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秤卖火柴的小女孩 迷恋IRC 的人，常常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眼皮已经压断三根柴，妈妈说要 睡了～～～” 可是网虫们就是还不睡。高涨的情绪和热情使得他们死活不肯离开CYBER.象大 年初一一早的街头满是红色的爆竹残骸一样，辛苦工作一夜的猫猫边上，都是折断 的火柴尸体和一大滩的口水。卖火柴的小女孩开始上街了，在各个CHANNEL 间叫卖。 就算如今是除夕的时候，她还是闻着烤鹅肉的香味，来到了NET 上。 她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不但已经买得起有光亮黄铜圆捏手和黄铜炉身的铁火炉， 也吃得起盛满了梅子和苹果的、冒着香气的烤鹅。她不再是几百年前那个穷苦的小 女孩了。起先网虫们都是几根几根地买她的火柴，后来发现根本就不经用，就开始 几斤几斤地买了。小女孩开始带了秤来卖。巧合是，她居然是天秤座的女子。 CHAT里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故事上演，每天有不同的、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去去。 网络也应该是个社会，人处其中也会受伤，伤痕虽然是虚拟的，痛却是真的痛。卖 火柴的小女孩每天静静地来往于他们中间，看他们麻木的表情，和充满人性与真情 实意的手指，这些美妙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跃和舞蹈，想来他们燃亮火柴的动 作也定是优雅和美好的。可是这年头打火机的方便和普及已经让火柴濒临淘汰的危 机。可是打火机不能用来支撑渐渐要合拢的眼皮，所以卖火柴的小女孩的火柴百年 老店一直无法倒闭，她的长命百岁的老祖母给她当了财务主管。 小女孩已经不是那个童话里的少女了，她已经长大了。她对爱情的理解均来自 于她的主顾，CHAT里的爱情众生相滋润了她，也诱惑了她。她看着一些男孩迷醉的 表情；一些男人随口说爱的神色；一些女孩心碎迷惘的样子；一些女人巧笑倩兮的 眼睛。她想自己也应该有个爱自己的人了。她会喜欢他痴痴地凝望她的表情，当他 渐渐昏沉的时候，她能恰到好处地用一根火柴撑住他的眼皮。 每当有合意的男孩男人在她的摊位前驻步的时候，她都仔细地打量他们，偶尔 和他们攀谈几句。可是他们关心的是更漂亮和更会撒娇的美眉。听到哪里有“老公 啊，你怎么不理我了？”、“我今天好累呀，谁来接我下班呀？”、“哇”、“死 相”等娇嗔传来，马上蜂拥而去。小女孩也许永远不能理解“死相”、“泡妞”的 真正含义，可是她愣没学会一句能引得狼们一乍一惊的语言，别人偶尔说句“你好 可爱啊。”她也最多来个“？”或者“我不可爱啊，你别吓我呀”，要是有人夸她： “你真是天使的面孔魔鬼身材”，她会说：“那不是怪胎了吗？”有人邀请她出去 约会的时候，她会说：“我怎么可以随便和你出去呢，我们根本就连见面都没见过 呢。”一个多情哥哥对新来的美眉说：“你是我的老婆，亲爱的。”她会突然打上： “你老婆不是刚刚QUIT吗？”她收到“我爱你”的时候，反应是：“太快了吧，我 妈妈和我爸爸约会3 个月才牵手、6 个月才接吻、9 个月才说‘我爱你’的啊。” 卖火柴的小女孩是有点不识相。她的不识相在于她的认真。她秤卖火柴的时候从来 不缺斤少两，如同她从来不轻易和CHAT里的人打情骂俏。她执着于爱情，却又很分 寸地把握自己的感情。 天秤座人的爱情物语是“等待爱情”。 她每天在IRC 里卖火柴，她穿着暖和，随身有充足的食物，可是她发现自己的 心很冰冷，没有人给她暖一暖。她知道火柴的光芒是短促的，如同一刹那的激情。 如果让她选择，她宁可做可以燃亮的火柴，也不要在滥情的眼光面前轻轻地被虽然 也是轻柔的眼皮压断。烧过了的火柴只剩下焦黑的丑陋的模样，折断的火柴却还是 生前的模样，白白净净的，可是没有激情和刹那燃烧的生命，空留美好的外表，又 有什么意义呢？那些美眉是如此多娇，引得无数英雄竞折腰，可是她们满足的，只 是被爱的虚荣。 她于是突然怜悯起手里的火柴，她看着这些可爱的小身体，他们凭什么要为那 些在CYBER 上浆糊和多情的男女“折腰”啊，这世上所有的男女都想燃烧一回，那 些可爱的火柴为什么不能为自己燃烧一回，而只凭空地折了腰？卖火柴的小女孩， 她到底是疼爱那些火柴，还是她自己啊！ 她突然想收摊了，她不要再这样卖了他们，打火机已经剥夺了他们的燃烧机会， 她不能再这样把他们销售出去。虽然她明白，她不这样做的话，她的火炉和食物、 衣服将从哪里来？她一向都看不起那些靠男人获得金钱的女孩，可是她卖了那些火 柴的燃烧机会，以获取自己的生活来源，难道就让人看得起了？火柴啊，这世上本 无生命的物事，到了她的思想里，竟然变得有生命了。就如同爱情本只是个词汇和 概念，在人类的思维里开始活龙活现地有了生命一样。没有生命的爱情只是“性交” 啊，快感只来自于生殖器。真正的高潮是应该如同烈火干柴。 她想擦亮一根火柴，看看金黄的火焰，不要煤气灶上跳跃的那种冰蓝的火焰， 金黄的火焰只点燃在有生命气息的木头上，那是一种恒久远的，暖心暖肺的火热。 呵，火柴点燃了，冒出了可爱的美丽的火焰，她感到那小小的光明一下子温暖了她 的心，那种湿润的温暖，烧着她迷人的嘴唇，那是种她从来没品尝过的滋味。她感 觉到火苗缠绕着她的小舌头，她正感觉面红耳赤的快乐的时候，火焰突然熄灭了， 湿润的迷醉也消失了，她坐在那儿，手里只有烧过了的火柴。 她又擦亮了一根，火焰又出现了，映射在边上的NET 防火墙上，墙上被照亮的 地方，突然变得透明了，象薄薄的窗帘，她可以看到房间里的景色，床上是精致的 被子和枕头，桌上铺着美丽的台布，车雕的花瓶里插满的是红红的玫瑰，她看见一 个熟悉的孩子睡在摇篮里，轻轻地打着鼾。那是她的孩子吗？美妙的事出现了，那 个孩子看到了她，开始笑了，向她伸出了小手。她也想伸出手去，可是这时火柴烧 光了，她面前只是一堵又臭又冷的墙。她又点燃了第三根火柴，这次她是在教堂门 口，她看到自己身上披上了洁白高雅的婚纱，她心仪的男孩子在台阶上向她致意， 他的手指上是她渴望的婚戒，象戴比尔斯的广告：钻石恒久远，一颗永留传。以前 她经过别人的婚礼场所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景致，现在轮到了她。一种从未有过的 柔情在她的心里旋转了起来。她将自己的左手向新郎伸过去，这时火柴就熄灭了， 她只来得及看到婚礼的红烛越来越亮，变成了明亮的星星，然后落了下来，在天空 中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弧线。当星星落下的时候，那夜的月亮特别的美，这个时候一 定有什么人得到了她梦想的爱情吧。她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进入了MIRC. 她 看到了几个熟悉的NICK，这些名字让她揪心，让她心疼。CYBER 里，到底有没有真 正的爱情啊！ 这个时候，她又擦亮了一根火柴，火光把四周都照亮了。在这光芒里，她看到 了自己暗恋已久的男人，他温柔地把她抱起，他的眼睛里无不显示一种天真、坦率、 真诚和柔情蜜意。透过他在她上面的肩膀，她看到月亮高高地挂着。 “请你带我走吧！”她惊叫起来，“我知道，这火柴一灭，你就会不见了，会 象那个火热的吻、可爱的孩子、幸福的婚礼一样，不见了，不见了。可是我不要啊！ 我爱你啊！” 她急忙把身边所有的火柴都擦亮了，她太想留住他，留住他，永远地留住他， 在身边，永永远远都不要分开。不管他们说爱情发生在90年代，人的心肠都变坏。 她只要他。那些火柴发出强烈的光，照得象白日一样。他从来没有象现在那样的专 一和痴情，他在她身上所有的动作都特别的轻柔，他的手和嘴唇每到一处，她都幸 福地全身颤抖。她感觉到他的呼吸，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和他的一起飞扬，飞扬， 飞到天涯海角。她刹那间明白到，自己开始燃烧了，火焰串到顶峰的时候，是她人 生最光彩最华美最动听的时候。 当风刮过，一切渐渐冷却下来的时候，她看到消防局的人站在她面前。防火墙 已经烧得黑不溜秋了，她的手里还紧紧地捏着一大把火柴。她的电脑已经成了一堆 烧焦的零件。 她还能记得他的NICKNAME. “她是玩火自焚。”人们说。谁也不知道，她曾经看到了多么美好珍贵的东东， 她曾经是多么幸福多么温暖地和她爱的人在一起。 -------- 纯真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