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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回 走马庄戏斗“神足” 渡水泊巧逢“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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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走马庄戏斗“神足” 渡水泊巧逢“龙女” 这一声怒叫来得如此突兀,窑洞内的四个人吃了一惊,戴逵“噗”地一口吹灭了烛 火,四人刷地贴壁而立,一齐拔出兵刃。 黑暗中,只听得窑洞中“咚咚咚”响起一串沉重的脚步声,接着隐约走过来一个巨 大的身影,一阵“咻咻”的喘息响过之后,又响起暴雷般一声大吼:“兀那孱头孬种, 休藏休躲,不与俺斗完三百回合,便是走到天边俺也要把你揪回来!” 吼声未毕,施耐庵禁不住“扑哧”一笑。 那人蓦地停住脚步,厉声喝问:“是谁?” 施耐庵答道:“黑牛兄弟,快收起你的板斧,过来讲话。” 那大汉闻言怔得一怔,忽地撇下手中的板斧,大张双臂朝着说话的地方扑了过来, 嘴里嚷道:“好施相公,亲亲施相公,俺李黑牛对不住你,俺不该嘴馋想灌那猫尿,你 把俺黑牛吓死了!” 说话间,戴逵早又点亮了火烛,那李黑牛痴痴地打量了三个人一阵,忽地奔过去, 一把揪住戴逵的领口,挥起醋钵大小的拳头,骂道:“直娘贼,没脸没皮忘祖忘宗丢人 现眼的官府走狗,你敢捉俺施相公,俺今日饶不了你!”一头说,那拳头当脸便要砸下。 施耐庵急忙喝道:“黑牛,休要鲁莽!这是当世大英雄,晚生的救命恩人戴大哥!” 李黑牛道:“什么大英雄,这官府奴才抢了俺那好酒,你还袒护他?” 施耐庵走过来拉开李黑牛,把事情起始根由复述了一遍,李黑牛方才消了气。戴逵 摇摇头,笑指席面上那壶酒对李黑牛道:“好兄弟,这酒还跟你留着呢,不够俺再叫人 去纯阳楼抱两坛来。” 李黑牛嗅嗅酒香,咂巴咂巴嘴唇,硬是将一口涎水咽进肚里,摇摇头道:“俺不喝, 俺从今日起戒酒。” 施耐庵忙问:“黑牛兄弟,这是为何?” 李黑牛道:“今日为这口黄汤,差点叫相公你掉了脑袋,俺再敢贪杯么?” 一句话说得众人一齐笑了。施耐庵连忙斟满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说道:“不该 喝酒时你要喝,该喝时你又做神做鬼,你这匹黑牛,可真正算得上一匹犟牛了!拿去, 这杯酒算是晚生敬你的。” 李黑牛“嗤”地一笑,瞟了一眼施耐庵,接过酒,一仰脖子“咕嘟”吞下肚去。 忽然他记起一事,一把扯开衣襟,从屁股后头解下一个黑布口袋,举到众人面前, 说道:“瞧俺这榆木脑袋,差点儿忘了这桩大事!”说着,“咚”地一声将那口袋掷到 地上。 戴逵俯身解开一看,里面竟是血淋淋的一颗人头!众人吓了一跳。施耐庵忙问: “黑牛兄弟,你又胡乱杀人了?” mpanel(1); 李黑牛笑道:“施相公也忒小瞧人!俺李黑牛人虽浑,可这两柄板斧上都长着眼睛!” 施耐庵道:“那――这个人……” 李黑牛道:“今日午间,这位戴大哥走后,俺担心相公你的下落,便胡闯乱走地四 处寻找。刚刚走到马庄驿南边的官道上,只见远远地来了一名元兵,那模样儿煞是古怪, 一人牵了两匹马,胯下还骑着一匹,毡盔上插着两根长长的鸟羽毛,风风火火地跑得十 分急促。” 众人一听,一齐惊呼了一声:“飞雁驿马!” 李黑牛道:“俺也不管是飞雁还是麻雀,反正是官府的走狗,正好一肚子鸟气没处 撒,一板斧便将他剁下头来!” 施耐庵道:“唉唉,你这莽牛,没问个事情来由,平白无故杀了个人,有什么用处?” 李黑牛“嘻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颗蜡丸,得意洋洋地笑道:“嘿嘿,俺李黑牛 可是张飞绣花,粗中有细哩。瞧,这便是从那元兵身上搜出的一件小玩意儿。” 施耐庵一见,连忙从李黑牛手中接过蜡丸,掰开一看,里面裹着一张小小的纸卷儿。 施耐庵凑近烛台,一字一字地读道: “梁山已围,秘密已得,速速增兵,以防闪失!董” 这纸卷上字虽不多,却似寒天倾下一桶雪水,将众人浇得透心凉。 施耐庵失声叫道:“完了,完了,那宗绝世大秘密完了!” 潘一雄脸色沮丧,叹道:“唉唉,紧赶慢赶,到底来迟了一步!” 宋碧云双手抖索着从施耐庵手中抓过那张纸,仿佛压根儿就不相信这是真的,看了 一遍又一遍,忽然秀眉倒竖,樱唇抖抖,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双目定定地倒在地 上。 潘一雄一见,急忙奔过来,将宋碧去扶起,惨声呼叫: “碧云!你快快醒转!快快醒转哪!” 看着这一景象,施耐庵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懊丧,没想到一番苦心,如今却是如此结 局。看到众人呆痴痴的,黑牛焦躁起来,一把操起地上的板斧,怒吼道:“几个臭驴儿 便把你们吓成这样,待俺黑牛赶到梁山泊,两把板斧杀他个七出七进,抢了那鸟白绢。” 说毕,挥着板斧便要奔出窑洞。 戴逵叫声:“黑大哥且慢走,俺有话说!”说着转身对众人道:“黑牛大哥一句话 提醒俺,事已至此,何不将计就计!” 施耐庵问道:“戴大哥有何妙计?” 戴逵道:“既然这蜡丸尚未送到朝廷,何不另写一个纸卷儿塞进蜡丸,就说那幅白 绢已然被白莲教刘大龙头盗回淮南,引那扩廓帖木儿撤了梁山之围,俺们便乘虚而入, 取走那宗绝世大秘。” 施耐庵不觉拊掌赞道:“果然妙计。不过,这一趟差使非同小可,不知何人愿到燕 京走一趟?” 戴逵道:“俺自幼曾随父亲在塞外贩过马,懂得几句蒙古话,这趟差使就给了俺吧!” 施耐庵道:“如此甚妙。戴大哥临走之前,还须派人与吴大哥、刘大龙头和朱大龙 头送信,要他们火速派人来梁山接应!你这追风神腿的功夫,今日到底派上了用场!” 李黑牛笑道:“如此说来,戴大哥这官儿不想做了?” 戴逵道:“寄人篱下,含垢忍辱,俺早就盼着这一天了,戴逵能为抗元大业效犬马 之劳,也可以无愧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了。” 此时,宋碧云早已苏醒过来,她理理散乱的鬓发,束好腰间的短裙,“铮”地一声 拔出长剑,朗声叫道:“施相公,小女子今生今世若夺不回那白绢,斩不了董大鹏那贼 子,誓不为人!”说毕,振衣而起,唤一声:“施相公,一雄,时机紧迫,快随我前去 梁山!” 施耐庵拔步欲走,衣襟忽被李黑牛一把拉住,只见他圆睁怪眼,气咻咻地说道: “施相公,你竟然不管俺李黑牛了么?” 施耐庵道:“在回龙庄上不是说你将晚生领上去梁山的大道,便可回去向李显大哥 缴令,如今有宋旗首、潘总管同行,就不烦劳你了。” 李黑牛一听,不觉“哇哇”大叫起来,朝着施耐庵扑地跪倒,哀求道:“施相公, 求求你带俺去梁山走一遭,俺性子虽急,却大小是个帮手。” 施耐庵道:“擅自带你上梁山,将来李显大哥责问起来,晚生如何交待?” 李黑牛苦苦求告:“施相公,俺李黑牛一辈子没求过人,这一回你可得依了俺!李 大哥那边,将来问起来,俺就说、俺就说一路凶险,不送你上梁山,俺李黑牛不放心!” 施耐庵思忖半晌,左右为难。 李黑牛一把拖住他的双腿嚷道:“好施相公,亲亲施相公,求求你,就带俺走一趟 吧,错过了这次机会,俺就赶不上这般好厮杀了。” 施耐庵见他出于至诚,再不忍心拒绝,便回身将他扶起,说道:“既如此,你须答 应晚生两件事,方可同上梁山。” 黑牛道:“便是一千件一万件,俺都答应。” 施耐庵道:“这一,大事不成,不许撒泼骗赖讨酒喝。” 李黑牛道:“要是俺再犯这毛病,你便一剑割了俺这舌头。” 施耐庵又道:“第二,没有晚生的讯号,不许胡乱抽斧头杀人。” 李黑牛道:“俺在家听李大哥的,在外便听施相公的,这一件俺也办得到!” 施耐庵回头对潘一雄、宋碧云道:“二位可是亲耳听见的,这位兄弟何时犯了禁条, 便何时请他走路!” 说毕,四人朝戴逵唱个喏,道声保重,大踏步奔了出去。 不表戴逵自去依计行事。且说施耐庵、宋碧云、潘一雄、李黑牛四人离了马庄驿牢 城营,星夜直奔西南梁山方向,一路上免不了昼伏夜行,风餐露宿。好在李黑牛对此地 路径极熟,尽管也曾经过了几处险关要隘,遭逢过几回盘查刁难,倒也有惊无险,四个 人看看走到梁山泊附近。 这一日拂晓时分,四个人正自埋头趱行,忽听得宋碧云低声叫道:“瞧,敢莫是元 兵又在奸淫烧杀!”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前面村庄一片大火,映得半边天都红了。大火之中隐隐传来哭 喊之声,听起来十分惨厉。李黑牛吼一声:“直娘的臭驴儿们,待俺去剁他个痛快!” 施耐庵连忙一把捂住他的嘴,悄声喝道:“当心,有人来了!” 话犹未了,只听得一阵杂沓的马蹄声夹着脚步声渐来渐近,宋碧云打个唿哨,四个 人急忙钻进路畔的草丛,凝神注视着来路。 不多时,前边路口浩浩荡荡走出大队人来。走在路中间的是驮着包裹箱笼、锅瓢碗 盏的骡马大车,上面坐着哭哭啼啼的老弱妇孺,大车两旁则是一队被绳索拴了手臂的青 壮男子,每隔十步便有一名元人铁骑高擎长刀,挥舞马鞭一路驱赶。 铁骑过后,长枪大戟的侍卫们簇拥着两个元将奔了过来。左边那人身着荡寇将军的 三品戎装,一张马脸,两撇吊眼眉,三绺黄焦焦的鼠须,蟒袍下的那双腿直僵僵地戳在 马镫上;右边那名元将身形强健,豹睛环眼,虬髯翻鼻。施耐庵一眼便认出,前者便是 当年在镇江金山寺一击未中,后来被刘福通打折了两条腿的铁尔帖木儿,后者便是那 “铁骑虎将”察罕帖木儿。 两名元将走到四个人躲藏的草丛附近,忽然勒住马缰,只听那铁尔帖木儿对押解众 百姓的兵丁喝道:“儿郎们,小心看管这些刁民,走了一个,咱家拿你们是问!” 那察罕帖木儿鼻子里哼了一声道:“铁尔兄,几个穷百姓,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铁尔帖木儿仰起脖子,拈着鼠须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此所谓:竭泽而渔,不愁 不得龙种!大军正在梁山之上寻找那绝世大秘,举国的盗魁魔头不日便要云集此处,留 下这些刁民,一旦里应外合,岂不要坏了大事!”说着,对随从吩咐道:“传咱家将令, 从明日起,非我骁骑营官兵,凡有走近梁山泊十里之内者,格杀勿论!” 说毕,一挥马鞭,驰了过去。 那察罕帖木儿“嗤”地又哼了一声,骂道:“一个小小的荡寇将军,逞什么能。” 说完,策马追了上去。 待到人马过完,施耐庵不觉忧心忡忡,说道:“如今元兵将梁山十里方圆围得铁桶 一般,连百姓都驱赶得净尽,如何才能上得了梁山?” 宋碧云道:“依小女子之见,只能扮成元兵,方能混进水泊。” 众人点头称是。李黑牛拍了拍板斧,说道:“施相公,这件功劳便交给李黑牛了!” 施耐庵心想:这李黑牛下手又快,交给他也无甚妨碍。于是点了点头。李黑牛立即 跃出草丛,朝着亮着火光的方向悄悄摸去。 约莫一盏茶时分,李黑牛挟着一堆元兵的衣甲晃晃悠悠地走了回来,嘴里连叫: “痛快,今日个俺的斧头发利市,恰才进得村口便遇着几个巡查的臭驴儿,就这般‘刷 ――嚓’一阵响,登时了帐,俺拣新的剥下这四副衣甲,开开荤罢。” 四个人忙忙地换上元兵衣甲。只有宋碧云身躯娇小,她干脆连本身的外盖衣衫裙子 一笼统套了进去,将发髻塞进毡盔,俨然象个身躯瘦弱的羸兵。四人换毕衣甲,装作巡 查的元兵,大摇大摆地进了前边的村子。 一进村口,只见满目瓦砾,遍地尸骸,烧焦了的废墟上扎满了元兵的营寨。四个人 也顾不得去哀怜那些惨遭屠戮的百性,借着一身元兵衣甲的掩护,匆匆穿过村子,来到 了梁山泊的岸边。 施耐庵展目一看,只见这梁山泊地势果然十分雄奇,百十里水泊环绕着一座险峻的 高山,水泊上港汊纵横,烟波浩渺,密密的芦苇林笼着薄薄的晨雾,好似蓬莱岛上的仙 山琼阁。施耐庵一边遥望,一边暗暗感叹:如此雄峻的处所,怪不得当年宋江等一众英 雄作出了惊天动地的伟业,可惜如今只剩下荒山残垒、折戟沉沙供人凭吊了。 施耐庵正自感叹,猛听得李黑牛大叫一声:“糟糕!” 施耐庵回眸一看,只见李黑牛指着沙滩上一堆烟火余烬说道:“这些臭驴儿们好毒! 把沿湖的船都烧了,俺们如何上得了梁山!”再一看,地上烧剩的果然是一片船的残骸。 再回头一看,偌大个湖上看不见一只扁舟。施耐庵心下大急,心想,这五十里宽阔水面, 倘若没有船只,却如何能过得去?赤手空拳,便是浪里白条再世,也游不到对岸去。若 过不了这湖,这一趟岂不是白走了! 施耐庵正自焦躁,只听宋碧云道:“依小女子之见,还是分头沿湖找一找,不信偌 大的湖泊里就寻不出一条船来!” 施耐庵点点头,四个人分成两拨,一拨由施耐庵、李黑牛向西找;一拨由宋碧云、 潘一雄向东找,约好在水泊南端的蓼儿洼聚齐。 且说施耐庵领着李黑牛迤逦行来,一路上只见东一处,西一处尽是烧残了的船舶骨 架,哪里见得到一条船的影子?李黑牛一头躺倒在沙丘上,哼哼唧唧地不肯再走了。 施耐庵心里发急,劝道:“黑牛兄弟,船只尚未寻到,怎么能歇得下呢?” 黑牛道:“似这般无头苍蝇般地寻去,何时才能寻得到船只?” 施耐庵道:“再找找,兴许能找到。” 李黑牛笑道:“好施相公,俺与你约法三章,只定下不喝酒、不乱杀人,可没有叫 俺走冤枉路啊!”一头说,一头犹自“嘻嘻”怪笑。笑着笑着,蓦地从那沙丘上蹦了起 来,嘴里连声叫道:“咦,却又作怪,这沙丘如何竟是活的?” 施耐庵正与他呕气,只道这黑牛又在捣鬼,背着脸不去理会。李黑牛兀自紧紧盯着 那沙丘,嘴里不住地乱嚷:“咦,奇怪,奇怪,这沙丘果真成了精了!” 施耐庵听出他的叫嚷声中满含惊惧,浑不似在胡闹,不觉回头一看,只见面前那座 长长的小沙丘上沙粒“簌簌”直落,整个沙丘果真象只其大无比的甲虫,微微向前蠕动。 这一景象,把施耐庵也吓得呆了,他一边注视着那会动的沙丘,一边拖着李黑牛连 连后退。李黑牛退着退着,忍不住“铮”地拔出板斧,嘴里嘟嘟哝哝地嚷道:“何方神 灵,哪路妖怪,俺李黑牛平生怜贫惜弱,没做下什么亏心之事,休要吓唬俺!再过来, 休怪俺手下无情了!” 他正自嚷得起劲,忽听得施耐庵叫声“慢”,接着便走近那蠕蠕而动的沙丘,仔细 端详了一阵,忽然喜极大叫:“黑牛,船,船!” 李黑牛一听,忙收起板斧,走过来定睛一看,只见那沙丘脊背上果然露出了一块漆 水斑驳的木板,随着沙粒纷纷坠落。不多时,那沙丘竟变成了一条倒扣在地上的小船。 李黑牛摸摸脑勺,呐呐地说道:“船也不该成精么,不成精它怎么会自己动?” 施耐庵道:“先别管它,来,帮一把。”说着,扣住船帮,与李黑牛一左一右, “嗨嗬”一声,登时将那只倒扣的渔船翻了过来。 霎时,两个人眼睛一花,只见船里头蓦地站起一个人来:两只鸭蛋大小的抓髻,一 张圆溜溜、红扑扑的脸庞,一件桃红大襟小袄,一条薄薄的生绢围裙,一条打着补丁的 大脚渔婆裤,一双可怜巴巴的赤脚。原来扣在船底下的,竟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十五六岁 渔家少女!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待看到两个身着元兵衣甲的汉子站在面前,“妈呀” 一声大叫,扭头便跑。 施耐庵连忙唤道:“小大姐,休要害怕!” 那渔家女听得怔了一怔,李黑牛连忙走拢去说道:“小大姐,莫跑、莫跑,俺有话 与你说。” 那渔女睁圆一双晶亮的眸子,上下打量着李黑牛,娇声说道:“你们是――官兵?” 李黑牛望了望自己身上的衣甲,又望了望渔家女,结结巴巴地说道:“俺们是―― 哦哦,俺们不是――”他愈是着急,便愈是说不明白,一时又怕吓着了这小姑娘,脸上 强装出笑容,但龇牙咧嘴怪吓人的。 渔家女一见,撒腿便又要逃跑。施耐庵急忙赶了过来,和颜悦色地说道:“小大姐, 晚生不是官兵,是汉人,想找你借条船过湖,你愿意么?” 渔家女见这个人面目斯文,语言和善,胆子稍稍大了些,一双眸子骨碌碌地打量着 对方,又问道:“你们当真不是官兵?”施耐庵点点头。那渔家女又娇声回问:“你是 说要找俺借这船过湖?” 施耐庵点点头。 渔家女头一偏,两个圆圆抓髻摇得好似拨浪鼓一般,说道:“不成,俺爹临走时说 过,天王老子地王爷也休想借走这条船!” 施耐庵耐住性子,又问道:“你爹?你爹叫什么名字,作什么营生的?” 渔家女小嘴一翘:“俺不告诉你!” 施耐庵正欲再问,李黑牛早已按捺不住,走过来说道:“休跟这黄毛丫头罗唣!既 然找着了船,俺们扛走不就结了?!”说着,一把扯脱上身衣服,赤着膊,一只膀子抄 到小船底下,另一只胳臂倒弯过肩头,骑马蹬站定,运一运劲,“嗨”地一声,偌大条 木船立时被他扛到了肩上。 渔家女一见,娇声叫道:“休要扛走俺家的船!” 李黑牛扛着船一头走,一头嚷道:“这妮子休小气,用完了俺再给你扛回来!” 渔家女跺脚大叫:“放下,再走一步,俺可要叫你吃苦头了。” 李黑牛压根没把这女孩儿放在心上,扛着船只顾走,还未跨出三步,只听得那女孩 儿口里叫了声“着”,李黑牛猛觉着右腿肚上挨了一记,霎时一阵疼痛直钻心肺,腿子 一软,气力一散,叫一声“啊哟”,“轰”地一声撂下船,坐倒在地。他翘起右腿一看, 只见腿肚上插着一根长约半尺的芦苇秆子,那尾巴上的芦花须子兀自晃动。 李黑牛一咬牙将芦秆拔出,只见芦秆前边斜斜地削了一刀,上面兀自滴着血。他气 呼呼一把扔在地上,咕咕哝哝地骂道:“背时,遇上个使黑枪的小遭瘟!” 那渔家女“咯咯”地笑了一阵,忽然面色严肃地走过来,对施耐庵说道:“俺有句 话要问你,答对了,这借船的事好商量。” 施耐庵见她松了口,便郑重答道:“小大姐,有话请问。” 渔家女双目微眯,歪过头凑到施耐庵耳旁,悄声问道: “你们知道当今最大的英雄是谁?” 施耐庵想了想,答道:“刘福通?” 渔家女摇摇头道:“不对!” 施耐庵又道:“韩林儿?” 渔家女又摇了摇头。 施耐庵道:“敢莫是饮马川的吴铁口?!” 渔家女子巴掌“噼噼啪啪”一阵响,说了声:“猜对了!” 站起身来,对施、李二人招招手道:“随俺来。” 施耐庵道:“小大姐,你不是讲好,猜中了便借船的么?” 渔家女笑道:“船听俺的,俺听俺爹爹的,只要找到俺爹爹,这船不就借成了么?” 施耐庵心想,既然到了这一步,只好再走一遭,招呼一声:“黑牛”,三个人便七 手八脚将那船儿翻了过来,堆上砂子,俨然伪装成了个小沙丘。然后随着那女孩儿向湖 岸上走去。 翻过湖堤,便是一座小小的渔村,到处是烧焦了的断垣残壁,不闻鸡犬之声。看来 那渔家女还不知自己的家园遭了大难,瞪大了一双眸子,嘴里喃喃地说道:“咦!俺这 村里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说着,满腹惊疑地加快了脚步,走到一幢茅草屋前,急急地 推开大门,刚刚唤得一声“爹”,立时便住了口,望着屋内的情形,仿佛雷殛般地呆住 了。 只见满屋窗门桌椅砸得稀烂,院子里净是摔碎了的坛坛罐罐,东一滩西一滩的血迹, 煞是叫人伤心惨目。 渔家女呆了一阵,忽然发疯似地奔了进去,一叠连声地惨呼着:“爹!哥哥!嫂嫂! 你们在哪里,你们在哪里? ……” 惨呼之声令人心酸泪下,施耐庵赶紧奔过去,抚着那女孩儿的肩背劝慰,李黑牛早 已热泪满腮,近前劝道:“小大姐休伤心,俺与你寻你爹爹、兄嫂去!”话音未落,忽 听得空中一声怒叫:“狗鞑子!杀了俺的人,毁了俺的家,还想骗俺的船么?!” 这声吼恰似空山虎啸,来得既突兀又凄厉,施耐庵、李黑牛还来不及站定,场院中 的那株老槐树上鹰隼般地掠下一个人来,只见他约莫五十上下年纪,古铜色的脸上须发 戟张,双目血红,眉头、膝盖上沾满血污,嘴里“唿唿”地吼着,发疯般地扑向施耐庵、 李黑牛两人。 两个人见了这老者可怖的形象,早吓得毛发直竖,见他来势极快,哪里来得及出手 抵敌?同时叫声“啊唷”,一齐跃起闪避,施耐庵学过“快活剑法”,脚步轻灵,一跃 便避了开去,那李黑牛身躯狼 瑁?闵谅猿伲?险咭恢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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