‘又’在哪儿?” “你看,这不写着”又住进了医院‘吗?律子姐姐以前就住过院吗?“ “是啊,你说得有道理。”妈妈也弄不清楚。 没过几天直树收到了律子的来信。除了信外,还有一个用硬纸板卷成的圆筒邮 件。直村急忙拆开了信。直树,在我们交往的这段日子里,得到你不少关照,十分 感谢。和你不期而遇是一件大事,可以说是我一生的转折点。我衷心地感谢你。 直树,我就是意达。就是那把椅子朝思暮想的意达。不过,关于这点,在咱们 还在一块儿的时候,我并不知道。 在我三岁或不到三岁的时候,遭到原子弹灾难,我孤身一人在广岛四处乱走, 被我现在的父母收养了。他们到广岛,是来找自己的双亲和偶尔寄托在那里住一宿 的三岁的女儿。于是,发现了我。他们的双亲和孩子只剩下了骨头架子,当时,他 们也许正在吃早饭,死去时还保持着围坐成一圈的姿势。他们在一天早晨同时失去 了双亲和孩子,见我孤零零的,摇摇晃晃地到处乱跑,就决定收养我。 我穿着破烂的劳动服,上衣有一半被撕开了。当时人人都有的防空挎包、防空 头巾,我一件也没有,只是紧紧搂着个踢着玩的小花包,它是用红色呢料做的。 他们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叫意这。说到年龄,我就伸出三个手指头。破烂的 衣服上写的名字只剩下了一半,只能读出一个字母“つ”和一个“子”字。 于是,新的父母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律子,抚养了我。以后,父母一直没生小 孩。因此,他们说,收养了我,也许是他们天大的幸福。 上高中的时候,我知道了自己不是这家父母亲生的孩子。我多么想和亲生父母 见上一面啊。我的脑子里总在想:或许全家都被原子弹杀害了,或许他们还在什么 地方活着。我甚至梦想到我的父母依然活着,一定在什么地方幸福地活着,总有一 天我会见到他们的。 后来,我浑身瘫软了。脖子那儿肿胀发疼。我住进了医院。医生诊断为原子白 血病。当然,老师、母亲都对我隐瞒着病情,因为这是不治之症啊。一个偶然的机 会,我知道了自己得的是什么病。这是一种可怕的病,得了这种白血病的人,虽然 会活到二十几年后的今天,仍然能发病死亡……。 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反复输血,治疗得很顺利,我恢复了健康。我出了院, 在家中休养,恰在这时,我意外地见到了你。 起初,我当然不知道你的心事,也没有多想你为什么要打听做椅子的人。但是, 当我知道那本旧日历撕到 1945 年8 月6 日就再也没有往下撕的时候,心里就吃了 一惊。那一天正是原子弹灾难日。这一来,我就说什么也要探听你的秘密了。 在听你讲述的过程中,我得知椅子找的那个孩子叫意达,又是一惊。前面已写 了,当我孤零零在一片废墟上盲目地到处乱走的时候,就是把自己的名字叫做意达 的呀……。 直树,那次,你领我去那所神秘的房子。临走时,我说要收拾一下屋子,不就 留下了吗?我为收起勇子拿出来的蜡笔,走进了里边那间四千米多的小屋。我从壁 橱里拿出了玩具篮儿,那是桔子篓上糊上纸做成的。当我在里边发现薄呢子缝的红 色小花包时,我的心由于期待而痛苦不堪了。只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对你说:“我 一定把一切给你搞清楚。” 那天,我们接着就去放河灯。第二天早晨,我头晕得很,病倒了,又被送进了 广岛的原子病医院。你留下的信我是在医院里看到的。 我心情激动地盼望医生来查房。当医生检查到我后背的时候,我就装作漫不经 心地问:“医生,我的后背有黑痣吗?” “嗯嗯,有。三颗,象猎户星座那样排列着,真稀奇呀!” 直树,你告诉我宗方牧子是意达的妈妈,我很高兴。说实在的,在那本画册上 看到写着“宗方牧子”几个字的字母时,我就再也振作不起精神来了。差点儿瘫在 地上。我希望在画册上看到的名字应该在“子”字前面的两个字母中有一个和当年 我衣服上留下的字母相同,另一个字母不管是什么,能同这个字母组成一个汉字就 行。组合成的名字可以是“盈子”,也可以是“悦子”,反正那个汉字的读音有当 年我衣服上的字母,那名字就一定是我。多亏了你的信,使我弄清了画册上的名字 是我妈妈的名字,为此,我止不住扑簌簌地流下泪来。 那本书是不是我的外公从外国带回来的,还说不准。我想大概先是妈妈看它, 后来又成了我的书。而且意达做了我的另一个名字。 在外公房间里捡到的纸片上,发现了关于我的原籍的线索。我从医院出来,就 到我的老家去调查。这样,关于外公和生身父母的一些事也有了眉目。我的生身父 母是独生子女,父亲是到外公家做养子的。父亲阵亡后,母亲在原子弹灾难的前一 年也去世了。我还知道了我的名字叫幸子。(表示聿子的两个字母里,正好有一个 和我当年那件破烂的衣服上剩下的那个字母相同)。以后,我就由我的外公抚养。 那天,不知因为什么,我和外公两个人到广岛去了,遇上了原子弹灾难。我的外公 大概是遇难而死的吧。但我为什么幸免于难了呢?直到现在我也不得知。 核对那只小花包,很费了一番周折。养母跟我讲述往事时给过我一次。仅仅就 是这.或印象,以后小花包就不知道放到什么地方去了。她不明白,我是多么希望 再看看那个小花包呀!还好,小花包,还有我那时穿的大衣服,最后总算一块拿到 了医院,满足了我的要求。那么小花包的花样和在那所房子里捡到的一模一样。花 样相同,缝法,使用的线,什么都一点不差。 这事还没有跟现在的母亲说。养育了我的父亲和母亲,如果知道了我生身父母 的事有了眉目,他们会高兴的。不过,我想再看看情况,有机会时再慢慢跟他们讲。 现在,一切都搞清楚了。只是我自己却总觉得仿佛在梦中一般。 病情稍见稳定时,好不容易回家呆了一天。我去了那所神秘的房子――不,应 该说是我出生的家。拿回了那把小椅子和那本画册。在衣橱里发现了写着“聿子” 两字的围嘴儿,还有换洗的劳动服。那件劳动服和名幸的替动照,用同样的布,按 同样的尺寸裁制的……。 对了,那天我还发现了你忘在那里的重要东西,另外寄去。 我关好了那所房子的门窗,然后回家拼装椅子。父母都带着迷惑的神情看着那 椅子。椅子被我奇迹般地按原样装好了。它独自一个规规矩矩地立在我的床头。身 边没有旁人的时候,我对椅子说:“我是意达,懂吗?那个把小屁股坐到你身上的 意达。” 椅子不知道是在生闷气,还是不想认我这个意达,也不回答我。它好象怎么也 不肯承认小意这如今变成了大人了。 直树,我已经清楚地意识到,我长期寻找的父亲、母亲、外公,早就不在这个 世界上了。我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心中的悲哀真是一言难尽哪!但是,这把小椅 子咕咚咕咚在家里踱来踱去,成年累月地等待着我,这就足以使我感到欣慰了。 直树,我一定会恢复健康,一定的。我绝对不会死的。我还想住进那所房子, 我要把龙柏修剪得整整齐齐,要在池子里养上欢快的金鱼,让那小淘气鬼活活泼泼 地喷出水柱。房子也要重新粉刷。太阳花将托起又沉又圆的紫色花朵,蔷渡一齐开 放,藤萝架上将垂下山藤花。 我要生个小女孩,让她坐在小椅子上。这样椅子才会高兴,才会说,是意达, 真的意达回来了……。 直树,到时候你要来玩呀! 律子的信写到这儿就结束了。直树坐在那里,好半天没动一动。过后,他才慢 慢腾腾地拆开了硬纸筒。里面卷着他的画。离开花浦那天,他就发觉忘把画带回来 了,但他不愿去取。 直树目光迷离,他仿佛看见,张牙舞爪的龙柏树被修剪好了,蔷薇生机勃勃, 繁花似锦,争芳斗艳。推门进来的是律子,她抱着个婴儿,婴儿穿着白色的衣服。 “去吧,回家去吧!哥哥,律子姐姐,还有我,咱们都回去吧。去到椅子那儿 吧!” 不知什么时候,勇子来到了身旁。象唱歌一样反复嚷嚷着。直树两眼充满了泪 水。姐姐难道会死吗?她会好的。一定会治好的。只有到那时,那所房子,那把椅 子才会重新焕发生机。幸福的日子会再次到来的。 ①和歌山,日本的地名。 -------- 文学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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