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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诸侯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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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诸侯余孽 1 赵地宋子县城中,民众虽然怨叹徭役田赋越来越重,刑 法比旧日要严峻得多,但自古以来,众人穷困,新贵阶级必 然发财。因此,宋子城不大,入夜以后却是每家酒档客满,笙 歌处处可闻。 荆轲刺始皇失败,尸体遭到车裂,天下统一后,始皇下 令通缉与荆轲有密切来往的人,高渐离更是其中的首要。 他改名为赵保,藏匿到宋子城"鸿源酒店"做酒保,由 于沉默寡言,做事勤快,颇为酒楼主人喜爱。   "鸿源"为宋子城中最大、最豪华的酒楼,平日新贵阶级 欢宴上级视察人员,或是集合寻欢取乐,"鸿源"都是他们的 第一选择。 今晚,钜鹿郡守来县视察,县令包下整个酒楼,楼下供 随从人员喝酒用餐,楼上则雅房隔间全部打开,却只有二十 多个人分席而坐。 坐在正中主宾席位的是钜鹿郡守,侧座席位则虽一名筑 艺绝佳的艺伎,她筑艺好,人更美,楼上楼下的人喝得如痴 如醉,楼上这些高官富绅,更是人人看得垂涎三尺。不过大 家心中并不存非份之想,因为谁都知道此女是县令特地由邯 郸请来,专供伺候郡守这几天的停留之用。 mpanel(1); 高渐离负责上楼送菜,听候差遣,免不掉也在楼梯口听 着。另一名酒保取笑他说:   "赵保,看你听得如此出神,莫非你也是知音?还是看女 人看迷了?"   "这个女人长得比她的筑艺好,她是卖色不卖艺。"高渐 离手痒技痒,不知不觉说出了真话。   "你不要乱批评,你要明白,洒楼主人和女主人都是弹筑 高手,还有郡守大人据说筑艺更是赵地一绝。"   "我来此已三年,却从未听过主人弹筑。"高渐离不信地 说。   "傻蛋,主人是和女主人在家琴瑟相和,弹奏饮酒作乐, 他又不是卖艺的,在酒楼击什么筑?"另一个酒保说。隔一会 儿他又说:"楼上的菜上得差不多了,你去休息一会,这里我 一个人招呼就好。"   "不,让我站在这里听一会。"高渐离说。 果然,楼上室内,艺伎刚弹完一曲,主人县令就当众宣 布:   "郡守大人筑艺,赵地一绝,现在恭请大人为我等演奏一 曲,饱饱耳福。" 众人鼓掌,要求声良久不歇。 郡守听艺伎的筑艺不怎么样,早已不耐烦而想自己显一 下身手,在众人的要求和怂恿之下,他也就欣然答应了。 艺伎将筑送到郡守席位以后,他调整了一下弦,然后用 筑槌轻击,发出的乐音当真与艺伎所击出的完全不同,真所 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好!"高渐离在心中暗喝了一声。 接着郡守弹奏出一曲高渐离最熟悉的曲子――〈易水送 别〉因为这正是他呕尽心血的创作。 随着筑声旋律的抑扬起伏,快慢顿挫,高渐离的心灵又 回到多年前的易水畔―― 自己意气飞扬,筑艺称绝北地。 荆轲英俊潇洒,泰山崩于前面而面不改色。 易水滚滚浪涛,河水呜咽。 送行人群的白衣白冠…… 而如今全成了隔世!而只有他高渐离改名换姓,苟且偷 生! 他耳畔总是响起荆轲高亢的歌声――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然后是数千人的大合唱――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接着又是荆轲的领唱:   生死聚散兮弹指间,   壮志不酬兮誓不返! 生死聚散弹指间!就这样一弹指,他和荆轲生死相隔已 经十年,而屠狗者十年相别,如今也是杳无讯息,生死聚散 是如此容易又如此艰难! 难道说,他高渐离真的就要这样委屈一辈子? 不知不觉,泪已涌出眼眶,顺着脸颊往下流。 他再注意听筑声,郡守大人称得上是高手,但总是业余 者,〈易水送别〉弹错了几处,而且胜国新贵,根本体会不出 曲中的感情,当然也就发挥不了筑的最高极致。 2   "你也懂筑?" 身后有人问话,吓了高渐离一大跳,他回头一看,原来 是酒楼主人。高渐离不好意思用搭在肩上的抹布擦脸,想转 身下楼,却被主人喊住:   "赵保,原来你也是知音,竟感动得哭了!"   "当然熟了!这是高渐离先生所作名曲〈易水送别〉,如 今已传遍大江南北,不但用来弹筑,而且也改成了琴、笙、鼓、 钟等八音奏的大乐曲,只要有井水处,就听得到有人哼唱,乐 坊人家要是不会弹此曲,就会被别人认为不是本行。虽然朝 廷下令禁止,可是除了秦地本地外,谁也不理这一套。禁者 自禁,弹唱者照样弹唱,这就是音乐感人的地方,曲子好,越 禁越流行!你没看到?郡守大人这样的高官仍然是照弹不误。" 酒楼主人一谈到音乐和筑,就忘记了自己是在酒楼,而 他是店主,赵保是酒保的身份,话语滔滔不绝,声音也大了 起来。接着他免不了称赞了郡守大人几句,顺便问高渐离对 其的评论。   "郡守大人弹得还算不错,有精采处也有弹错处,但最主 要的,是他把握不住曲悲壮且义无反顾的感情。"   "啊,赵保,你不但是知音,而且是大大的行家!你会弹 筑否?"   "小人略知一二,只是怕登不了大雅之堂。"高渐离谦虚 地说。   "听你知筑如此之深,筑艺不会差到哪里去!我和拙荆都 是筑迷,哪天有空,到我家去切磋一下。" 高渐离正想推辞,谁知店主人忘形的大声谈话 早就被 正在弹筑的郡守听得一清二楚,他派了一名侍卫来查看―― 到底是谁这样大的胆子,偷听不说,还要妄加评论。 侍卫将两人带入室内,向郡守行了礼。县令在一旁陪笑 解释:   "原来是店主人和刚才负责送酒菜的酒保。" 停止弹筑的郡守没理会县令的话,却只顾仔细打量高渐 离,他有点怀疑地喝问:   "你到底是谁,胆敢私下乱批评?而且看你相貌清奇,风 度举止,全不像个做酒保的!" 高渐离沉默不答,只直视郡守凌厉的目光,没有抗拒也 没有畏缩,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情。   "你既然说本官掌握不住曲中的感情,你能够尽情发挥 吗?"见高渐离不回话,郡守又问了一句。   "大概可以。"高渐离骄傲地回答。   "你自认是什么东西?胆敢如此顶撞大人?"县令在一旁 看不顺眼,大声叱喝起来。   "不要责备他,"郡守不怒反笑:"也许他有点真材实料, 有才华的人都是这种桀傲不驯的脾气,但本官要考验一下他 够不够资格如此骄傲,来人,设座让他坐下!" 店主人赶快让人在侧角上艺伎旁边添了一个席位。   "你坐下来弹弹看。"郡守摆手说。 高渐离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拱手长揖对郡守说:   "弹筑虽是小技,但必须恭敬专一,诚心实意,才能人筑 合一,弹出最高境界来。"   "哪有这么罗唆!大人命你弹,你就遵命坐下弹!"座中 一个大腹的人叱喝。   "听他的!"郡守举手制止:"他说的是内行话。"接着他 神情肃穆的问高渐离:"你需要些什么?"   "这里的人请出去洗把脸,将酒意清醒一下;请这位姑娘 按照献艺的规矩把香焚起来;而我要去沐浴更衣,整理一番 再来,"高渐离徐徐回答:"还有,得将我的席位设在正中间。"   "大胆!"宋子县令忍不住在一旁责骂:"你弹就弹,哪有 这么大的架子,还要郡守大人和各位贵宾专门等你!"   "要想听美妙的音乐,不但演奏的人要诚心实意,听的人 也得集中注意力,这样才能体会出曲中的感情,得到最完美 的音乐享受。"高渐离不急不缓的说,根本不理会他。   "少罗唆,坐下弹!"县令喝叱着。   "我不是卖艺者,没有义务为你们弹筑,爱听就照我的规 矩来,否则小人告辞,下面还等着我送酒。"高渐离神情傲然, 一副目无旁人的姿态。 县令还待发脾气,郡守摇手制止,他柔和地对高渐离说: "我们等你,不过请稍微快点。" 3 高渐离经过沐浴更衣后,显露出他本来的面目,长相清 奇,风度翩翩,尤其高挑瘦削的身躯,罩了一袭大袖宽襟的 白色长袍,戴着白色高冠,全身散发着飘飘欲仙的美感。 他当中而坐,郡守的席位反而移到他旁边,他一筑在手, 就有着君临天下的架势。 众人先前见郡守大人对他这样宽容,全都不以为然,但 见他换装以后的气度,无形中为之心折,室内自然而然鸦雀 无声,他面前的香炉香烟袅袅,香味盖过了酒气。 他先调整筑弦,试敲几下,铿锵之声和先前两人弹出来 的乐音完全不同。他拱手向众人见礼,再避席向郡守顿首行 礼说:   "大人纵容,小人并不是不知情,筑本是为知音而击,以 大人宽容的程度来看,就明白大人至爱音乐,小人自当尽其 所能,博大人一笑。" 他复座后,先击敲出郡守最精采之处,一边言道:   "这是大人击得最好的几处,极能把握原作曲者的情感。" 接着又击出郡守失误之处:   "这种击法稍嫌随便,未能体会出原作者的沉痛悲凉,应 该稍慢而轻柔低回。" 他的话座中没有人能懂,只有郡守连连点头,连在侧座 的那位艺伎也不禁迷惘地注视着他。   "同样的筑,可是在三个人手上,就会发出三种相差如此 大的音乐。"郡守衷心赞佩地说。   "不错,大人可谓是知音者。此筑在那位姑娘手上,只是 循规蹈矩,虚应故事;在大人手上,灵活变化,却仍然只是 段死木头和几根弦;但经过赵保一弹,却变成了有生命、有 情感的灵物!" 这话一出,令众人都感到奇怪,因为找不到说话的人。再 仔细一搜寻,原来是酒楼主人在室外楼梯口听得忘了形,不 知不觉接着郡守的话头说出这段评论来。   "主人来听筑,为何不进来坐?"郡守极力表现他爱乐者 的风度。 酒楼主人闻言也就不客气,自行搬了席案在下首坐下来。 高渐离睁开亮如晨星的双眼扫视各人,被他目光扫到的 人,都忘我的正襟危坐,屏息倾听起来。他开始奏出他的呕 心之作――〈易水送别〉。 先是低回哀伤,表达出送别一个明知不能再见朋友的内 心沉痛。 接着筑音一转高亢,高渐离脑海中浮现出易水畔千人送 行,荆轲引吭高歌的情景。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易水浪涛汹涌,河上寒风呼号。 筑音由变徵之声突变为慷慨激昂的羽声,他仿佛看到荆 轲刺秦王,追着秦王满殿绕着殿柱跑的情景。 他脸上显出讽刺的微笑,冲冠一怒、流血千里的君王,竟 也被一个手执匕首的匹夫,当着成百上千的群臣面前追赶,像 是只被猫逼得无路可走的小老鼠。 这时高渐离逐渐忘我,他和筑融合成了一体,他击奏的 不再是〈易水送别〉,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乐曲,他对脑海 中浮现出的情景所产生的情感,就信手用筑音宣泄、描述和 表达出来。 他看到荆轲被车裂的场面,虽然那天他不在场,现在这 一情景却活鲜鲜地突现在他眼前――数十万人围观,他们为 他的勇气而歌颂,虽然他们是敌国人民,却也为他唱着:"风 萧萧兮易水寒!" 这些情景以及他对这些情景的内心感受,他全用筑音来 诠释表现。 听在郡守和众人的耳中,筑音一会哀痛欲绝,一会慷慨 激昂;这一段低荡回肠,另一段高亢如断金之声;前面如怨 如泣,后面却似乎是胜利的欢唱! 高渐离在用筑音和荆轲的在天之灵对话。 "荆轲,一介匹夫勇逼万乘之君,虽击不中,千古留名, 你也该满足了!"他的筑音如此说。 "渐离,听你这样说,你也想步我的后尘?"荆轲在天之 灵似乎在他耳畔说话。 "固所愿耳,只是怕找不到机会。"他用筑音回答。 "是赵保,永远找不到;是高渐离,机会很快就会来到灵 荆轲的鬼魂如是说。 "荆卿!荆卿!"他用筑音呼唤。 荆轲英灵已远去,他的筑音也似乎没有了那股感应。 "荆卿,魂兮归来!"他用话语喊着。 筑音截然而断,室内诸人都在不自知中泪湿衣襟,座上 落泪最多的当然是高渐离自己,他不但衣襟已湿,更是两眼 迷茫,连室内诸人他都视若不见! "你到底是谁?能将作曲者的感情和心境诠释得如此体贴 入微,却又宣泄得这样淋漓尽致!"郡守惊奇地问。 "我就是高渐离,此曲作者!"高渐离傲然回答。 室内响起一片惊讶声。 "高渐离?不正是朝廷要捉拿的钦犯?"宋子县令如梦初 醒,他转向侍立身后的警卫高叫:"拿下!" "且慢!"郡守似乎乐兴尚未褪尽,他微笑着向高渐离问: "高先生改名更姓这么多年,为什么今夜要露出本来面目?难 道不知道主上曾下令,抓住立可就地正法?" "委屈一时,目的在求伸展,"高渐离毫无惧色,从容地 回答说:"今天下一统,在下再也没有伸展的机会,与其苟活 而作瓦全,不如还我原来面目以求玉碎!"   "果然豪气干云,不愧是荆轲的平生知己!"郡守竖起大 姆指称赞:"高先生既知天下统一,异志难促,也可谓识时务 的俊杰,假若先生愿痛改前非,本官愿意为先生在主上面前 求情。"   "大人错了,以往各为其主,各卫其国,实在谈不上什么 是非。"   "那今后天下只是一国,国中只有一主,高先生应该明白 该走的路了。" 高渐离沉默不语。   "卑职是否要将钦犯拿下?"县令在一旁问。   "不用,本官要将高先生带走,让他在府中作客,如此伟 大的音律家和演奏家,也许五百年都出不了一个!" 包括县令在内的全室诸人,全都错愕,不知道该如何反 应。 4 在便殿乐室里,始皇和皇后便装易服,正闲谈着等待高 渐离前来。 皇后喜爱燕赵之声,尤其是筑乐,可惜在邯郸百般寻觅, 就是找不到够她水准、让她听得入耳的演奏者,更别提能使 她如痴如醉,如登仙境的筑声演奏者了。 她听过演奏〈易水送别〉,而且用的是宫廷大编制乐队, 她感觉得出曲中的哀伤离情,也为乐曲所表现的澎湃气势所 吸引,但总觉得击筑者太差,诠释不出原作者的意境,跟着 整个乐队也就平平无所表现。 始皇虽然听到这首乐曲会联想到荆轲行刺的尴尬场面, 但现在四海一家了,他是天下之主,应该表现得雍容大度一 点,何况他是胜利者,荆轲未刺伤他一根毫毛,却遭到两次 死刑――殿上乱剑刺杀,以及数十万民众围观下的车裂,有 时候他何尝不佩服荆轲的神勇,哀怜他临死前从容却又绝望 的那种表情。 所以一听到钜鹿郡守要求赦免高渐离,力奏高渐离的音 乐才华是百年难遇时,他准了奏。而且皇后也力争要见高渐 离这个人,他既是击筑圣手,又是这首曲子的原作者,要是 由他来训练宫廷乐队,那该是多美好的事。 当然,始皇和她都要先听听高渐离的演奏,看看钜鹿郡 守是否言过其实。 一身白袍白冠的高渐离,背着筑囊由一个人牵引进来,在 便殿门前,禁卫的郎中照例搜察了他的全身,检视了他背囊 中装的筑,惊奇地问道:   "这具筑怎么比一般筑重许多?" 高渐离笑笑说:   "这具筑比别人好听,这是个最大的秘诀――别人的筑中 心是空的,而我的筑中心灌满了铅,筑身稳重,击打起来,声 音自然宏亮清脆。"   "难怪高先生的筑艺能名闻天下,在主上听过先生的筑艺 以后,希望我们能有耳福欣赏。"那名郎中也笑着说。   "当然,当然。"高渐离说:"假若皇上听得满意,我就会 长留宫中,到时候还要各位多照顾。"   "当然,当然。"那名郎中学着他的口气说。 一名近侍小心翼翼的将高渐离搀扶着走上台阶,引入乐 室,行礼以后,近侍又扶他坐到席位上,帮他解下背囊的筑, 安排好一切。 首先是皇后发现情形有点不对,她惊诧地问道:   "高先生的眼睛怎么啦?"   "没什么,由于有荆轲大逆不道的事情在先,郎中令和赵 高大人为了防备万一,将小人的眼睛刺瞎了。"高渐离毫不介 意地说。   "什么?"皇后脸色大变,转眼看着始皇说:"这是陛下的 意思,还是赵高擅作主张?"   "朕事先不知道,但赵高这种预防万一的措施,有它的需 要。"始皇故作平淡地说。   "你们为什么这样残忍!"皇后难过得快哭了:"百年难遇 的音乐天才,就这样被你们糟蹋了!" 始皇脸上现出愠色,沉默不语,皇后也赌岂不再说话。倒 是高渐离眼瞎心不瞎,觉得室内气氛紧张,他微笑着说:   "其实,眼瞎心更明,没有外界景物的干扰,盲人的手更 敏感,更能与心灵合而为一。以小人为例,明眼时有很多弹 奏的难关突不破,眼瞎以后,反而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真的?"皇后惊喜地问,但美丽的脸上仍充满惋惜:"可 是作曲时怎么办?指挥乐队时怎么办?"   "眼睛瞎了,其它感觉会更敏锐,作曲乃是用心,与眼睛 没多大关系,有人替我当眼睛记下来,也许我因为心无旁鹜, 作曲境界会更上一层楼。至于指挥,是要乐队看我,而我只 要听他们演奏发现的声音是否调和,所以我只需用耳,需要 用眼睛的乃是他们。"高渐离对皇后心存感激,解释的话就多 了起来。另一个原因是他想用示好松懈始皇的戒心。   "高先生都如此说了,皇后,你该安心了吧?"始皇此时 才开口安慰皇后。然后他转向高渐离说:"高先生,现在你可 展示你的绝艺了吧!"   "陛下及皇后要小人演奏点什么?"高渐离摸索着调整筑 弦。   "〈易水送别〉吧!"皇后首先说。 始皇不作声,但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情。   "以后让小人为宫廷乐队排演好了这首曲子,再为陛下和 皇后演奏,这首曲子适合大乐队,用筑单独击奏,太嫌单调, 显示不出那种磅礴的气势!"   "那你要弹奏些什么呢?"始皇怒意尽解地问。   "就弹两首小人新谱成的曲子:〈鸾凤和鸣〉以表示祝陛 下及皇后幸福快乐,万寿无疆,另一首〈升平乐〉,以描述陛 下统一天下后,百废俱兴,各行各业欣欣向荣的景象。"高渐 离恭敬地回答。   "好!"始皇愉悦地笑了。 高渐离两只瞎眼向上仰望,手上击槌忽快忽慢,时而轻 柔,时而沉重,在筑弦上游走,就像两条矫健的神龙,翻腾 在云雾之中。 始皇夫妇的心灵整个都溶化在乐声中,但他们脑海中出 现的景象却完全不同。 在高渐离弹奏〈鸾凤和鸣〉时,始皇见到的是邯郸那座 桃花半掩的小楼,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牵着一个八岁男 孩的手,在邯郸大街小巷漫游。 皇后眼前展现的却是上林外的桃树林,那个年轻的君主 只是为了见她一面,不惜装扮成穷小子来欺瞒她。要是能永 远维持那种纯洁无所求的感情,那该有多好! 男女一经肉体接触,就会蔓生很多的问题,不管是有婚 姻关系的所谓正当,或是婚外的所谓不正当。 最少在婚姻内的肉体接触,后果会有生不生育和孩子教 养的问题蔓延出来,婚姻外的更会牵涉到第三者、别人的闲 话、甚至是社会制裁和内心不安。 她现在就同时面临着这两方面的问题。对赢得的事,她 在内心总有一份歉疚,再次和始皇肉体接触,因此也就会有 种罪恶感,她无法完全投入,当然就谈不上什么欢愉。 胡亥小小年纪,嬴政遗传给他的劣根性就完全显露了出 来。任性、暴躁,喜怒无常,为了一点小事就不高兴。他却 一点都未遗传到…… 高渐离弹完〈鸾凤和鸣〉,始皇夫妇都长舒一口气,从幻 觉中清醒。但他稍事调整一下筑弦,〈升平乐〉声再起,又将 他们带进了另一个幻境。 这次皇后见到的是好一幅太平景象―― 都市繁荣,行人来往如织,商店里的各种日常用品堆积 如山。 老人含饴弄孙,新婚夫妇携手同游渭水,怀孕的妇女有 丈夫呵护着,不用再下田工作。街上、巷里、人家的庭院中 充满幼儿的欢笑声,中间偶尔掺杂着婴儿的哭啼,但那是代 表新生命出世的喜悦,而不是饥饿或恐惧的悲哀。 男耕女织,丰衣足食,田里稻波麦浪,一片金黄,饱满 的穗实将麦杆都压弯了腰。 不再有更戍,不再有徭役,人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除 了极轻的田赋外,一切收成都归于自己。 再也听不到寡妇的夜哭,再也看不到全村所有人家都贴 上"忌中"白布条的惨状,每个年轻女人身边都有壮硕的年 轻男人作伴,而每个孩童都有父母的两双手在疼惜呵护。 夜间只听到琅琅的诵书声,还有就是织布机的轧轧声,这 种声音她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也是她平生最喜欢的声音! 但始皇眼前出现的却是另一种幻境―― 咸阳城大兴土木,服劳役的分别是各国旧贵族和统治阶 级、反叛地区的民众、逼不得已才投降的六国降卒,以及一 般犯法的囚犯。成千上万的这些人全穿着赭色的号衣,来往 奔走劳动,像一群数不清的蚂蚁。 咸阳城比现在大十倍,骊山挖通了,咸阳横跨渭水南北, 天下富豪都迁居于此,咸阳已成为天下首善之区,远超过昔 日邯郸和临淄。 他的六国型式宫殿已建筑好,掳自各国的钟鼎宝器和美 人,正可各归其位,他的宫殿是天下之主的宫殿,所以应聚 合全天下的至宝和至美! 北方匈奴已被赶回他们原来的牧马地;南方的蛮夷都顺 服了中国,接受了中原教化。 条条驰道以咸阳为中心,辐射到东、南、西、北每个角 落;河水、江水,以及其他各支流,全都整治成功,从此不 再为患,而是可以用来灌溉,将荒地全变为良田。 当然他没忘记入海求"青春之泉"的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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