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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艇上的谋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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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艇上的谋杀案 伊恩・弗莱明 著 四月的一天,上午十点。在塞舌尔群岛的贝莱海湾里,海水平滑如镜。 西北方吹来的季风早在几个月前就离开了海岛,而清新的东南风要五月份才光 顾这里。气温高达华氏80 度,湿度90。被封闭在海湾内的水温几乎与人的体温一 样高。 詹姆斯・邦德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轻轻地摆动着橡皮脚掌,缓缓地在宽阔的、 棕榈树环绕的贝莱湾的水面上游动。他紧紧盯住水中飘动的黑影――一条刺鱼,在 后面不即不离地跟踪着,随时准备射击。这条刺鱼宽约六英尺,长约十英尺。全身 黑灰,略带紫色。它大多数情况下伏在淡黄色的沙地上。当它离开沙地在水里游时, 就象一条在水中飘动的黑毛巾,是水下世界的危险标志。刺鱿的尾巴上有很多锯齿 状的毒刺,毒性很大,人的皮肤一旦为刺鱿的毒刺轻轻划破,哪怕是一小快,就必 死无疑。从前刺鱼的鱼尾曾被监工用来作抽打奴隶的鞭子。如今在塞舌尔,即使拥 有这么一条皮鞭也是非法的。但人们私底下仍然保存着这些鞭子,而且代代相传, 用来鞭打不忠的妻子。如果传说某个女人是勾引其他男人的骚货,那么她注定要被 这种鞭子抽打得动弹不得,至少一周内出不了门。邦德通常不杀鱼,而现在他想杀 掉这刺鱼,因为它看起来邪恶异常。 邦德缓缓跟在这条刺鱿后面,与它间隔着一段距离。过不了多久,当刺鱿感到 疲倦的时候,或者认为邦德这条浮在水面的“大鱼”不再会袭击它时,便会停在一 块平坦的沙地上。利用自己的伪装本领,全身变成几乎透明的浅灰色,然后借助腹 鳍的力量,扭动身子,钻进沙土里。 邦德的战术成功了。没多久,这条黑色的带子又回到平滑如镜的宽阔水域。在 离水面大约12 英尺地方,刺鱼停止游弋,纹丝不动。邦德也立即停在原地,轻摆 橡皮脚掌,小心地抬起头,使护目镜中的水流空。当他再次低头看时,刺鱼没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邦德握住一支鱼叉炮,打开保险盖,缓缓地向前游去。他轻轻 地摆动着橡皮脚掌,以免发出响声。同时他仔细四下察看,希望能发现刺鱼躲藏的 身影。 四周一片沉寂,一切似乎都静止不动了。水底伸延至远处的沙土,象是一个光 秃秃的平台。这时他发现沙地上有一个地方隆了起来,其轮廓微有起伏。他立即游 了过去,定定地浮在上面,注视着这个突起处。忽然,沙土下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 动。象鼻孔似的两个通气孔上方,细细的两股沙土微微跳动着。小孔后面连接着的 是一个微隆起的小沙包,这就是刺鱼的躯体。小孔后一英寸处就是射击目标。邦德保 持着一定的距离,以免刺鱼尾巴向上掀起时碰伤自己,他朝下瞄准,扣动了板机。 砰地一声,从下面腾起一团沙雾,邦德一时什么也看不见了,心里面一阵焦急。 过了一会儿,鱼叉炮上的绳子绷紧了,刺鱼终于出现了。它的尾巴一面拼命地翘动 拍打着身子,一面渐渐移向远处。锯齿状的毒刺倒立在躯体上,森然可见。邦德跟 在拼命挣扎、扭动的刺鱼后面,轻轻踩着水。他游到刺鱼的侧面,防止鱼尾搅断鱼 线。刺鱼尾巴拍打了一会子,力量渐渐减弱。 于是邦德游到它的前面,用力把它拉向岸边。来到浅滩后,刺鱼再也无力挣扎, 邦德把它拉上岸,但始终和它保持远距离。突然,巨大的刺鱼腾空而起,似乎想趁 敌人不备一举击之,幸好邦德事先有所防备,闪身避开了。刺鱼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上,仰面朝天,白色鱼肚暴露在阳光下,丑陋的镰刀形大嘴一张一合。 邦德盯着刺鱼,一时茫然不知所措。 一个矮矮胖胖、身穿咔叽布装的白种男人,从棕榈树下走了出来。他穿过一片 潮水冲刷过的马尾藻和杂草丛带,朝邦德走来。看见邦德那怔怔的样子,他笑着大 声喊:“是你抓到了鱼,还是鱼抓走了你的魂?” 邦德转身答道:“费德勒,行个好,叫一个你手下人来。这东西怎么也不愿咽 最后一口气。看,我的鱼叉还扎在它身上!” 巴比家族在塞舌尔是首富,几乎拥有这里的一切。费德勒・巴比是这一家族里 最年轻的成员。他走近刺鱼看了看,说:“这条刺鱼还不错。你运气挺好,正好射 中了它的要害部位,否则它非得咬住你往礁石上撞呢。要真是那样,你只有丢下鱼 叉逃命。这东西命长得很,老半天死不了呢。快走,我要把你送到维多利亚去,有 好事儿在等着你呢。我让手下人把鱼叉取出来就行。那鱼尾巴你想不想要?” 邦德笑道:“我连老婆都还没娶,拿鱼尾巴干吗用?对了,晚上咱们去喝两杯?” mpanel(1); “今晚就算了吧,朋友。快,跟我走。你的衣服呢?” 不一会儿,他们已坐着轿车沿海岸公路往城里进发。费德勒问邦德:“有个叫 弥尔顿・格里斯特的美国人,你听说过吗?他开办了格里斯特饭店,还筹建了一个 叫格里斯特的什么基金会。昨天他驾着一艘游艇来这里,叫格里斯特海浪号,可能 是全印度洋最豪华的游艇,全长一百英尺,重二百吨。船上要什么有什么,上至娇 妻,下至晶体管收音机。每间房里都有地毯、空调、还有美国香烟和高级法国香槟 酒,真是海上乐园呢!”费德勒乐呵呵地又说道:“朋友,这船如此之棒,就算格 里斯特先生是个十恶不赦的双料大坏蛋,谁又在乎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他的豪华游艇跟你我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的,朋友。我们将与格里斯特先生一起航行几天,还有美貌非凡的格 里斯特夫人。我已经同意帮他把游艇领航带到夏格林岛,就是我曾跟你谈到过的那 个岛。它离得很远,我们家除了在那儿捡点儿鲣鸟蛋之外,别无所获。它只高出海 面三英尺。我最后一次去那儿还是五年前的事了。现在这位格里斯特先生想到那儿 去收集一种海产标本,大概是他那个基金会需要吧!据说夏格林岛一带水域有一种 世界上濒临灭绝的小鱼。世界上现有的唯一一个标本就是从那儿弄到的,实际情况 是不是这样我不知道,反正格里斯特是这么说的。” “听起来倒挺有意思。可你去帮他领航,我去算什么?” “我知道,你在这儿呆得很无聊,况且还要再等一个星期才能离开。于是我告 诉他,你是潜水能手,只要那里确实有鱼,你很快就能发现。再说,你不去,我也 不想去。所以格里斯特先生希望你也去。就是这样。我知道你肯定在海滨一带转悠, 就开着车子来找你。渔民告诉我说,贝莱湾有个疯疯颠颠的白种男人想要自杀,我 就知道那不会是别人,只能是你。 邦德笑了起来,说道:“真让人想不通,这些岛民居然怕海,几乎没有人会游 泳。” “他们不会游泳主要是受罗马天主教影响,因为它不喜欢他们脱掉花衣服,赤 身裸体。的确很荒唐,但事实就是如此。至于你说他们怕海,我真要提醒你一句: 别忘了你才来这儿一个月,水里的鲨鱼和鲸鱼多的是,只不过你没在它们饿的时候 碰上。还有石鱼。你知道人踩上石鱼后会怎么样?身子痛得缩成一把反弓,有时眼 珠都会挤出来,样子真吓人。碰上石鱼很少有人能生还。” 邦德一点也没有为之所动:“在礁脉上落脚之前,他们应该穿上鞋或者把脚包 上。别忘了,这种鱼可是他们自己从太平洋打捞起来,运到这一带来的,还有巨蛤。 据说这一带海底是用鱼铺成的,至少有五十种海贝生长在那些岩石下面。岛上的人 完全可以把这些海底财富远到别处去卖钱,这可以致富啊。可你瞧,他们守着如此 丰富的海底宝藏,却在那里因为贫困而叹息,这不是愚昧是什么?” 费德勒哈哈大笑:“看不出邦德还是当总督的材料呢!你已经拉了一张选票了。 下次上院开会,我一定要推荐你当总督,最合适不过了,有主见,有眼光,又有魄 力。那些宝贝贝壳?啊哈!真是绝妙的建议。你知道吗?战争结束后,这里也曾大 种广藿香,经济也曾因此繁荣过。可后来不行了,预算老是出现赤字。看来你当总 督一定能改变这种穷困面貌。我们应该朝这一目标迈进:‘塞舌尔出产的海贝香飘 万里,邦德先生声名远扬。’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詹姆斯爵士呢。” “那样赚钱可比种香子兰强多了。”两人一路上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穿过 了棕榈树林,来到市效的公路上。 差不多一个月之前,三月里的一天,M 局长召见邦德,派他来塞舌尔执行一项 任务。M 局长说:“海军部在马尔代夫群岛新修的一个海军基地出了些麻烦。共产 党派人从锡兰潜入马尔代夫,闹怠工、罢工,这是必然的。为了减少损失,泊在新 基地的海军舰队不得不转移到南边的塞舌尔群岛,那里离马尔代夫群岛几千海里, 看上去要安全得多。海军部不希望这种事在那里重演。殖民部的官员则认为那里绝 对安全可靠。至于我,还是依老办法,先派个人到那儿实地考察一番。几年前那里 发生过马卡罗斯事件,随后又发生过几起破坏安全的事件。日本渔船经常在附近水 域巡逻;从英格兰去的难民在那里策划阴谋活动;当地人同法国的联系千丝万缕… …,这些都是那儿的不安定因素。你去那儿,主要是各处仔细瞧瞧,看看刚才我所 说的那些因素是否很明显。”当时,伦敦正是春寒料峭,雨雪霏霏。M 局长凝视着 窗外的雪花和冻雨,叮嘱道:“当心,可别在那儿中暑。” 一周前邦德已把他的报告写完,便再没什么事可干,一心等待坎帕拉号客轮把 他运回蒙巴萨。酷热难当的天气、低垂的棕榈树、燕鸥的哀鸣、人们对椰仁干无休 无止的唠叨……,都让邦德腻烦得整天无精打彩,只有当他想到即将告别这里的一 切时,心情才好一些。 他们来到巴比家,把行装收拾完毕,驱车来到码头。只见半海里外停泊着一艘 铮亮的白色游艇,那就是格里斯特海浪号。他们驾着一条独木舟状的小艇,开出了 明镜一般的海湾,穿过礁脉中的开阔地带,向游艇驶去。格里斯特海浪号看上去并 不十分漂亮,横梁过宽,整个构架显得大而不当,显得外观松散,线条不清晰。然 而邦德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条游艇不同凡响,它不仅可以往来于南、北美洲之间, 而且可以环游全球。远远地看去,船上好象没有人。当他们开到游艇旁边时,才发 现两名穿着背心和白色短裤的水手正站在舷梯上,十分老练地手拿船钩,随时准备 挡开寒伦可笑的小船,免得它碰掉游艇外壳上闪光的油漆。他们接过两人的手提袋, 扶他们上了船。一个水手把舱盖打开,让他们下去。他们走进船舱,又向前走了几 步,来到一间休息室。一跨进去,便迎面扑来一股凉爽的冷气。 休息室里没有人。内部设施富丽堂皇,舒适宜人,普通船上的小舱房和它简直 不可同日而语。半开半闭的威尼斯式百叶窗后是落地式大玻璃窗,屋子中央摆着低 矮的桌子,四周围了一圈松软的的扶手椅,地上铺着厚实软和的淡蓝色地毯,墙壁 用银白色的木板镶嵌而成,天花板是米黄色,整个色调十分雅致协调。办公桌上放 着笔墨纸砚和一部电话。巨大的留声机旁边立着一个装满各种饮料的餐柜,上方悬 挂着一幅黑发少女的半身像,身着黑白条纹套装,风韵迷人,很象是法国画家雷诺 阿的名作真迹。屋中间的桌上还放着一只特大花盆,里面插着蓝白两色的风信子。 书桌的一侧整整齐齐地堆放着一叠杂志……。眼前这一切使邦德感到就象在一间豪 华的客厅里一样。 “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詹姆斯?” 邦德点了点头,发自内心地赞赏道:“真没想到海上也可以享受如此奢华的生 活!”他深深吸了口气,“而且还能够呼吸到新鲜空气,真舒服。我简直快忘记新 鲜空气是什么味道了。” “还是外边的空气才新鲜,小伙子。这里不过是罐装食品而已。”不知什么时 候,弥尔顿・格里斯特先生已无声无息地来到屋里,正站在一旁观察着他们。他看 上去五十岁出头,身体结实。他身穿褪色的蓝色下装和军装样式的衬衫,腰上系了 一条宽皮带,显得他是故意要造成这种坚韧不拔的印象。 他的脸色晒得很黑,浅棕色的眼睛微微低垂,露出倦怠而傲慢的神色。嘴巴有 一点向下扭曲,好象是要显示出幽默感或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似的。他说起话来语速 不紧不慢,口气不亲不疏,“小伙子”几个字隐隐露出些傲慢之气。 邦德觉得最为奇怪的还是他的音色,就象一串从牙缝里进出的音符,含糊不清, 轻柔迷人,简直和已故的著名男影星汉弗莱・博加特的声音以假乱真。 邦德上下打量着他:稀稀疏疏的灰黑色头发剪得很短,就象圆圆的脑袋上撒了 一层铁锉屑;右边小胳膊上纹有一只站在锚上的鹰。他脚上穿着光亮的皮靴,模仿 着海员的姿势,成直角站立。邦德暗想:他一定是想让别人觉得自己象海明威笔下 的某个了不起的人物,这种人很难相处。 格里斯特先生走过来,向邦德伸出一只手说:“你是邦德吧?欢迎,欢迎。” 邦德估计握手时会被他用劲儿捏上一把,所以伸出手之前把手上的肌肉紧绷成 一团。 “你潜水时要带水下呼吸器吗?” “不带。我不到深水区。潜水只是我的业余爱好。” “那你的职业是什么呢?” “我是公务员。” 格里斯特先生无所顾忌地大笑一声,说:“文明加奴役。你们英国人天生是当 管家和仆人的材料。公务员。我想你肯定很称职。我就喜欢周围多几个公务员。” 邦德不禁勃然大怒,正要发作,甲板上的舱门打开了。一个晒得黑黑的裸体姑 娘从上面走进休息室,邦德的目光一下子被她吸引了过去。当她走近了一些,他才 发现她并非一丝不挂,只是因为身上的比基尼是用几小块浅棕色的缎料制成,一眼 看上去跟皮肤一模一样。 “喂,宝贝儿,你躲到哪儿去了?怎么找不到你?来,认识一下巴比先生和邦 德先生。他俩要和咱们一道出海。”格里斯特先生说着用手指了指这姑娘说:“小 伙子们,这位是格里斯特太太,我的第五任太太。为了避免有人对我们的婚姻产生 误解,我得解释一下。格里斯特太太是很爱格里斯特先生的,是不是,我的宝贝儿?” “噢,快别瞎说了,米尔特。你这是在明知故问。”格里斯特太太笑靥如花, 甜甜地说:“您好,巴比先生。还有您,邦德先生。能和你们结伴而行真太好了。 想喝点什么吗?” “先等等,宝贝儿。能让我自己来安排船上的事吗?”格里斯特先生的声音是 那么柔和悦耳。 女人一听满脸羞红:“哦,米尔特,当然可以。” “很好。这样大家都会很清楚,谁是格里斯特海浪号的船长。”说到这儿,格 里斯特露出微笑。“好啦,巴比先生。顺便问问您叫什么?费德勒,是吗?这个名 字可不一般,叫这名字的以前都是虔诚的教徒。”他友好地咯咯笑了几声。“那么 费多(费德勒的昵称――译者注),咱俩到驾驶室去,如何?最好你把它一直开到 公海上,定好航向,然后交给弗雷兹就行了。我是船长,他是船上的伙计。还有两 个人负责机房和餐厅,这三个人都是德国人,都是很不错的水手。现在,只有蹩脚 的水手才呆在欧洲。还有你,邦德先生。叫什么?詹姆斯,嗯?好吧,吉姆(詹姆 斯的昵称――译者注),你就帮帮格里斯特太太吧。顺便说一声,你叫她莉兹好了。 开饭之前,帮她准备一下烤面包、饮料什么的。她从前也是英国人,你们可以谈谈 皮卡迪利广场的轶闻趣事,你们俩应该有很多话题可谈。好了,各就各位吧。费多,” 说着他象个孩子似地跳上通向仓口的阶梯。“咱们从这儿出去。” 舱门终于关上了,邦德出了一口大气。格里斯特夫人很抱歉地说道:“他这么 说话,请你别见怪,这是他特有的幽默感。他这个人有点儿固执,喜欢看看自己能 不能把别人给惹恼。总之他很任性,爱恶作剧,不过都是开玩笑。 您可别当真。” 邦德勉强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他不禁暗想,为了她丈夫的幽默,格里斯特 夫人不知得重复多少遍这类表示歉意的话,以平息别人的怒火。“我想你丈夫应该 意识到这一点。他在美国也是这样对人的吗?” “他只对我这样,对美国人就好多了,他很喜欢美国人。”她的回答里没有一 丝儿抱怨。“您不知道,他父亲是德国人,是个地地道道的普鲁士人。 所以他继承了德国人的愚蠢想法,认为欧洲人已经堕落了,变得一无是处。 和他争辨没用,也没有必要。他就是这样死脑筋。” 原来如此!一个老德国鬼子!这种幽默感算什么?要忍受这一切,做他的老婆 肯定很难,日子不会好过。她那么漂亮迷人,却成了供他使唤的奴仆,也够可怜的。 想到这里,邦德不禁问她:“你们结婚多久了?” “两年。我以前在他的饭店里当女招待。要知道,他可是格里斯特集团的老板。 婚后的生活是那么美妙,就象童话故事中写的一样。有时候我忍不住要使劲儿捏一 下自己,看是不是在作梦。你看看这房间就知道了,”她指了指富丽堂皇的休息室, 接着说道,“况且他对我非常好,总是给我买礼物。 他在美国算得上是个大人物。我们无论到那儿都会受到皇族般的接待。” “这不难想象。他一定很喜欢这种生活吧?” “啊,是的。”她笑了开来,但笑声中有一丝勉强,“他总想受到国王所受到 的礼遇。如果别人稍有不太周到之处,他就会发脾气。他说经过奋斗爬到树顶上的 人有权享受在树尖上的好果子。”格里斯特夫人忽然意识到自己随便得过了头,忙 说:“看我都说了些啥?别人会觉得我们是老熟人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你也是从英国来的吧。不过我得去加点 儿衣服了,刚刚我在甲板上晒了会儿日光浴。”这时从船中部的甲板下面传来一阵 轰鸣。“你听,开船了。你可以到后甲板上去观赏一下迷人的景色,我马上就来找 你。我真是很想知道伦敦的事情。请从这儿走。”她从邦德面前走过,拉开了一扇 门,说:“事实上,明智的选择是在甲板上过夜,上面有的是软垫。船舱里虽然有 空调,但还是挺闷的。” 邦德道了谢,走出休息室,顺手把门关上。甲板是用棕榈木嵌成的,显得非常 坚实华丽。船尾放了一张用海绵橡皮做的长靠椅,四下到处是藤条椅。 一个角落里放了一个饮料柜,邦德猜格里斯特先生一定酒量惊人。这位格里斯 特太太是真怕她丈夫呢,还是仅仅是他的感觉而已?反正看着她对待丈夫的态度, 很有些象奴仆对主人的味道。有一点可以断定,为了她的“童话故事”,她不得不 付出惨重的代价。郁郁葱葱的马埃海岸在慢慢向后移动,邦德估计汽艇正以每小时 十海里的速度向前航行。这样的话,他们很快就可以到达岛的北端,进入大洋。波 涛轻轻拍击着船身,邦德的思绪又集中在漂亮的格里斯特夫人身上。 从她的身材来看,她从前也许当过模特儿。后来她又干上了旅馆女招待。 而现在,她却扭动着那美丽诱人的躯体跟随着一个自命不凡的家伙浪迹天下。 尽管这家伙煞有介事东奔西跑,事实上他却也许根本无所作为。她的身材象模特, 但神态举止却丝毫不带模特所特有的冷漠。她体态温馨,面带友善和信任。她最多 不超过三十岁,美丽、可爱,而且淳朴。她有一头淡黄色的头发,沉甸甸地垂在肩 上,非常迷人。然而,不管她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反正从不见过她有意抖动、抚 弄或炫耀,这更增添了她自身的魅力。邦德自一开始,就不曾见她卖弄过风情。和 丈夫站在一起时,她显得文雅、温顺,一双大而清澈的蓝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过她 丈夫。她不施粉黛,如清水芙容一般,这是否也是她丈夫的旨意,要她象日耳曼民 族的姑娘们一样保持朴素自然呢?想到这里,邦德不禁疑惑。这象是一对生活和谐 美满的夫妻,丈夫尽力模仿海明威笔下的硬汉子,妻子则自自然然,漂亮温顺。当 她给他们送饮料时,丈夫立即摆出一副大男人的架势,而她却是一副小女人的模样。 在这种时候,邦德总感到一丝紧张和拘束。他觉得,格里斯特先生自以为是个什么 人物,举止粗豪强悍,但却反而失于夸张造作。要和这种人朝夕相处四、五天可不 是件容易事。邦德暗下决心,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发脾气。美国有句俗语怎么说来 着?“吃乌鸦”,在今后五天中邦德既要“吃乌鸦”,又要避免让眼前这个讨厌的 男人把本应该挺愉快的旅行破坏,这真是一种有趣的心理考验。 “喂,小伙子,你可真悠闲啊。”格里斯特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你帮我 老婆干了些什么活呢?我想,她可能把一切都包揽了吧?没关系,女人天生就是干 这些活儿的,对不对?在甲板上看风景很不错吧?费多正在把舵,我趁这会儿没事 来看看你。”邦德还没答话,他又弯腰把身子探进舱里。 邦德答道:“格里斯特夫人正在换衣服。是的,在甲板上看风景很不错。” 格里斯特先生回过头来看着邦德,目光严厉而傲慢,说道:“好吧,让我先给 你介绍一下这船的来历。它是布朗森造船公司生产的,我拥有这家公司百分之九十 的股票,所以无论什么产品,只要我想要,都能到手。这条船由最杰出的船舶设计 师罗森布拉特设计。长一百英尺,宽二十一英尺,两台五百马力的发动机。最快时 速可达十四海里。以每小时八海里的速度可持续航行二千五百海里。全船备有空调。 还有卡雷尔公司特制的两个储藏柜,可储存一个月的食品饮料。我们缺的只是洗澡 用的淡水。知道了吧?现在到前面去看看船员的舱房,然后再回来。还要提醒你一 声,吉姆,”格里斯特用脚踏了踏甲板说:“你已经看见了吧?在这块地方,当头 儿的说了算。无论谁在干什么,只要我不想让他继续干下去,我只叫‘住手’,而 不说‘停’,明白我的意思吗,吉姆?” 邦德不气不恼地点点头。“可以理解,她是你的船嘛。” “应该说‘它’。”格里斯特先生纠正道。“又在说蠢话了。钢和木头做成的 东西怎么能比喻成女人呢?好了,咱们走吧。你用不着担心撞脑袋。 在船舱空间高六英尺二十英寸,你完完全全可以挺直腰杆走路。” 邦德跟在格里斯特先生后面,花了整整半个小时才从船头走到船尾。格里斯特 先生不时驻足,对船上的设施评论一番。邦德从没有见过质地如此优秀、设施如此 豪华的游艇。船上每个部分都是从舒适的角度来考虑设计的。 即使是船员用的浴缸和淋浴喷头也是大号的。走廊由不锈钢制成,格里斯特称 之为厨房的房间和他住的舱房一样大的面积。格里斯特没有敲门就推开了他的舱房。 莉兹・格里斯特正坐在梳妆台前。“在干嘛呢,宝贝儿?”格里斯特先生柔声道: “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准备饮料呢。你花这么老半天时间来梳妆打扮,肯定是想在吉 姆面前炫耀炫耀,对不对?” “对不起,米尔特。我本来马上就要来的,没想到被拉链卡住了。”格里斯特 太太慌忙拿起一个带镜的小粉盒,朝门口走去,一面朝他俩微笑了一下,笑得很勉 强,不自然。 邦德突然发现,墙壁上悬挂着一条细长的鞭子,约三英尺长,几乎被格里斯特 的大号双人床旁边的桌子整个遮蔽了。那是刺鱼的尾巴。 邦德装着毫不在意地走到床边,拿起鞭子,用手指摸了摸带刺的软骨,感到一 阵轻微的刺痛。他问:“这玩意儿你从哪儿弄来的?今天上午我还捕到了一条这种 鱼。” “巴林岛。阿拉伯人用它打老婆。”格里斯特先生呵呵一笑,一副飘飘然的神 情:“用它惩罚莉兹,一鞭子就够了。效果很好。这叫作‘惩罚鞭’。” 邦德把鞭子放回原处,神情严肃地盯着格里斯特说:“真的吗?塞舌尔的无里 奥耳人非常粗野。可如今在欧洲,即使收藏这么一条皮鞭也是非法的,更不用说用 它来打人了。” 格里斯特先生正朝门口走去,冷冷地说:“小伙子,正好这条船属于美国领土。 走,去喝点儿什么吧。” 格里斯特先生午餐前喝了三大杯冰镇伏特加,吃饭时又喝了些啤酒。喝完了酒 后,眼白颜色微微转深,目光闪烁不定,嗓音却依然柔和如初。他滔滔不绝,解释 着此番出海的目的,至始至终就听他一个人在讲。“是这样,你看,美国有一种基 金会制度,一些幸运的家伙赚了大钱以后,不愿意把钱交进山姆大叔的宝库,便设 立一个基金会,比如象这个格里斯特基金会,做些慈善工作,资助幼儿、残废,或 是投资科研项目等等。总之,你把钱捐出去,随便给谁都行,只是不能留给自己或 者由你赡养的人。这样你就可以免交税金。我用了一千万美元成立格里斯特基金会。 我喜欢乘游艇环游世界,于是便从这笔基金中拿出二百万美元建造了这艘游艇。然 后通知我们基金会下设的一个名叫史密森尼亚的大型博物研究所,说我将环游世界, 为他们采集标本。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借科学探险的名义进行环球旅游。每年我有 3个月用来度假,目的只是为了减掉我身上的几斤多余的肉。怎么样,此举高明吧?” 格里斯特先生等着客人们为他的演讲喝彩。 费德勒・巴比不相信似地摇着头说:“听起来好象很不错,不过你要采集的可 都是稀有珍贵的标本,能找到吗?如果史密森尼亚恩想要大熊猫或是某种稀罕的海 贝,你难道还去这些动物濒临绝迹的地带去找它们吗?” 格里斯特先生摇了摇头,一脸遗憾的样子:“费德勒,你怎么象是昨天才出世 的哟。钱,只要有钱,什么办不到?你想要大熊猫吗?行,你可以到哪个倒霉的动 物园去买嘛。也许它正缺少为爬虫动物的栖息室提供中央供暖装置的资金,或是缺 少给老虎或是别的动物造房屋的钱。那你就给他呗。至于海贝,你只要能找到一个 有这种标本的人,出个大价钱,那么即使他会为失去它哭上一个礼拜,最后他肯定 还是会卖给你的。当然有时候也会碰上政府方面的一点儿麻烦。一些动物是受到保 护的。不过,这也难不倒我。比如说吧,我昨天刚到你们这个岛上来,我想要一只 普拉斯岛出产的黑鹦鹉和一只阿尔达布拉岛出产的巨龟。此外我还想要你们本地出 产的各种贝壳和我们正要去捕捞的这种鱼。可是那黑鹦鹉和巨龟是受法律保护的。 我昨天傍晚去拜访了你们的总督,问了问城里的情况。我对他说,我知道你们想为 本地儿童修建一个游泳池。行啊,格里斯特基金会为你们提供资金。要多少?五千 美元还是一万?好吧,就一万吧。我随身带了支票本,马上就开出了一张。 我手上拿着这张支票,嘴里对他说,我有个小小的要求。我正好需要你们这儿 出产的黑鹦鹉和阿尔达布拉产的巨龟做标本。是的,它们是受法律保护的,可我并 不想多要,各有一只就够,再说也不是我私人要,是给史密森尼亚恩博物研究所做 科学研究之用,你们意下如何?当然小小的交涉和谈判是少不了的,可是考虑到我 是为博物研究所采集标本,而且支票还没有到手,他们最终还是满足了我这小小的 要求,结果皆大欢喜。没有想到吧?在回家的路上,我在城里又停了一阵,找到了 那个年轻的生意人阿本达纳先生,委托他帮我收集鹦鹉和巨龟,暂替我保管。后来 我们又谈起了贝壳的事。说来也巧,阿本达纳先生打小就开始收集这些贝壳。他拿 出他所收藏的让我欣赏。他把这些宝贝保存得十分仔细,装在一个托盘里,又每个 单独用一个棉线小口袋装着,全都完好无损,就连我特意来收集的伊沙贝拉和马爬 两种贝,他都有。 这可怜的人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卖掉它们,它们是他的命根儿。我下决心赌一把! 我问阿本纳先生:‘你要多少钱?’可他竟然反应不过来转不过来。于是我拿出支 票本,填了一张五千美元的支票,推到他鼻子底下。最后他终于抵挡不住金钱的诱 惑,折好支票,放进口袋里面。相信吗?这该死的家伙居然痛哭流涕!真是一副娘 娘腔!”格里斯特先生摆了摆手,一副不屑的模样:“就为了这么几个臭海贝!我 对他说别太认真啦,然后连托盘带宝贝一锅端,趁着那讨厌鬼悲痛欲绝的时候,赶 紧离开那鬼地方。” 格里斯特先生满意地往椅背上一靠,“怎么样,小伙子们?到这岛上才不过一 天,我要的东西就到手了四分之三。漂亮吧,嗯,吉姆?” 邦德说:“你回去之后说不定还能得一枚奖章呢。你谈谈你要找的第四种东西 吧。” 格里斯特先生站起身来,从书桌的抽屉里找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什么。 “在这儿。”他读出声来:“赫尔德斑鱼。1925 年4 月,在塞舌尔群岛的夏 格林岛附近,由奥特斯兰大学教授赫尔德捕获。”格里斯特抬起头接道:“这后面 是一大串深奥难懂的科学述语。我让人把它翻成通俗易懂的英语,大意如下。”他 把纸翻了个面念道:“据认为,这种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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