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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歌者说,这又是迷茫的一页…… 我回答,是的!不仅仅是在民族的命运等等大的方面,就连对眼前所发生的一 切也很迷茫。幻想代替了现实,眼前总显得是很朦胧的。只有那达慕盛会,似总在 远方忽隐忽现着。 歌者说,塔拉巴特尔他们就没开导过你? 我回答,开导过,而且不仅仅是一次。但我却总在想,等到把鬼子打走那一天, 或许阿爸早就惨死在屠刀下了,或许珊丹也早就被卖到了更加荒凉的远方,一切将 会来不及了。 歌者说,于是你便固执地幻想下去了? 我回答,似不应该这样幼稚,但当时我毕竟才刚刚十二三岁啊!更何况,山外 茫茫大草原上的情况也格外异常。猪冢队长仿佛根本无视这次“招安”的失败,反 而像更无视山里抗日好汉的存在了。 歌者说,表现在哪些地方? 我回答,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确实是令人眼花绦乱的。比如说,大玛力嘎带回 的失败消息,本应该使猪冢队长暴跳如雷的!但没有。他竟是面带微笑马上把温都 尔王爷捧上了“众王之王”的宝座,提前当了那个“什么什么政府”的“主席”。 致使另一位久久觊觑此位的查干王爷,差点嫉妒得眼中滴血。 歌者说,的确反常…… 我回答,而且更加大肆宣称,那百年不遇的、盛况空前的、众王齐聚的那达慕 盛会,也将如期不受干扰地举行!还特殊强调,就在温都尔草原,就由温都尔王爷 以“主席”身份主持!一切均依照蒙古族的民俗民风行事,皇军绝对丝毫不加干涉! 歌者说,反常必孕育着更大的阴谋! 我回答,是的!阴谋。事后证明,这绝不仅仅是针对我和雪驹的,而是有着其 更阴险更狡诈的目的。切莫忘了猪冢队长主持的那次秘密的军事会议,侵略者是绝 不甘心最终失败的! 歌者说,而你只幼稚地看到了机遇? 我回答,也有矛盾。这不但因为我对这支自发的抗日队伍渐渐产生了感情,而 且我总觉得对塔拉巴特尔也大恩未报。专对着一次又一次的开导,我和雪驹在矛盾 中进退两难了。 歌者说,那你就从这里说起吧! 我回答,是时候了…… 数雁!我还在数雁…… 但单巴这小子虽然瞧见了,却始终搞不清我干吗只顾呆头呆脑望着蓝天。 除了莫名其妙,还是莫名其妙…… 也难怪!他没有阿爸,没有珊丹,没有雪驹,就连头上剃得一根毛也没有,哪 来这么多烦恼?听人说,这家伙至今也想不起爹娘是谁,只记得从小就跟着一位老 毡匠四处游荡着学手艺。老毡匠是好汉们在草原上“埋”下的一条“线儿”,后来 被日本人发现抓去给砍了。死得壮烈,是塔拉巴特尔亲自把单巴这小子带回山里的。 又是几年,这家伙竟变得狠般活泼。似只知道自个儿是个“老战士”,竟不知“家” 是什么。就不该只添新名词却不长个儿,十五岁多了才和我一般高。无牵无挂,再 给他解释也没有用。 还是雪驹对我贴心…… 无言的朋友,似总在无声地猜测我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单巴觉得没趣又离开 了我,但雪驹却总是在最沉闷的时刻默默走来了。眼睛内闪着忧郁的光,也同我一 起望着蓝天、白云、雁行。 静悄悄的,似只顾陪着我…… 按说,自从失掉那匹锦缎般的黑色小野马,那深深的悲伤还是久久难以忘怀的。 说是说它已从那凝固的哀痛中渐渐苏醒了,说是说它又变得几乎和我形影不离,但 还是让我捕捉到了一个令人为之黯然的细节。原来我只以为,是因为我的归来使它 不再迷恋那蛮荒的原野了,是因为我的存在使它彻底抛弃了那野马群。马毕竟是马, 是比人更容易忘却的。往事如烟,现在雪驹的脑海里留下的只是小主人。 mpanel(1); 但好像是我错了…… 有一天,我和雪驹正漫步在山弯的一个草坡上。完全在单巴目光限制的范围之 内,但我又绝没心思理他。突然,远处恶煞煞的原始丛莽似被什么擂响了,只震得 草丛中野鸟惊飞,野兔惊窜,就连山麂野狍也惊回首张望。随之,一群野马由西向 东奔驰而过了。横扫荒野,地动山摇。虽然我这已是第二次看野马奔腾了,却仍看 得目瞪口呆。 蓦地,只听得身旁一声嘶鸣…… 下意识的,却像久久压抑后痛苦的呻吟。我忙回头望去,啊!我的雪驹!你这 是怎么了?只见它也在张目远望着野马群驰过,但那神情却格外显得异常。 眼睛一眨不眨,但目光却绝对是恍惚的。 痴痴迷迷,仿佛自己已经不存在了。 似观望着往事,那流逝的波。 它像在捕捉着一朵浪花。 盼它重新飞溅而起。 但还是飞流而去了。 不再闪现…… 我突然明白了,雪驹这是触景生情,它这是又想起了那匹黑色的小野马。还在 盼望着奇迹的发生,还在迷惘中等待着那锦缎般身影的闪现。 但没有,而区永远也不再会有…… 我看到,它落泪了。 马的泪同样晶莹。 更纯洁…… 我赶紧扑了过去,热切地搂住了它的脖子。我深深内疚地向它喊着:“怪我! 都怪我!”这时我才又发现,它的身子一直在野马奔腾中颤栗着。绝望的颤栗,痛 苦的颤栗,久久难以平息。 或许,它又想起了和小野马的相伴相随。 或许,它又想起了和小野马的交颈嬉戏。 一黑、一白,同样地两小无猜。 家马、野马,同样地两情依依。 就不该发生了意外。 从此就留下了它。 形孤影单…… 在我的记忆中,好像以后雪驹就再怕见到野马了。哪怕仅仅是一匹在旷野里放 哨的野马,也会使它调头就慌忙躲开,把自己隐没在深深的草莽之中。而现在它竟 懂得掩饰着自己的痛苦,又来安慰着我。 雁!人字形的雁行还在南飞着…… 但我已经不再仰望蓝天呆头呆脑地去数了。在我的印象中,阿爸永远是沉默的。 为此,从小我就养成个习惯,总爱和雪驹絮絮叨叨。在我看来,我这无言的朋友是 完全能听懂的。一个孤寂的孩子和一匹从小一起玩大的马,有些默契的交流是外界 很难理解的。 瞧!我俩又聊上了…… “伙计!”我已按好汉们之间的称呼叫它了,“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呢?” 无言,只用脑袋抵抵我。 “什么?”我似乎明白了,“你是说让我拿主意?” 无言,却打了个响鼻儿。 “对?”我开始埋怨了,“还对呢!你知道我有多为难!” 无言,只顾瞪着眼睛。 “不知道吧?”我说,“那达慕盛会眼瞅着就要举行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呢!不冒这个险吧,阿爸呢?珊丹呢?好多好多事呢?要去吧,大伙儿都在劝!尤 其是塔拉巴特尔的话可不能不听,大恩未报呢!” 无言,却弹了弹蹄子。 “难吧?”我摩娑了一下它的毛,“伙计!机会又不等人!” 无言,又蓦地扬起了头。 “该去?”我却一拍它的脑袋说,“可大恩未报呢!大思未报呢!” 无言,脖子就不肯弯下。 “也是!”我似理解了,“如果咱们能有个办法报恩呢?” 无言,只用耳尖捕捉着声音。 “唉……”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无言,似只顾痴痴在想。 我灰心丧气。 它一动不动。 似在想! 在想…… 谁料,就在我和它聊天的次日,雪驹却突然从营地里消失了,整整一天不见踪 影。多亏了我又只顾得呆头呆脑数雁了,更何况那天还有一条更令人震惊的消息转 移了我的注意力。 索布妲姨妈被王爷先卖掉了…… 据说,是卖给了拥有长长驼队的旅蒙商。温都尔王爷既然当了众王,当然要想 把这盛况空前的那达慕办得更加排场了。要想显示一派繁荣景象,那就必须要有更 多的货物。而日本人早就困乏得自顾不暇,那只有暗中求助于敢于穿越山野的旅蒙 商了。好在猪冢队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笔交易也就顺理成章了。而谁也没有 料到,这个旅蒙商除了要钱之外竟提出还要挑个女奴。说是沿途为他洗个衣服做个 饭,但却偏偏要在王府奴婢里亲自挑。要中年的,说会伺候。要好看的,说要拿得 出手。色迷迷的,整个儿一个不怀好意的老色鬼。王爷也借此狠狠敲了他一笔钱财, 就不该索布妲姨妈祸从天降了。 消息传来,我能暂时不忘记雪驹吗? 刚刚失掉了女儿,自己又要被卖到山南。姨妈啊!我永远和蔼可亲的姨妈…… 我哭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扑去找塔拉巴特尔。我知道,那旅蒙商的驼队必经过 峡谷,必穿过大山,才能到达山南那“国统区”。我要求塔拉巴特尔来个半道打劫, 跃出丛莽一定要把索布妲姨妈救出来! 塔拉巴特尔闻听朗朗大笑了…… “半道打劫?”他说,“你小子是真想让大伙儿当一次‘响马’啊!” “就这一次!就这一次!”我急不择言。 “就这一次?”他盯着我。 “对!对!”我带着哭音喊了,“姨妈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最疼我最疼我 的人!再没得说了,好,就是好!为她当一次‘响马’,值得!值得!真值得!” “是真值得?”他似在逗我。 “是!是!”我却挺较真。 “那好!”谁料塔拉巴特尔竟拍案而定了,“为了你这份儿孝心,今儿个咱们 就当一次这‘响马’!” “真的?”我欢呼了。 这实在是令人困惑不解的一天!听单巴说,这几天头儿一直心情不好,总是一 个人闷闷不乐来回踱着步。据猜测,好像也是为了这日益临近的那达慕盛会。坐视 不管吧,明显地中了敌人的诡计。小日本要的就是这种“大东亚共荣圈”的歌舞升 平,为的就是给自己的侵略罪行涂脂抹粉。你说动手打吧,也明显地正中了敌人的 下怀。且不说参加的绝大多数是草原牧人,更何况还会被加上抗日健儿破坏蒙古民 俗民风的恶名。更为重要的还在于,猪冢队长这步棋的背后还暗藏着哪些更大的阴 谋?为此,塔拉巴特尔已经沉思不语两三天了。而我这冒失地一提“半道打劫”, 竟引得他突然豪放地朗朗大笑起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令人困惑不解的好像还在后头呢…… 果然这天下午顺利“打劫”回来了。没见到驼队,只远远望到了索布妲姨妈, 还有一个不卑不亢的糟老头子。和你说吧!那模样就像多年后电影里出现的抠门老 财土地主。但这回把守得可比那回大玛力嘎严多了。除了几位重要的头头儿,老远 老远就不让人靠近了。即使我再喊再叫,也无法接触到我日夜思念的姨妈。更奇怪 的是,她也仿佛忘了我就在这丛莽之中,竟只顾恭顺地跟着那糟老头子走进了那顶 隐蔽着的蒙古包。好像被卖了就卖了,还很心甘情愿似的。 姨妈!你怎么忍心抛下珊丹? “完了!完了!”就连单巴这小子也大发议论了,“女人啊,一着男人的边儿 就完了!” “谁说的?”我不满了。 “大伙儿呗!”这家伙回答得倒挺认真,“伙计们没事总闲聊,还说这叫、叫、 叫什么柔情似水……” “你放屁!”我大喊了。 “没呀!”还满不在乎,“瞧瞧那模样,瞅着个糟老头子就像瞅着一朵花!” “你胡说!”我想着反驳。 “那你说呢?”这家伙也真给机会。 “这儿、这儿,”我终于找到理由了,“肯定是因为见到塔拉巴特尔,知道自 己不会被卖掉了!她才不愿对那糟老头子发狠呢,吓成一堆奶豆腐渣还得去偿命!” “瞎掰!走着瞧!”他竟嗤之以鼻。 “瞧就瞧!”我也针锋相对。 但时间拖得越长,就越证明我有可能输了。这本来是件三下五除二的事,谁料 竟久久不见动静。这是个多么好的机会啊!索布妲姨妈本该在喊、在叫、在哭述、 在反抗,但令人失望的是没有。远远地望去,那丛莽隐蔽着的破毡包显得挺神秘的。 难道真的是“柔情似水”了吗? 困惑,困惑,我更困惑不解了!但事情发展往往不仅就此而了。正当我再次为 珊丹暗暗叫屈和悲哀的时候,却听得蒙古包里出人意料地传出话来:带日本兵平田! 和解救姨妈毫不沾边儿,这又是在节外生枝地干什么?但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 候,这个被一直藏在后山洞的小日本鬼子被带上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稀罕物” 倒也稀松平常。大约十八九岁,还戴着一副白边眼镜。大概是以为架出山洞就 得挨枪毙,竟吓得走着就尿了裤子。看来那把军刀是白拿了。武士道精神只顶个屁! 听单巴说,自从猪冢队长拒绝了换人之后,塔拉巴特尔就把这小鬼子改派了其他用 场。还是和这次那达慕盛会有关!只要猪冢敢搞这个“共荣”,就决心把这个小日 本宰了高挂在王府门前的旗杆上!就是没有别的法子,也得这样杀鸡给猴看看!为 此,在塔拉巴特尔久久沉思的同时,下令对山洞看管得更严了。 而在解救姨妈的当头拉出他干什么? 困惑,困惑,更加困惑不解了!但更大的困惑似还在后头。又过了不久,终于 看到塔拉巴特尔出来了。目光炯炯,表情似豁然开朗起来。但就不该没有救下姨妈, 却反而似在亲自送她跟着那糟老头子走。大方得出奇,还好像把那小日本也当礼物 相送了,让他也跟着旅蒙商的驼队一起往南走。瞧!为了让这个小鬼子放心,塔拉 巴特尔竟当众折断了那把猪冢送来的剖腹刀! 但令人伤心的还是索布妲姨妈…… 她是想到了我,而且慌慌忙忙地就找到了我。一把就把我紧紧地揽在了怀里, 还大滴大滴的热泪淌着。亲不够,吻不够,似有千言万语急着要说。但刚等那糟老 头子催了一句:走吧!还要赶路呢……她便又对我置之不顾了,跟着就走,仅仅就 给我留下了一句半话:一定听塔拉巴特尔大叔的!姨妈很快就回来……走了!不久 便消失在山野恶煞煞的草莽之中。 远方只飘来悠扬的驼铃声…… 我痴了,呆了,只顾傻乎乎地站着。要知道,索布妲姨妈今天这意外的举动, 也只能够使我目瞪口呆。草原上的人们大多是鄙弃旅蒙商的,她今天却偏偏跟着走 了。老年间有多少关于他们狡猾欺诈牧人的故事?她竟然好像都忘却了。日本人来 了,旅蒙商似乎也销声匿迹了。人们似乎又想起了他们的好处,但打交道却完完全 全是另一码事。姨妈呀姨妈!你不该跟着这最后一个旅蒙商抛下珊丹走了。 哀怨!心里激荡着一股困惑的哀怨之情…… “伙计!”谁料单巴竟又跑过来说,“看来是你赢了,我输了!” “别挖苦人!”我喊。 “挖苦?”这小子却反问,“干吗挖苦?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为什么?”我又慌着不耻下问了。 “为什么?”这家伙摸着秃脑袋说,“我也搞不清楚!反正塔拉巴特尔高兴了 呗!” “他高兴你就算输了?”我有点失望。 “那是!”这小子竟也供认不讳,“这可是件大事情!头儿高兴了,伙计们准 跟着高兴!没主意高兴不起来,高兴起来准有了主意!” “那‘柔情似水’呢?”我还在问。 “糊涂!”这家伙竞斥责起了我,“什么什么‘柔情似水’?伙计们还聊天总 说‘意志如钢’呢!” “可我姨妈她?”我吞吞吐吐地说。 “别提这个!”当即被这小子拒绝了,“你呀!干吗总提些婆婆妈妈的娘儿们 事情!” “这儿……”我更恍惚了。 也难怪!多少年之后我才知道,这抠门老财土地主似的老旅蒙商,竟是个肩负 着特殊使命的地下工作者。塔拉巴特尔在苦苦沉思中正巴不得多听些指点呢,我这 一哭求“打劫”正好给他找了个借口。果然,相见很快便使塔拉巴特尔豁然开朗了, 竟破例愿把日本俘虏交给山南“国统区”。别小看这件事,它对后来破敌人的阴谋, 以至温都尔王爷的未来,都有着一定的影响。难怪过了不久,单巴这小子的嘴里就 又多了个新名词:统一战线……至于说到“买”姨妈,当然也纯属上级交给的一项 特殊任务。暴风雨前夕,她将带回重要指示! 但当时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驼铃渐渐地再也听不到了,索布妲姨妈也仿佛永远永远消失了。只为我留下一 片空旷,眼前似乎越来越迷惘起来。从未有过的失落感,刹那间竟使我觉得是那么 孤孤单单。我好像忘记了丛莽中还有众多好汉,却猛地想起雪驹已经好久好久不见 了。 雪驹!雪驹!我的雪驹…… 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回音!回音!却始终不见它那洁白的身影。这是再次相 逢后从未出现过的事,顿时使我忐忑不安起来。雪驹!雪驹!索布妲姨妈抛下了珊 丹,难道你也背叛了我吗? 沉默的荒野,拒不回答…… 天已渐晚,我更惶然,但却再不敢重蹈上次私自出走的覆辙了。焦急!焦急! 还只有焦急!多亏了单巴也接受了上次的教训,及时地又把我拉回了众好汉的身边。 野性的篝火又点燃了…… 熊熊的烈焰跃荡着、升腾着,似像给健儿们脸上镀上了一层金辉。他们似都在 为头儿的豁然开朗欢笑着,一个个都在祖胸露臂地大发着议论。其情,其景,竟颇 像我多年后看到的一幅列宾的油画《查什波克人致苏丹的讥笑复信》。只不过丛莽 好汉议论嘲讽的是日本人操纵的这次那达慕大会。好像已经初步有了什么主意了, 人们又在叹息着缺枪、缺弹药,还有缺马……不知为什么,这使我突然想到了阿爸 曾放过的马群。多可惜!白白地消失在原始的草莽中了……但由此也引起了我更惶 然地想到了雪驹。马!我的马!到底跑到哪儿去了?我不由得暗暗吸泣起来。 蓦地,远方似有什么在嘶鸣…… 马!是马!我的雪驹……顿时,我触电般地蹦了起来,泪水禁不住流下了。再 一望,果然是雪驹在火光的辉映下归来了。还带着几十匹马,阿爸曾放牧过的家马, 一匹匹紧紧簇拥在它的四周。塔拉巴特尔为此竟失声惊呼了:神马!简直是一匹神 马!你这是在雪中送炭啊……说着,又从人群外找到了我,把我紧紧地揽在怀内, 激动地说:敖特纳森!一定是你的主意……雪驹咴咴地叫着,似在点头肯定。刹那 间丛莽沸腾了,好汉们欢呼着把我托举了起来,一次又一次地向半空抛着高。很显 然,我在大伙儿心目中成了个有情有义的孩子,成了一个解危济困的小英雄! 但我却在一直感到惊诧…… 难道雪驹真是一匹有说头的神马吗?要知道,我和它失踪前说的悄悄话纯属无 奈之举。仅仅是一种幼稚的发泄,并不期望一匹马能够解决。它懂得什么是“进退 两难”吗?它懂得什么是“大恩未报”吗?就连我自己也只是一种朦胧的感觉,尚 且说不明道不清呢!为难,只是知道在困惑中为难!谁料,雪驹不但似乎全听懂了, 而且对我根本没辙的“大恩未报”竟有了想法。这不,几十匹家马带回到好汉身旁, 完全可以让我对塔拉巴特尔有个交代了。更应该提到的是,它这似乎还强忍着难忍 的悲痛。须知它最怕再见到野马群,那会使它撕心裂肺地又想到黑色锦缎似的小野 马。而唤回流落的家马,却必须重返故地……雪驹到底是怎么弄懂了我的心思?是 猜测?是灵性?还是碰巧偶合?至今对于我来说仍是个永远难解之谜。 但不管怎样,“大恩”总算可报了…… 随后草原上传来的消息,绝大多数都是有关那达慕盛会的。好像在大玛力嘎 “以蒙治蒙”的蛊惑下,也不乏个别的一时上当受骗者。也难怪!猪冢队长和小鬼 子们躲得远远的,一切好像都是由温都尔王这位“主席”主持操办的。瞧吧!羊群、 驼群、牛群都赶来了。尤其是各草原的好马,也都汇聚到一起了。盛况空前,表现 的确是一片热闹景象。但也必须指出,在这背后更主要的还是各路王爷的勾心斗角。 凭什么他当众王之王?一定要在那达慕盛会上给他点颜色看看!为此,绝大多数在 苦难中呻吟的牧民,还是被王爷们胁迫着逼来的。壮大声势,争强斗富,以博日本 人重新垂青。野心勃勃,查干王爷就是其中最为突出的一例。昏昏然,噩噩然,他 们尚不知猪冢队长早已为他们撒下天罗地网! 我更不知道对我也同样预示着不祥…… 我仿佛被山下传来的消息冲晕了头,更变得跃跃欲试迫不及待了。那达慕!那 达慕!整日里满脑子里塞满了那达慕!完全置身于那虚幻的童话境界里不可自拔了。 我还总在安慰自己,雪驹已替我报了大恩。而巳我还决定暂时再不告诉别人,以免 伤了众好汉的心。 好像塔拉巴特尔也暂时顾不了我了…… 暴风雨的前夜需要周密部署,需要细致安排。健儿们也在纷纷磨刀擦枪,准备 再次扬威在草原上。 只不该我身陷迷幻…… 并未能充分注意,而只是梦想着一举夺得第一。竟把好汉们斗志昂扬的准备, 当成了一次普普通通的出击。 牧人们常说:看准方向撒缰的骏马,是九十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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