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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靠自己感觉心音 刚吃过晚饭,还没来得及收拾碗筷,玲儿急急忙忙跑来了,流着泪对我说: “我姨不行了,她要见你。” 玲儿姨的病没救了,她从医院回到家里就等着咽最后一口气了。我曾和玲儿看 过她两次,听玲儿这样说,我急忙和玲儿来到她姨家。 玲儿她姨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她用干枯的手无力地拉着我的手说:“她 姨呀,玲儿命好,遇到你这样的好人了,这些日子全靠你照应她了。我不行了,可 给玲儿请的那个美术老师的课还没讲完,不能半途而废,玲儿的画很有前途的。我 把她托付给你了,我姐姐也是一身的病,家境也贫寒,别告诉我姐姐,她一急,病 就更重了。我没什么给玲儿顶饭钱的,只有一个戒指,”玲儿姨很费劲地从手指上 褪下一枚戒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给你,算是个心意。玲儿下学期就不来了, 户口不在这儿,考试也要回去的,剩的日子不多了,求你了。” 我摇了摇头,对玲儿姨说:“说什么求不求的话,我会尽力的。”我把戒指套 在了玲儿姨的手指上又说:“你放心吧,有我们吃的就有玲儿吃的,玲儿就是回去 读书,我也会给玲儿寄学费的。” 玲儿姨干枯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说:“她姨夫指不上,我死了,更是断了这门 亲。” 玲儿姨抓着我的手使劲摇了摇,然后黯然松开了,玲儿哭得泪人一般。 玲儿姨夫说:“不要叫家里的穷鬼来了,没钱,走时还得掏路费。” 我不好掺和,就替玲儿姨找衣服,玲儿姨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玲儿说:“我 姨就喜欢一件红呢子大衣,一直没买。” 我对玲儿的姨夫说:“给她买一件吧。” 玲儿的姨夫说:“有什么用?这病糟蹋多少钱了。” 我总觉得人没有来生来世,活的时候没穿上,死了也不心甘,于是我上街给玲 儿姨买了一件红呢子大衣。穿衣服的时候我发现玲儿姨手上的戒指没有了,问玲儿, 玲儿说,她姨夫拿走了。这么可恶的男人,本想去理论,可又一想,算了,我是玲 儿姨的什么人呢?真金不怕火炼,金戒指进了炼火炉和骨灰融不在一起,让玲儿姨 夫另派用场吧。 玲儿姨的丧事办完,玲儿的姨夫就去“砌长城”了,问也没问玲儿的事。我对 玲儿说:“人死了不能复活,你要安下心来读书,在你结束美术课之前,你就去我 家吃饭吧,我让你叔叔把家里闲着的那辆车子修一修,你每天放学和乐乐一起回来。” 玲儿说:“我中午去,晚上不去了,来回跑路耽误时间,我想多学习一会儿。” 我同意了,说:“吃得苦中苦,方能有出息,这样也行,中午吃了饭把晚饭带 上。” 玲儿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姨!” 我说:“别想那么多,只当我多养了一个女儿。” 从此玲儿在我们家搭伙了,每餐的中午饭我都尽量做得可口些,怎么也得炒两 个菜。 乐乐就问我:“妈,你为啥待玲儿这么好?” 我说:“我看她有志气,我愿意帮助她。” 乐乐说:“你是不是在体验生活,写小说呀?” 我说:“写什么小说呀,我现在还没有精力专为写小说去体验生活。这种事让 我碰上了,我就不能拒绝,要尽力做好,人来到世上多不容易,都有困难的时候, 帮人一把的事情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要是玲儿就好了。” “为什么?” “我可以感受清贫,我可以感受艰难,我还可以感受来自没有血缘的挚爱,可 惜我什么也感受不到,”乐乐躺在我的床上,望着天花板无限伤感地这样说,竟叫 我无话可说了。人真是一个怪物,太多的甜蜜就渴望有点苦涩,太多的幸福就渴望 有点痛苦,太多的顺利就渴望有点坎坷,太多的快乐就渴望有点忧伤。我真想让乐 乐去品尝一点苦涩、痛苦、坎坷和忧伤,这样才能锻铸她多彩的人生,才能锻铸她 坚强的人格。可惜,这一切真是不好去寻觅,所以我才接纳了玲儿,我想让她间接 地感受一些逆境中的孩子是如何奋斗的,不知乐乐体会没体会到我的良苦用心。 乐乐又说:“你认玲儿做干女儿吧。” mpanel(1); 我急忙说:“不行,你知道母亲的份量有多重吗?你知道她叫我一声‘妈’, 我将担当起什么样的责任吗?不仅仅是经济的负担,是责任。我怕我担不起,你一 个就让我的心累极了。叫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她不辜负我的期望,能考上大学就行 了。” 乐乐说:“她要是在某一方面辜负了你,你还对她好吗?”至此我才明白了, 乐乐今天和我谈话的主题。 “你姐姐怎么了?” “有一个男孩也是学画画的,对我姐姐特别好特别好,他给我姐姐写信,我姐 姐辫子上的那个红发卡就是那个男孩给买的,我姐姐也喜欢他。你说,姐姐要是分 心,还会不会考上大学,考不上了不就辜负你了吗?” 乐乐说得很纯很可爱,我听懂了,我说:“喜欢有什么大惊小怪。” “不是正常的喜欢,是那样。” “哪样?” 乐乐在我脸上亲了一口,看着我说:“是这样,我看到的。”我不知该说什么, 十八岁多一点的女孩,风华正茂,况且玲儿又生得那样美丽,有男孩喜欢不是很正 常吗。我知道我对玲儿再好也代替不了她的父母和她的姨。她举目无亲,孤寂无靠, 有一个男孩喜欢她和她说说心里话,也是一种安慰和动力,只要把握好就行,这有 什么不可以的呢?就算是初恋,也不该责怪她。但初恋的女孩有时会晕头晕脑地失 去自己,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和玲儿谈一谈。 乐乐说:“你别问我姐姐,你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要不我姐姐该怪我出卖 她了,你别管那么多,反正你也不想当人家的妈。” 我笑了:“你见过那个男孩?” 乐乐说:“见过,挺酷的,像刘德华。我姐说,考不上大学,就和那个男孩到 深圳打工去。” 乐乐在一点点出卖玲儿,我的心越发不踏实。 第二天晚上我约了玲儿,把她带到了很不错的一家自助餐厅。 玲儿坐下说:“姨,就我们俩,乐乐和叔叔呢?” 我说:“不用惦记她们,我总是忙,在家里吃不好,今天给你解解馋。另外, 我想单独和你说说话。” 玲儿脸红了红说:“姨,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你有理想,想当一个女画家;你质朴,从不与别人攀比;你勤快,什 么活都会做;而且姨就佩服你能离开家,只身一人在外求学,没有抱负的女孩,怎 能吃了这个苦。你是一个好女孩,漂亮文静,我要是个大男孩,我也会喜欢你的。” 玲儿的脸更红了,仿佛是火锅上的火苗贴在了脸上,她羞羞地说: “姨,被人喜欢好不好?” “当然好,有人喜欢你,说明你很优秀。” “姨,有人喜欢我,我该不该去喜欢他?” “我今天要找你谈的就是这个话题。” “我知道,所以我也主动点,绕来绕去浪费你的时间,我知道时间对于你是多 么宝贵。” “玲儿”,善解人意的玲儿让我心里跟火锅一样热乎乎的,我夹了一只虾放在 了玲儿的火锅里。 “姨不审问你,也不批评你,我只问问你,你一个人跑到这么远来求学为的啥, 不就是圆自己的画家梦吗?你一刻不停地画画,你肚子咕咕叫仍在画,不是为了自 己远大的志向吗?在学业这条长跑线上,你已经跑到中间了,应该积所有力气跑到 终点,鲜花才属于你。可是在爱情这条长跑线上,你现在起步不算早,晚两年起步 也不迟,就是现在不起步也未尝不可。我不是说非要考上大学才能有出息,中国就 是不缺人,已经进入了人与人竞争的激烈年代。相对来说,女孩子在就业竞争中的 机会比男孩子要少,所以女孩必须自己先自立,然后才有竞争的资本,我们何不站 在学业的起跑线先长立身之本呢。比如说,你要到深圳打工,如果你有专业文凭, 你就能发展自己。如果你没有文凭,你的发展就要受限制。我们的目标不是当打工 妹,我们是向画家奋斗的,理想破灭后不沉沦,再去考虑打工也不迟。” 玲儿不说话,我说:“是不是我说得太多了,是不是怪乐乐告诉我了?” 玲儿摇着头说:“不是,我只想问姨,是不是影响学习呢?” “肯定影响学习,因为一心不能二用。太多的,你已有了体会,你自己去想吧!” “姨,你笑话我不?” “不,喜欢别人、被人喜欢都是一种幸福。人只要能把握住自己,把握住自己 的感情,爱情也是一种力量。对方如果是一个上进的男孩,也一定督促你上进;对 方如果是一个考不考大学都已无所谓的男孩,你也许会被影响放弃自己已看到的曙 光。” “那我不理他了。” “那也不对,苏芮的《牵手》你肯定听过,‘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苦着你的 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没有风雨躲不过,没有坎坷不必 走,所以放心的牵你的手,不去想该不该回头’。如果有这样一种情到深处的深沉 和从容的表白,你就去接纳,他会牵着你登上一级又一级的台阶,不过这些是靠你 自己感觉的心音,别人无法替你弹奏。” 玲儿流泪了:“姨,我懂了。” “我说的也不一定对,你比乐乐懂事,又是大人了,你自己看着办。我对你和 对乐乐的望女成凤的心态是一样的。吃吧。” 我和玲儿又谈了毕加索、伦勃朗、张大千、齐白石,也探讨了徐悲鸿和廖静文 的爱情。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我把玲儿送到学校,远远看见学校门口有一个背着画夹 的高个男孩。我对玲儿说:“我走了,你自己回吧。” 玲儿拉着我的手使劲握了握。回到家,我像刚打完了一场仗疲惫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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