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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回 界首镇恶道索秘笈 汪家营神偷戏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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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界首镇恶道索秘笈 汪家营神偷戏魔头 施耐庵离了盱眙县附近的乌桥镇一带,过莲塘,经铜城,在廖沟集附近渡过浩渺的 高邮大湖,迤逦东行。不几日,又经马棚湾、红土岭,一路上免不了变易装束,晓行夜 宿,餐风饮露,备历辛苦。 这一日,转过一排小丘,霎时一座人烟稠密、屋瓦鳞次的大镇子出现在眼前。原来, 紧赶慢赶,竟然走到了界首。 施耐庵趁着天色将晚,找到一家僻静的客店住了下来。梳洗已毕,酒保掇来了一壶 双沟大曲,两碟小菜,半斤馒头。多日奔波,他一路带着干粮面饼,饥饿时就着溪水山 泉,胡乱啃上几口,嘴里淡得实在够呛。此时见着这热腾腾的饭菜,禁不住口涎都流了 出来,忙忙地斟了酒,举箸便要尝菜。 这时,只听得屋门“吱呀”一响,走进一个人来。施耐庵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缁衣 黄冠的道士笑盈盈地立在门口,这人面目清秀,白净净的脸上缀着两道浓眉,一双枣核 眼,五绺微须在颔下微微飘拂。他将手中拂尘朝肩上一甩,稽首问讯:“施主可是姓施?” 施耐庵心中奇怪。他想,在这界首一带,他既无亲戚朋友,更不识道观中人。刚刚 往下,便有人登门问讯,不由得起身说道:“道长少礼,在下钱塘施耐庵,请坐,请坐, 不知道长有何见教?” 那道士也不谦让,径直朝椅子上坐下,一双眼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施耐庵,半晌不 言声。 施耐庵被他瞧得心下发毛,饭菜也咽不下喉。 他捺住性子等了一阵,到底忍耐不住,问道:“道长素昧平生,何以便晓得晚生姓 施?” 道士依旧不语,仍旧坐在一旁打量。 施耐庵心想:道观中人,常有五性不全、智能不佳的角色。休管他是何人,倒是先 吃饭要紧。于是,抄箸便要吃饭。 那道士一见,竟然将椅子往前一挪,挪到案几旁,说道:“施主也不道一声‘偏了’, 便一个人吃起酒来,世上恐怕没有此等待客之礼罢!”说毕,伸手就在桌上拿起个馒头。 施耐庵一见,气往上冲,不觉拍案而起,说道:“兀那道士,晚生一不看风水,二 不想修仙入圣,并未有请仙驾光临。如此无端骚扰,晚生一忍再忍,道长竟然得寸进尺, 到底是何缘故?” 那道士嘿嘿一笑,依然是和颜悦色地端坐在面前,慢慢地嚼完口中馒头,接着便操 起施耐庵的竹箸,挟起一箸牛肉,径直往口里送去。 施耐庵劈手一把夺过竹箸,厉声说道:“好个牛鼻子道士,再要胡闹,晚生就要叫 人来将你赶了!” “牛鼻子”道士朝他眨眨眼,笑嘻嘻地说道:“施主,远行在外,风险难测,你不 想卜个吉凶祸福么?” mpanel(1); 施耐庵连连摇头。 那道士道:“施主,你是信不过俺的占卜手段?!”说着,他便从怀中掏出一片卜 筮,捏在手中摇了几摇,抛至地上,然后装模作样地端详一阵,忽地大叫一声:“有了, 俺已卜出,施主乃是从湖西而来,嘿嘿,乍离龙潭虎穴,又寻五服亲眷!看:施主面带 愤激草野之色,想必是不久前遇到过山贼水寇!” 施耐庵不觉一惊:这牛鼻子道士竟算出我曾入过龙潭虎穴,会过绿林中人:也许果 然有些来历。望了望道士那嬉眉笑脸的泼皮相,施耐庵却又摇了摇头:如今天下不宁, 盗贼蜂起,远行之人有几个不碰到绿林好汉,不撞进龙潭虎之?这道士敢情一张油嘴蒙 人。 那道士又看了一会卦像,说道,“施主,这卦上已有土爻之象,土爻为藏,无藏不 为宝,看来施主身上带着一件稀世之宝哇!” 施耐庵一听,不觉心中一凛:原来这牛鼻子道士倒真有点灵验,竟然卜出自己身上 有宝。他记起了花碧云送的那个箭囊,不觉对道士肃然起敬。 道士瞟了施耐庵一眼,笑道:“贫道这点能耐,换一壶酒、两个馒头该也值得吧。” 施耐庵忙道:“道长法理高深,晚生失敬得很,薄酒一壶,请道长尽情享用。” 道士摆摆手道:“施主,古人有云:见蓝田之玉喜何如哉。施主既然挟有稀世奇珍, 斗胆请赐一观!”说着,只见他缁衣袍袖一晃,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忽地伸到施耐庵面前。 施耐庵心中暗忖:如今世事难测,此人不明来历,怎可随便相信。想到此,他灵机 一动,想到自己随身携带的湛卢宝剑,虽不是神兵奇器,倒也令人刮目相看,不妨拿出 来试他一试。他便从剑囊之中捧出了那柄湛卢剑,递到道士面前,说道:“道长好眼力, 晚生身上藏宝,竟然被你一猜便着。这把剑乃是晚生祖辈相传湛卢宝剑。既然道长知道 了,你我皆是江湖道上的朋友,就请一观。” 道士冷冷一笑,眼角连瞟都不瞟那湛卢剑,那只蒲扇般的大手摊了两摊,说道: “施主,既是江湖上的朋友,何必如此!识得菩萨面,便须念真经。请施主将那宝物拿 出来!” 施耐庵起身踱了数步,笑道:“道长何必强人所难,晚生除此之外,实在别无他物。” 道士“嘿嘿”怪笑两声,缩回双手,“嗖”地一声,尘帚凌空甩起,那尘帚的根根 长须甩到半空,忽地散开,仿佛一叶千瓣莲花,竟然竖在半空,凝然不动。稍顷,道士 手臂一抖,尘帚带着啸声,凌空闪起点点紫芒,倏忽在眼前划出万道金光。 施耐庵吓了一跳,本能地纵身跃开,拔剑出鞘,护住了要害。道士收回尘帚,双手 直握,当胸打个稽首道:“施主,休要再瞒了,那日在乌桥镇对岸的密林之中,你与那 姓花的孀妇卿卿我我,互道珍重,俺都看得腻了!俺跟了你数百里路程,今日就要分手。 你我缘份不浅,把那个红绸包拿出来,聊作见面之礼罢。” 施耐庵一听,不觉恍然:原来这道士竟一直跟着自己,怪道他的卦卜那样准,敢情 全是假的!此时,他只有一门心思:既然花碧云珍重相托,那箭囊必是非同小可的宝物, 万万不可丢失! 他一边挺剑封住圈子,一边叫道:“道长,休要逼人太甚!晚生受人之托,如负丘 山,那个箭囊无论如何是不会交与你的!” 那道士冷冷笑道:“果真不交?” 施耐庵道:“宁死不交!” 道士不觉叫声“好”,双臂平举,将那尘帚当胸直竖,默诵两声:“三皇五帝在上, 弟子今日要开杀戒了!”诵毕,二人展开拼死搏斗。忽见床头一阵微风吹动,呼吸之间, 一条黑影陡然掠过,从床帐之后凌空电射而出,一眨眼便飘出窗户,夜空之中只留一阵 “唧唧”犹似鼠鸣的声音。 二人略怔一怔。那道士叫声:“有人!”疾步窜到床前,不觉惊呼:“不好!” 床头空空如也,被褥原封不动,那藏着箭囊的包袱早已不翼而飞!道士袍袖一振, 犹如鹰隼,循着刚才那黑影的去向,疾风般地追出了窗户。施耐庵半躺在地下,怔怔地 望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心中既惊奇又纳闷。 他何曾想到,早在他于密林之中与花碧云话别之时,已经有人暗中窥视。适才这个 身手不凡的黄冠道士,决不会因为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事,冒险到乌桥镇一带寻觅,也决 不会不辞辛劳一路跟踪到此地。 他更不曾想到,就在他同那道士生死相搏之际,凭空又冒出一个武林高手盗走了那 个“箭囊”。小小一个箭囊,竟然引出了如此众多武林人士的注意与争夺,看起来决非 自家所想的那般无关紧要,而是与隐在暗中的许多武林帮派有着极不寻常的牵连! 施耐庵顾不得双肩麻疼,翻身站起。他担心暗中还藏有暴客,吃力地从墙上砖隙中 拔出湛卢宝剑,四面巡视。屋内一片狼藉,桌翻瓶倒,灰泥满地。蓦地,他发现被那道 士尘帚扫得犹如筛点的案头,不知何时压着一张纸片。 他忙忙取出,展开一看,只见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十个小字:“欲寻无价宝,来找灶 上虱。” 施耐庵默忖片时,立刻明白,这张纸必是盗走了“箭囊”的那人留下的无头帖子。 看来只要寻到这灶上虱,便可得知那箭囊的下落。 施耐庵揣上纸条,插剑入鞘,望着这空空如也的房间,叹了口气。此时,行囊已被 盗走,两手空空,也无银两,他担心待会店家前来结帐丢了颜面,只好爬出窗户,离了 那一家客店。 他趁着月色行了一程,适才客店之中被那道士搅扰,一顿晚饭未曾下肚,加之激斗 半时,此时腹内饥饿,力软神疲,勉强走到一片坟园,也顾不得秋夜霜冷,枭鸟怪鸣, 找到一座墓碑之后,一头躺倒,霎时便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耳边厢忽然响起一阵唧唧哝哝的讲话声音。施耐庵腰背酸疼, 腹中饥肠辘辘,本来就睡不安稳,这一阵谈话之声立时将他惊醒。 只见树影幢幢之中,冷月寒星之下,立着两个人影,正在絮絮而语。 其中一个,身材瘦骨嶙峋,高约七尺左右,看得出他胸缩腹瘪,双肩骨立,两腿犹 似踩着高跷,直耸到矮树树梢之上,佝偻着腰背,长颈似鹤,乍一见他立在那暗夜星光 之下,象煞了《轮回图说》上画的那无常鬼;另外一人身着长袍,头上依稀显出一顶黄 冠,看身影十分熟识。 只听那无常鬼身材的人哑声说道:“银镜先生,那话儿可曾得手?” 那戴黄冠的人说道:“唉,莫提了,刚要得手,谁知被一个不知来历的溜子给搅黄 了!” 无常鬼似的人道:“这件事可是不大妙!” 戴黄冠的人道:“什么妙不妙!老子跟踪那穷酸秀才,涉水登山,昼伏夜出,脚板 都磨起血茧!那胡人狗官坐在衙中拥翠偎红,饫甘厌肥,俺给他卖命,也得瞅个机会! 再要催命,老子不干了,回华山紫云峰罗真人那里修身养性去!” 那无常鬼身材的人连忙说道:“银镜兄,休要胡说。铁尔帖木儿大人如今官运亨通, 新近朝命下来,又升了荡寇将军,驻节淮南,你讲话可要当心!” 一时间,两个人又不讲话了。 伏在墓碑后的施耐庵此时心潮起伏。他早已认出,那个戴黄冠的人便是夜闯客店的 道士,这瘦鬼似的人物倒不曾见过。刚才的一席话,使他大大吃惊的是:那个铁尔帖木 儿在杭州吃了红巾军大龙头刘福通一记开山掌,居然没死,如今竟然又升了高官。 正在思索之时,那边厢又响起人声。 只听那瘦鬼说道:“银镜兄,俺离开大营时,铁大人言道,自从俺告诉他那红巾军 大魔头刘福通救了花碧云,将那‘流萤箭囊’一并夺走的事,铁大人不知由何处打听到, 那箭囊上刻着一处藏宝的方位,一旦那些流贼草寇从暗语上解出藏宝的地方,就可得到 二百年前梁山泊宋江藏下的数百万珍宝银两,刘福通这名悍盗倘若得了这些接济,招兵 买马,积草囤粮,那局面将不可收拾!再说,如今朝廷文臣武将一个个爱钱如命,流贼 们倘用这笔钱收买了诸路将领,与之暗通声气,内外勾结,战祸必然蔓延,只怕大元江 山要毁于一旦!” 那道士不觉声音发颤:“啊哟哟,如此厉害?” 伏在墓碑后的施耐庵不觉听得毛骨悚然,他委实未曾想到,那小小一个箭囊如此关 系重大!此时,一回想起自己得了箭囊之后,连打开看一眼都没想到,真是荒唐愚蠢之 极了! 此时,又听得那瘦鬼说道:“银镜兄,为今之计,别无他路可行。听你所言,那夜 闹客店的溜子竟在你眼皮底下进出如入无人之境,必是绿林中的高手。那箭囊既然到了 他手里,只好由俺来寻踪追迹,凭俺这一手‘流萤箭’功夫,谅他逃脱不了俺的手心。” 那道士恭恭敬敬地说道:“正是,正是,大人狡计百出,多少武林高手、江湖义士 都着了你的道儿,何况这盗箭囊的不过是一名小小的毛贼!” 施耐庵在墓后一听,不觉纳闷起来:怎么,这个吊死鬼模样的人物也会使“流萤箭” 吗? 只听那瘦鬼又道:“银镜兄以后的事,便是跟踪那个穷酸,俺安在刘福通大营里的 眼线捎信说,那穷酸曾说起他的婶母家室就在东台白驹镇一带。此人这次来苏北,别无 亲戚朋友,只有到那里去会家人亲友。就请银镜兄辛苦一趟,到白驹镇一带潜伏,一待 此人上钩,便将他擒获,铁大人重重有赏。” 施耐庵在墓碑后一听此言,吓得几乎叫出声来。这瘦鬼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厉 害?自己在乌桥镇不过偶尔同刘福通掌坛总管谈起过有家室在苏北,连他自己都记不得 何时何地讲的,这瘦鬼似有千里眼、顺风耳,一切打探得如此清楚,简直似鬼如魅! 他直吓得冷汗淋漓,除了替自己今后的行藏担心外,更其为红巾军担心,那些憨直 豪爽的绿林好汉,哪里晓得朝廷竟在义军总坛大营之中安了如此厉害的眼线。更可惜的 是,那大龙头刘福通久历江湖,经验老到,身边有敌人卧底,竟然也毫无知觉。万一两 军对垒,生死决战,岂不要吃大亏!? 他正在担心,只见眼前两个黑影一晃,那瘦鬼、道士早已失了踪影! 施耐庵心事重重地爬起来,寒风夜露之中不觉打了个寒噤。听了适才两人的一番话, 他此刻倒失了主意。想到大意之间将那个至关重要的箭囊在客店失落,实在是后悔不迭。 倘不去寻回来,不讲对不住花碧云一番嘱托,更重要的是,照那瘦鬼所言,箭囊上暗刻 着梁山大寨二百年前藏宝的处所。 可是,他又忽然想到,那黄冠道士此时早已直奔白驹镇,自己的婶母、妻室尚在彼 处,看那道士凶神恶煞,必是个嗜血的强徒,万一辛勤抚养自己、恩重如山的婶母,自 己恩爱缠绵的结发妻子,有个三长两短,那岂不要留下千古遗恨?!此时,夜幕渐退, 晨光曦微。施耐庵怔怔地站在那里,搓手跌足,五内如焚。一阵风动,“沙沙”一响, 忽地一片黄叶飘到施耐庵的脸庞上,他心中正自烦躁,顺手一抹,触手之处,竟是柔软 细腻。 他不觉一惊,落叶脆败,怎有如此感觉?于是将那物件拿到眼前一看,立时惊得呆 了。手上拿的并非黄叶,竟是一张细腻洁白的纸片,展开一看,朦胧的星光之下,只见 上面写道:“义士行侠,狗官使诈,箭囊无恙,书生还家!灶上虱拜上施相公。” 施耐庵心中一动:怎么,又是这个灶上虱!此人来去无影,迅如飙风,委实令人既 惊且佩。既盗“箭囊”于前,又送纸条在后,亦善亦恶,亦庄亦谐,他到底是哪个道上 之人? 此时,施耐庵也顾不得仔细推详,觉着这纸条上所言,倒与自己的心思暗暗吻合: 天下正自多难,大丈夫孰能无家。眼下只有尽快赶到白驹镇上,安顿好婶母、家室,以 防奸人暗算。待国家安全无恙之时,再去寻回那“箭囊”,协助大龙头刘福通觅得大笔 财宝,然后长剑书箧,走遍天涯,照着大龙头刘福通和花碧云旗首的嘱托,以自己满腹 文墨,胸中经纶,去到四十八座军州,阐扬义士好汉们的胸襟事迹,唤起举世百姓揭竿 举义! 想到此处,他杂念即除,疑虑顿消,束一束腰间衣带,背起伞囊,朝着一轮喷薄朝 阳冉冉升起的方向大踏步走去。 白驹镇上,施耐庵的老婶母与季氏夫人用过晚饭,正在闲坐,忽听花厅顶梁响起一 阵“簌簌”的灰泥落地之声,两个妇人以为不是乳燕营巢,便是老鼠跳梁,并未在意。 突然,听得门外响起嘈杂的人声,接着,只见一个家人气急败坏地奔了进来,气喘吁吁 地禀道:“启禀安人,外边有一伙贩盐汉子硬要闯进门来,小的们与他讲理,他们一顿 拳脚竟将小的们都打了!” 两个妇女,惊得站了起来,此时一门孤寡,家无男主,若是强盗打上门来,那将如 何抵挡? 正在二人忧愁之时,门外响起哈哈一阵大笑,笑声甫歇,一伙大汉拥进门来。 只见领头的是一位五短身材的壮汉,一张黑黧黧的国字脸盘,虬须满腮,豹睛环眼, 身穿一袭油渍不堪的盐贩短衫,腰系宽板英雄带,赤手空拳,率着一队衣衫褴褛的盐贩 汉子径直走进院子。 老婶母正欲发话。那矮壮汉子早已抢上两步,打了一拱,敞开喉咙唱了个大喏,说 道:“老夫人、少夫人在上,在下商贾兄弟行路口渴,特到贵府讨口水喝,不料贵府下 人拦门相阻,故尔鲁莽闯入,望老夫人恕罪则个!” 老婶母见这帮人衣衫褴褛,行事粗俗,略皱一皱眉,与季氏娘子附耳一阵,说道: “出门在外,饥渴之事难免,大哥不须客气。” 说毕,吩咐家人提来一大桶凉水放在当院。那黑矮汉子一声吆喝,众盐贩一拥而上, 抢瓢的抢瓢,夺碗的夺碗,霎时,院子里仿佛起了一阵西北风,“唏唏呼呼”,响得十 分热闹。 正值众盐贩喝得十分兴头之时,猛听得门外“当当”几声脆响,接着又拥进一伙人 来。 只见这伙人更是狼狈,尽是三山五岳人,七长八短汉,其中还夹着几个女子。 当头的那人约摸六十余岁,衣着邋遢,形态猥琐,颔下一部白须灰尘沾染,早已纠 成疙瘩,一张瘦黑的脸上满是菜色,象是饿牢里逃出的囚犯。 那老人走到当院,朝着喝完凉水正在咂嘴撩须的那个黑矮汉子点点头,径直走到两 个妇女面前,也不等对方发问,一揖到地,然后说道:“老少二位安人,小老儿乃是走 江湖卖艺的枪棒班头,手下几个男女尽能使十八般武艺,二位安人家居寂寞,特来消愁 解闷,还请二位安人赏脸!”说毕,他也不问主人答应不答应,径直朝那帮卖艺人叫道: “金童、玉女出来!为二位安人助兴!” 话音未落,队伍中走出一男一女两个卖艺人。两位夫人往下一看,不由得喝起彩来。 只见那年轻汉子约摸二十五、六岁年纪,长得身躯高大,秀气挺拔,那一张犹如敷粉的 脸上,一双剑眉,两只朗目,高鼻准,阔额角,确确实实是一个俊俏后生。 那个女子看不出年纪,只见她身若摆柳,腰如束帛,婷婷玉立,娴静幽婉。发髻高 挽,裹一抹紫绡,短衫窄袖,束一条红裙,密缀排扣的灯笼裤脚上扎了两圈绑带,显得 静中藏狠,柔里显刚。 那后生一摆手中三节棍,双肩微抬,马步微绷,立了个极漂亮的门户。那女子下颔 微抬,略摆一摆,“嗖”地掣出手中长剑,红缨划了个弧圈,剑尖刹时抖出万道寒芒, 分心刺来。两人一开式,满院人见他们人物俊秀,招式爽朗,不由得一齐暴雷般地叫了 一声:“好!” 忽然,那伙贩盐汉子之中有人叫道:“兀那两个鸟男女,竟敢在此卖弄!欺俺爷爷 们不识货么?”叫声未毕,蓦地一个精壮的大汉跳进了圈子。只见他身高六尺以上,一 身黑肉疙里疙瘩,看起来怕有千斤力气。他横一横手中那根枣木大棍,看着那一男一女 喝道:“你们这一派花花架子,还想在这骗人钱财,真正不识羞耻二字!” 那一男一女收住招式。那后生瞟了一眼这个壮汉,笑道:“尊驾如此台面,敢莫也 想在众人面前博个彩头么?”那伙卖解人中响起一阵哄笑。 那大汉呆立半晌,琢磨出刚才这句话竟是讥刺自己长得狼 瑁?痪趼畹溃骸靶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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