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之美 作者：陆梅 生活的真相是这样的吗？怎么就没有办法停下来，看一看风景是如何从一棵树 梢掠过，吹过另一棵树的？ 这是我从一篇无名小文中读到的最动人的文字。它让我想起一个词：细节。生 活在城市里的人们，每天被工作纠缠着，被各种声音诱惑着，他们没有办法停下来， 看一眼停留在树梢上的风景；他们思行匆匆，太多大事小事要亲自去处理，一些稍 纵即逝的细节被他们过滤掉了。细节是他们过滤掉的生活。 其实我想说，生活于我们可能永远是琐屑而忙碌的，有时还有委屈和无奈，那 么在你心绪烦乱的时候，不妨偶尔从沉重的生活中“逃逸”出去，享受一下细节之 美――― 雨天，探出窗外，一股草木湿漉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微凉，人醒了一半。那 些藏在角角落落的烦心不期然地跑出来了，仿佛调皮的孩子。它们痛痛快快地跳着， 和着雨滴，一起舞蹈。清水洗尘，即使有泪可落，也不是悲凉。沈从文在表达喜欢 的心情时，不说“喜欢”，而说“欢喜”。他欢喜雨天坐在小船上写家书，他欢喜 雨雪天听掌舵的老水手说：“七老，你去，先生请客你就去，两吊钱先生出得起！” ……沈从文的雨天和清水洗尘的雨天，一样令我“欢喜”。 天空晴朗的日子，从一大堆蒙尘的书中翻出日本女作家阿万纪美子的小说《车 的颜色是天空的颜色》。这是阿万纪美子的处女作，有淡淡的幻想、暖暖的人性和 一个个美丽又诡秘的故事。一个叫松井的司机开着一辆天空一样颜色的出租车，常 在玉米田和海岸边无人的公路上行驶，也常在夜里照乘客的要求开进他根本不认识 的松林深处、白菊会馆、枫树街……他的那些乘客明明是和他一样的人，可有两个 男孩下车后，座位上留下几根野兽的毛；有一次接新娘子，红头盖下是狐狸新娘的 脸；有个迷路的小女孩坐进了松井的出租车，可一晃就不见了，朝窗外一看，有群 白粉蝶在飞翔……天空颜色的出租车继续在路上跑着，空气里有夏桔的气味，桔梗 花的芳香。猜猜看，下一位乘客会是谁？ 公交车上碰到一位陌生的老者，他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眼睛明亮有神。有意思 的是，老者对窗外一切视而不见，却喜欢看车内的人。他看着他们的脸，有一点好 奇，有一点天真，就是没有常挂在成人脸上的戒备、漠然和自以为是。他就那么天 真地看着，像一个顽皮的孩童，让被看的人不忍对孩子嗔怒。有时候看一眼老人的 天真也会令你愉悦，只是在不太宽松的车厢里，你注意到了吗？ 平凡而又简单、琐碎而又忙碌的生活中，永远蕴藏着美丽与快乐，只消你给自 己一点耐心，一点童心。忙碌的现代人，常常在不知不觉中让工作成了自我肯定和 欢乐生活的无形枷锁。他们没有办法停下来，对自己说：瞧，我看到了风景从一棵 树梢掠过，吹向另一棵树，那是我以前过滤掉的生活，现在，我把它拾回来了。 《新民晚报》2001年8 月19日 -------- 文学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