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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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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我听见了我的声音,跟梅伊娜・悦石的声音一样固执。“也许吧。但是我不能 叫屁屁一个人去冒险,而我却什么也不做。我也不会留你一个人在那。”我最后一 次捏紧了他的手,走到屁屁那,坐在了控制台边。“屁屁,怎么连接这些狗屁玩意 ?” 如果你读过关于赛伯飙客的所有东西,你就知道数据平面的骇人之美。看那三 维的高速公路边的风景:黑冰,霓虹周界防线,绚彩发光的奇异闹市,数据街区中 的闪烁摩天楼,而头顶是人工智能的浮云。我骑在屁屁的载波之上,目睹了这一切。 那几乎太多。太强烈。太可怕了。我能听见庞大的安全噬菌体的凶恶威胁;即便是 在冷冰冰的屏幕里,我也能闻到反击的绦虫病毒发出的死亡气息;我还能感觉到人 工智能愤。 怒的重量压在我们身上――我们是大象脚底下的虫子,而且,我们现在还什么 都没做,仅仅是通过屁屁的一个接人入口的东西,在核准的数据道路上行驶,那东 西是屁屁为流量控制记录和统计工作设计出来的某个家庭作业。 我身上贴着导线,看着这一切,那是数据平面中失真的黑白电视机,此时此刻, 乔尼和屁屁正注视着完整的刺激模拟全息像,宛若如此。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好了,”屁屁小声说,在数据平面里,那声音就相当于耳语,“到了。” “到哪了? ”我看见的只是明亮灯光和更明亮的阴影组成的无限迷宫,排列在 四维空间里的一万个城市。 “内核边界,”屁屁小声说,“抓紧了。差不多是时候了。” 我没有手臂来抓牢,这世界也没什么有形的东西让我攫取,但是我全神贯注于 波形暗影,那是我们的数据卡车,我紧紧抓着。 乔尼就在那时死了。 我直面过核爆炸。父亲还是议员的时候,他曾经带我和母亲来到过奥林帕斯指 挥学校,在那我们观看了军部的演示。那是最后的课程,观众的观察舱被传送至某 个荒凉的世界……我想是阿马加斯特……军部的地面侦察排的一队人,朝九十公里 外的一个假想敌发射了一颗无放射性的战术核弹。观察舱带着十级的极化密蔽场防 护,而核弹只是一颗五万吨当量的野外战术弹。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次爆炸,八 十吨的舱体随着冲击波在阻种轮上颠簸着,就像一片叶子。光线的物理冲击实在是 太可怕了.它将我们的密蔽场极化成了漆黑的午夜,让我们泪流不止,并且大吵大 嚷地想要闯进舱内。 。 而这更糟。 数据平面中有个区域似乎在闪光,爆炸,然后向内急速收缩,吞噬掉黑暗。 “抓紧了! ”屁屁尖叫道,声音撞击在数据平面的静电噪声上,那些噪声锉着 我的骨头,我们在旋转,在打滚,被吸入真空,就像虫子掉入了海洋的漩涡。 可是,不可思议啊,无法想象啊,黑色装甲的噬菌体不知用什么办法穿透了这 喧嚣疯狂,它们朝我们冲了过来。屁屁躲开了一只,其他噬菌体喷出酸膜,屁屁以 其之道,还施彼身。但是我们还是被吸人了什么东西里,那里比现实中的空虚更冷, 更黑。 “那儿! ”屁屁叫道,他的声音模拟几乎消失在了数据网撕扯的龙卷风急流中。 那儿什么? 然后我看见了它:一条黄色的细线,在这湍流中泛起波纹,就像飓 风中的布条标语。屁屁卷着我们,找到了我们自己的波浪,载着我们抵御着狂风, 找到了匹配的坐标,这些坐标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都无法看见。我们正骑着黄色 的带子进入…… ……进入什么? 焰火的冻结喷泉。数据的透明山脉,存储工具的无穷冰河,如 裂纹般四散开来的存取神经中枢,半知半觉的内部处理泡沫形成的铁色云块,原始 材料的炽热金字塔,所有这些东西,由黑冰之湖和黑脉冲砂纸大军防卫着。 “该死。”我小声自言自语。 屁屁跟着黄色的带子下潜,进入,穿过。我感受到一种真切的连接,似乎有谁 突然把一大堆东西放在了我们的手心里。 “有了,”屁屁尖叫道,突然,传来一阵声音,这声音比那包围我们、消灭我 们的大漩涡的声音更响,更亮。既不是警笛声,也不是警报声,在那警报和侵略的 音调中,两种声音全都包含在了其中。 我们在往上爬升,在逃离这一切。透过这片灿烂的混沌,我可以看见灰暗的模 糊墙壁,然后我突然知道,那就是边界,虽然那空洞在缩小,但是仍旧在破坏墙壁, 就像不断缩小的黑色颜料。我们正在爬离。 但是还不够快。 噬菌体从四面八方击中我们。当侦探的这十二年来,我被子弹射中一次,被刀 划伤两次。肋骨折断多次。而所有曾经受过的伤加起来,都比不上这次的疼痛。与 此同时,屁屁还在战斗,还在爬升。 在这紧急关头下,我所能做的,仅仅是尖叫。我感觉到冰冷的爪子攫取着我们, 在把我们往下拉,拉回光亮、喧闹和混沌之中。屁屁正在用某个程序,某个魔力公 式把它们击退。但这远远不够。我能感觉到一阵阵力道砸在身上――主要不是在打 我,而是打在了屁屁的矩阵模拟上。 我们正在往回沉。无情的力量拖着我们。突然之间,我感觉到了乔尼的存在, 似乎有一只巨大强壮的手臂把我们拉了上来,就在那个污点把我们的生存希望封起 来前,在防御场如铁牙般轰然密闭前,拎着我们穿过了周界墙壁。 我们飞快地行驶在拥挤的数据道路上,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我们超过了数据平 面的信使,超过了其他操作者模拟,就像电磁车飞速超过牛车一般。然后,我们朝 通向慢时间的大门接近,以某种四维的高跳,从锁在格子中的兴奋的操作者模拟的 背上跃了过去。 我们从矩阵中一出来,我就感受到了这种转变带来的无法避免的恶心感。光线 在我的视网膜上燃烧。真真正正的光线。然后,痛苦拍打着我的身体,我从控制台 边倒了下来,不住呻吟。 “布劳恩,快点,”乔尼――或者是某个很像乔尼的人――扶我站起身,搀着 我朝门口走去。 “屁屁。”我喘着粗气。 “不要说话了。” 我睁开了剧痛的双眼,就那么瞧着,瞧见了屁屁・萨布林芝垂倒在控制台前。 他的斯特森帽掉了下来,滚到了地板上。他的头爆裂开来,灰红的脑浆溅满了控制 台。嘴巴大张,一股浓稠的白色泡沫还在从嘴里往外流。他的眼睛看上去熔化了。 乔尼抓住我,把我抱了起来。“我们得走了,”他轻轻说道,“随时会有人来 这儿。” 我闭上双眼,任他带我离开了这里。 我醒来时,感觉周围是一片昏暗的红光,耳边听到滴水声。我闻到污水味,霉 味,未绝缘的电力电缆的臭氧味。我睁开一只眼睛。 我们是在一个低矮的地方,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洞窟。碎裂的天花板上, 电缆曲折蛇行;黏乎乎的瓷砖上,全是汪洋水泊。红光来自洞窟远处的什么地方― ―也许是某个维护用的进口竖井,或者是自动机修隧道。我轻声呻吟着。乔尼就在 边上,他从破烂的被子中爬了起来,来到我身边,脸庞黑黑的,不知道上面是油脂 还是灰尘,至少还有一处新伤。 “我们在哪? ” mpanel(1); 他抚摸着我的脸。另一只手环抱住我的肩膀,扶我坐了起来。我头晕目眩,眼 中丑陋的景象突然漂移歪斜,在那片刻,我感到一阵作呕。乔尼拿着一只塑料杯, 扶着我喝水。 “渣滓蜂巢。”乔尼说。 我还未完全清醒时,我就猜到了。渣滓蜂巢是卢瑟斯上最深的地坑,一个机修 隧道,一个非人之地;那是违法的洞穴,是环网半数的流氓和逃犯的老巢。正是在 渣滓蜂巢中,我在几年前被子弹击中,现在我左边的髋骨上仍然带着激光留下的伤 疤。 我握着杯子递出去,示意还要喝。乔尼从一个钢铁热煲中倒了点水,走了回来。 我在自己的外衣口袋,在我的皮带上摸索,顿时惊慌失措:父亲的自动手枪不见了。 乔尼拿出那把枪,给我看了看,我如释重负,然后接过杯子,如饥似渴地喝了起来。 “屁屁呢? ”我说,在那片刻,我希望这一切只是可怕的幻觉。 乔尼摇摇头。“我们俩都没预料到它们的防御会那么强。屁屁的侵入太棒了, 但是他还是没办法打败那么多的内核终极噬菌体。虽然如此,数据平面里有半数的 操作者感受到了这一战的共鸣。屁屁已经成为传奇人物了。” “他妈的那真是太好了啊,”我说,接着笑了起来,那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哭一 样。 “传奇人物。屁屁死了。他妈的就这么白白死了。” 乔尼的臂膀紧紧地搂着我。“不是白白的,布劳恩。他夺取到了数据。在他死 之前.给到了我手里。” 我费尽力气,坐起了身,看着乔尼。他看上去和原先一模一样――同样的温柔 眼眸,同样的头发,同样的声音。但是有什么难以捉摸的不同之处,让人费解。更 像人了? “你? ”我说,“你转移成功了吗? 你是不是……” “人? ”约翰。济慈朝我笑着,“是的,布劳恩。或者非常接近人类,比在内 核中铸造的更加接近了。” “但是你记得……我……记得屁屁……记得发生的事。” “对。我记得我初读恰普曼译荷马史诗( 英国诗人,戏剧家,翻译家。他译的 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气魄宏大,是一个很大的成功。济慈读后写 下了《初读恰普曼译荷马史诗》这首诗。) 。记得那晚我弟弟托姆咳血的眼神。记 得赛文的亲切声音,当时我虚弱得无法睁眼面对我的命运。我记得我们在西班牙广 场的那一夜,当我吻到你的嘴唇,想象到依偎在我胸口的是芬妮的脸。我记得这一 切,布劳恩。” 在那片刻我感到迷糊了,感觉受了莫大的伤害,但是乔尼把手放在了我的脸上 .我感觉到了,是他,我知道,他心里再也没有其他人了。我闭上了双眼。“我们 为什么到这儿? ”我靠在他的衬衣上,轻轻说道。 “我不能冒险使用远距传输器。内核可以立刻追踪到我们。我曾考虑过航空港, 但是你的身体状况太差不能旅行。所以我就选择了渣滓。” 我依偎着他,点点头。“他们会想办法杀死你的。” “对。” “当地警察有没有追我们? 霸主警察呢? 交通警察? ” “不,我想没有。到目前为止,向我们挑战的人仅仅是两伙打手,还有几个住 在渣滓里的家伙。” 我睁开眼睛。“这些打手怎么样了? ”环网里有非常多的穷凶极恶的恶棍,有 赏金杀手,但是我从没碰到过。 乔尼拿起父亲的自动手枪,朝我笑笑。 “我不记得屁屁之后的任何事了。”我说。 “你在噬菌体的反冲袭击中受伤了。你能走路,但是我们会吸引中央广场上许 多人古怪的眼神。” “对,我确信。告诉我屁屁发现了什么。为什么内核对海伯利安如此着迷? ” “先吃点东西,”乔尼说,“你昏迷了二十八个小时多了。”他穿过正不断滴 水的洞窟房间,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自热包。这是全息狂热者的便饭――瞬间干 燥,重新加热的克隆牛肉,从没见过土壤的西红柿,而胡萝卜呢,看上去就像某种 深海鼻涕虫。 没啥比这更难吃的了。 “好了,”我说,“告诉我。” “内核形成的时候,技术内核分成了三派,”乔尼说,“稳定派是一帮老牌的 人工智能。它们中有些可以追溯到天大之误前的日子;其中至少有一个是在第一次 信息时代获得了知觉。稳定派的主张是,人类和内核之间必须维持在某种共生共存 的平衡状态下。它们倡议,为了避免草率决定,终极智能计划必须暂缓下来,等到 所有的变数能够得以管理,才可以继续进行。反复派是三个世纪前主导退出的那股 势力。它们作出了结论性的研究,认为人类不再有用了,基于这一点,人类构成了 对内核的威胁。它们鼓吹立即进行全面灭绝。” “灭绝,”我说。过了片刻,我问,“它们做得到吗? ” “灭绝环网的人类,它们办得到,”乔尼说,“内核的职能,不仅仅是为霸主 社会创造了基本设施,它们也已经成了一切的必需之物,从军部的部署,到库存核 弹和等离子军械库的故障保护。” “你在内核的时候……知道这些吗? ” “不知道,”乔尼说,“我只是重建计划设计出的一个赛伯人,一个伪造的诗 人,我是个怪物,一只宠物,一个受人偏爱的东西,我可以在环网中闲逛,就像宠 物可以每天从家里出来逛一样。我从来不知道人工智能分为三个阵营。” “三个阵营,”我说,“第三个是什么? 哪里牵涉到海伯利安了? ” “稳定派和反复派之间,是终极派。过去的五个世纪以来,终极派一直着迷在 终极智能计划上。对人类的存在还是毁灭,它们毫无兴趣,仅仅是如何为计划所用。 到现在,它们还只是一帮缓和的势力,是稳定派的同盟,因为它们觉得,像旧地实 验这样一个重建计划是必须的,能够帮着最终实现终极智能。 “然而,最近,海伯利安问题促使终极派转向反复派的观点。自从四个世纪前 探索到海伯利安以来,内核变得忧心忡忡,迷惑不解。它们很快知道,所谓的光阴 冢,是至少一万年后的银河未来所投下的人造之物,从那时开始,逆时间进发。然 而,更让内核不安的是一个事实:它们的预言公式无法分解海伯利安这个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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