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两茫 　　阿城拉响了警报，极其严肃地说：“注意了，魔星已进入预警位置。”她重复 了两遍，唯恐引不起我的重视。此时此刻，除了一条腿没有知觉外，其它器官还算 恢复正常，我从观察窗向木星方向望去，果然在巨大的橙黄色木星的背后，玫红色 梅子般大小的魔星已悄然出现。 　　我由然紧张起来，最后的时刻来到了！玛雅星有且仅有这一次机会，数十亿玛 雅星人的生命和我联系在一起，我分明感到了娜多殷殷的目光就在身后注视着我， 还有玛乔里的泪眼，米尔德、文森特信任的目光，还有雅雯最后的微笑，所有的努 力和牺牲就要在这一刻等待着结果。 　　随着木星和魔星的相互接近，各自的表层都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巨大的风暴， 升腾的火焰，爆炸，向外喷射出大量的射线和粒子，引得飞船内报警声一片。我则 不停地观测预定爆点的基础数据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城生硬的声音又像椎子一样刺来：“请注意，请注意，运 载核炸药的飞船六分钟后进入待引导位置，注意，六分钟后进入待引导位置。” 　　我转头一看身旁的观测设备，果然一个白点正在飞速接近我们。 　　“阿城作好导引准备。”我不停地给阿城坐标。 　　“信号已联系上，飞船接受了导引。”阿城的声音总是不紧不慢。 　　“很好，继续。”我回头看了一下魔星。 　　魔星由于内部的热核反应不断加剧，表层温度在急剧上升，用肉眼看过去，魔 星现在活像一个橘红的大火球，表面上的可燃气体正在和氧气发生剧烈地燃烧。 　　核炸弹飞船从长城号飞船侧翼飞速掠过，直奔魔星而去，我的心也悬起来，我 仿佛觉得所有的玛雅人都在眼巴巴地望着我。 　　很快肉眼就看不见那些寄托着所有玛雅人希望的核炸弹，我回过头来盯着显示 屏，阿城将核炸弹的动态轨迹清晰地实时显示在屏上。 　　“核炸弹已进入魔星大气层。”阿城的声音平静如昔。 　　“阿城，加快飞船速度！”我无法像阿城那样镇静自如，我听到我的声音明显 在颤抖。 　　“1000公里。” 　　“800 公里。” 　　我屏住了呼吸，太空舱里就听见阿城平静报数的声音。 　　“500 公里。” 　　“100 公里。” 　　“起爆！”我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 　　“起爆成功！！”阿城的嗓子也提高了。 　　我赶紧到观察窗前，果然在预定的爆炸点隐隐有米粒般大小的斑点，斑点在缓 慢地扩大（实际上以惊人的速度在扩张），颜色也逐渐变亮，由暗红变成桃红，进 而变成绒啡红，面积也扩大到足球大小，几乎占魔星视界的六分之一，就跟我“以 前”在地球上观察的日冕爆发十分类似。正如阿城预计的，两千亿吨级的核炸弹成 功地引发了魔星内部的大规模的核爆炸，并引起巨量的引力波异动，与木星相互作 用强烈。 　　“快测试一下魔星的偏移量！”我相信所有的玛雅星人都在急切地等着我们的 好消息，特别是娜多与威腾。 　　我实际上只等了十几秒钟，但我感觉到好像过了几个小时似的。 　　“报告陈教授，魔星的偏移量比预计要小。”阿城最后报了一个令人沮丧的结 果。 　　“这意味着什么，快说！” 　　“魔星仍然要撞击玛雅星！” 　　历史到底是无法改变的。 　　“为什么会这样？”我仍不死心。 　　“核弹爆炸的当量比预计的要小，爆炸的集中度也不够。”玛雅星人毕竟是第 一次进行如此大规模的核爆炸。 　　“把结果告诉威腾长老……”我感觉到自己像虚脱了似的，浑身一点劲也没有。 费了这么多力，耗了如此多的心血，却得到这样的结果，实在是难以接受。在昏昏 沉沉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城小声说：“陈教授，娜多来讯了。” 　　“她说什么？”我应该去安慰她的，她现在一定非常难过。 　　“她说她要回去救人，玛雅星适合于星际旅行的宇宙飞船有限，她不能坐视她 的亲人、她的同胞不管。她希望你多保重，她让你快去地球，她会到地球上找你的。 她最后说：“再见了，我的爱人。’” mpanel(1); 　　“快给她复讯，让她等等我，我们也去玛雅星救人。” 　　我费力地挪动着半瘫的身体，想去望远镜看娜多在哪里，我忽然闻到一股甜甜 的气息，然后发觉自己手脚又动不了，我想问阿城是怎么一回事，却怎么也说不出 话，一时焦灼万分。 　　“陈教授，不要着急，我已经启动了安全保护功能，所喷射的药物只让你暂时 丧失行动能力，不会损害你的健康，相反对于你的病情还有治疗效果，你的意识仍 然是清醒的。我认为你的指令已经危及长城号飞船的安全，所以启动了自我保护功 能。现在魔星的速度已经接近我们飞船的速度，计算表明，如果我们到玛雅星去救 人，安全脱离的可能为2%，娜多的飞船速度比我们要快，安全脱离的可能为10% ， 这一结果，我已通报娜多，但她拒绝接受我的忠告，仍坚持要回玛雅星。她委托我 确保你的安全。” 　　此刻的我恨透了那位总设计师，如果有机会见到他，我一定扒了他的皮！ 　　阿城的行动很奇怪，她没有加速直奔地球而去，而是不紧不慢地跟着魔星，事 实上成了魔星一颗边远的卫星。我想了好久才猜出了阿城的用意，她大概是想利用 魔星和玛雅星碰撞的机会，寻找时空虫洞返回去。 　　我不想回去，我想去地球等娜多，但我已经无能为力，只能任阿城摆布…… 　　………… 　　所有的努力都会有一个终点，我不知道玛乔里是否能找到了她的弟弟，她和她 的弟弟在玛雅星的某个角落里，会怎样惊恐地注视着天际的异象？还有米尔德的孩 子、威腾长老他们，此刻会是何等心情？ 　　我注视着玛雅星在视界中逐渐由一个点变成了一个圆面，那真是不亚于地球一 样美丽的蔚蓝色星球，有一样的海洋、陆地和云彩，是梦幻一样的星球。魔星一点 点缓慢却坚定地向那个美丽的星球逼近，终于它们亲密地靠在了一起，像两滴水珠 似的逐步融洽在一起，周围翻滚出巨大无比的霓红的火焰，火焰很快就将它们都吞 没，变成了一个栗色的大火球，火球的体积在膨胀，边际的颜色变幻莫测，藏青、 绛紫、果绿、棕黄、淡藕五颜六色如万花筒般，极绚丽，极壮观。 　　火球最后呈现象牙白，几乎涵盖了大半个天空，炽热的光芒让太阳暗淡无光， 整个宇宙都被照亮似的，太空舱也被映照得雪亮，良久火球就崩溃了，四分五裂， 碎片带着耀眼的光芒刺入无垠的太空。 　　长城号飞船开始剧烈地颠簸，一阵晕眩后我失去了知觉…… 　　这不知是什么地方，一团团的浓雾在我身边翻来滚去，静悄悄的，什么人也没 有，什么物体也没有，只有潮潮的雾……忽然雾中现出一个人影来，越来越近，越 来越清晰，是雅雯！又好像是娜多，又像是艾丽丝，她捧着一束野花含笑从我身边 走过，我拼命地喊，拼命地叫，她却恍然无觉地继续走，对我一点也不理睬，我想 赶上去，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我大急之下醒了，不无怅惘地想原来是场梦，眼前繁多的仪表提醒我尚在太空 中。我渐渐想起一些事来，问阿城：“玛雅星怎么样了？魔星在什么位置？……嗯， 娜多，她救人成功了吗？她已经去地球了吗？” 　　“报告陈教授，雅典娜号飞船来讯，最新测量结果证实科罗得不会进入火星的 轨道，人类免遭了一场浩劫。” 　　“雅典娜号？科罗得？”我懵懵懂懂完全不明白阿城在说什么，“我们在什么 位置？玛雅星呢？娜多呢？” 　　“我们现在的位置距地球43亿8 千万公里。雅典娜号给我转来了大量贺电和唁 电，都是祝贺我们胜利完成了普罗米修斯计划，并向在该计划中牺牲的宇航员表示 哀悼。根据雅典娜号提供的资料，探路者号和樱花号飞船均不幸被碎片击中，船毁 人亡。”阿城以播音员的速度，不管我爱不爱听一口气念完。 　　“那位玛雅姑娘呢？我们不是回到六千五百万年前了吗，我们还和她的飞船进 行了对接，你和她在曾一起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你都忘记了？” 　　阿城冷冷地说：“你刚刚做了一个梦。” 　　“梦？”我满腹疑虑四周看了看，忽然发现有两根黑亮亮的长发正在空中飘荡。 我小心翼翼地把头发拈到自己的怀里，贴胸珍藏起来。 　　我明白阿城一定启动了自我保护系统，利用魔星和玛雅星相撞时产生的巨大的 能量，找到时空虫洞跑回来了。 　　沉默了良久、良久，我哑声问阿城：“你知道什么是爱情？” 　　阿城回答：“从进化论的角度而言，爱情是人类受荷尔蒙驱使发生的一种化学 作用，爱情基因深植人脑中，一旦发作，会影响人的心情、睡眠、食欲及其它身体 机能，是现代生活中教人痛苦的不良设计！” （全文完）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