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十五 黄峥:光美同志,听说您是和宋平同志同一架飞机从北平去延安的。宋平同 志当时并不在北平军调部工作。那是怎么回事呢? 王光美:1946年6 月,蒋介石国民党发动内战。8 月,美国宣布“调处”失 败。在这过程中,北平军事调处执行部一步步降格,人员逐渐撤离,准备解散。 中共代表团的负责人,开始是叶剑英同志,逐渐改为罗瑞卿同志,再到李克 农同志,最后雷英夫还负责过一段。翻译任务越来越少。我也慢慢地不做翻译了, 到交通处帮忙。 当时交通处是荣高棠同志负责。他让我协助安排交通工具。我们就充分利用 美国飞机转运干部。当时我们党的许多领导干部,乘坐美国飞机从这里调到那里, 都是用军调部名义安排的飞机。后来这件事还受到了少奇同志的表扬。 我到军调部后,组织上有一个规定,就是从此不能再和北平地下党联系。因 为军调部是公开的,公开工作和秘密工作要绝对分开。有一次我骑车在长安街碰 到崔月犁同志,简单说了几句话就赶紧走开了。 军调部工作结束以后,在军调部中共代表团工作的同志,一般是哪里来的回 哪里去。有的回晋冀鲁豫解放区,有的回山东解放区,有的要求去东北新区,也 有的要求回家。我是北平地下党推荐来的,家也在北平,但我到军调部工作后, 政治身份已经暴露,再留在北平做地下工作已经不行了。组织上征求我的意见, 我说我想去延安。领导答复同意我去延安,要我等待交通工具。10月下旬的一天, 我们得到消息,有一架从南京过来的美国飞机,要经过北平飞往延安。领导安排 我搭乘这架飞机。那天,军调部用车把我送到西郊机场,只见有一架小型的军用 飞机停在那里。我登上飞机,见到机舱里已经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中国人,一个 是外国人,都不认识。那天天气很好,天空蓝蓝的,还飘着一朵朵白云。我第一 次坐飞机,又是去延安,很新鲜也很兴奋,起飞后老站起来往窗外看。平时在城 里不觉得,一出城往下一看全是山。那个外国人这时开口说话了,要我坐下来, 说你这样不安全。这架小飞机就载着我们三个人,从北平飞到了延安。由于互相 之间不熟识,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后来我才知道,那位中国人就是宋平同志, 当时在周恩来同志领导的南京中共谈判代表团,途经北平回延安汇报工作。那个 外国人,就是美国军队驻延安的观察组组长包瑞德上校。他们都是临时搭乘这架 飞机的。那天是几月几号?由于当时没怎么在意,时间一长,也就忘了。前几年, 宋平同志担任中央政治局常委的时候,他的夫人陈舜瑶同志打电话问我:宋平同 志与我一起飞往延安的那天是几号?我这才仔细回忆了一下,终于记起来那天是 11月1 日。晚上我打电话告诉了她。到延安,李克农同志和夫人赵大姐在机场接 我。我到延安人地两生,一见李克农同志特别高兴。从北平出来时我带了一包好 茶叶,这时赶紧给了赵大姐。李克农同志在北平军事调停处执行部里是中共方面 的秘书长,先回了延安,担任中央军委情报部部长。 我被分配到中央军委外事组工作,住在王家坪的一所平房里,和李蓬英住一 间屋。这是我第一次到延安,感觉挺好,很喜欢这里的气氛。 当时中央领导同志都没见到,只有杨尚昆同志离得比较近,常见面,他是军 委秘书长。对面过一条小桥就是美军观察组住地,那里晚上常放电影。尚昆同志 有时去那儿看电影,就叫上我们一起去。美国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就住在 观察组旁边的一间平房里。 她在北平的时候,为去解放区,找我安排过交通工具,所以认识。她来看过 我,我也去看过她一次。马海德、苏菲夫妇住的房子和我们在一排。还有个美国 人李敦白,当时在延安解放报社工作。我到延安那天,李敦白到机场看热闹,还 上了飞机,见过我。 mpanel(1); 以后他就老到我们王家坪来串门聊天,还给我写过诗。由于我刚从北平来到 延安,有关同志领我这里那里看看,参观了托儿所什么的。当时延安的干部吃饭 分大、中、小灶。杨尚昆同志安排我吃中灶,可能是优待知识分子吧!后来从瓦 窑堡回来,我就主动要求改吃大灶了。 在北平的时候,军调部一个叫郭戈奇的翻译对我讲,延安有延河,冬天结冰, 可以滑冰,所以出来时我还真的带了双冰鞋。实际上延安冬天没有人滑冰,我差 点出了洋相。没几天传来消息,说国民党胡宗南军队要进攻延安,要我们疏散到 瓦窑堡。所以这次我在延安只待了十来天,就匆匆忙忙随外事组疏散到瓦窑堡。 瓦窑堡是完完全全的农村了,但我没觉得特别苦,挺喜欢。在这里,随时接 触到当地的老乡。我们很注意群众关系。 这是我第一次到农村,还在这儿学会了纺线。我从大城市来到延安和瓦窑堡, 没觉得特别不习惯,比我来之前的想像要好,觉得充实。可能因为北平长期在日 本人统治下,人们思想比较压抑,生活也不好。到了这里,平时生活不算好,但 时不时改善一下。我在延安的幼儿园里看到,小孩子一个个胖乎乎的,小脸红朴 朴的。1946年11月19日,周恩来同志率领中共谈判代表团大部分成员从南京回到 延安。当时形势错综复杂,不久忽然说有可能要恢复谈判。谈判需要懂英语的翻 译,周恩来同志下通知,点名让我回延安。这样我就又到了王家坪。可实际上国 共谈判并没有恢复,因为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了。这是我第二次到延安。这一次, 待的时间比较长。在延安,柯柏年同志是我们翻译组的负责人。北平军调部解散 时,买了不少外文书带到延安。翻译组就从这些外文书中摘译一些有参考价值的 材料,送给中央领导同志参阅,总的题目叫《供您参考》,从题目到内容全部用 手抄。我就参加编译这个《供您参考》。后来少奇同志告诉我,那些材料他都看 了。后来我还常为朱德同志当翻译。那时老有外国记者采访他,主要是美国记者, 有罗德里克。朱老总很和气,每次谈话前,他总是给我一张纸,让我把他要说的 话记个提纲,照着翻译就行了。我给周恩来同志也当过翻译。到了延安第一次见 周恩来同志,是在美军观察组看电影时碰见的。他老远就喊了一声:“王光美!” 见面后他把我介绍给邓颖超同志。 黄峥:我们知道就是在这期间,您和少奇同志相识了。您能给我们回忆一下 和少奇同志认识的经过吗? 王光美: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以前我们的孩子也问过我,说爸爸那么严肃 的一个人,你们是怎么认识、怎么谈的?我都没有告诉他们。当然,实际经过也 很简单。周恩来同志通知我回延安,我就又住到了王家坪。我跟毛主席当时的警 卫参谋龙飞虎同志在一个食堂吃饭。 他曾在北平军调部担任叶剑英同志的秘书,所以和我认识。 有一天龙飞虎来告诉我,说晚上杨家岭有舞会,想去可以去。当时我除了原 来在军调部认识的同志,谁也不认识,有什么活动都是别人带我去。晚上我就跟 着去了。那天周恩来同志在,少奇同志也在。 龙飞虎把我介绍给少奇,说:“这是王光美同志,北平军调部的,才从瓦窑 堡回来。”少奇问了我一些北平特别是学校的情况。因为他在北方局担任党中央 代表的时候在北平工作过,所以对北平的事情很关心。末了他问我:“你是不是 党员?”我说我不是。当时我觉得很难为情。入党的问题我考虑过,也有点想法, 所以我就说:“这个问题我还有点看法,不知道中央领导同志能不能对我们这些 才到解放区的青年给予帮助?”他说:“那要看我有没有时间。” 这是我第一次见少奇。我当时并不了解少奇在党内的地位身份。在北平的时 候,地下党组织曾给我看过党的一些文件,有《新民主主义论》、《论联合政府 》、《论共产党员的修养》和党的七大文件等等。所以刘少奇这个名字我是知道 的,知道他是党中央的负责人之一,但说不清他的准确身份。那次见面完全是中 央首长同一个年轻人的谈话,还谈不到有别的意思。 第二天,在军调部当过联络部长的徐冰同志,把我们这些从北平军调部和南 京谈判代表团回来的同志组织在一起,搞了一辆大卡车,从王家坪拉到枣园。说 是因为我们长期在国民党统治区工作,带我们去见见朱德总司令。到了王家坪朱 德同志的家里,朱老总很客气,要请我们吃一顿饭。 就在等吃饭的时候,康克清大姐说:“我带你们去看看少奇同志。” 那时毛主席已经不住枣园,搬到别处去了,少奇同志就住在原来毛主席住的 窑洞里。这样,我和大家一起到了少奇同志的窑洞。我的印象,那个窑洞不太宽 敞,好像有里外间。见面时大家都坐着,少奇同志讲了几句鼓励的话。他讲得很 简单,完了就送我们出来了。我们感到他工作很忙,因为是康大姐带我们去的, 能抽空见面谈谈话,已经是一种礼遇了。这是我第二次见少奇。 1947年2 月21日,叶剑英同志和北平军调部中共代表团的最后一批工作人员 回到了延安。其中有黄华同志。他是军调部中共代表团的新闻处长,回延安后担 任朱德同志的秘书。3 月5 日,黄华同志通知我,要我到少奇同志那里谈话。他 告诉我:“少奇同志打电话给叶剑英同志,说王光美同志想约我谈一次话,你们 给安排一下。”原来是我第一次见少奇的时候提出过,希望中央领导同志对我们 这些才到解放区的青年给予帮助。他记住这件事了。因为我是从军调部回来的, 叶剑英同志当时住在王家坪,少奇同志就给他打了电话。叶剑英同志把这件事交 给黄华同志办。枣园我去过一次,是和许多人一起坐卡车去的,但要我自己去就 不认识路了。黄华同志给我找了一匹老马,说:“你跟着它走,老马识途,它能 把你带到枣园。”我在北平做学生的时候骑过骡子郊游,没骑过马,所以对能不 能一个人骑马去枣园有点嘀咕,后来还是咬咬牙去了。这匹老马原来是傅钟同志 的坐骑,大概常去枣园,果然认识路。我骑上它趟过延河,就直奔了枣园。到了 枣园,我找到少奇同志的窑洞,见周恩来同志正在同少奇同志谈话,让我等一等。 我就出来,进了少奇同志的机要秘书赖奎同志的屋里。一会儿,恩来同志谈完出 来,热情地跟我打了个招呼。 进了少奇同志的窑洞,我顺便看了看,觉得陈设很简单,桌上放着一盏油灯。 谈话还是接着上次的话题。我说:“那天你问我是不是党员,我想说说我的情况, 请教一下该怎么办?在北平的时候,我同地下党联系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布置给 我的任务我都积极去做。崔月犁同志在北平两次告诉我可以写申请入党的报告。 我还读过你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但读了之后我觉得我不够党员条件, 我做不到绝对服从,因此没敢提出入党要求。 到延安后,我提出了入党申请,觉得自己参加了军调部中共代表团的工作, 表现还可以,在瓦窑堡联系群众也不错。但报告递上去之后,一直没有得到回音。 我不知道现在还要不要再提入党要求?今天你让我谈,我想请求帮助的就是这个 事。“少奇就给我讲了很多道理。他说:”入党是没有自由的,必须符合条件, 经过党组织批准,但是退党是自由的。你如果有入党的迫切要求,应该向组织提 出来。提一次不批准,人家给你指出来有哪些不够,你考虑以后可以再提。“他 还说:”你现在受的教育,不要以为光是你父母亲供你上大学的结果,而是人民 的培养,所以要把你的知识用来为人民服务。你现在有了某一方面的知识,但你 还缺很多知识,比如你就缺乏农村的知识,今后一定要多向群众学习。“他还讲 到,你现在到了革命队伍里,但革命队伍里的人也不是一般齐的,每个人有长处 有短处,你要多学别人的长处。这样说着说着,就到了吃中饭的时间。这天正好 是星期日。我在王家坪吃中灶,星期日两顿饭,我是吃了第一顿饭出来的,第二 顿饭要在下午才吃。但枣园的中央领导同志没有星期日,还是三顿饭。少奇见炊 事员给他把饭端来了,就留我吃饭。我说:”我已经吃过了,你慢慢吃。我在这 里等,可以看看你吃的什么。“ 当时我也是出于好奇心,就坐在沙发上没动。我看见他的饭菜很简单,好像 只两碟菜,一碗米饭,米饭上面放了一颗大蒜。我觉得奇怪,心想怎么把大蒜和 米饭配着吃呢? 少奇刚吃了几口,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拉开下面的 抽屉,拿出几个梨子,又拿了把小刀给我,意思是他吃饭让我自己削梨吃。那个 梨子很难看,黑不溜秋的,留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当时我看了觉得很难受,有点 动感情。 我知道我们在军调部的时候,经常给延安中央同志带北平的好东西,怎么中 央领导同志吃的就是这样的梨呢?吃完一个梨我就出来了。少奇送我出门,没再 说什么。这次见面也没有谈恋爱的意思。当然有一点特殊,就是我作为一个青年 同志,能有机会单独同少奇同志谈话。我回王家坪还是骑的那匹老马。一开始挺 顺,但一过延河,它撒开腿就跑,我拉都拉不住。幸亏当时我年轻,没掉下来。 原来它是饿了,要回去吃草了。 下午通知我们,说中央领导同志要慰问从南京、北平回来的干部,当晚在王 家坪礼堂举行宴会。晚上毛主席没来,少奇同志、朱老总出席了。慰问的对象是 周恩来、叶剑英同志和南京、北平两个代表团的同志。当天3 月5 日,正好是周 恩来同志的生日。这天不知怎么就安排我坐在中央领导同志所在的第一桌了。少 奇同志讲话,说:“欢迎同志们胜利归来,在复杂的斗争中出色地完成了党交给 的任务。”少奇还站起来正式敬酒。这时我才明白他是代表中央、代表毛主席, 知道他曾经是党中央代理主席。宴会上恩来同志很活跃,讲了很多从南京撤退的 事。宴会完了还举行舞会,很多人在一起。我和少奇没单独说什么。和少奇同志 谈过话以后,我又交了一份入党申请书,是交给徐冰同志的。 因为我觉得在北平军调部和来延安,好多事情他了解。没过两天,又得到通 知,说国民党胡宗南军要进攻延安,说这回他是真的要来进攻了,延安的机关必 须撤退。当时我不愿意走,我说我来延安就是要参加打仗的,现在让我们机关和 家属一起撤退,不干!领导当然不同意。因为军委外事组整个单位都撤,我不走 不行。  --------   虹桥书吧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