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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中南海生涯 9   跑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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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跑面 入政治局后,陈永贵每年约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在全国各地视察和讲话,并且 留下不少名言。1973年10月陈永贵去陕西,参观了延安,转了八百里秦川,留下一 名句名言:“地是好地,就是人懒。”把陕西人说得老大不高兴。 陈永贵却不管你高兴不高兴,他直言不讳,在省委召开的干部大会上就说开了 人家:“延安的条件好不好?不能说不好,但还要创造更多的条件,步子迈得大一 点,走得快一点,贡献和成绩突出一点。”说过了延安他又说西安:“我走了几个 公社,特别是到了南五台公社看了一下,确实是有意见。那里的土壤、水利条件都 很好,但是旧的土地不很好地改变。为什么不平整、加工?……现在不改变,等什 么时候改变?”[1] 在贵州,陈永贵看到许多农民热心赶集,担着自己家的鸡鸭等农副产品到集市 上卖。他揪住这种现象狠狠地批了一通,说贵州的农业上不去,就是这资本主义闹 的。 甘肃省定西地区土地贫瘠,干旱缺水,是闻名全国的穷地方,可是陈永贵到那 儿转了一圈也说人家的条件好。“这样的条件多好呀!”陈永贵在甘肃农业学大寨 经验交流会上说,“那确实好!闹到它五百米深,底下也是土。山上土,村庄上, 河里流的也是土。你能说这样条件不好?……我们那里都是石头山,为了在山上栽 树,打上眼,装上炸药,爆破以后,炸一个窟窿,远处运来土,然后再植树。你们 这里不搞这吧!不用爆破也是土,一刨就是土,还不可以植树?还不可以造林?还 不能解决燃料?还不能腾出秸秆增加有机肥料?”[2] 1974年陈永贵去吉林,坐在伪满时期建的长春市体育馆的主席台上,说吉林的 条件太好了,就是没干好。他说,如果他带五千个昔阳农民来,就能让吉林改天换 地。他甚至还算出了能增产多少,打多少粮食的具体数字。这话让昔阳人听了一定 很受用,吉林人听了却不痛快。吉林省革委会主任,16军政委王淮湘沉着脸坐在陈 永贵旁边听着,下边的听众中有人发牢骚说:“就他那旮的人能?吹吧!” 从吉林到黑龙江,陈永贵更说人家的条件好了。一望无际的黑土地肥得流油, 关键是要大干苦干。黑龙江人就坡上驴,趁机向陈永贵要干部。两年后果然有昔阳 的王金籽、李艾虎和范喜凤到黑龙江走马上任。 无论陈永贵在各地说什么,当地人在他面前总是夸他讲得好,批评得对,说到 了要害,触动大,教育深等等。陈永贵的自我感觉也因此愈发地好了。他嘱咐郭凤 莲出去不要挑刺,但是又说他可以挑刺。有一回他参观北大荒的军恳农场。见道路 上有许多马粪,就批评人家不注意拾粪积肥。陈永贵走后,一位师长骂道:“他妈 的他懂个屁!他大寨才几亩地?我几十万亩,收都收不过来,还他妈的捡马粪?” 除了挑刺之外,陈永贵在各地视察讲话的主题就是介绍大寨和昔阳,鼓励人们 像大寨和昔阳那样大干苦干,甩开膀子大干苦干。 1977年6月, 陈永贵去山东的东平县看那里组织的万人万亩大会战。东平的这 个工程叫围山建设大寨田工程,号称“五十华里分三段,六十华里一条线,七十华 里围山转”。在一片山上拉开战场,一条道路修到山顶,一层层梯田从山顶修下来, 山顶建水库,水顺着几十条干渠流到地里,气势宏伟而浩大。 mpanel(1); 陈永贵坐着车转了一个小时还没有转出人山人海热火朝天的工地,不由得连声 叫好。“你干得很好!”陈副总理对东平县委书记说,“这才叫干社会主义!”东 平的书记答道:“人家骂呀,说我们犯错误,刮共产风。” 陈永贵特别不待见告共产风状的人。他对东平的书记说:“你告诉他,我开始 干,就准备犯个大错误,犯一个共产风的大错误。但我不怕。就是坐了牢,有一天 群众也会把我放出来,因为我没办坏事,办的是社会主义的事”[3] 。后来陈永贵 果然接到了告状信,告山东刮平调风和共产风。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 理陈永贵根本不予理睬。 东平县离泰山很近,当地领导请陈永贵上泰山看看。陈永贵说:“以后退休了 再去吧,还是多看几个工程。”结果陈永贵一生没上过泰山。到了杭州当地领导劝 他游西湖,他也说以后再看吧,结果一生也没游过西湖。同样他路过黄山没上黄山, 到了拉萨没进布达拉宫。对陈永贵来说,庄稼和土地是最有看头的东西,红旗招展 人欢马叫的农田基本建设场面是最美的景象。 纪登奎也是主管农业的副总理,但他主持日常工作,忙得团团转。对陈永贵的 自由自在,想去哪儿就可以去那儿很是羡慕。他笑着对陈永贵发牢骚说:“数你自 由哩。你可是好,愿去哪儿去那,还是主席给的权力!”陈永贵笑道:“老纪,文 字的东西咱也干不了,我也不懂那,你们文化人干。我就干这具体事,你们说哪儿 开会,我就去给你开。” 虽然陈永贵在全国各地跑,到处参观视察,但在前呼后拥之中,他看到的基本 是他想看的,听到的基本是他想听的。不同的意见很难传到他的耳朵里。耳闻目睹 的一切似乎都在向他证明他绝对正确。实际上,陈永贵本人对中国农村的理解很受 昔阳和大寨一时一地的经验的限制,他对中国农民和农村干部的理解也受到他本人 那种志向高、不爱小的特色的过滤,因此在他眼中,政治挂帅思想领先的原则绝对 灵验,大寨和昔阳的道路又宽又广,似乎是天下归心的大道,包含着放之四海而皆 准的真理。 昔阳是个挺特殊的地方。出过几任才干出众的县委书记。一位是抗日战争时期 的陶鲁笳,后来任山西省书记。另一位是马兴元,后来任福建省副省长。张怀英在 昔阳干了七八年,也因文化活动和干部参加劳动搞得好,受到毛泽东本人的称赞。 这样,轮到陈永贵上任的时候,昔阳已经拥有一支经过多年锤练,在全国范围内称 得上出众的训练有素的干部队伍。而干部队伍的重要性对学大寨运动又非同小可, 用张怀英的话说:“有好干部是集体好,没有好干部,集体还不如单干呢。” 干部力量的强弱关系到集体经济的兴衰,更别提以行政力量为基本推动力的农 业学大寨运动了。昔阳的特殊情况使得陈永贵缺乏一种在干部力量不强的状态下草 创而起的经历,因此就容易把学大寨运动看得简单容易,也容易形成大寨道路必胜 的信念。实际上,在昔阳行得通的干部带头大批大干,在其它地方就很难行得通。 学大寨运动根本不像陈永贵认为的那样令人乐观。 学大寨运动方兴未艾的时候,一位在内蒙古插队的知青给朋友写了一封信,信 中这样描述他们那里的学大寨情况:“说起我们大队,别提了。大概整个东乌旗是 越往东越先进吧!学大寨口号在我们这儿,去年夏天曾红火过一阵。这不,没几个 月――刚刚立冬,就根本没人再提起它了。队里领导班子还是老样子――做一天和 尚撞一天钟。 牧业生产起色不大。农业点今年种了300亩糜子、小麦和荞麦,可是 干旱,庄稼长得很差。秋收时人们又极不负责,许多粮食都扔在地里浪费了。为盖 房子,大队春天去大兴安岭拉回木头,已经完工的10间新房,拖到现在还都没安窗 户……”[4] 类似这样半死不活的状况,陈永贵也不是一无所知。1974年张怀英出任寿阳县 委书记,发现了一些普遍存在的问题,就跟陈永贵讲了两个顺口溜。 一个顺口溜道:“你歇着,我坐着,打不下粮食咱伙饿着。”说的是社员出工 不出力,大锅饭吃得谁都怕多干了吃亏,能偷懒就偷懒,赌着气比着偷懒。 另一个顺口溜道:“蔡庄乱,乱蔡庄,天天起来换队长。一年换了12个,年终 结算还没队长。”说的是农村干部不愿意干,动不动就撂挑子。张怀英去蔡庄调查, 发现干得时间最长的一位队长顶了两个月,最短的只当了一黑夜。后来张怀英出任 运城地委书记,发现这里的问题与寿阳一样。只是顺口溜又有自己的特色,叫做: “在家等撞钟,在村等集中,在地等分工,干活一窝蜂,好坏分不清。”于是都不 好好干,干部社员一概没有劳动积极性。 陈永贵听说了这些事,点头叹道:“干部可是重要哩!” 难题和答案都很明白。但是如果解决不了呢?如果全国大多数地方都解决不了 学大寨运动中至关重要的干部问题呢?如果不可能每个大队都出一个雄心勃勃的陈 永贵,一个肯干肯管肯吃亏的梁便良,一个任劳任怨的贾进才,外带郭凤莲、贾承 让、宋立英呢? 再进一步说,陈永贵实际上已经在另外一套非经济性的动力机制中获得了极高 的报酬。他声名显赫,地位崇高,这是足以令百万富翁垂涎的高报酬。努力工作以 获得这类报酬的预期,早在五十年代就影响了陈永贵的理想和志向。但是这等声誉 和如此高的地位毕竟是很有限的,究竟有几个人能得到这种档次的奖赏呢?如果没 有这种奖赏,如果获得这种奖赏的可能性很小,如果掌握奖赏大权的上级领导自己 就是靠吹牛拍马爬上去的,陈永贵式的大队书记会大批涌现么?没有陈永贵式的干 部前拉后推,大寨道路还能不能走通呢?陈永贵似乎没有认真想过这些问题。他满 怀必胜信念。 十多年后,张怀英回顾当时的情景,说:“我以为陈永贵对普及大寨县运动的 基本矛盾,在量上、质上估计都有欠缺,他是按大寨要求昔阳,按昔阳要求全国。 昔阳的特殊条件在他那里成了指导全国的普遍性。” 其实这也是全国性的问题。毛泽东在战争年代获得的治军打仗动员民众的特殊 经验同样成了用于指导全中国各行各业所有领域的准则。是毛泽东主席选中了最合 乎革命传统和革命理想的大寨道路。 ――――――――― 万圣书园 亦凡公益图书馆校对重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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