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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昭觉一梦
“文革”囚徒
从门到后窗是三步,从东墙到西墙也是三步,这是他的正方形囚室。
放风就在门廊阶沿下的天井里。向南走到艾芜的房间,十步;横着由省委书记赵苍璧房
前,走到另一位省委书记杨万选房前,十二步。这是他们的活动空间。
他比艾芜关进得早,是1968年4、5月间。罪名不轻,三十年代的黑干将,全省文
艺黑线的大头目,“三家店”成员,当然应该关在这个做为成都警备司令部临时监狱的昭觉
寺。
昭觉寺位于市北郊青龙场,是川西最大的佛寺。古老的楠树掩映着红墙绿瓦,真是一个
幽静美丽的去处。
从大山门进得庙来,经天王殿、圆觉殿、大殿(后被拆毁)到后面的藏经楼。楼西侧观
音阁之后,有一座小巧石桥,连着三个相通的小院,旧名报恩堂。可能是得了观音好处的人
在这里做佛事,或者是在这里等待观音的赐福。这让人想起“三言二拍”的故事。现在这里
是他们的受难所。除李井泉、廖子高以外,几乎所有省一级的“走资派”都关在这里。也关
过群众组织“产业军”、“贫下中农战斗军”的头头。五十军一个汽车团的营长,俨然是这
里的主宰。他对士兵训话时不无得意地说过:“不要看轻了,关这二、三十个人,就是四川
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成果!”
他在第二个院子。第一个院子关了西南局书记程子华等八个重犯。其中有省妇联主任、
廖子高的夫人郑瑛,一个顽强得像铁一样的女性。还有李井泉的夫人萧理,她在“九大”以
后感到完全绝望,便偷偷积攒了半瓶“利血平”药,吞服自尽了。
沙汀这个院子四围有十几间屋。起初,他和成都市委书记米建书关在正北一个屋子里,
后来米建书升级迁到前院,他就一个人关进西北角的囚室。室内一架床横放,规定睡觉要面
向窗户。一桌一椅,为的是让他们每天写交待材料。他隔壁的难友是省委书记杨超、成都市
副市长郭付仁。宣传口的熟人几乎都在这里,刘文珍是西南局宣传部长,杜心源是省委书记
兼宣传部长,还有马识途等。
进了这里,姓名消失了,只有囚号。解手、喝水、抽烟,都要先大声喊“××号报
告”。郑瑛一号,郭付仁十八号,沙汀十七号。每个人的皮带都被搜走,只发一根几才长的
鸡肠带扣裤子。这是全世界通行的道地的狱规。他后来对狱友说,要写一部小说叫《没有裤
带的人》。
十七号没有一丝一毫自杀“不忠”的念头,满心地认为自己犯了“罪”。
(“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我是没有怀疑的,总感到自己有错误,应当检查。当时毛主
席威信很高,加上我们长期的思考习惯和工作习惯,尽管红卫兵的做法过激,还是一心拥护
这场政治运动。大约1966年6、7月份吧,我就失去了自由。新巷子住所的书房打上了
封条,大门口画着一个大骷髅像。每天不是被机关造反派拉去批斗,就是写检查。不准与任
何人交谈。我的家实在成了我的第一个拘留所。
我被抄了两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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