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 5 章 项圈和笼子
<< 上一章节 下一章节 >>
第五篇 项圈和笼子 当我们抵达家门时,鸟鸦从钟楼俯冲而下,直叫:“真好笑!真好笑!”原本 以为自己被遗弃的欧瑟,兴奋地从谷仓里跑出来,跳起来把手放在我肩上,带我到 草地上打滚,还不停地舔我。 小淘气和乌鸦待人一言不和,马上起了争执。欧瑟舔了我许久,才走过去摆平 那场纷争。 啊!回家的感觉真好! 甜玉米事件不再是议论重点,那已成过往云烟。但我仍得信守承诺,实践当初 答应的事。我既不能拖延购买项圈和皮带的时间,也不能逃避建牢笼。我们已经执 行“刑弄”,现在该是面对问题的时候了。 首先我遇到的困难之一是钱。我的钱都已经买了自由公债,所剩余的现金就非 常有限了,只有两角五分硬、一角银币、五分镍币和陶壶里的便士。我不禁盘算: 如果我买了项圈和皮带,就得再等六个月,才能买帆布覆盖独木舟。这意味着独木 舟要在我们屋里再待一个冬天了。 据我所知,没有一个男孩能成功地向他的父亲贷款。能保管自己割草、卖花园 蔬菜所得的收入,我觉得已经相当幸运了。 我从陶壶中拿出四个珍贵的两角五分钱放进口袋,再把小淘气放在车篮里,心 情沉重地往城里骑去。为我的浣熊买项圈和皮带,就好比为一个好朋友买铁环和铁 链一样。不过,这是让小淘气能继续留下来的唯一办法。当它发现自己丧失自由之 后,可能会感到恐惧。 我们停在雪威克五金皮革商店门口。店中隐约可闻到皮革味道、洗马皂还有马 具的油味。这里很适合小淘气参观,它一一浏览西欧和英国的马鞍、黄铜制的马具、 皮带扣,以及一组为当地银行家所做的闪亮马具。 羞斯・雪威克和他父亲一样,是个杰出的皮革匠,手艺远近弛名。他会做别致 的皮箱、马靴以及皮雕书皮。其中他最拿手的还是马具,只是目前这种行止已经面 临被汽车所取代的威胁。 此时,雪威克在他右眼上夹了片宝石眼镜,正在为一面银色名牌雕刻漩涡花纹。 现在不应该打断他,因而我静静地在旁等候,直到他拿下眼镜,抬头看我。 “什么事啊,史特林?” “我们不想打扰你的,雪威克先生。” “男孩和浣熊都不会打扰我。”马具匠说。 他又埋头雕刻了几分钟,然后把工具扔在一边,抱怨说:“都是那些该死的汽 车,又臭又脏又吵,马走在路上经常伤痕累累……还毁了一个人的工作。对了!孩 子,你说,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为小淘气买条皮带,”我痛苦地说,“和有穗带装饰的项圈。他们还 叫我要设个笼子关住它。” mpanel(1); “一群该死的秃鹰!”马具匠说,“为什么要给小浣熊设笼子?要现在的男孩 和浣熊一样吗?你想要把它的名字刻在项圈上吗?” “我没有很多的钱。”我吞吞吐吐地说,“不过,这样做更好,它的名字叫小 淘气。” “来这里,小淘气,让我量量你的脖子。”盖斯・雪威克一面说,一面拍拍小 淘气。 “你不必量了,雷威克先生,我这里有条绳子,它的长度正好适合。再打几个 洞,加个带扣,足够它长大一些还能用。” 马具匠微笑地走近我,这是他一贯的表情。随后他在一条宽约半英寸的柔软牛 仔皮带上,熟练地打造起来。他使用最小的锥子打洞,再拿出最小的针和最轻的蜡 线。然后,他走到储藏柜,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的工具能让他把皮带缝得更精细。 如果有人要求他,做像童话故事中那种四匹马的大马车所用的马具,他同样也可以 利用这些工具做出来。最后他央上眼镜,在一面很小的银牌上,以花体字刻着“小 淘气”字样。 “这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浣熊项圈。”我说。 “这是你见过的唯一一个浣熊项圈,”马具匠粗犷地笑着,“也是我唯一的一 个!最好试试尺寸合不合适。” 我不敢肯定小淘气是否喜欢把这东西套在它的脖子上。但为了不伤雪威克先生 的心,我先让小浣熊摸摸、闻闻,再告诉它灾是它的新宝物。小淘气喜欢上了耀眼 的环扣、名牌和有柔软质感的皮带。 最后,我悄悄地把项圈环绕在它脖子上,出乎意料地,它并没有挣扎或咬我; 相反地,它坐下来,像女士珍爱珠宝似地抚摩项圈。 雪威克先生拿来一面给客人试穿马靴时照的镜子。小淘气相当兴奋,它从来没 照过镜子。它心想,今天早上怎么也有只带项圈的小浣熊在这里?所以挺起鼻子, 往镜子冲去。然后一面咿咿呀呀,一面绕过镜后,想和对方打招呼,它当然找不到 另一个它。从后头走出来,它昱得相当迷惑,却还是很兴奋。最后它放弃去解这不 解的谜,这对它的小脑袋是太艰难了,于是坐下来,愉快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制作皮带的时间稍微久了点,不过马具匠一样手脚利落。他在同一张皮上切下 六条细长的带子,开始编织精细的穗带。他熟练而快速的动作,叫我看不清哪条向 上哪条向下穿过。完成的皮带,每一寸都是那么完美,甚至纤细得像我那根钢制钓 竿。 在皮带末端,他还钉上一个银圈,另一边打上按式纽扣,以便于牵握。 我晓得我陶壶里的钱,付不起这么精致的项圈和皮带的工钱。所以我将钱放在 雪威克先生工作桌上时,我告诉他这只是分期付款的定金,往后的六个月,我每星 期会再按时偿还余额。 马具匠凝视着窗外,那神情就像小淘气常做的一样。或许他在想,在他孩提时 期,这世上还没有该死的汽车,会毁了一个杰出的手工人才。 “你说什么,孩子!”他说,“如果我向你拿的钱超过二十五分,就是欺骗你 了。带你的浣熊回家吧!我要工作了。” 今早出门前,天空仍乌云密布,当我们骑车回家时,太阳已经热情地照耀大地 了。 一九一八年秋季,学校延迟了一个月开课。许多年轻人加入战场,布雷斯福特 换车站的女人和孩子,只好勉强替代他们在农场上工作。 在这盛产烟草的地区,九月正是收割期,八月的烈日已经消失,再迟就会结霜 了。砍下烟草树茎,放在板桩上,再把它们扛到棚房去晒干,这实在是份吃力的工 作。我的力气小,没办法帮忙做这种吃重的工作。不过,我在我的花园里工作,为 胡萝卜、甜菜和马铃薯翻土。 我以这些工作作为延缓为小淘气做牢笼的正当借口,但我很明白这是不能长久 的。尤其当它发现附近凉亭旁垂挂了串串成熟的暗红葡萄,它多么渴望恢复夜行活 动。小淘气也喜欢摘苹果。 它逐渐不遵守我的命令。我这才不情愿地去买必需品,着手建牢笼。我拿出陶 壶里的零钱,抓着小淘气的皮带,走到亚碧恩街,转到杰肯斯堆满破碎木材的院子。 小淘气现在已经慢慢地习惯皮带的束缚,不再抵抗了。 一想到我该完成的任务,我就无法欣赏这令我心旷神怡的季节。黄榆木叶翩翩 落下,槭树上挂着第一片深红色的叶子。 我曾经在买独木舟时,上过杰肯斯的当。此时,他急于想见到小淘气的牢笼, 很客气地说要便宜地卖我一个两英尺宽、四英尺长的小金属网。他甚至没问我能付 多少钱。 “把钱的事先搁在一旁。”他说。 这老吝啬鬼又作了个让步,他说如果东西送到,马上就动工的话,他明天就能 把笼子做好送来。 我停在邮局门口看有没有邮件,发现有一封赫胥寄给我的信,我双手颤抖地拆 开它。我曾经做了好几个恶梦,梦到他受伤。我曾在亚瑟盖写的《超越巅峰》中, 读到战争残酷的一面。看著书中的每一页,我都会想到赫胥。 有一天夜里,我梦到他在深夜,带领一组侦察队侵入无人之地。突然,他弯着 腰冲过有许多倒刺的铁丝网,那铁丝网上还挂着许多晃来晃去的怪异尸体。之后, 我才得到他一再荣立战功的消息。 在第一次大战严密的检查下,通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赫胥的信上只是附上他 的爱,并且告诉我们他没有受伤。有一个句子是他惯有的幽默,最令我难忘:史特 林,寄几双巴黎丝袜给我,因为这项产品在广告中特别强调“你不必怕碰到任何金 属”。 事实告诉我,赫胥还活着,没受伤。因此,我的精神振奋多了,而且在开始动 手做牢笼之前,我和小淘气还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我为我们两个做果子冻三明治, 带着我们的午餐和一本冒险故事书,顺着我钉在橡树上的横木往上爬。 我们在我们最喜欢的分枝处,坐下来吃午餐。我边看故事书,边幻想自己正和 书中主角去冒险。小淘气爬到我上头的枝干上,慵懒地趴着,肥胖的四肢舒服地张 开,享受日光浴。它的嘴脸朝上,迷人的环玟尾巴则平直地放在身后。它睡了好几 个小时,吸收九月柔和的阳光,仿佛在为即将来临的冬天,储藏一些温暖。 我几乎忘了凡尘俗事,快乐地神游于书本的世界。我和男主角驾船行驶于西班 牙海域上,跟他进入森林,邂逅了美丽白皙的女主角,并且和他并肩击败西班牙海 军。真希望我和小淘气永远栖息树上,不再回到地面。 但是到了最后,饥饿使我们不得不下去。父亲去蒙大拿衣场谈生意,所以我们 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当晚餐,然后再爬上树,看月亮和星星出来。我告诉小淘气,母 亲曾教我有关星辰的故事。一个令我又悲伤又快乐的念头浮上脑际:如果大熊座是 我的星座,小熊座是小淘气的星座,以后即使我们死去,我们仍在那里,仍可携手 一同遨游于夜空中。 有两件事是我必须做的:小心地计划牢笼事宜,以及说服小淘气,让它高兴地 接受它的新家。 最近几天,我仔细观察小淘气,以便确定它最喜欢后院的哪个角落。可以肯定, 它最偏爱的地点是,从它的树洞下直到谷仓旁这块十二平方英尺的地区。这里包括 了宽阔的绿地、白色的马草和那个可以不断供应它鲤鱼的池塘。 我让它适应它的项圈和皮带之后,现在开始让它参与牢笼的建造工作。当那个 两英尺宽、四英尺长的金属丝网送到后,我开始设计那块地。先挖洞、填桩,在两 旁另外挖一个六英寸宽的沟渠,以便用打桩钉牢金属网边缘。 小淘气很高兴地参与工作,却不明白它的用途。它跳进每一个洞,在滚成圆筒 状的小金属网圈中爬进爬出,有时捕鱼捕累了,便无精打采地坐在池中,或在草坪 上打瞌睡。 父亲从蒙大拿寄明信片来,说他可能晚十天至两个星期才会回来。幸好我能顺 利地在肉市场和一家杂货店里赊帐。但是,为了筹钱买材料和铰链,我必须再挖一 些马铃薯去卖。我有时也会感到寂寞,幸好日夜都有小淘气陪伴在我身边。 我努力地着手建牢笼,而不去想它的真正目的。不管怎么说,那些钉桩全立好 了,第二天,我钉起了骨架。一个十二英尺的立方体包围住小淘气在橡树上的窝, 也包围了小池塘,东侧则是十二英尺长的谷仓。我必须牢密而安全地封闭这个立方 体上方,因为小淘气能爬上任何一个篱笆。我利用一个旧隔板门当主要入口,把小 金属网钉在骨架上,再移动到固定的位置。在我建铁笼的这几天,我非常小心不封 住出口,不使小淘气有被关闭的感觉。我在网里喂它最喜欢吃的食物,想著有一天 我必须拴住它的情景。 把一只野生的浣熊,一只喜欢速度、刺激和冒险的浣熊,像动物园的动物一样 监禁在笼子里,对我来说是一件罪恶的事。我曾见过不幸受困的大猫和熊逃出它们 的铁笼。当小淘气发现自己失去自由时,是否也会像它们一样悲吟? 我想,它应该可以拥有更大的空间,更好的保护。 我突然有个灵感,急忙跑回工作台去拿罗盘、曲柄钻孔机、栓孔锯子。确定我 的计算没问题后,我在谷仓旁面了两个圆圈,大小刚好容得下浣熊,狗是过不去的。 然后,我在圆圈里先钻了四个洞,再用栓孔锯子锯出一个小门,直通谷仓里一个废 弃的小马房;为了避免刮伤小淘气,我最后再用砂纸将小门的边缘磨光滑。我向它 展示这个成果。 小淘气喜欢任何尺寸的洞穴,不论是池塘中小鲤鱼躲的小洞穴,或是这个大到 足够它爬进爬出的洞口。当我将新鲜麦草放在小马房,并且用小金属网封住另一边 的出口后,小淘气很愉快地来回进出小门。它的新家是越来越吸引它了。 但是它还没有发现我建的是它的牢笼。每一回邻人问我何时要关它进去,我总 是说:“或许明天吧!” 布雷斯福特换车站每年九月最令人兴奋的盛会,是爱尔兰市集和马赛。它息是 在一个星期六举行,比在珍斯威尔所举行的郡展览会要早一些。我不明白为什么取 名为“爱尔兰市集”,住在我们这儿的爱尔兰居民人数比率非常低,他们却拥有我 们这地区优秀的快步马和溜蹄马。可能就是因此而设立这项竞赛,更因而吸引数百 位来看热闹的观众。 我们西边的邻居康威,有一匹非常优良的快步马。那是匹生气勃勃的种马,繁 衍了数只和它类似的小雄马和小雌马。每回到了爱尔兰市集的清晨,康威都会用马 栉梳理他的爱马唐尼布鲁克,使它看起来神采奕奕,他还会为比赛的马具上油。 唐尼布鲁克和它的主人都了解,这是一个伟大的日子。它的雄壮嘶叫声,足以 让远在数英里外的牡马心动。它在草地上跳跃、踢蹄步,雄赳赳地昂首挺胸,好不 威风啊! 有些赛马会有一只狗或猫当伴,唐尼布鲁克却对小淘气情有独钟。每次小淘气 爬上马厩附近牧场的白篱笆,这只俊黑的种马态度马上起了转变,雄壮的嘶叫声也 变得温柔了。小淘气停在篱笆上,唐尼布鲁克快步过来和它打招呼。小淘气总是把 头埋在它毛茸茸的脸上,用手摸它缰绳上的亮环。当然,唐尼布鲁克所参加的每一 场比赛,我和小淘气也会为它加油。 这天清晨,对街的盖佛瑞・土尔曼牧师也开动汽缸,为他那辆三人乘坐的单排 敞顶汽车作最后检验。他嘴里哼着圣歌,当他不小心夹到手指或螺旋钳掉了的时候, 歌声就变成吼声。 麦克・康威和盖怫瑞・土尔曼从不曾成为好朋友,不过这现象最近有了转变, 因为他们都厌恶汽车而钟爱马匹。 康威不愿承认自己害怕任何事,但最近发生的一件事证明,他从没坐过汽车, 也不敢坐汽车。那次牧师邀他坐那辆T 型车时,他找朋友一起壮胆。但是当那辆老 爷车开始摇晃时,他们还是吓得面色苍白,马上跳下车。 盖怫瑞经常吹他那令人极度不安的号角,声音大得足以吓倒每一匹马。当他从 亚碧恩街转过那条主要商业街富尔顿时,总是猛踩油门,快速冲过十字路口,而盖 怫瑞仍会做个爱国者的手势,嘴里喊“祝福你!” 康威找到一个很好的报复机会。两天以后,他奉着正大作赛前练习的唐尼布鲁 克,邀请牧师和他一同坐二轮轻便马车,绕过城到他教堂去。牧师当然不是傻瓜, 当场道谢回绝。康威鼓起勇气拉住他,牧师于是红着脸被架上马车。 慢慢地从亚碧恩往下走并不太可怕,但一走到作力比赛跑道的富顿街,他们两 人心里都有了数。在普林哥商店前,康威拉紧马缰,这时他们已抵达烟草交换很行, 唐尼布鲁克快步奔驰。在杰荷圭街上,土尔曼牧师一直控制着自己。直到他们经过 冰激凌商店,到国家研究所,他紧张得眼睛快进出来了,不断地大叫:“救命啊! 谋杀啦!这匹野马!让我下去,你这笨蛋!” 这两人的坐骑事件,成了全镇交头接耳的新话题,大家都说康威和土尔曼牧师 要举行一场竞赛。每人都觉得牧师很不聪明,当天纷纷在爱尔兰市集场外下赌注。 我和其他人一样好奇。一大早,我把小淘气放在肩上,经过土尔曼牧师公馆时, 看到他正在维修他的车。 “我很愿意帮你擦亮你的黄铜冷却器。”我说。 土尔曼牧师看着我和小淘气,恶毒地说:“擦亮冷却器最好的用具是浣熊皮。 如果你那只动物再侵扰我的田园……” “你不能这么对待我可爱的浣熊。” “噢!我会,当然我会这么做。”可怕的卫理教会牧师说,“我会在存放柴薪 的小棚子里,用木头钉钉住它的兽皮。要不你最好信守诺言,把它关在笼子里。” “这几天,”我说,“你不是看见我用皮带套住它了吗?” “这是约定中的事。” 我知道自己很不礼貌,不过我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我有些惊讶地听到自己说 出:“土尔曼牧师,你和康威先生下了什么赌注?” “赌注?”牧师大叫,“什么赌注?牧师从不和人下赌注的。现在你和你的浣 熊马上给我滚出去,滚得远远的。” 回到我家门前,我们坐在藤椅上,看街上的游行。我们这条街正好是游行必经 路线,所有的展览品、赛马和汽车都会经过我们面前,我们就像评审或是拥有特权 的观众。 每次游行都有训练有素的纯种马、田纳西跑马、五匹马拉的马车,以及很多其 他挂有红。白、蓝丝带的天之骄子。我们这个地区的居民较重视工作,而鄙视无用 的虚荣;所以我们参赛的马,如苏费克马、克莱德斯达尔马和帕奇伦马,都是重约 一吨,高约十七个手掌长的大力马。在拉车竞赛中,它们所表现的勇敢和服从主人 的行为,令我百看不厌。 不过,它们即将被四轮的福特汽车或汽船,和六轮货车所取代。这种单座双轮 马车、两个座位的四轮游览马车和汽车比较起来,速度实在太慢了。 父亲仍待在蒙大拿,今年他不能和我一起欣赏展览和观看比赛了。我从陶壶里 拿出最后一枚硬币,抓着小淘气的皮带,高兴地上路。 九月清晨的风,清凉而振奋人心。昨夜的小雨把街上灰尘洗得不见踪影,但没 湿到使路面泥泞不堪的程度。空气中你漫着新鲜的气息,草地上的露珠个个浑圆晶 莹。我快乐地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往市集骑去。 这一天,十字路口增加了许多摊贩:速食车,卖冰激凌的车上还兼售啤酒,还 有爆米花专卖车和骑车卖汽球的商人。穿花衣服的吹笛手,吹着迷人的小笛子,吸 引小朋友的注意。还没到市集,远远地我们就听到了汽笛风琴弹奏声。 看到了光鲜的帐篷和白色的建筑物,嘈杂的人声和熙攘的人群也出现在眼前。 是的,这就是值得从几英里外前来观赏的爱尔兰市集。 我把脚踏车停放在车棚内,让小淘气坐在我肩上,开始浏览每个摊位。我们看 到了罐头食品、棉被床单,还有其他迷人的手工艺品。 在展示场上,我们看到了令人啧啧称奇的大南瓜、哈伯德种柠檬汁、哈密瓜、 玉米种子、苹果和葡萄。用皮带牵着小淘气走,真是件方便的事。它像女人逛火灾 受损物品的拍卖会一样,想摸每一件它看得到的物品。就在它伸手摸得奖的那串葡 萄时,我及时阻止了它。 参观家畜类时,小淘气从容不迫地走在围栏栏杆上。小牛和小马都走过来和它 打招呼,肥胖小羊也很和气。可是那头波兰母猪和它秋天生的小猪就不怎么友善了 ;美丽诺公羊则直接向小淘气冲过来,头上的角还撞到了木头隔板呢!如果不是我 拉住小淘气的皮带,那么当受到这猛烈撞击时,它早就掉进围栏里了。 此后我们就知道了要小心提防。再次观赏早上看过的那些骏马时,我们都保持 了距高。 除了在比赛跑道上参与游行之外,大部分的马都没在其他特别场合亮过相。它 们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受三名驯马师控制,再由主人带出会场,有的在出场时就 已经挂有红白蓝彩带了。会场外还有更俊俏的快步马和溜蹄马,将在稍后的活动中 出现。两岁大的小雄马和小母马将参加幼龄级的竞赛。它们神采奕奕地站在与廊里, 不时流露出调皮的眼神。我和小淘气则远远地站在跑马场附属的围场外。大部分三 岁大的马表现得得休多了,空然,唐尼布鲁克也在其中。它热情地和小淘气打招呼, 并用鼻子摩擦小淘气的身体。前三年它曾得到两次高级组的冠军。它知道我们会为 它加油的。 很高兴带小淘气来参加它生平第一次见到的市集,它对每件事物都充满好奇。 我们一起骑旋转木马,小淘气坐在我前面的小马上,快乐地跟着一上一下,一圈又 一圈地转。它想再骑一次,但我不得不保留我的一角银币,免得还没有到黄昏,我 们就破产了。不过,我们仍无法拒绝摩天轮。这是我在爱尔兰市集中所看到的最大 的一个。高到顶点时,我们清楚地看到亚碧恩街道贯穿整个盆地。我们都没有恐高 症,只觉得有点像往高处飞,再俯冲而下罢了。 小淘气和我一样,即使坐一天也不会厌倦,只是我口袋里的银币消失得太快了! “两人三脚”的游戏是免费的,但我一看到十四岁那组的长腿后,就知道奥斯 卡・桑德烈和我是没机会得奖的,于是我们很快地决定参加“吃派比赛”。 当我们走到除列二十块草莓派的长桌旁时,小淘气高兴得吱吱叫。 “我看到一只貂。”奥斯卡说,“就在那干涸的泥泞砖瓦旁,你的捕兽器上油 了没有?” “还没。不过我把我们的毛皮目录拿去给圣路易士先生看过了。” “好,我们今年秋天走运了,我们将得到一大笔财富!” “我迫切需要钱,”我承认,“我快要破产了。” “啊,我也是。完全破产……瞧瞧这些派。” “比不上你妈做的。” “她的确做得很好。”奥斯卡说,“妈妈做的总是最好的。” 我们坐在桌边,长桌每边坐十个人;每个参赛者双手被绑在背后。在等枪声响 起前,我们高兴地向对方呐喊。这项竞赛的规定是,谁先吃完面前的一大块派,谁 就是冠军。参赛者只能把脸靠近派猛吃,如果派快掉了,就要用嘴把它移回去,免 得超越界线。我注意到长桌的厚桌面上有个接缝。或许我能想办法利用那个节卡住 盘子,我就能专心地进攻派了。 但是不幸地,我发现自己正面对着的是史列米・史提曼,这将是我参加过的最 艰难的一次吃派比赛了。史列米是我们镇上最粗壮、最贪吃,也是最卑劣的十二岁 男孩。我们彼此厌恶对方,因此在许多拳击赛中,我都使尽全力重打他。这不算暴 力,因为男孩子的童年是无法拒绝打斗的。 我们彼此盯着对方看。这是一场怨恨之战。 “砰!”我们拼命地吃多汁的派,大口地咬草莓。桌上的接缝帮了我一个小忙, 我成功地把派分成三部分,这样比较容易移动。周围的干扰实在太多了,叫喊声, 草莓汁四处飞溅,有些男孩几乎爬到桌上去了。场面很混乱,实在很难判定谁嬴谁 输。围观的观众又叫又笑,但对我们参赛者而言,这并不好笑。我们更加奋不顾身 地咬、吞,并且大声地喘着气。我们并不是为了一份光荣或是蓝色彩带,而是每个 人都想得到那三元奖金。 我几乎可以确定只有史列米超过了我,可是我不知道落后多少。这时,我的好 朋友伸出了援助之手。小淘气吃过派,更爱吃草莓。它跳上桌子,帮我快速地从另 一边吃起派来。有了五磅半重的浣熊帮忙,我的派饼好不容易越来越小了。 史列米第一个发现了,他愤怒地提出严正抗议。从不遵守游戏规则的他开始大 叫:“骗子,骗子,你们看这个骗子!” 由于史列米大叫而没空吃派,小淘气和我很快地超过了他。评审见状,笑得喘 不过气来。 当小淘气和我舔净派时,进度居第二的人只乘八分之一个派了,那个很幸运的 人是奥斯卡。 所有有关游戏规则的书上都没注明吃派竞赛的规则,当天评审也草草了事,接 着大声宣布得奖名单。由于我和小淘气犯规,因此由奥斯卡得到奖金三元和那条蓝 彩带。我虽然没得奖,却仍旧很高兴,因为奥斯卡是我的好伙伴,他和我一样拮据。 我意外地得到一个安慰奖,奖品是我们这地区的联盟棒球队员亲手签名的纪念品。 史列米的脸气得红通通的,只差没变成紫色。这一整天他都不断地喃喃抱怨和 威胁我,只要见到我和小淘气就一直大叫“骗子”。这种胜利的感觉真好。 九月的阳光直落在我们头上。因为某种原因,小淘气和我对那些温馨、热情的, 从许多宗教棚传来的午餐铃声一点胃口也没有。卫理教会的菜式是烤鸡、三样蔬菜 和草莓派。尤其最后一道菜,更是让我们没胃口吃。 下午两点,马赛正式开始。一只珍斯威尔的红棕色小雌马,和讨人喜欢的马德 尔小雄马参加幼龄比赛。它有瑞士表机械式的运动方式,昂首挺胸地高抬脚跟,忽 高忽低地踏步,颇富韵律感。在这之后是更精彩的三岁马组表演。有来自史高登的 溜蹄马,它曾打破英国的跑马纪录。竞赛一个接着一个而来,观众不禁互问:“唐 尼布鲁克在哪儿呢?” 康威可没对他的黑色种马厌倦,也并不是今天他不想争取高级组的冠军,而是 另有目的――他抱着一个比嬴过其他赛马都难的决心,想要和土尔曼的车子比。 一般而言,一匹优秀的马,加上很好的马具,是能在两分钟跑一英里的。同样, 早期的几位福特车赛车手能达到这速度的两倍――一分钟一英里。 由这些数据明显可见,一匹行走快速的快步马,是无法和福特车比的。换句话 说,土尔曼开那辆“马口铁罐车”,绕四次半英里长的椭圆形场地,等于唐尼布鲁 克绕相同路线两圈。 康威打赌能在土尔曼绕三圈时走完他的两圈。这可得要相当卖力地追赶才行, 迷件事在观从席当中很快地传开来。唐尼布鲁克随时待命,土尔曼则需要在枪声响 后才能跳上驾驶座,再发动引擎。 康威看过好几次土尔曼发动引擎,知道他会鲁莽地做三个动作。他总是从高速 档起动,当他发现无法起动车子时,又猛踩油门,造成车子熄火。康威不懂车子, 但他经常拿自己的跑表,计算土尔曼发动汽车所浪费的时间。 土尔曼发现自己太急躁,这样只有使他的车轰隆隆响,甚至引起内燃机逆燃, 而差点碰断自己的手臂。他逐淅心平气和地,慢慢换档、加油,告诉自己绝不碰引 擎活门,免得汽油再溢出。 标旗放下,栅栏升起,康威和唐尼布鲁克一眨眼就冲了出去。看这匹马抬高白 蹄飞弛真是过瘾。康威舒服地坐在座位上驾驭着双轮马车,仿佛已和马车合成一体。 土尔曼转动曲柄,差点又引起内燃机逆燃。他赶紧抓稳方向盒,控制油门和点 火装置,再重新发动。轻轻的“砰”一声,牧师又猛拉活门,汽油不断滴到地面上。 这时康威和唐尼布鲁克已跑完一圈,只剩最后一圈了。土尔曼的运气不错,车 子这时发动了。他抛开自尊,按了一下喇叭,再拉到最低档。这将是不相上下的一 场竞赛,如果这部车能开到时速六十,就能和唐尼布鲁克的时速三十拉成平手。 一开始,土尔曼看起来像是嬴家。但在转弯的地方有处栅栏,成了他最大的障 碍。唐尼布鲁克早他两个车身跨越终点,他们赢了! 小淘气和我另有一个收获。唐尼布鲁克在一千多名观众的面前,越过栅栏,走 到在一旁殷切期盼的小淘气面前,用鼻子亲昵地摩擦它;小淘气则双手摸马鼻和缰 绳。我们又再次尝到胜利的滋味。 那天黄昏,我们又回到空荡荡的家中。我打电话到电话局,查询父亲是否曾从 蒙大拿打电报说要回来了。不过,答案还是否定的。 我带小淘气到它的笼子去,并坐下来和它说说话。当它在吃晚餐时,我又轻轻 抚摩它,然后狠下心离开笼子,从外面把门闩得紧紧的。 起初小淘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它跑到门边,有礼貌地请我打开,让它出来。 接着,受欺骗、被囚禁的感觉马上浮上它心头。它迅速地在方块里打转,然后穿过 洞穴跑进谷仓,才发现所有的出口都被封住了。它又跑回来,迷惑地看着我。 我跑进屋子,希望不要听到它可怕的抱怨声。不过,透过窗户,我仍然听到它 不断地问我,并告诉我它爱我,而且曾经信任我。 过了一会儿,我实在忍受不了,跑出去打开笼门。它哭泣地爬到我身上吱吱叫, 问些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所以我又带它上床睡觉,我们同时昏沉沉地睡着了,完全把夜晚的允诺抛到九 霄云外了。 ---------------- 文学视界扫描校对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