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 15 回 乡场新聚群雄惊异变 梁山旧事孤女誓苍天
<< 上一章节 下一章节 >>
十五 乡场新聚群雄惊异变 梁山旧事孤女誓苍天 群雄聚会之期将近,施家婶母所在那所大庄园内,戒备森严,壮汉肃立。 季氏婆媳早已回避。正厅坐着红巾军大龙头刘福通和吓天大将军张士诚。 只见红日当空,流云焕彩,已是午牌时分,还不见施耐庵出来揭开那箭囊的奥秘。 刘福通此时心中纳闷,从昨日起,他便听说施耐庵与花碧云连夜出走,还带走了两 名贴身的女红巾!难道是解拆不出那古怪文字,害怕当众出丑,躲了起来;还是另有世 外高人觊觎这稀世奇珍,连同施、花二人一起劫走?否则,为何时辰早过,还未见他们 回来?正在犹疑之时,只见把守大门的一名红巾军弟兄奔进门来,喜孜孜地禀道:“大 龙头、张头领,花旗首、施相公他们回来了,还带回来老少三人,即刻便到。” 话音未毕,只见花碧云、施耐庵引着三个百姓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花碧云行过帮中大礼,禀道:“太师父,弟子与施相公奔波两日,寻来了拆解箭囊 奥秘的林下高人――东台县的金老伯!” 厅上、院内的人众一听,数十双目光一齐射向立在当院的金克木。刘福通、张士诚 一见,连忙走下座来,欣喜万分地一把扶住金老,一叠连声地说道:“金老丈林下高人 驾临,俺们绿林莽夫何以克当!” 金克木谦让坐下。施耐庵安顿下小凤姊弟。花碧云一面含泪讲了两位女兵殉难经过, 一面将那红绸小包双手郑重地递给了金克木。金克木站在厅口,双手战战地解开丝绦, 露出了那个箭囊。此时,满厅满院鸦雀无声,只有金克木掀动丝绸的声音。 蓦地,只见金克木仰起白发苍苍的头,老眼中饱噙热泪,嗄声叫道:“花九弟,你 的在天之灵鉴谅,俺金克木今日可要将你藏下的这绝世之秘大白于天下了!”接着,他 奔上两步,抚着花碧云的肩膀,惨声说道:“好侄女,你、你、你不是花九叔的女儿, 你那‘父亲’的祖上,乃是一位更大、更叫人景仰的大英雄!” 花碧云不觉大惊,忙问:“老伯,小女子的父亲他是――” 这时,刘福通见金克木悲不自胜,连忙掇过坐椅,说道: “老丈休忙,坐下慢慢地讲。” 金克木慢慢坐下,噙着老泪讲了一个故事: 二十八年前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位于广南道钦州境内的一派大山之中,两个人影 冲风冒雪,匆匆来到一道十分荒僻的山谷,两个人衣衫条条褛褛,满身血污。原来,那 个黑瘦汉子名叫宋靖国,白皙俊俏的汉子便是花九,两人都曾是抗元义军的战士。最后 一战,元朝梁王的铁骑击溃了这支唯一还在抵抗的义军。两个人从积尸累累的战场逃出 来,一路风霜,千里奔波,来到了这混沌未辟的深山。 那宋靖国胸腹都受了刀伤,此时早已喘息难续,气血衰竭。二人来到一株千年古木 之下,宋靖国喘喘地说道:“九弟,我走不动了,俺要歇歇。” mpanel(1); 花九一听,忙将他轻轻扶到树下,给那早已溃烂的伤口上了点草药,然后让他静静 地躺下。 此时,只有山风呼啸,松涛如雷。那宋靖国忽然伤口一阵剧痛,大叫一声,气喘吁 吁地挣坐起来,颤声说道:“九弟,俺,俺只怕不行了。你过来,俺有件事要告诉你!” 花九双目含泪,说道:“大哥,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俺花九也不离开你!” 宋靖国道:“傻瓜!你不能死,你要、你要活下去。俺还有件大事要拜托你。” 花九道:“大哥吩咐,小弟万死不辞。” 宋靖国点点头道:“俺有一桩天大的心事,要由你去完、完成。你知道,在集合义 军之时,俺曾经派人四处寻找,寻找当年梁山泊好、好汉的后、后代,可、可是――” 猛地一阵呛咳,他嘴角渗出了鲜血。花九忙道:“大哥,你歇着吧!” 哪知宋靖国一把抹去嘴角血迹,忽然双目灼灼,精神陡长,讲道:“不用了。你听 俺讲。可是直到义军离开淮河,向南败退之时,派出的人才陆续回来。好在他们终于找 到了梁山泊一百零八位好汉后代的下落,并且约好了重新聚义的时间和地点,谁知就在 此时,蒙古骑兵把俺冲散,义军也节节败退,蒙古人天下已定。俺见约会无望,便将梁 山泊好汉后代们的姓名与近日的所在都记在这张白绢之上。” 说着,他用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幅白绢,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梁山好汉后 代的姓名、诨号、年龄、住址。宋靖国凄切地说道:“俺实指望有朝一日,再聚群雄, 重振水泊,光复山河!把星落云散的梁山后代请上忠义堂,再排座次!可是谁知苍天不 佑,竟然不能了此宿愿,真叫俺死不瞑目!” 说到此处,他便将那白绢颤巍巍地捧给花九,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说道:“花九,好 兄弟,在俺临死之时,只剩你一个人在俺身边,这件未了的遗愿只有托付给你了。你要 把它保存在举世之人都发现不了的秘密处所,要以性命和兄弟们的如山义气担保,不能 让官府知道,不能泄漏一丝机密,你能答应俺么?” 花九早已热泪纵横,伏地泣道:“大哥,小弟粉身碎骨,誓保这张秘密名册永世不 为人知,直到世上再有大英雄出世的那一天。” 宋靖国频频点头,一阵头昏,喘声大起,吃力地说道:“九、九弟,俺代一百零八 位梁山后代谢过你了!如、如果你,你再回淮、淮南,找、找到俺、俺的女、女儿,就、 就托你抚、抚养了……” 说毕,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宋靖国瞑目长逝。 两年之后,那花九变易形貌,乔装成一位山林樵夫,怀中揣着宋靖国郑重托付的那 幅写着一百单八名梁山英雄后代名单、住址的白绢,不知遭逢了多少艰难险阻,过了多 少危隘难关,躲着元兵铁骑,一路潜行,终于找到了一个极秘密的去处,将那写着绝世 大奥秘的白绢深深埋藏,直到一切安排得举世之人无法寻觅之后,抽身直奔淮南一带, 寻访宋靖国的遗孤。 此后,花九牢记宋靖国的嘱托,找着宋靖国的遗孤,尽心尽力抚养着。那女孩儿自 幼离父,也只当花九果真是她的生身父亲,两人相依为命,直至这女孩儿长大成人。 忽然有一天,花九心中动念,他想:那埋藏在极秘密去处的绝世大奥秘――写着梁 山一百单八名后代下落的白绢,乃是宋大哥的一桩遗愿。这秘密虽然藏得神鬼莫知,只 有自己一人晓得,但是,万一自己遭逢不测,或是老病而死,这桩绿林大奥秘便要成为 千古疑案,岂不要误了大事,辜负了宋靖国大哥的谆谆嘱托? 想到此,他便将一柄珍藏的犀角箭囊揣在怀中,来到东台县境,寻着了一个雕匠师 傅,将那藏着白绢的去处刻了下来。 金克木滔滔不绝地讲到此处,忽地戛然而止。此时,满厅一片阒寂,众好汉早被金 克木这个故事深深吸引,一个个听得如醉如痴。 忽地,人丛之中响起了嘤嘤哭泣之声,众人转头一齐向那发出哭声的地方看去,只 见花碧云眼泡红肿,双肩微搐,直哭得如梨花带雨,弱柳临风。她拭一把泪眼,走到金 克木面前,抽泣着说道:“老伯,那宋靖国――小女子的生身父亲,他到底是何人?” 金克木道:“好侄女,十余年前你养父花九兄弟找俺雕刻箭囊之时,俺也曾问起过 这桩事。他沉吟了半晌,才告诉了身边养女的来历,当时俺一听,惊得眼都直了。好侄 女,你不是寻常人的后代,你是一位真正的旷世奇人,古今无匹的大英雄的后代!”金 克木讲到此处,爱抚地摩娑着花碧云的秀发,呐呐地讲道:“二百余年前,这位旷世大 英雄做下了轰轰烈烈的骇天大业,为抵抗异族侵凌立下了殊勋伟绩,可是到了楚州任上, 竟然被无心肝的昏君奸相一杯鸠酒夺了性命,铸成一桩千古奇冤,终身遗恨!从此,英 魂杳杳,黄泉泣血,令多少血性男儿,江湖义士冷泪沾巾!” 金克木这一席话说得如此明白,凡是到过勾栏瓦舍,听过讲史说话的人,都早已听 出了这位旷世无匹的大英雄是谁。不过,此刻人人都难以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一个个 心动眉耸,思绪如潮。 花碧云忽然一头跪倒,哽咽着对金克木说道:“金老伯,多谢你,多谢你将小女子 的身世告诉了我!”说着,她忽地抽出腰间长剑,手臂一振,只见寒芒一闪,“唰”地 从头上削下一绺秀发。她旋即纳剑入鞘,双手捧着那一绺乌黑的青丝,仰天祝祷:“不 肖裔孙女宋碧云祷告上天仙佛,过往神灵,白莲圣母:此身忝为英雄遗孽,忠良后代, 生当这鬼魅横行、豺虎当道之世,倘不能以满腔血根除强暴,以一柄长剑恢宏‘替天行 道’大业,愧对祖辈泉下英灵,无颜作绝世大英雄及时雨宋江的后辈!从今往后,若有 玷辱英名,亵渎高义的举止行为,一领残躯,有如此发!” 满厅群豪默默地望着这摧人肺腑的一幕,一个个耸然动容,不觉豪气勃发。 忽然,大厅左角响起一个人的叫声,“兀那金老丈,罗嗦了这半日,这箭囊上的绝 世大奥秘为何只字不提!” 金克木抬头一看:原来这叫喊之人乃是一个身着油腻腻盐贩子眼色的壮汉,是吓天 大将军张士诚部下。一句话不打紧,刹时提醒了满厅群豪,一时间嘁嘁喳喳,响起了争 吵议论之声。此前,众人被金克木的娓娓叙述吸引,浑忘了刻在箭囊之上那绝世大奥秘 的事,此刻有人一语点出,众豪杰猛然惊觉,立时三人一堆、五人一伙地围了起来,一 个个心情急迫,攘臂挥拳地磋商起来。 有的道:“唉,俺只道这箭囊上的大奥秘,乃是一桩泼天大的财富,谁知开了个大 大的玩笑!一百零八个男女姓名,找到了有个鸟用处?” 有的道:“笨驴!古语道:网络天下英雄,便可南面称尊,有了江山,还愁那几把 鸟金银?” 有的则叹气摇头:“唉,梁山后代未必便个个都是英雄,再说,天下之大又到何处 去寻觅他们?即或找到,倘若是个残手瘸足、懵懂老妪,又打他娘的鸟天下?” 满厅上正自嘈嚷,只见刘福通、张士诚二人早已攘袂而起,几乎同时跃到金克木的 身边,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四目灼灼逼人,对望了一眼之后,一齐对金克木道: “金老丈,速速将那绝世大奥秘的拆解之法告诉俺!” 金克木镇定自若,左手一捺长须,对刘、张二人说道: “两位壮士要那拆解之法何用?” 刘福通道:“俺白莲教红巾军立志推翻元室暴政,救百姓于倒悬,愿将这一百零八 位梁山后代邀至麾下,共图大业,请老丈帮衬!” 张士诚横了刘福通一眼,说道:“老丈,俺张士诚豪气干云,立志做当今的‘及时 雨’宋江,倘若得了这一百单八条猛虎,俺便能南面为王,做出那些水浒好汉们想做而 未能做成的大事业,老丈若是将那绝世大奥秘讲出,俺奉你做个逍遥大魔王!” 话音未落,潘一雄早跃身奔上,厉声说道:“这箭囊乃出自俺红巾帮手中,旁人休 想染指!” 这一声厉喝,撩出盐贩队中一条大汉。只见他枣木大棍一摆,逼向潘一雄,怒目大 叫:“前辈大英雄留下的绿林宝籍,人人可以得之,你这小白脸在此耍什么鸟威风!” 二人怒颜相向,疾目对峙。满厅中立时也响起一阵兵刃的“叮当”之声,刘福通手 下的红巾帮好汉与张士诚带来的那队盐贩打扮的豪客倏的各各跳开,立时分成两个营垒, 刀棍并举,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就在此时,忽见金克木一把挥开刘福通、张 士诚,对满厅豪杰环视一遍,说道:“众位壮士休要相争。这奥秘拆解之法乃是在小老 儿肚里,便是杀得血流成河,无有小老儿一句话,也是白争斗了一场!” 一句话点醒众豪客,大家款款地收起了家伙,一齐凝望着金克木。金克木点点头道: “要想小老儿开口,须听俺一句话。” 那王擎天大叫道:“金老丈有话早讲!” 索元亨心中不忿,一根枣木大棍当厅拄得“梆梆”乱响,厉声吼道:“兀那金老儿 休要托大,快些将这箭囊上的古怪秘密道出,倒也罢了,哼哼,一个古董匠人,再要做 张做致,俺便劈头一棍,抢了那箭囊便走!” 张士诚低斥一声:“元亨,休要撒泼,静听金老丈说话!” 索元亨气哼哼站过一旁。只见那金克木慢慢走上两步,对索元亨点点头道:“这位 兄弟说的不假,俺金克木只不过是一个下三滥的古董匠人,二十余年来,为着养家糊口、 生儿育女,守着一把雕刀,在元人暴政下做了半世顺民,于蒙古长刀下当了半世猪狗! 不过,蒹葭之中亦有芝兰,尺湫之内常伏蛰龙!你把俺金克木忒也小觑了!”说毕,他 忽地一个转身,“蹬蹬”数步跨到大厅中央,左手扯开束腰丝绦,右肩一溜卸下那件灰 蔫蔫的长袍,霎时露出一件扎缚精当的团花英雄氅。 满厅豪杰猛觉双眼一亮,齐齐抬头望去,一个个惊讶得伸出舌头半晌缩不回来。只 见那金克木此刻银须飘飘,双目如炬,一张紫棠色的脸庞上刚气凛凛,花白的长眉在眉 棱骨上簌簌耸动,浑不似那个伛腰偻背、萎琐龙钟的模样,眨眼之间变成一个豪气横溢 的绿林老英雄。真个是体如松、气如虹,叉手掀髯,朗声笑道:“呵呵,休道众位难识 俺金克木本来面目,便是那些朝廷鹰犬、衙门公人日日盘查,夜夜窥伺,二十余年来, 也未曾瞧破俺金克木的来历!当世之中,有谁知道:蛰伏在小小东台县那爿刻字铺里一 个不入流品的古董匠人,便是当年梁山泊大寨掌印大匠、有名的‘玉臂匠’金大坚的六 世裔孙,一个曾为报国宰相文天祥刻过帅府大印、替抗元义军首领宋靖国写过讨贼檄文 的朝廷钦犯?” 听了这一席掷地有声的话语,满厅豪杰惊喜交加,啧啧嗟叹。索元亨黑脸泛红,悄 悄躲入人丛。施耐庵则心中暗暗称奇:怪道在那通榆运河道上,这老儿一眼便识破了脱 脱乌孙肚上绑着的铁锅,却原来是一条深藏不露的大虫!自古藏锋敛迹、大智若愚,乃 是圣人所难,这金克木二十余年韬晦之计,直至今日才露行藏,委实是不可思议。 宋碧云双手轻挽裙带,晶莹的泪光在眼眶中闪灼。她望着金克木那苍劲慈祥的面容, 不觉感慨万端,疾趋两步,行了一个大礼,对金克木道:“好老伯,侄女愚鲁,未识尊 颜,今日能一睹家父当年患难知己,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金克木含笑扶起,说道:“侄女!当年你花九叔从钦州回来,便在俺那刻字铺里躲 过追兵。后来他藏好你父亲的那幅白绢,也是俺为他出的主意:将那藏宝之处刻上这犀 角剑囊。 你想,倘是一个寻常的雕匠,又哪里能受如此重托!” 一只小小箭囊,竟然有许多周折。满厅豪杰一听,不觉一齐点头。 金克木环视了满厅豪杰一眼,慢慢举起那只箭囊,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桩大秘沉 埋二十八年,如今天厌元廷,群雄并起,该是它显露之日了。不过,小老儿在拆解大秘 之前,还须立个规矩。” 眼见这金克木抖出了真情,众豪杰哪个还敢违拗;一齐叫道:“金老伯英雄前辈, 绿林泰斗,有何吩咐,俺们一体照办。” 金克木道:“这箭囊上所刻的乃是当年梁山义士共同遗愿,只有梁山好汉后代可以 与闻绝世奥秘。小老儿有幸看过那张白绢,今日便要在此将已在绢上的梁山后裔指明! 待到小老儿点一个,被点之人便请站过一边!” 这一变故突出意料,满厅豪杰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这金老儿将要点到何 人。 只见金克木先到王擎天跟前,说道:“这位好汉可是叫王擎天,先居润州,后迁淮 南?” 王擎天道:“正是,老丈敢莫是当地里正?” 金克木笑道:“不是。俺要告诉你,梁山好汉矮脚虎王英便是你的先祖!”一句话 把王擎天说得呆了,少顷,他不觉喜得抓耳挠腮,眉飞色舞,大步登登走入当厅。 金克木又踱到索元亨面前说:“兄弟不说俺也知道:足下是梁山大寨急先锋索超好 汉的裔孙。” 索元亨听了,喜得一拍后脖颈,撂开枣木大棍,与王擎天站到一起。金克木几步走 到施耐庵面前,打了一躬,说道:“施相公,令堂叔施元德祖上一脉,乃是梁山左军金 眼彪施恩遗绪,亦算得上英雄后代,也请站了过去。” 施耐庵见他言之凿凿,不由不信,拔步站到了王擎天肩下。金克木对宋碧云笑道: “侄女乃梁山造反班头骨血,自然是当仁不让了。” 宋碧云点点头,也站到了施耐庵身旁。 金克木又踱到潘一雄面前,微笑着打量一阵,说道:“这位英俊少年可是名唤潘一 雄?” 潘一雄心中一动,自幼听人言道:梁山一百单八将中无人姓潘,难道俺也如宋碧云 一般,是哪一位好汉托人抚养的异姓遗孤?想到此,他忙问:“老丈,请将俺祖上真实 大名赐告。” 金克木摇摇头道:“兄弟休急,待俺将原委详告。你的祖上果然也与梁山好汉有一 点瓜葛。” 潘一雄忙道:“那是哪一位英雄?” 金克木道:“不是英雄,乃是一位英雄的小舅子!”一句话说得满厅群雄呵呵大笑。 潘一雄怒道:“兀那老儿,休要取笑!” 金克木正色道:“非是取笑。兄弟祖上,乃是梁山右军头领病关索杨雄妻子潘巧云 的幼弟。杨雄在翠屏山将妻子缚树剖心之后,怜念妻弟幼小,事后将他接上梁山,抚养 成人。” 盐贩队中有人笑道:“哈哈,原来是个淫妇的内侄孙子,怪道长得色迷迷的!” 潘一雄一听,不觉满面通红,拔剑便要奔去寻斗。金克木一把拦住道:“既然足下 与梁山沾亲带故,也不妨站了过去。” 潘一雄只好收剑入鞘,讪讪地站到了当厅。 金克木想了想,转身对刘福通、张士诚道:“二位大龙头,恕小老儿直言,二位与 梁山好汉并无瓜葛,只是小老儿听说: 那梁山右军正将赤发鬼刘唐与船火儿张横两位好汉的后代中,曾分别有一支南迁颖 州与泰州,倘若二位自认有血食之亲,亦请站到当厅。” 刘福通、张士诚二人也不置可否,大咧咧地站到王擎天上首。点完七个人后,金克 木正要说话,忽听得屋瓦上“箭簌”一响,无声无息飘下一个人来,灵猫般几步便移到 金克木面前,‘唧唧”笑了两声,说道:“兀那老儿,连这些冒充胡混,切皮不联肉的 人物都点了,竟忘了俺这响当当的正角儿,你也太过惫赖!” 金克木低头一看,不觉大喜:“怎么,你便是灶上虱时不济?!当年你远祖鼓上蚤 时迁为娶媳妇,偷了俺远祖的一串珠翠做聘礼,不想今日兄弟相逢!”说毕,哈哈大笑, 将时不济推到王擎天一队中去。 此时,站在一堆的八个人凝望着金克木,不知这鬼老儿还有何种花招。只见金克木 佛一拂袍袖,慢慢踱回去,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掐指说出一番话来:“八位好汉既与 梁山前辈均有瓜葛,今日之事便以忠义堂规矩以作区处。想那梁山英雄义重如山,宁失 天大功劳,不伤兄弟义气。为使这箭囊上的奥秘不致泄漏,俺只告诉一位壮士,请八位 共推一人,俺与他拆解!” 众人愣了一阵。还是王擎天口快,抢先说道:“既然宋碧云旗首乃是当年梁山寨主 血裔,这秘密又是她生父传下,俺推她独领这武林奥秘。” 余下六人不觉齐声赞好。 金克木点点头,吩咐施家下人摆设香案,然后拿起那个红绸小包,郑重地递到宋碧 云手上,口中念道:“万世绝秘,此日拆解;先祖遗业,唯勤勿懈;英风不泯,泽被江 海!” 宋碧云神态肃穆,长跪聆教。满厅群雄一个个屏息凝神,只有刘福通、张士诚默默 地看着这一切,神色变幻,表情复杂,搓手蹀躞,思谋着对策。 宋碧云喃喃地复诵完那六句偈语,跃身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正厅上首的香案前。 此时,几个施家小厮早已将香案布置妥当,只见蜡炬高烧,香烟袅袅,案头上摆好了三 牲祭礼,两个女兵手托红漆条盘,满斟着九杯佳醪,侍立一旁。 宋碧云从条盘内端起一杯酒,转身凝望着王擎天等一众八人,那张端丽的脸庞上显 着异样深沉与庄严的神采,两道纤纤秀眉微微抖动,长睫毛掩映下的一双眸子衬着晶莹 的泪光,闪射出缕缕中人欲醉又令人敬畏的光芒。 她举杯说道:“八位梁山血裔眷属请了!有道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九个 人区区之数,尽管不能与当年梁山泊义军轰轰烈烈的气势相比,但是,只要大义常存, 雄心不泯,重振绿林,替天行道,除暴安民的抗元大业总有一日可成!” 说到此处,她略顿一顿,忽然右手高举酒杯,左手握着剑鞘,腰肢略略一动,那柄 长剑竟然脱鞘飞出,待到堪堪飞至面门,她张开嘴轻轻咬住剑柄,紧接着左臂微弯,伸 出食指擦着寒芒森森的剑刃一划,那白皙娇嫩的皮肤上立时渗出了殷红的鲜血。接着, 她牙齿一松,那柄长剑忽地坠下,“铮地一声堪堪地插入了剑鞘。 做完这一切,宋碧云将左手食指平伸在右手端着的酒杯之上,让那鲜血一滴滴落进 酒杯。在那清晰可闻的“滴嗒”声中,她高声说道:“众位梁山血亲,小女子不才,忝 为梁山前辈寨主宋江之后,既蒙众位推举,小女子今日便要以盟主身份,请众位兄弟在 此歃血盟誓!请八位壮士端起酒来。” 两个女兵端着条盘,依次走到王擎天等八人面前。王擎天等八人一一取杯在手,拔 剑沥血。 宋碧云见八人都已歃血举杯,立时高声诵道:“大块如盘,大义如山,我九人既忝 列为梁山好汉后代,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立志恢宏祖宗大业,替天行道,矢志抗 元,情同手足,永不相叛。神明鉴察!” 王擎天等八人随着宋碧云一句句诵完,仰头饮干了杯中血酒。   黄金书屋 扫描校对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