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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回 投大营凌元标毁家 探小阁卢起凤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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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投大营凌元标毁家 探小阁卢起凤骇目 燕绿绫见状,连忙上前劝道:“姐夫,姐姐,事已至此,哭在何益,不如到屋里屋 外、院前院后细细搜寻,不定还能找到。” 施耐庵与“正定四魔”也一齐说道:“此言有理,俺们都去寻找伯母才是。”说着, 五个人便要够奔前院。 不料时不济却上前拦住,大叫一声:“且慢,凌家伯母、公子无甚风险,众位休要 瞎忙!” 众人听他这一喝,一齐怔住。施耐庵心中发急,不觉嗔道:“凌家伯母与侄儿才出 虎口,又失踪影,人命大事,时大哥不可胡闹!” 时不济也不答理,双手抱胸,瘪着嘴唧唧笑道:“要找伯母侄儿,只须问俺灶上虱 便是!” 凌元标、燕紫绡连忙抢上一步,问道:“时大哥,家母、犬子现在何处?” 时不济依旧唧唧乱笑,不慌不忙,朝凌元标夫妇扫了一眼,然后说道:“休慌休慌, 伯母、侄儿安然无恙。不过,要俺讲出他们的去处,你们夫妻还得答应俺一件事。” 凌元标、燕紫绡齐声答道:“只要能找到母亲与孩儿,便是一百件事俺夫妻也答应。” 时不济道:“爽快!爽快!俺讲出之后,可不许反悔!” 凌元标道:“大丈夫言重如山,怎肯食言而肥?何况还有施相公和樊、鲍、项、李 诸位英雄作证!” 时不济道:“那好!实告诉二位罢,俺此番追踪北上,还奉了都元帅之命,接应你 们夫妇到滁州共聚大义。” 凌元标听毕一惊:“怎么,你是来说俺夫妻去投奔那朱元璋的?哎呀,此事非同小 可,须容俺思忖思忖。” 时不济道:“怎么,讲明不反悔,凌老弟又翻案了?” 燕紫绡走过来抚着凌元标的肩背劝道:“元标,时大哥远道相迎,朱元璋亦是一路 造反英雄,你我便投了他罢。” 施耐庵亦在一旁说道:“凌大哥,那朱元璋委实是当今少有的义军首领。比起张士 诚兄弟,不知要强过多少倍哩!” 凌元标沉吟道:“你们哪里知道俺心中的难处?倘是俺仅有这六尺之躯,只要是一 路造反队伍,随便葬身何处便也罢了,如今之所以这么多的大豪大杰、大奸大猾都注目 于俺,其实是看中了俺身负的这铸炮奇技!俗话道,兵为凶器,火炮更是凶器之首,怎 不叫俺诚惶诚恐、慎选去从?其实要说那张士诚乃俺家世交,又有恩于家父,只道投了 他,多少放得下心,岂知就连这样可靠的造反首领,居心已是如此险恶!那朱元璋区区 一介凤阳牧牛儿,与俺又无一面之缘,要俺去投他,怎叫人一时能作出决断?” mpanel(1); 时不济道:“凌家老弟,你瞧瞧俺的行事为人,可算得个小小英雄?” 凌元标点点头道:“时大哥大名久著江湖,今日俺又亲睹了你急难好义的本色,自 然是钦佩得紧!” 时不济又朝“正定四魔”一指,问道:“请问,这四位好汉又可算得忠义之士么?” 凌元标道:“四位大哥慷慨豪侠,不愧人中豪杰!”时不济道:“既如此,休讲俺 时不济已然有滁州大营效力,便是这四位好汉亦自脱离了棒胡大营,去投奔都元帅帐下, 难道他们都是明珠暗投么?” 燕紫绡听了这番言语,连忙对凌元标说道:“元标,时大哥言之有理!你也该想想: 若非那朱元璋头领派了时大哥北上接应俺夫妻,又碰上樊大哥他们南下投营,为妻早已 被察罕帖木儿那恶贼蹂躏而死,就连这铁浮图大炮亦已被董大鹏夺走!仅就知恩必报而 言,你也应听时不济大哥之言。” 樊钟、鲍洪等人亦劝道:“凌家兄弟休要犹疑了,投身滁州大营乃是明智之举。” 凌元标沉吟片刻,决然说道:“罢罢罢!多蒙众位大哥启迪愚鲁,俺便投奔朱元璋 麾下。不过,须等寻到老母、幼子、俺夫妇方才有心思效犬马之劳。” 时不济唧唧一笑,对凌氏夫妇说道:“既如此,俺便与你揭了底罢!”说着。朝着 院外打个唿哨,只听得一阵“吱吱嘎嘎”的车轮声响过,院门外又走入三个人来,领头 那人身躯魁伟,短衫下衬着一身鼓鼓的疙瘩肉,随后的却是两个头裹红巾的汉子,推着 一架独轮车儿,“吱吱嘎嘎”,径自推到众人面前。 施耐庵一眼便认出,那领头的黑汉正是昨日在乡野酒店见过的“活敬德”孙不害, 正欲上前问话,时不济早大声问道:“孙家贤弟,凌家伯母与侄儿可曾安置妥贴?” 孙不害咧开大嘴嘻嘻笑道:“时大哥问那一老一少么?嘿嘿,俺将他二人安顿在独 轮车上,趁着你们斗的热闹,悄悄儿送出村外,已由四个义军儿郎前呼后拥,此刻只怕 已快到大义集了!” 众人一听都吃了一惊。时不济转身对凌元标夫妇拱一拱手道:“二位休怪,俺奉了 将令,先接伯母、侄儿,再请二位投军,先斩后奏,冒昧冒昧!” 凌元标见母亲、幼子有了着落,虽然心中颇怪时不济不早作商量,此时一块石头落 入肚内,亦就无话可说,只好长叹一声,对燕紫绡吩咐道:“娘子,快快收拾,随时大 哥一行投军去罢。” 时不济点点头,招呼众人将装着铁浮图大炮的大箱搬上独轮车,凌元标夫妇回屋匆 匆收拾了一包细软,众人与施耐庵执手话别,便要上路。 忽地,只见队中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凌元标的姨妹燕绿绫,一个却是黑脸大汉孙 不害。这一男一女站在面前,压根儿没有动身的模样。 凌元标心中诧异,忙问燕绿绫道:“贤妹怎么了,难道不愿随俺夫妻一起去滁州大 营投军么?” 燕绿绫道:“小妹日夜都想到义军营中去冲锋陷阵,杀几个官兵与先辈报仇。不过 眼下却还有一桩心事未了,不能跟姐姐、姐夫南去投军。” 凌元标道:“贤妹有何种心事,不妨说出来,趁着时大哥及众英雄在此,一齐帮你 了结,然后一齐南投滁州,岂不甚好?” 燕绿绫听了此言,不觉一阵红潮直漫双颊,低着头,忸忸怩怩地弄着裙带,半晌无 言。 燕紫绡想了想,忽地附到妹子的耳畔悄声问道:“妹妹,你可是舍不得那朱家兄弟?” 燕绿绫羞涩地点点头。 时不济走过来说道:“你们这两个小妮子咕咕哝哝讲什么悄悄话,时候不早,少刻 那董大鹏便要领人来了,还是快些作决断罢!” 燕紫绡回头对时不济说道:“时大哥,俺这妹子自幼与肥城县朱家庄一个后生青梅 竹马,情好甚笃,上年已订下亲事,此人也是英雄后代,梁山泊神机军师朱武的血裔, 名唤‘小云鹏’朱尚,近日因随一伙商贾到德州一带贩马,故此错过了今日相聚。既然 妹子要等他,俺觉着也只好由她。俺这妹子自幼娇惯,倘若拂了她的意愿,也怕她将来 呕气!” 时不济情知这小儿女间的情事,缠缠绵绵,疙里疙瘩,一时搅不清楚,只好叹口气 道:“女大尚且不由娘,俺怎管得这种尴尬事!既然这女孩儿不去,那也是无法可想之 事!”说毕,回头对孙不害问道:“孙家贤弟,你也跑出来搅和,难道你也要去寻浑家 么?” 孙不害点点头道:“正是为了此事,俺才想迟几日去滁州。” 时不济诧道:“唧唧,今日个端的古怪,你们两个人,一个要等郎君,一个要寻浑 家,只怕是商量好了来拆俺的台子!孙家贤弟,你也不想想:你那浑家早被人贩子卖到 塞外大青山了,茫茫人海,迢迢万里,你却到哪里寻去?” 孙不害笑道:“时大哥有所不知,离了俺姐姐那酒店之后,都元帅便唤俺近前说道: ‘孙家兄弟,近日曾得山东探报:元廷那位清河郡主已于半月前带着一帮‘秀女’到曲 阜朝觐文宣王孔丘,不定你那失散的妻子也会陪伴而来,俺念你患难夫妻,伉俪情深, 特准十日之限,前去寻访,寻得到寻不到都要早日回营’,都元帅已然恩准,时大哥你 说俺去是不去呢?” 施耐庵听了此言,心中暗道:这朱元璋洞微察隐,体恤下情,戎马倥偬之中也不忘 儿女情事,比起刘福通、徐寿辉一流只知呼喝叱咤的英雄,端的高出不只一筹。 那时不济听了孙不害这席话,也只好无可奈何地长叹道:“咳咳,还是俺光棍一条, 无牵无挂,哪似你们这般根根绊绊!既如此,你们便与施相公作伴北行,好在肥城、梁 山都在一条线上,也好送他一程。”说毕,朝凌元标夫妇、樊钟、鲍洪一众好汉叫道: “整饬行装兵刃,速速够奔大义集!” 众人不敢怠慢,立时起动。凌元标夫妇又执着燕绿绫的手,千叮咛万嘱咐,拳拳惜 别。然后,紧随时不济一行押着那辆车儿奔出院门。 恰才奔得数步,燕绿绫忽然大叫:“姐姐、姐夫且住!还有一件泼天干系的事你们 怎的便忘记了!” 众人听毕一惊,齐齐驻足伫望着追出门来的燕绿绫,只见她伸手插入裙腰,掏得一 掏,竟掏出一本契约,双手递给凌元标,说道:“姐夫,这是你托小妹保存的契约帐本, 今日原物归还。” 时不济诧道:“弃家造反,身家性命尚且不顾,你们还留着这房产地契作甚?” 凌元标笑道:“时大哥说哪里话来,俺夫妇岂是那等守财奴么?这本帐上寄托着俺 凌元标一片苦心哪!自从俺决意作一个朝廷的逆子贰臣的那一天起,俺便点点滴滴积蓄 银两,指望将来一旦投入抗元义师,用作铸制铁浮图大炮、弹丸的资本。为了不被官府 查觉,俺早在两年前便寻了个掮客,与马鞍山矿房搭上线头,将积攒的钱帛一点点送到 矿房老板手里,这里记着的,便是以钱定货的明细帐目,时大哥,休要小看这个小小帐 本,上面已定下可铸百尊铁浮图大炮和十万弹丸的生铅、铸铁、硝磺呢!” 众人一听,惊得目瞪口呆。施耐庵更是啧啧连声,他不由得又记起了当日李善长在 长清县后庭所讲的那一番话,心中登时豁然,这凌元标苦心孤诣,甘冒作一个“贪官” 的丑名,穷年累月聚敛浮财,却原来竟筹划着如此宏大的图谋,此人心机之深,实在是 令人叹服! 时不济听了这番话,也不禁连声叫好,冲着凌元标一抡大拇指赞道:“好兄弟,有 你这百尊大炮,十万弹丸,那元室的金銮宝殿哪里禁得一轰?抗元大业指日可成矣!” 说毕,喜孜孜一挥手,领着一众好汉大步登上了南去的征程。 此刻,只剩下施耐庵、燕绿绫、孙不害三人,目送时不济等人走远,方才收拾行装 兵刃,匆匆走出院门,临出巷口,见地下骑着那四个蒙古侍卫的尸首,每个人背上都插 着一把木刀,咽喉被人割断,方知适才在土穴旁争斗之时,这几个帮凶已然被鲍洪杀死。 三个人慨叹一番,抱些农户家屋后的秫草,掩盖了尸身,然后趱着脚力,够奔肥城朱家 庄而来。 约摸走得四十余里地面,早见一派伏牛般的丘岗下卧着一座村镇,一条阳关驿道沿 着村边绕过山口,蜿蜒直伸向云蒸霞蔚的北方天际。此时已是傍午时分,家家屋顶上炊 烟袅袅,四野传来此伏彼起的鸡鸣犬吠,一派安宁静谧的田园景色。 燕绿绫驻步转过身来,对施、孙二人悄声说道:“施相公,孙大哥,前边这座庄子, 便是有名的肥城朱家庄了,你们看这景致,好不羡煞人也。”说话间,那神色洋溢着难 以抑制的欣喜与眷恋。 施耐庵遥望着这一派田园风光,点点头道:“嗯,果然好个乱世桃园。”那孙不害 却冲着燕绿绫笑嘻嘻地说了句:“燕家妹子好眼力,这等好去处出的后生必定个个是美 男子!” 燕绿绫双颊一红,娇嗔地瞪了孙不害一眼,翠袖一扬,说一声:“二位快随俺去见 朱家伯父罢!”长裙飘飘,率先奔进了村子。 三个人曲曲弯弯,转过几处竹林巷陌,来到一座青瓦粉墙的宅院前,只见门前踞着 两只石头狮子,两扇朱漆大门却紧紧闭着。燕绿绫上前拍了拍兽头门环,里面却无有丝 毫响动,心中犹疑,在门前怔得一怔,施耐庵、孙不害早走了上来,诧声说道:“奇怪, 大白日闭着两扇门,敢莫是家中无人么?” 燕绿绫摇摇头道:“伯父退隐林下。年事已高。平日是不出门的,他家有个老苍头, 老实忠厚,家中一草一木都守得牢牢的,决不会只留座空宅。” 孙不害生性急躁,耐不住性,早跨上一步,便要去撼那两扇大门,谁知他尚未用足 三成力气,红漆大门“吱呀”一声便轻轻开了,几乎把他闹了个趔趄。 三个人惴惴地走进宅院,展目一看,不觉心中纳罕,庭院里墙漫苍苔,径埋荒草, 窗棂廊柱上到处牵着蛛网,只剩下树叶摇风,珠帘弄影,却哪里见得到一点生人的气息? 燕绿绫心中益发诧异,仿佛觉出了一丝不祥之兆,急急地撩起长裙,奔入厅堂,沿 路呼喊着:“朱老伯,朱老伯!”霎时便转入了回廓。 施耐庵、孙不害二人亦被这神秘气息压抑得心头怦怦乱跳,见燕绿绫只身奔进厅堂, 哪里放得下心来,两人对视一眼,说声“快”,便一前一后也跟了进去。 施、孙二人登上阶砌,穿过花厅,转过回廊,起先,还隐约听得见燕绿绫那长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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