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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韩非遭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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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韩非遭忌 1 在秦王政巨大压力下,韩王只得派韩非出使秦国,希望 能藉韩非的游说,缓和一下秦军的攻势,让韩国透一口气。虽 然韩王安对这位堂兄学者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他总认为韩非 只知道谈理论,本身并不通晓权变,而且性急口吃,有时说 话会得罪人,但他抱着希望,既然秦王如此看重他,多少对 韩有利。 韩非以前也曾对他多次进言,要他建立制度,注重法治, 他总觉韩非立论迂阔,短时间见不到效果。而韩国地小力弱, 夹在楚秦两大之间,两强交战,它必须在中间遭殃,如今秦 国更是明目张胆,公开宣称要去掉这根哽喉咙的鱼骨,韩非 还在跟他说什么人性本恶,需要法律来规范,现在送他到秦 国去,至少可落得一个耳根清静。 秦王政对韩非倒是竭诚欢迎的,在召集百官上殿,隆重 的接受韩非呈上的国书后,晚间更以国宴招待,丞相等大臣 作陪。 mpanel(1); 宴毕,秦王政待群臣散去,单独在南书房招待韩非,连 赵高都未带,李斯也未奉邀,两人都是又羡又妒,恨得牙痒 痒的。按照秦王和王后的约定,进得南书房的都是贵客,除 了两人以宾主之礼相待,奉添茶水都是由王后亲自动手。 王后也读过他的〈说难〉、〈孤愤〉等书,内心对他敬佩 得不得了,甚至为〈说难〉中的弥子瑕故事,触动怀抱而流 过泪。能见到作者本人,当然非常高兴,舍不得离开,于是 她就留下陪着秦王政,听韩非大发议论。 秦王政对韩非也是一见就有好感,只见他长得面目清奇, 留着三绺清须,悬胆鼻,方口,长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充 满着智慧的光辉,行止之间自有他的贵族气度。 韩非虽不像一般辩者口若悬河,说话却也是条理分明,层 次清楚,不兴奋激动的时候,口吃并不严重。不过由他两眉 间深长的皱纹,秦王政以老人所授的相人术告诉自己,这人 很容易兴奋激动,当然口吃的机会也就多了,和这种人辩论, 最好的战术就是说歪理刺激他,最好是对他作人身攻击,很 快他会气得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当然秦王政不会这样,他请他到南书房来,就是要听他 有关建立法治制度的见解。 因此,他们先交谈了一点天下大势和各人的看法,秦王 政从他那里得到不少策略上的好构思,但只要韩非一提到韩 国问题,秦王政就将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 于是,韩非心里明白,秦王灭韩的意志是不可动摇了,他 找他谈话完全是为了要和他研究秦国的法治推行。 他们谈人性善恶问题,谈建立法治制度,韩非的议论都 深获秦王政心,王后也在一旁听得入迷。 "韩先生就留下来协助指导寡人吧。"秦王最后要求。 "臣有自知之明,著书立说尚能当行,处理政事、待人接 物,就非臣之所长了。"韩非推辞说。 "先生这句话就不对了,"秦王笑着说:"著书立说目的也 是为了用世,否则留给虫咬,岂不是白辛苦一场。" "各人天生性格和禀赋不同,"韩非微笑着解释:"有的辩 才无碍,机智善变,适合奉使国外,不辱君命;有的雄才大 略,目光远大,适于为人君筹划策略;有的细心严谨,勤于 治事,可为主上牧民施政。" "先生自认是哪种典型呢?" "臣性急口吃,又多牢骚,只有关在家里著书,舒解一下 郁闷了。 "先生所言恐怕太过谦虚了!"秦王政摇头说:"据寡人所 知,先生也曾数度劝说韩王,怎么会没有一点用世之心?" "眼看故国削弱,而主上尽用些谄媚阿谀的大臣,臣太过 着急,不自量力作些无用之谏乃是有的,至于说参与政事,那 就不是臣的本意了。"韩非仍然固辞。 "其实,"王后在一旁插口说:"请韩先生留下为秦建立或 是修改一些秦国刑名制度,那不是两全其美吗?" "商君为秦订下的法令制度已经够完备了,"韩非说:"问 题是在执行。" "难道先生认为秦国执法有什么不妥之处吗?还请指正。" 秦王说。 "执法贵在平等,不能有法外之人,最好连人君也不能例 外,"韩非看了秦王政一眼又说:"儒用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权贵显要不服法律限制,执法者多歪曲法令来将就个人,这 都是法无法彻底执行的主要原因,所谓上行下效,因此罚应 自上起,而不是所谓的刑不上大夫!" "先生此言正合吾心!"秦王政击案称善:"今后寡人就要 照此做了。" "先生言'说难',我们主上倒是很容易说服的。"王后在 一旁凑趣。 秦王大笑,韩非亦不觉莞尔。 谈着谈着,不觉东方已白,又该是秦王上早朝的时候。 秦王吩咐近侍传诏奉常,为韩非准备常居之处,他想将 韩非留下,收为己用。 临散前,秦王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韩非说: "姚贾这个人先生可曾听说过?" "姚贾此人是臣旧识,甚有才干,"韩非是学者脾气,有 话直说:“他曾做过魏国大梁的门监,但常做些收贿买放之事, 后来为人告发,逃到赵国,由人介绍在赵王跟前为臣,最后 又因事被逐,大王为何问到这人?" "哦,没什么,只是顺便问问罢了。"秦王脸上出现了不 愉之色。 其实由于李斯的极力鼓吹,以及姚贾本人的办事能力,秦 王政已封姚贾千户食邑,尊为上卿。 而韩非这段无心的老实话,又由李斯派在秦王身边的耳 目传到李斯和姚贾耳中。 2 在李斯府中密室里。 李斯、姚贾和赵高正在烛光中谈韩非的事。 "根据主上和韩非深谈通宵,王后在一旁亲自添茶水的情 形看来,韩非已得到主上的欢心,"李斯紧皱着眉头说:"韩 非一受到重用,就没有我辈安身的余地了。" "这是你自己引狼入室,怪得了谁?"赵高阴阳怪平地尖 声说:"谁教你要在主上面前将他说得那样好!"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美言,只是顺着主上的意思说了几句 罢了,想不到会将这个祸害带进来。"李斯叹口气说。 "你们还好,我可惨了。真想不到的是我,无端端的他要 在主上面前说我的坏话!"姚贾哭丧着脸。 "先别争论,现在我们三个共同想个办法,看怎么可以除 掉这根眼中钉。"赵高阴沉地说。 三人暂时沉默,烛光在三人脸上晃动,暗亮不定。 姚贾生得五短身材,却有个特大号脑袋,额头宽广表示 他的聪明,眼大,耳大,鼻和口都大,在相人术来说,属于 早年得志的奇相,唯一的缺点是眼无定睛,和赵高一样,说 话想事,都在骨碌碌的转个不停。 他们三人如今已结成一党,是秦王政面前最红的亲信。 赵高不必说了,名虽仍为中车府令,却掌管着秦王的印 玺和机要文书,秦王批阅文书,有时还会问问他的意见。 姚贾负责为秦王献策,举凡军国大事都会出题要他拟订 对策,乃是秦王政最信任的策士。 李斯官居廷尉,总管全国司法,自从司法改制后,全国 廷尉以下一直到最低层的亭尉,都形成了一个上下、左右有 指挥联系关系的体系,廷尉不但掌握中央官吏的生杀大权,也 是全国最高司法首长,权限比以往大得太多。 最重要的,他还掌握着对国际之间的间谍组织,对客卿 还负有监视任务,凡是客卿都对他畏怕三分。 他们三人联手已将蒙武逼得心灰意冷,自动请求随王翦 出征韩国,担任他的裨将。秦王政虽然有点舍不得他离开身 边,但念他是将门之后,自小学习兵事,要想大成,当然要 先去军中磨练和建功,也就勉为其难地准了。 目前他们排挤的对象是国尉尉缭,李斯搜集到他以前在 魏国任官的优良忠心事迹,用来反证他对魏国太忠,来秦目 的值得怀疑。 秦王对尉缭日益疏远,早想去掉他的国尉职位,一时还 找不到人来替代,好在秦王军政大权都是一把抓,国尉只是 承他的意旨办理军政方面的日常事务,尉缭暂时换不换没多 大关系。 三人想了很久,姚贾最先开口说: "这件事有关我本身,主上不问起,我没有机会辩白,希 望两位助我一臂之力。" 赵高转动着眼睛,拍拍脑袋说: "依我的看法,对付韩非还是可用对付尉缭的那一套办 法。" "你是说搜集他忠于韩国的证据,证明秦国不能用他?"李 斯有点不解地问。 "正是,主上多疑,只要提出证据让他自己去想,不要建 议他该怎么做,这样反而最有效。"最了解秦王政脾气当然莫 如赵高。 "其实,"姚贾拍拍大头说:"照你们这种反证法,主上最 该相信的应当是我!" "为什么?"赵高、李斯同时不解地问。 "因为我不忠于魏,又见逐于赵,不只有死心塌地地对秦 效忠了吗?"姚贾转动着眼睛,摇晃着头,活像舞台上的小丑。 "这倒是真的!"赵高笑着说。"姚兄说笑了!"李斯心里在想, 怎么天下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但他和他们是站在一条阵线上,要对付那些宗室和旧臣, 他只有和他们联手,实际上内心中,他厌恶赵高的丑陋猥琐, 也恐惧他的阴险毒辣。至于对姚贾,他怀疑秦王政在用人上 面,头脑是否出了问题。就算他不知道姚贾的过去,看这种 长相也配食邑千户,拜为上卿? 不过回头一想,他不觉哑然失笑,姚贾不是他极力推荐 给秦王的吗?不是在呈报他过去资料时,有意向秦王省略这 两段的吗? 李斯在烛光下的脸也显得神情不定,他长长地叹了一口 气,他自己这样做法不也是极其矛盾?虽然他李斯在秦王面 前,还不至于像赵高那样像条哈巴狗,或是像姚贾那样装小 丑,可是在别人的眼中他像什么呢? 称得上是自己知己的蒙武,不也是因为他和这两个人合 流而疏远他,甚至为了眼不见心不烦而主动请求率兵出征? 也许,唯一能用来安慰他自己的就是那句话――大海不 嫌污流,所以形成其大。人至清就没有徒众,就像水太清不 会有鱼一样。 "李大人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赵高问。 "哦,我在想,姚兄的话也许有道理,"李斯好久才回过 神来说:"我们三人轮流在主上面前说韩非的好话,不断说他 如何如何忠于韩国,主上是举一反三的聪明人,他会明察到 韩非绝对不会忠于秦国!" "我还知道主上是个极端果断的人,自己不能用,绝不会 让别人用!"赵高嘿嘿地笑了。 "不,也许我们不应做得太绝,将韩非撵出秦国也就够了, 他到底是我的同窗。"李斯有点犹豫。 "打蛇不死反遭咬,斩草不除根,明年春又生……"姚贾 在一旁笑嘻嘻地长吟。 3 三人有意无意地在秦王面前,轮流不断说韩非的好话,这 个策略不久就见到效果。 那天,秦王政在早朝以后,召李斯到便殿谈话。两人坐 下以后,秦王政开门见山地问: "姚贾是卿推荐的,但国际间他的风岂不太好。寡人最近 还听说,他任大梁门监时常收贿买放,逃到赵国为臣,最后 被逐,可有此事?" 李斯一听到召见,对如何回答有关韩非的事,他早就有 了腹案,秦王不问韩非,反而单刀直入地问姚贾,他有点措 手不及,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 秦王政的眼睛微闭时长,睁开时却大得惊人,尤其是注 视人的时候,所射出的目光有如利刃,使人不寒而栗。秦王 政现在就是用这种眼神在等着李斯答话。 "有人说,女无妍丑,入宫见妒;士无贤愚,谤随誉至," 李斯乘着说这句谚语时,整理好了思绪,然后从容地回答说: "姚贾这两件事的传言不假,但内中细情据臣所知,都是为了 看不惯魏赵政治腐败,所以器官而逃。" "为什么卿家提供寡人他的个人资料中,未谈及此事?"秦 王政毫不放松,语起稍带严厉地问。 "臣是怕陛下看了,会认为臣对他美誉过当。"李斯恭敬 地答复。 "哦?为什么?"秦王政不解地又问,但脸色已见缓和。 "不满时政,器官而逃,不是显得他太清高?陛下反而不 敢用。" "对啊!"秦王政击案笑着说:"不过,姚贾在寡人面前的 表现并不那样耿介。"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找到良主当然也会 珍惜,就如同人君珍惜良臣一样!"李斯顺势暗赞秦王一句。 "卿家说得不错,"秦王政拍案哈哈大笑:"寡人险些为韩 非所误!" 李斯没插话,脸上也未露出任何惊诧。 "对了,"秦王政又问李斯说:"寡人要的韩非个资料,卿 家何以尚未提出?" "臣正在为难,韩非是臣昔日同窗,交情匪浅,若照实情 说,陛下或许会认为过于吹嘘,但不照实情说,臣又良心不 安。"李斯一脸犹豫。 "当然实话实说,"秦王政语其中带点责备:"卿家未听说 过'内举不避亲,外举不拒仇'这句推荐人的古谚?" "臣知罪了!"李斯心中暗笑,表面却装得诚惶诚恐。 "那就说吧!"秦王政微笑说:"好的坏的都照实说。" "据臣所知,韩非对国至爱,对君也至忠。"李斯说到这 里停住等秦王政问话。 果然秦王政"哦"了一声,随即问道: "他忠君爱国有何事实证明?" "据臣所知,他为了劝谏韩王建立法治,逐离佞臣,曾多 次尾随韩王,拉着他的袍角苦谏,有次将韩王袍角都扯裂了! 还有几次跪伏哭谏,叩头至于流血!" "啊,"秦王赞叹的说:"寡人这里没有这种忠心苦谏的 人!" "那是大王不需要,疾风方能见劲草,"李斯又乘机奉承 一句:"国乱才会显忠臣。" 秦王政微笑不语。 "据臣派在他身边服侍的人报告,在秦的这些日子,韩非 每天早晚都会焚香祷告上天,祈愿上天保佑韩国风调雨顺,国 泰民安,能在秦楚两大之间利用相互制衡,和平地生存下去。 他也不忘为韩王祈祷,求上天让他早日觉醒,将国家治理富 强,每次焚香祷告,他都是声泪俱下!" "唉!"秦王政长叹一口气:"韩先生真是忠臣!" 傍晚,秦王政在南书房批阅文书,赵高随侍在侧。 秦王政停笔抬头突然问赵高说: "韩先生这个人你认为怎样?" "大王圣明,哪有奴才插嘴的余地。"赵高恭谨地回答。 秦王政简单转述了和李斯的谈话,然后又问: "赵高,你看事透彻,寡人一直很欣赏,不妨就这件事说 说你的看法。" "韩先生是韩国诸公子,对韩国的确是忠爱得令人感动, 真可惜他不是秦人!" "嗯!"秦王沉吟不语,过了很久,他忽然说:"赵高,代 寡人向李斯传话,要李斯限制韩非的居处,并调查他近日在 秦做过的活动。" "陛下是要治韩非的罪?"赵高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并 且带着想求情的口吻。 "你不要多问,"秦王政用惯常的果断口气说:"就这样转 告李廷尉!" "是,奴婢遵命!"赵高内心欣喜若狂,表面却装出满脸 惊讶。 4 李斯带着数名武装随从,由廷尉大牢典狱陪着,走在大 牢的过道上,他是要去探视囚禁在特别室内的韩非。 这条过道通往地下,要经过重重铁门,才能抵达一排十 数间的特别囚室。这些囚室专为犯罪――特别是谋叛罪―― 的亲贵大臣所设,内部设备豪华舒适,享受应有尽有。虽有 犯罪嫌疑,尚无确切证据的重臣会幽禁此处,为的是让主上 有考虑和搜证的余裕时间,有很多也是为了犯颜直谏,打入 此地,等候主上回心转意。 秦国有很多君侯将相,就曾三进三出这处地方。对能进 来却又能出去的人,这里不是耻辱,而是平生的光荣纪录。 李斯一面听着过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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