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蛤蟆正传 我是一只癞蛤蟆，我的梦想是娶一只天鹅为妻。 虽然象我这样一个癞痢头，只有父母会喜欢，但我不愿放弃我的理想。 十年的等待不算太长，只不过用去了我仅有的一次青春而已。 大部分的时间，我都会仰望天空，每看到一只天鹅飞过，我便会鼓起腮帮子 “哇”的大叫。 我很希望有一只天鹅听见我的叫声会降落在我身旁，我坚信不是每只天鹅都以 貌取蛙的。也许我错了，但是我原意等。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只独具慧眼的天鹅 为我停留。 已经是第九百九十八只天鹅飞过了，她高傲的头甚至没有一丝的偏差，我只能 用我的前爪在泥地上又划了一道。我看着一百九十九个正字和残余的三划，不由得 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是世界上最傻的癞蛤蟆，我本可以在年轻的时候娶一只同样丑 陋的蛤蟆，我一定是看多了童话了。 我发誓如果第九百九十九只天鹅飞过我还一无所获，便去树林里的那口枯井了 此残生，那井似乎很深，我踢过一粒砂石下去，证明下面是没有水的，我甚至没有 听到石子落地的声音。井已经枯竭了，我的心也快了。 我是很丑，可是我要改变命运，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不要再形影相吊。现在 我已经切断了所有退路，我努力地仰起脖子，酝酿情绪，希望在下一只天鹅飞过的 时候能够叫得响亮一点。 她来了，正是我一直期待的那种，雪白的羽毛，高昂的头，她飞得那么得快， 以致于我不敢多看，赶紧用我那帕瓦罗蒂般的高音一声长鸣，也许这就是我一生中 的最后一鸣了，所以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甚至已经在幻觉中看到她向我缓缓飞 来，然而奇迹只能在童话中发生，当我眨了眨眼睛驱走幻觉的时候，她也从我的视 线中消失了。 一瞬间，我的心死了。 我该寻找我的归宿了，另一种归宿。 在井沿上，我留下了我的遗言：“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会娶我的同类，平平 淡淡地过一生。” 我用一个普普通通毫不花哨的姿势跃了下去，我相信我的必死，所以并没有刻 意追求大头朝下脑浆迸裂式。 我等待的撞击并不如想象中的猛烈，简单的说，我晕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在面前蹲着一只全身白色的蛙，那颜色我是那么地熟悉， 正和我朝思暮想的天鹅的那种相同，难道我已经到了蛙的阴间？我感到一阵寒意， 我又晕了过去。 我的神智一直不大清醒，半昏迷中似乎有一只白色的天鹅向我飞来，等我伸出 前爪想抓住她的时候，她又消失了。 “你好，我不是鬼，”我再度清醒的时候，面对的是亲切的笑容，她是蛙，现 在我能肯定了，而且是活生生的，她的肤色是白得透明的那种，也许在井里待得太 长的缘故吧，非常的晶莹剔透，“我叫龙儿。 你的运气不错，只摔断了一条腿， 和我母亲二十年前一样，她跳的时候以为能结束两条生命，可是天不从蛙愿。”龙 儿淡淡地说着。 我茫然地望望四周，才发现这是井壁上的一个洞穴，离井底才一蛙多高，井底 黑乎乎的都是淤泥，淤泥的当中依稀可以看见凹下去一只蛙的形状，看来死也并不 容易。 “咕咕”，我的肚子又不争气地打破了寂静。 “叫我姑姑做什么？我又不是小龙女，你也不是杨过。”她转身离去，一会儿 便端来一碗蚊子汤，虽然里面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只蚊子，可是在这地方，实在是… 我喝了两口，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正在吃她的晚餐，于是迟疑地问道：“姑姑， 那你的晚饭呢？” “你真的叫我姑姑啦，”她莞尔一笑，“我古井派练辟谷功的，何况我正在减 肥，你喝吧，你昏迷了好久了。” 和着眼泪，我把蚊子汤喝了个精光。，也许我的风卷残云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龙儿看着我象看着个孩子。她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偶尔也会鼓起两个酒窝。 至少有人关心我，也许我并不是世界上最可怜的蛙，至少我曾经拥有过自由， 而她，从出生起便注定在这井里过一辈子。我决心要带她出去，即使不能，也要让 她开心一辈子。 第二天，我按照神雕侠侣中写的要拜她为师，我告诉她我的小名是叫过儿，我 练过蛤蟆功的，但我要做名门正派的弟子，况且那蛤蟆功也时灵时不灵的，我还要 拜祭祖师婆婆，并在那个负心汉的画像上吐一大口口水。杨过缺了条胳膊，我断了 条腿，这似乎是天意。 她笑得花枝乱颤，我也陪着傻笑。 我成了三脚蛤蟆了，她用井底捞上来的一根一次性筷子给我做了条拐杖。在她 的照顾和笑容的鼓励下，我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一个多月就不用拐杖了。我经常说 些外面的笑话给她听，她的笑容越发绽放得美丽，好几次我都看得痴了。 每天晚上，她睡屋里，我睡外面，她每天都很晚才睡，她的屋子里经常传出奇 怪的“嗒嗒”声，我每次问她，她都笑而不答。 我很庆幸龙儿没有到过外面，她既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也不知道我有多丑。我 没事就跳到井底去淘金，有一天我找到一枚回形针，我激动得几天都没睡好，每天 龙儿在屋里嗒嗒嗒嗒的时候，我就偷偷用半拉砖头琢磨回形针，我花了一个月的时 间做成了一枚戒指。 她的生日那天晚上，当我把这枚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戒指戴到她的前爪上的时候， 她哭了，梨花带雨，管它什么君子不乘人之威呢，我就趁机求婚了，我的心狂跳不 已，当她含泪点头的一刹那，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说她没有什么能送给我 的，我想起了那神秘的嗒嗒声，可是她应该有自己的秘密，我拿出了那根拐杖，告 诉她，她其实早就已经给过我信物了。 婚礼定在本世纪最后一天，没有嘉宾会来观礼，也不会有闹洞房的，这样倒也 清净，反正我们也是古井派的硕果仅存的两只蛙了。只是还有半年多，我开始想， 也许我可以带她离开这里。 蛙的欲望是无穷的，得陇望蜀，我不甘心在这里当一辈子的井底之蛙。 于是我又天天坐在井底，运气，长啸，希望可以引起外面的注意，我每天叫得 精疲力竭，奇怪的是龙儿从来不理会，既不帮我也不劝我。晚上我们还是分男生宿 舍和女生宿舍守之以礼，她的房里还是传出嗒嗒嗒嗒的声音，不过似乎比以前少得 多了。 日复一日，我的努力还是没有用，我开始变得烦躁，有一次差点和龙儿吵起来， 虽然我很快就认了错。就这么到了99年的12月31日，一切还是老样子，洞房之夜， 龙儿问我：“你后悔娶了我吗？”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我看到龙儿的眼睛里有泪 光闪动，她是很容易被感动的那种蛙，泪腺特别的发达，我虽然有遗传的水泡眼， 却从来没有哭过，公蛙有泪不轻弹，血可以流，泪不可以。我获准第一次进入她的 闺房，在她的梳妆台上，有一个硕大的东西，一台电脑，龙儿平静地承认，她每天 都在上网，这是她唯一的财产，否则她也许早就闷死在这枯井里了。她告诉我，现 在电脑是我们的了，我可以随时离开这口井的。 “可是我妈妈临死的时候，说世界上没有一只公蛙是好东西，她要我发誓不离 开这里。但是你可以的，只要一个E －MAIL. 谢谢你陪我这么久，你要走就走吧， 我不会怪你的。” “不行，要走一起走，我不会丢下你的。”虽然听到能离开这里让我欣喜若狂， 但我绝不愿意轻易放弃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东西。 “对不起，我不能走，你自己决定吧。”她平静的走了出去，把我和电脑留在 了屋里，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老实说，我真的不甘心在这里待一辈子，可是选择自由就必须放弃爱情，这样 的选择题我希望我再也不会遇到。我是只冲动的蛤蟆，可是这次我不能不多考虑一 下，选错了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天亮的时候我捧起电脑走到门外，龙儿还站在门口，她似乎哭过，我想她可以 勇敢地面对一切了。 我问她：“我们结婚了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自由处置我们的 财产？” 她点了点头。 “电脑是不是我们的公有财产？” “是，”龙儿坚决地回答，“你可以用它做任何事，我不怪你。” “可是你好象忘了告诉我发MAIL的密码了，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我用力把 电脑砸向对面的井壁，看着它支离破碎地沉入井底的淤泥，“答应我，永远不要去 捞它。”…… 我们至今还是生活在这口枯井里，而且比大多数的蛙都过得幸福，因为我们的 欲望比它们少得多。 -------- 纯真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