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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玉座珠帘 第0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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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胜保的被诛,是咎由自取。他平生最仰慕的一个人,就是为雍正所杀的年羹尧。当同治 元年秋天,陕西回乱,胜保受命为钦差大臣,督军入陕,对河南、陕西巡抚行文,不用平行 的“咨”,用下行的“札”。军中的文案,劝他决不可如此,他说:“你知道不知道,钦差 大臣就是从前的大将军。大将军对督抚行文,照例用札,不以品级论的。”这就是他学年羹 尧的例子。 在西安的时候,有个副都统叫高福,不知怎么,出言顶撞了他。胜保大怒,命令材官打 高福的军棍,高福大为骇异,说是同为二品官职,如何能打我?胜保冷笑答道:“我是钦差 大臣,以军法杀你都可以,何况是打军棍?”那高福到底是被打了。这是他学年羹尧的又一 个例子。 他这个钦差大臣,行军仿佛御驾亲征。每天吃饭,仿传膳的办法,每样菜都是一式两 碗,那样菜好,便传谕,拿这样菜赏给某文案,居然上方玉食的赐膳之例。入陕之初,为了 区区一味韭黄,曾杀过一个厨子,此也是学年羹尧的一个例子。 但是,他得罪了慈禧太后,就非死不可了。他的奏折,常常自己起稿,有几句常用的 话,一句叫做:“古语有云:‘阃以外将军治之’,非朝廷所能遥制。”还有一句话是: “汉周亚夫壁细柳时,军中但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那是汉文帝时的故事。胜保常在奏 折中提到这话,等于说军令高于诏令,已犯大忌,而且也有藐视太后妇人,皇帝童稚的意思 在内。因此,湖北巡抚严树森参他“观其平日奏章,不臣之心,已可概见”,从而以为“回 捻癣疥之疾,粤寇亦不过支体之患,惟胜保为腹心大患”。这是所有参劾胜保的奏折中,最 厉害的一个。 那时弹劾胜保的奏章,京内京外,不计其数,归纳起来,不外“冒功侵饷,渔色害民” 八个大字。胜保的好色是有名的,随军的侍妾有三十多个,最得宠的一个是洪杨“英王”陈 玉成的妻子,此外军行所经,强占民妇,更是不足为奇的事。 他的侵饷也是有名的。那时的军饷,多靠比较平靖的各省支援,称为“协饷”,某省解 某省若干,朝廷规定了数目,但各自为政,实际上协饷的多寡迟速,要看封疆大吏与钦差大 臣间的私人交情。胜保骄恣狂妄,与各省督抚,多不和睦,所以协饷常不能按时收到,偶然 有一笔款子到了,他百事不问,信手挥霍个够,多下的才拨归军用。一次官军在同州遇伏大 败,死伤枕藉,一个姓雷的带兵官,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要他发钱抚恤,但实在没有 钱,以致他的受伤的部下,睡在辕门外,呻吟彻夜。治军如此,他的部下,早就离心离德了。 如果说胜保还有长处,那就是因为他自己颇知翰墨,所以爱才重士。当然,肯在胜保军 营中当文案的,也不会是什么洁身自好之士。没有一个洁身自好的读书人,愿意跟他一起淌 浑水,更没有一个敦品励行的读书人,能够眼看他在军营中的一切作为而无动于衷。不过, 京中的一些名士,以及有才气的军机章京,因为路隔得远,见闻不真,所以还很有几个看重 他的。在他初入陕时,一方面有人劾奏,一方面由于他动辄以“汉周亚夫”如何如何的话入 奏,慈禧太后对他已深为不满,但顾念他在诛肃顺的一重公案中,立过大功,所以还想放他 一个实缺。这时便有军机章京写信告诉他,叫他最近少上奏折,因为恭王已经跟两宫太后回 奏过,准备就陕甘总督或者陕西巡抚这两个缺,挑一个给他。如果他依旧在奏折中大放厥 词,触怒了“上头”,事情会有变化。 这封信递到西安,胜保正与他的文案们在大谈风月,拆信一看,毫不在乎地传示文案, 不作表示。这样等了几天,没有消息,他沉不住气了。 “事恐有变!”他的上奏摺自炫文采的瘾头又发作了,“不得不剖陈利害,催一催。” “何苦,何苦,大帅且再等一等!”所有看过军机章京来信的文案,都认为他此举异常 不智,交口相劝。但胜保不听,自己动手拟了一道奏折,立刻以四百里加紧,发了出去。 这道奏折上说,凡是带兵剿匪,如果不是本省大吏,则呼应不灵,并列举湖广总督官 文,湖北巡抚胡林翼,两江总督曾国藩,江苏巡抚李鸿章,浙江巡抚左宗棠作为例证,他们 都是以本省的地方长官,主持本省的军务,所以事半而功倍。接着说到他自己,是“以客官 办西北军务”,无论粮饷也好,招兵也好,事事不能凑手,因此率直上言:“若欲使臣专顾 西北,则非得一实缺封疆,不足集事。” mpanel(1); 奏折到京,自然是慈禧太后先看。那时肃顺被杀,还不到一年,她对权臣的跋扈犯上, 警惕特深,湘军将领屡败屡战,艰苦备尝,亦不敢作这样冒昧的陈请,僧格林沁身为国戚, 威望素著,对于朝命,奉行唯谨,那有象胜保这样子的? 如果不及时制裁,岂非又是一个肃顺? 于是她把他的折子留下来,第二天召见军机大臣,当面发交恭王,冷笑着说:“如果照 胜保的说法,朝廷要派兵到那一省,就先得换那一省的督抚。你们想想看,有这个道理吗?” 恭王这时的宗旨,以求朝局平静为第一,所以对胜保还存着几分回护的心,当时还想放 他一个陕西巡抚,但慈禧太后也有个坚定的宗旨,胜保的权力决不能再增加,最好能解除兵 权,另外给他一个适当的职务,作为他上年统兵入卫,到热河向肃顺示威的酬庸。 经过一番研议折冲,为了维持朝廷的威信,杜绝带兵大臣的要挟,胜保自然受到了极严 厉的申斥。而在另一方面又授意前次写信给胜保的军机章京,跟他商量,如果他愿意内调, 让他在兵部尚书和内务府大臣这两个职位中挑一个。要做官是当尚书,却又知道他挥霍成 性,内务府大臣有许多陋规收入,勉强可以维持他的排场,所以特意为他多预算一条退路, 看他自己怎么走?这样的设想,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这一道申斥的廷寄,一封善意的私函,把胜保气得暴跳如雷,亲自写了一封信给曹毓 瑛:“欲缚保者,可即执付‘司败’,何庸以言为饵?唯纪辛酉间事,非保则诸公何以有今 日?”所谓“司败”就是“司寇”,意指刑部,他误会那封信的作用,是要先解除了他的兵 权,把他骗到京师然后治罪,所以有此怒斥。而“非保则诸公何以有今日”,不仅指他统兵 为辛酉政变的后盾,而且也指他所上“请太后垂帘并简近支亲王辅政”的一道奏折,这就连 慈禧太后和恭王都一起骂在里头了。 这封信,曹毓瑛送了给恭王,恭王又呈上御案,慈禧太后只是微微冷笑了一声:“怪不 得有人说胜保象年羹尧,果然不错!” 雍正帝杀年羹尧之前,因为得位不正,内疚神明,外则唯恐有什么清议,所以对年羹尧 的笼络,到了大为失态的地步,一直被人在背地里讥议。慈禧太后和恭王自然不会蹈此覆 辙,要杀胜保,另有布置。 恭王与文祥、曹毓瑛等人统筹全局,反复研究的结果,作了解除胜保兵权的最后准备, 但还存着期望他有所警悟,立功自新的心,所以洋洋千言,指授方略的廷寄,几乎每日递到 军前,但胜保我行我素,毫不在意。 那时回乱最烈的地区,是在同州、朝邑一带,离河洛重险的潼关,只有几十里路,而河 南的大股捻匪,正在往西窜扰,万一捻回合力猛扑潼关,关系到陕西、山西、河南三省的安 危。朝中凡是了解中原形势的人,无不忧形于色,朝廷亦不断督催胜保领兵东援。只是他不 知有什么成竹在胸?安坐西安,漫不经心,而且依然作威作福,有他看不顺眼的京营将官, 不是参奏降革,就是奏请撤回。恭王一看这情形,必须要采取那不得已的最后手段了。 这最后手段,就是命令在豫西浙川的多隆阿,兼程北上,援救潼关,另外颁了一道密 旨,封交多隆阿亲自开拆,遵旨行事。多隆阿原是胜保的部将,后来受知于胡林翼,骁勇善 战,与鲍超齐名,合称“多鲍”。这年――同治元年四月,进克安徽庐州,洪军悍将“英 王”陈玉成,投奔寿州,依附阴鸷骠悍的练总苗沛霖,恰好成就了胜保一件大功。苗沛霖与 胜保有交结,看看洪军自安庆一破,大势不妙,把穷无所归的陈玉成做人情,缚送胜保大 营。胜保喜不可言,一面接收了陈玉成的有国色之称的妻子,一面在奏折中大事铺张,以为 陈玉成是洪军的第一勇将,既已被擒,洪军从此不足忧,意思中要亲送陈玉成入京,举行 “献俘大典”。结果弄了个很大的没趣,朝廷批答,申斥他胡闹,同时命令,即在军前正 法。好大喜功的胜保,大失所望,从此对朝中柄政的大臣,越发不满。 等陕西回乱一起,恭王的原意是要派多隆阿入陕,因为他远在豫西,缓不济急,才改派 了胜保。这时朝旨派他兼程援救潼关,对胜保来说,自然是件很失面子的事,所以更加负 气,不大理潼关这方面的战局。同时由于“甘督”、“陕抚”这两个实缺封疆,完全落空, 失意之余,想到这年春天在安徽奏请“以安徽、河南两巡抚帮办军务”的花样,照样再耍一 套,奏请以陕西巡抚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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