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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母子君臣 第0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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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是去年十月间,正当“换皇上”的流言方盛之时,湖北蕲州的真慧寺,来了一位过路的 达官,行李不多,而有五名随从,皆是口操京音,举止沉稳,看上去与众不同。出面与知客 僧打交道的,自道姓梁,行二,他的伙伴叫他“梁二爷”,或“梁总管”,自然是其中的首 脑。 梁总管要求单住一个院落,最好自有门户出入。逗留的日子不定,但最多不会超过一个 月,先送香金五十两银子,临走时还会多给。至于他的主人姓甚名谁,居何官职?以及从何 处来,往何处去?一概不知。知客僧婉转叩问时,梁总管只答一句:“请你别多问!” 真慧寺是有名的禅林,在邻县黄梅得道的五祖,曾经卓锡于此。院宇宏敞,闲屋甚多, 知客僧看在五十两香金的份上,让梁总管自己挑地方,挑中的是最后的一个院落,有道门通 菜园,不经山门,便可出入。同时梁总管又声明,自己开伙,不忌荤腥。知客也许可了。 安顿下来以后,主人足不出户,甚至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都很少。知客僧有时借故去窥 探,只见堂屋正中方桌上供一个帽筒,上面覆一方锦袱,袱下隆然,不知是顶什么帽子。 随从的行止亦很谨密,每天上街的,只有一个买菜的厨子。偶尔梁总管也出门,骑一匹 鞍辔鲜明的枣骝马,神气得很。 这样过了五六天,知客僧越想越可疑,秘密到知州衙门去找熟识的刑房书办,立刻派了 很能干的差役来“下桩”侦察。厨子每天出门,亦有人跟踪,一天跟到菜场,厨子买肉要用 自己的秤,分量不符,跟肉案上吵了起来。就这时候,梁总管经过,下了马,从看热闹的人 群中挤身而入,一见厨子,举起马鞭就抽,一面抽,一面骂:“怎么告诉你来的?不准在外 生事!偏偏不听,真是可恨!” 厨子被打,不敢回嘴。打完了,还给梁总管请个安,方始提着菜篮,含羞带愧地匆匆而 去。 这些情形落入跟踪差役的眼中,自然立即转报。知州凌兆熊大为困惑,邀集幕友谈论其 事,谁都猜不透梁总管是何路数?其仆如此,其主当然更显得神秘莫测。不过有个看法是共 同一致的,此事决不可轻忽,而且要尽快了解真相。 于是,凌兆熊又请州判郭缙生来密议。决定先礼后兵,由郭缙生去看所谓“梁总管”, 当面问个明白。倘或言语支吾,随即动手抓人。 当下传唤捕头,点了十来个人,一律换着便衣,先在真慧寺的出入道路上守住,接着, 郭缙生到了真慧寺,传见知客僧,吩咐闲人回避。 “这梁总管,照你看是什么路道?” “回二老爷的话,”知州跟知县一样,称大老爷,州判便是二老爷,知客僧答说,“看 样子来头不小。一口京腔,派头很大,有点象王府的家人。” 郭缙生心想,王府的家人就是护卫,官阶自从三品到从五品,至不济也戴蓝翎,相当于 六品武官。自己的官阶只从七品,虽说武不如文,但既然先礼后兵,不妨暂时委屈,便即吩 咐跟班持着名帖,请知客僧先容,去拜梁总管。 推进门去,梁总管正在院子里练拳,一见知客僧后面跟着人,便即收住势子,微带不悦 地说道:“嗨,你怎么把不相干的人带到这儿来?” “梁总管,”知客僧陪笑说道,“本州州判郭二老爷来访。” 郭缙生的家人听他这一说,立刻抢上几步,先请个安,站起来,双手递上名帖。 “不敢当。”梁总管接过名帖看了一下,“我跟郭二老爷不认识啊!” “敝上是本州的地方官,”跟班很机警地回答,“贵人过境,应该要来拜候。” “太客气了!”梁总管一面穿着衣服,一面沉吟着,等穿好衣服,方始点点头说:“好 吧!既然来了,不能挡驾。请进来吧!” 候在门外的郭缙生,从从容容地踱了进来,不亢不卑地作了个揖。梁总管还了礼,也不 请他进屋,就站在院子里说道: mpanel(1); “郭二老爷大驾光临,一定有事,就请说吧!” “喔,”郭缙生觉得有点尴尬,转念一想,这正是可以试探的时候,不必跟他客气, “这里不是谈话所在,”他反客为主的伸一伸手,作个请客的姿势:“请!” “请”字出口,自己的脚步已踏上台阶。梁总管急忙抢上前去,拦在门口说道:“郭二 老爷,你请在这儿坐!”接着,轻轻拍了两下手,随即有人端了两张椅子过来。 这下,郭缙生不能再擅自行动。不过,试探总算有得,这样不让他进屋,自然是有不能 让他人看的东西在内,莫非就是锦袱下面的那顶帽子? 迹象越来越诡秘,郭缙生也越发加了几分小心,“梁总管,”他很谦和地问,“台甫 是?” “我叫梁殿臣。” “贵上呢?尊姓?” 梁殿臣沉吟了一下,仿佛迫不得已似的回答:“姓杨。” “不知道居何官职?从那里来?往那里去?” “郭老爷,请包涵!”梁殿臣很吃力地,“我实在不能说。” “喔!”郭缙生故意装作解人,“这样说,必是京里派出来查案的钦差!” “对了!你不妨这么猜。” “既是钦差,地方官有保护之责……。” “不,不!多谢,多谢!”梁殿臣急忙摇手,“敝上只是路过,稍住几天,还得往别处 去。保护一节不敢当!跟郭老爷实说吧,敝上行踪有不能不隐秘的苦衷,请代为转告凌大老 爷,一切不必费心,只装作不知道有这回事,就承情不尽了!如果郭老爷能放松一步,将来 必有重重的补报。”说着,拱拱手起身,垂着手站在一边,是等着送客的样子。 郭缙生既不能赖着不走,又不能冒冒失失地翻脸。心想,此来所见所闻,值得推敲之处 很多,亦总算不虚此行。姑息让一步,回衙门再说。 一回衙门,直趋签押房去见凌兆熊,他很注意地听郭缙生讲完,先道了劳,却不表示意 见,只命书僮取近几个月的“宫门抄”来,很仔细地翻检着,不知在查些什么? 郭缙生都快等得不耐烦了,凌兆熊方始开口,“这件事很怪,无可解释。钦差必是一二 品大员,从内阁学士到部院堂官,就没有一个三十岁的,而况钦差出京查办事件,必有上 谕,我仔细查了,就没有这样的上谕。”他停了一下又说,“三十岁的亲贵倒多得很。可 是,亲贵非奉特旨,不能出京,就出京也不过到关外或是到东西陵去恭代行礼,从来不到南 边来的。” 这番分析很精到,郭缙生不由得脱口说道:“照此看来,恐怕要出大案了!” 凌兆熊瞿然动容:“老兄何所见而云然?”他问。 “说不定是太监私自出京。”郭缙生说,“又一个安德海出现了。” 郭缙生是山东济宁州人,熟闻同治初年山东巡抚丁宝桢杀安德海的故事。很起劲地细说 当年。凌兆熊仔细听完,提出疑问:“当年是因为慈禧太后顾忌慈安太后跟恭王,所以只能 默许安德海出京,而且闹出事来不便庇护他。如今大权在握,爱怎么就怎么,何用顾忌?” “不然!祖制究不可违。而且,我还疑心,这不一定是太后另派,派这个太监出京的, 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凌兆熊大惑不解,“谁?” “说不定是端王。” “啊!啊!”凌兆熊深深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接着,面色一变,凝重而惴惴然地:“只怕真的会如老兄所说,要出大案了。” 于是,凌兆熊又请了幕友来商议。刑名师爷孙一振是绍兴人,好酒使气,极难相处,但 见多识广,装了一肚子稀奇古怪、莫可究诘的疑狱。听完郭缙生所谈的一切,骨碌碌地转着 眼睛,凌兆熊知道,遇到这种情形,便是他有见解要发的先兆。 “孙老夫子,必有高见?” “见解没有,要讲两个故事。本朝有所谓‘四大疑案’,如今看来要变五大疑案了!” 凌兆熊两榜进士出身,朝章典故,亦颇熟悉。知道所谓“四大疑案”,本为清初的三大 疑案,一是太后下嫁;二是顺治出家;三是雍正夺嫡。后来所加的一件疑案,说法不一,有 的说高宗实为浙江海宁陈家的血胤;一说“天子出天花”的同治之死,病因暧昧,而宫闱事 秘,难索真相,足当疑案之称。但不论如何,所有的疑案,皆出于深宫,然则孙一振的意 思,莫非指正在谈的这件案子,亦牵涉到帝皇。 想到这里,不由得失声惊呼:“果然如此,可真是骇人听闻了!” “不错!唯其骇人听闻,不宜延搁,以从速处置为妙。” “老夫子!”郭缙生不耐烦了,“你不是说要讲两个故事?” “缙生,你别忙,我会讲给你听。第一个,出在乾隆五十五年,高宗南巡回銮,驻跸涿 州,忽然有个和尚带着个少年接驾,说那少年是履亲王的骨血……。” 履亲王即是皇四子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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