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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来客 在空中轻盈飘动的飞碟发出一束淡紫色的光,降落在旷野里。光彩熠熠的飞碟 外观呈圆形,像精巧设计的哥特式艺术品。乘员们走出舱门,在旷野采集各种植物 样品――花、苔藓、灌木、小树苗。他们畸形的头颅,垂拖的手臂以及矮小、圆鼓 鼓的身躯使人不由联想起此处是精灵出没之地;他们对植物的那种温柔举止会进一 步加深这一联想。好在附近一个人也没有,因此,这些小精灵般的外星植物学家们 得以从容不迫地工作。 只蝙蝠嘁嘁的叫声,一只猫头鹰咕咕的叫声,或远处的狗吠都会使他们胆颤心 惊。 随着呼吸的加快,从他们的指尖和长长脚趾上释放出的雾气把他们伪装起来, 使人们很难发现他们的存在。 这只飞碟事实上已被地球人发现,这样巨大的飞行物根本无法避开人类的耳目。 无论在地上,还是飘荡在夜空中,雾气本无法完全把它保护起来。政府派遣专 家们乘着各种车辆紧急出动,从四面八方向飞碟包抄过来。然而,这群植物学家们 并没有真正地受到惊扰――至少目前还没有。他们知道还有足够的时间,他们准确 地知道在那些地球上笨重的机械的嘈杂声传到他们耳朵前还有好长时间。他们以前 来过这里,这片森林很大,有太多的植物供采集。 他们把采集到的样品拿回飞碟,走进浸润着柔和光泽的舱里。沿着里舱过道, 他们来到最奇妙的一隅:一座摆满地球植物的舱。这巨大的温室构成了飞船的核心、 目的和特点。这里有来自印度某个咸水湖的莲花,非洲河谷的蕨类植物,西藏的小 浆果或美洲某一条僻壤路旁的黑莓丛。这里集中了地球上所有的植物种类,或者几 乎是所有的植物种类――因为工作尚未完成。 如果地球这座天然大植物园的某一位植物专家来到这间温室,他将看见他从未 见过的许多植物――至多他也仅仅见过这些植物残留在煤炭中的化石标本。那些曾 经被恐龙食用的植物和数亿年前地球上最早的植物都那么鲜活丰盈,他一定会惊奇 得晕过去,但这里收集的古巴比伦空中花园的蕨草轻易就会将他救醒。 一名外星植物学家把一株本地生长的草本植物拿进舱来,植物的叶蔓已经萎缩 了。他把它放在一只盆子里,盆中的液体马上就渗透到植物的根茎。叶子突然间复 活了,根茎不停地蠕动着,同时,从花盆上方的圆花窗里射出一束柔和的光。这株 植物沐浴在光晕里,又获得了生命,与近旁一朵上古时代的花并肩而立。 这位外星植物学家确信这一切都已处理妥当,就退出过道,走出舱门。 在夜色里,他的身体再次释放出的淡淡雾气,把他包裹起来。在路上,一位捧 着野生的欧洲防风植物的同伴经过他身旁,他们的交流不用眼睛,而是用另一种方 式:他们胸部同时变得透亮,发自心脏部位的红光使他们薄薄的、半透明的皮肤变 得晶莹透亮。 他独自走下一段岩石突兀的斜坡,心脏部位的光亮又暗了下去。他转身回望着 飞碟,心灯又亮了起来,仿佛正向那艘他栖身了无数年代的古老艺术品发出信号。 飞碟的舷梯上、舱门内,其他外星人的心灯也亮了,就像夜空里浮荡的萤火虫。 他高兴地发现保护力量就在附近,而且知道真正的危险来临前他还有时间工作,便 转身向红木森林深处走去。 mpanel(1); 夜莺在歌唱。阴暗的树林中不时传出昆虫的鸣叫。他不停地在林中穿行,自然 圆鼓的肚皮擦在林地上。不管怎么说,这外星人的模样远非地球人所能想像。巨大、 有蹼的脚几乎直接从低垂的腹部长出,长长的手臂像猿猴那样拖在身体两侧。正因 为这个原因,他和他的同伴非常害羞,除了地球的植物,他们根本不愿与地球上其 他的生命接触。这或许是他的一个缺陷。通过对地球上人类活动长期的监视,他们 明白,他们美丽的飞碟是被攻击的目标,他们自己也将会是地球上动物标本剥制者 展示在玻璃器皿内的牺牲品。 他唯一的兴趣就是面前那棵红木树苗,他仔细地检查着树苗,然后把它挖出来。 他向树苗嘀咕着他那神秘的、超然的太空语言,红木树似乎懂得他的语言,当 它躺在他那双布满皱纹的巨手中时,那种遍及树苗根部的震惊消失了。 他转过身,注意到远处山下的一点弱光。他一直对光充满了好奇,今晚将是他 对光进行探究的最后一次机会。因为今夜一过,他们将结束这一阶段对地球的调查, 飞碟将离开地球很久很久,直到地球上出现下一个植物变种期――这将是以世纪计 算的漫长时期。山下人家房屋中射出的橙黄的光是那样撩人心魄,他想像着在漫长、 乏味的太空归途上,他将怎样向同伴们讲述他这次向灯光里的人类走去的冒险故事。 想到这里,笑意融进了他眼角旁那不知长了多少年代的皱纹里。 山下房屋的灯闪烁着,他的心灯也不时作出反应,发出宝石般的红光。他爱地 球,爱地球上的植物生命;他也热爱人类,每当心灯亮起,他就产生一种想指引他 们,把储存了数亿万年的信息传授给他们的强烈欲望。 月光下,他的影子在身前蠕动。茄子似的头颅挂在颀长的颈子上,耳朵如小利 马豆刚发出的害羞的嫩芽,隐藏在头部的褶皱里。不,如果真的直面地球人类,他 一定会成为整个地球的笑柄。当人们嘲笑他那刺梨样的身型时,整个宇宙的睿智也 会黯然失色。这时,大脑收到了来自飞碟的警告信号,他知道这只不过是最初的提 醒,是为了给那些腿脚更笨拙的队员们充足的时间返回。可他把一只鸭蹼似的脚迈 出去,另一只脚就紧跟而上,他比他们可快多啦。 与地球上任何动物的行走速度相比,他自然是难以想像的慢。地球上一个三岁 幼儿也会比他快三倍。某个可怕的夜晚,就有那么一位儿童骑着自行车,追得他上 气不接下气。今晚他得小心翼翼。 飞碟的警告信号又传过来了,这是第二阶段的信号。动作利索的外星人还有足 够的时间,他摇摆着向城郊走去。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双脚在覆盖着树叶的地上 游动。他已老了,但走得比绝大多数千万岁的外星植物学家们要快。他的球形大眼 睛不停地扫视着小镇、天空、树木和面前的地面,他只想亲眼见一见地球人,然后 就回到飞碟,告别地球。 他的目光突然停在了不远处的山间小道上,那里突然出现了一束不停移动的光, 紧接着又是一束光。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两束光向他扫过来!同时,他接收到了飞碟 发出的第三阶段紧急警报:所有船员速返,危险,危险,危险! 他跌跌绊绊地朝后、朝左、朝右退,不断逼近的光束弄得他晕头转向,它比自 行车更快,更喧闹,也更咄咄逼人。他又绊了一跤,从小路上跌进灌木丛中。汽车 灯把他和红木林以及林外那片空地隔开来,就在那片空地上,巨大的飞碟还在等着 他。 危险,危险,危险……心灯不停地闪烁。 汽车引擎在轰鸣。他在灌木丛中滚爬着,绝望地用一只树枝遮盖在心灯上。闪 烁着恐惧和绝望的眼睛注视着周围发生的一切,没有什么比亲眼看见小树苗惨遭厄 运更令他震惊不已。车轮无情地从小树苗身上辗过,小树的嫩叶马上就萎缩了。 更多的灯光出现在小路上,往日空荡荡的小路现在充满了车辆的轰鸣声和乱哄 哄的人声。 即使七个星系所有星星的智慧也无法使他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走得更快,他鸭 蹼似的脚是多么的滑稽、无用,他能感觉到人类脚咚咚地撞击地面,冷飕飕的光束 一遍又一遍地搜寻着灌木丛。他们用陌生的地球语言呼喊着。这群人中有一个屁股 上挂着的什么东西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在闪烁的灯光里,老植物学家看见一串 牙齿似的东西挂在那人的腰带上。这些呈锯齿状的东西似乎是从那些不幸的外星人 口腔里拔出来的牙齿,被当作纪念品串在一个小环上。 紧急、紧急、紧急!飞碟呼唤着那些掉队的船员。在灯光织就的光幕下,他朝 小路边冲去。 车辆和司机都走了,在雾气的保护下,他越过小路。小路上还弥漫着汽车引擎 排出的刺鼻的气体,这团有毒的气体暂时帮了他的忙,接着他溜到路边的一道低沟 里。 地球人一个个从他头顶跳过,黑暗中传来他们兴奋的说话声。显然,这些全副 武装的人正沉浸在追逐的快感中。 在最后一名地球人走过后,他也爬出低沟,跟在他们身后进了树林。他唯一的 优势就是熟悉这片他曾采集过植物的可爱的森林地形。不停转动的眼球寻找着那条 林中小道,小道的入口就是黑暗中枝叶掩盖下的那个幽暗的缺口。他和同伴们在搬 运植物种苗时开辟了这条道路。 刺目的光划破了黑暗,漫无目的地向四周晃照着。地球人迷失了方向,可他却 直接踏上了返回飞碟的小路。 他离同伴们越近,同伴们的能量场就越强,他的心灯也就越亮。同伴们的心都 在呼唤着他,飞船上几亿年之久的植物生命也在呼唤着他:危险,危险,危险。 他的心脏发出炫目的光,渴望着与在飞碟停泊地的同伴们的心融为一体。 他现在赶在那冷酷的光前头了。冷酷的、地球人的光在藤蔓、树叶上徘徊。藤 蔓、树叶都给他让道,可那些追击者却吃了闲门羹,树枝们伸出来纠缠在一起,封 住了他们的路。那些植物叫着:快跑,快跑,快跑。 外星人在林中穿行,朝林中空地跑去。 他猛地挣脱杂草,冲到草地的边缘,这下,他沐浴在飞船的光辉中了。他瞧见 还未关上的舱门里站着一位同伴,同伴的心灯闪烁着在呼唤他。 他低垂着的腹部因地心引力变得更沉,使得他步履踉跄。突然,一个集体决定 如潮水般袭过他的心际,这可怕的感觉使他彻骨生寒。 舱门无情地关上了――花瓣合拢了。 他跳出草地,向苍天挥舞着手臂。飞碟升到了天空,再也看不见他了。巨大的 推力使飞碟发出夺目的光,湮没了地面上所有的痕迹。它在空中盘旋片刻,就消失 在茫茫夜空里。 外星人站在草中,闪烁的心灯充满了恐惧。 他如今孤零零地留在了三百万光年之遥的地球上。 “你是到了森林边缘,可你实实在在犯了一个错误。因此,我把漫游怪物召集 拢来。” 玛丽边想着漫游怪物,边翻着报纸。 被丈夫抛弃,收入少得可怜。家里的孩子们也成天讲着古怪的话。 “我可以把漫游怪物叫出来,帮助一下小精灵吗? ”“小精灵是小偷的帮凶。 幸好你只和漫游怪物打交道。” 玛丽叹息着,把报纸合拢。精灵、帮凶、讨厌鬼等等,夜复一夜,他们就这样 在她的厨房中叫嚷着。 “史蒂夫现在是地牢主人,他可拥有绝对的权力。” 绝对权力,玛丽伸直酸痛的腿,摆弄着脚趾。作为一家之主的她应享有绝对权 力,可她连让他们擦干一只盘子也办不到。 楼下的叫喊继续着――就在她卧室下。 “这些漫游怪物是什么?”“是人变的。”地牢主人说。 “哈哈,糟糕透顶了。瞧瞧他们那德性:夸大狂,妄想狂,盗窃癖。” 玛丽对着墙壁说:“我也开始有这种感觉了。难道我把孩子们养大就是去当地 牢主人吗?为这,我得每天工作八小时吗?”“得了。把小箭射向他们,他们就得追 我。我的铅箭……” 玛丽听出那是小儿子埃利奥特尖细的声音。我的天,他射铅箭。她觉得一支铅 箭正射中自己的甲状腺,或任何使她的能量集中到“讨厌鬼”出没的部位。 天呀!她多么需要鼓舞呀! “我顺路跑下去,他们在后面追。当时他们简直是疯了,就在要抓住我时,我 扔下移动式箱子……” 移动式箱子? 玛丽把上身倾出床沿,以便听得更清楚。听起来使人有着隐约的 猥亵感。 “我爬进去,关上盖子。转瞬间,就消失在空中。” 如果我有这种箱子,每天四点半左右就爬进去,该多好。她想道。 可浪漫何处寻?她生活中令她兴奋的男子又在何方?脊椎扭曲、变形,肌肉变得 松垂。最终他的尸体将被抛在某条肮脏的阴沟里,变成一大堆膨胀了的烂肉。这对 外星植物学家来说,是多可怕的结局! 眼前是一排篱笆,他的长手指、长脚趾倒有助于攀越这道障碍物。 他像藤蔓样灵活地爬上篱笆顶,肚子朝上,屁股在下,一头栽到了篱笆另一边 的地上。地球上的房屋近在咫尺,那灯光和影子在满含惊恐的眼前跳荡。心灯怎么 把他带到这儿?这些房屋透出种说不出的古怪,可怕。 但院子里某些东西正发出柔和的信号,他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片蔬菜园。蔬 菜的茎和叶羞涩、友好地摇动着,他爬上前去,与一束洋蓟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不 停地抽泣起来。 厨房里的灯光从窗户映射出来,给他类似于遇到太空中的黑洞一样的不祥之感 ――掉进宇宙边缘这无言的漩涡,眩晕、麻木感充满了四肢。屋里中间的桌子边坐 着五个地球小孩,正专注地玩着游戏。 一双小手捧起了带领神奇的方筒,用力摇动着,小筒发出格格的响声。当方筒 被放回桌子时,孩子们都屏住呼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突然,他们爆发出阵 阵叫喊声,时而看看自己手中的小纸片,时而移动着偶像。他们奇异的声音在夜空 里飘荡。 “我恨不得你在移动式箱子里窒息。” “你们听听:疯狂。幻觉者的疯狂……” “好,读下去。” “这能使得患者在幻觉中看见、听见,甚至感觉到根本不存在的事物。” 他能学会那种游戏,扔那种六边立方体,并被孩子们接纳吗? 非常复杂的振动 从屋内一阵阵地传过来,复杂、难懂的密码和信号不断地向他涌来。他已经一千万 岁了,到过宇宙中许多地方,但他从来还没有碰到过如此复杂的地球人。 在一种沉重的压力下,他离开窗边。他急切需要在蔬菜地里放松一下大脑。是 的,他过去也从窗户窥探过人类,但从来没有这样近,这样亲密地感受过人类古怪 的思维模式。 可他们只是孩子,近旁的一根黄瓜说。 老植物学家发出了轻轻的呜咽声。如果他刚才捕捉到的只是小孩子的思维波, 成人的思维又是什么样呢? 一切都完了。让他们天亮时发现他,把他带走,任意处 置吧。 玛丽冲了个澡,想放松一下疲惫的身体。浴室垫子破损的边缘在她脚趾间滑来 滑去。她把身子擦干,披上仿真丝和服,望着浴室墙上那面镜子。 宁静突然被狗哈维的狂吠打破了,哈维的叫声就从后门廊――它的栖身之所― ―传来。哈维对黑暗中任何经过的东西都怀疑,这使她有种附近一带充满了色鬼的 奇怪感觉。如果它只朝色鬼吠,还算有用。 但它朝送比萨饼的车、飞机,甚至朝若明若暗的星星叫个不停。她害怕哈维莫 不是患了幻觉疯狂症。 她把窗户拉开:“哈维!安静!”她砰地关上窗户,离开了浴室。 楼下的一切对她根本没有吸引力,可她得面对这一切。 她打开埃利奥特房间的门。 房里堆满了各种各样无用的东西,就像一堆快要腐烂的垃圾。这是典型的男孩 子的房间,她真想把这乱七糟八的东西塞进一个“移动式箱子”里。 她开始整理埃利奥特的房间。 “埃――利――奥――特!”她尖叫着。伴随着她的尖叫声,她的血压增高了, 嘴唇周围现出细密纹线。 过道里传来埃利奥特沉重的脚步声,他匆匆地跑到门边,手和脚都把在门框上, 战战兢兢地瞟着妈妈到底怎样处理他的那堆破烂。 “埃利奥特,你觉得这房间现在如何?”“嗯,可我什么也找不着了。” “这才是一个成熟的人的房间任何时候都应保持的模样。” “为什么?”“这样,我们就不会觉得是生活在垃圾桶里。知道吗?”“是,知 道了。” “那是你父亲的来信吧? ” 玛丽指着桌子上那有着她最熟悉的字迹的纸张, “他讲了什么?”“什么也没说。” “你又在眯眼睛了。你把眼镜摘掉了?”。 “没有。” 这时,她隐约听到从厨房传来的《劝说》这首歌的声音。伴着歌的节拍,她走 下楼梯。埃利奥特走在她前面。 “你爸给你们提到过他要来访的事吗?”“感恩节。” “感恩节?他知道感恩节是我的。” 她喜欢在自助餐厅吃感恩节晚餐,中国餐馆也不错。 埃利奥特突然避开她。哈维又朝一辆驶近的车叫起来。 外星人躲在一排排的蔬菜里,他身体平卧,在鼓起的身上搭了一些蔬菜叶。 没什么可怕的,一棵西红柿苗说,只是要提防那辆送比萨饼的车。 不知道比萨饼是什么。外星人想。 车子停在房子前,一名地球人从房门里出来。 那是埃利奥特,青豆说,他住在这儿。 小男孩走下车道,消失了。 到那边去,西红柿说,你会看见他转来。 可那条狗――狗是拴着的,西红柿说,它在啃玛丽的套鞋。 外星人蹦蹦跳跳地走出蔬菜地,绕过房子。但比萨饼车在车道上拐弯时,车灯 突然扫过院子。他吃了一惊,扭转身子,跳到篱笆上就往上爬。他的一只长脚趾碰 巧撞着门栓,被吊在门上,荡进了院子。 地球小男孩就在附近,正朝他这边看。 他立即把心灯蒙上,钻进工具棚里。全身释放出雾气。 别把脚刺伤了,一小钵长春藤说。 他打起精神。他感觉到附近一棵广柑树的智波,小孩子在摘树上的一只广柑。 突然,水果被抛进了工具棚,打在他腹部。 外星人身子朝后一仰,广柑弹到了地上。 像他这样体型的植物家,被一只水果打了一下,这真丢人。 他生气地抓起广柑,卷起他一只长长的、有力的手臂,把它抛进黑夜里。 那小孩哭起来,跑开了。“那里有什么东西!”埃利奥特叫道,冲进厨房,转 身砰地关上门,并上好锁。 玛丽突然变得多么衰弱!她看着地牢和龙游戏,恨不得有只够大的移动式箱子 把他们全装走。她现在能干什么?真后悔去离婚法庭,当初没想到今天这处境。 “在工具棚里,”埃利奥特结巴着说,“他朝我扔广柑。” “呜……”地牢主人泰勒模仿埃利奥特的叫声,“听起来真危险。” 孩子们从游戏桌旁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可玛丽挡在他们面前:“停下,你们都 呆着别动。” “为什么? ”“因为是我这样说。”她挺挺身子,勇敢地摇摇头,拿起手电。 如果是个色魔,她就会像只母鹧鸪一样,把自己作为诱饵献上。她只希望那是个半 路出家的可爱的魔王。 “呆着别动,妈妈,”大儿子迈克尔说,“让我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要在我面前装模做样,年轻人。” 她身边的另一个男孩小格雷格已操起一把杀猪刀。 “把刀放下。”玛丽说。她以绝对的权威威严地注视着他们。他们推挤着越过 她,打开门,冲进院子。 她从后面走上前去问埃利奥特:“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在那里。”他指着 工具棚。 她用手电筒照着棚子里的钵钵罐罐、化肥、锄头和铲子。“什么也没有。” 草坪那边传来迈克尔的声音:“门怎么打开了!” “瞧这些痕迹!”地牢主人叫着冲向门去。 外星人根本不懂他们那粗野、含混不清的地球语言,可他从藏身的小沙丘后能 清楚地看见他们的身影。那是五个地球小孩子,和他们在一起的那个奇形怪状的东 西是什么动物?他的心灯开始发亮。他慌忙把它蒙上。 他很灵巧地靠近他们,以便能更清楚地看看与小孩子们在一起的这瘦高、苗条 的动物。 “好啦,聚会结束了。大家都回屋去。格雷格,把刀给我。”外星人无法听懂 那悦耳的说话声,可他觉察得出她是这群孩子的母亲。 可他们的父亲又在哪里呢?几年前,她就把他赶出了家门,青豆说。 玛丽把孩子们赶进屋里,庆幸的是什么也没发生。埃利奥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外面真有什么怪东西,妈妈。我发誓”泰勒挖苦说:“是什么身体冲洗袋吧,埃 利奥特。” “喂,”玛丽说,“我们家没有身体冲洗袋。”他们知道得太多了,随时都鬼 鬼祟祟地注意着她。她所能做的就是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可这根本不可能。 “得了,你们都该回家了。” “可我们还没吃比萨饼。” “饼上有脏脚印。”玛丽说。她多么想恢复家里的安静气氛,可他们无视她的 存在,开始吃起那被踩脏了的比萨饼。 她拖着身体走向楼梯,觉得自己就像被踩了一脚。她在楼梯口转过身说:“吃 完比萨饼就都出去。” 从地牢里发出一阵咕噜声。 如果孩子们九岁就到煤矿工作该多好,可那种时光已一去不复返了。 她跌跌撞撞地走进卧室,一下子就瘫在了床上。 外星人在沙丘边打了一会儿盹,然后站起来走回屋前。 窗户里漆黑一团。他找到门闩,用脚趾拔开,像地球人那样走进院内。月光使 他臃肿的身影倒在草坪上。他自知与那些地球人根本不一样。奇怪的是,地球人的 腹部不像他的那样呈圆形下坠,与地面接触。像可怜的菜豆样,地球人的身体从头 到脚都是由骨头和肌肉串在一起的。 可他的身体构造却很完美、舒适、低矮,利于沉思。 “嗨,你要把它打开? ”泰勒把他那早熟的瘦高身子靠在门上。他长得长腿长 臂的。 埃利奥特常取笑他是塑料人――一个泰勒很敏感的绰号,这绰号隐含的意思正 是他最怕的――他可能会长成七英尺高的巨人。 “你在做什么,埃利奥特? ”泰勒把身子靠在小炉子上。格蒂在炉边舒心地闲 坐着,她可怜的哥哥正用水搅拌泥粉。“看来是做肉丁小方饼。” “走开,泰勒,好不好?”埃利奥特在花围裙上揩着手。 “喂,还记得吗?我们今晚要玩地牢和龙游戏。” “他要和我玩,”格蒂说,“一直跟我玩。” 后门开处,格雷格溜了进来。他穿着荧光漆衬衫,看上去像只正在融化的彩色 冰棒,他说话时不住流口水的模样更加深了这一印象。“嗨,这里是怎么回事? ” “没事,口水娃。”埃里奥特边和小松糕边说,嘴里模仿着吞口水的嘶嘶声。 “埃利奥特和我,”格蒂唱道,“正在做龙肉攀。” 格雷格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邪笑着。他说话时唾沫横飞:“你们是在欺她还 是怎么的?”“头放低点,格雷格,”泰勒说,“再低点。” 格雷格的口水滴到了椅背上。“现在看清楚了。” 他盯着埃利奥特。就他所知,埃利奥特和世上其他当哥哥的一样,只乐于与妹 妹玩有趣的游戏――如挠她痒痒,直到耗尽她的精力为止。要么在她正洗澡时,和 四五个男孩一并冲进浴室,在她周围大笑,她会尖声地嚎叫。那些都是正儿八经的 游戏。可这?他走神之际,一滴一滴的口水从下嘴唇流到荧光漆衬衫上。 地牢和龙的最后一名成员出现在厨房窗口:戴着一顶棒球帽的史蒂夫。他用手 指不停地摆弄着帽耳,他以这种独特的方式问候之后就走进屋来。 “什么也别说。”埃利奥特叫道。他把小松糕倒进小炉里。 “埃利奥特和我开了家面包店,”格蒂说,她一边摆弄着脏乎乎的糕点,一边 哼着小调,“人人都愿买我们的糕点,甚至圣诞老人也买。”她扭动烤炉上的球形 把手,把门关上。然后她盯着埃利奥特,眼里露出顽皮的神情,向他暗示楼上的秘 密。埃利奥特畏缩了,开始作第二炉小松糕。 夜里,外星人从枕头上望见埃利奥特从卧室的窗口往屋顶爬去。 男孩要到哪里去? 外星人从自己的小窗口望出去,看见埃利奥特爬过斜屋顶, 从连接屋顶和院子的梯子上蹦跳而下。眨眼间,他的身影就不见了。 外星人通过心灵感应监视着埃利奥特的行动,他正向屋后的山里爬去。他是不 是去给壁橱里的朋友拿食物? 不,他爬到那条可怕的山中小道上――一切麻烦就是 从那里开始的。 外星人精妙的思维触角痉挛似地抽动着,在夜空下,他感觉到那可怕的战利品 环上牙齿的碰撞声。 小道上不止埃利奥特一人。 还有人正在黑暗中搜寻。他们在找什么呢? 外星人伸手取了块饼干,紧张地咀 嚼着。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他,可他们近在咫尺。埃利奥特在山上监视着他们。要 是他被抓住了,会不会泄露他家壁橱里藏着的一名外貌怪异的客人? 他转向那钵天 竺葵,求助似的望着它。天竺葵花蕾突然全绽开,朵朵红花娇艳欲滴。 经历了花蕾开放的艰辛后,天竺葵禁不住长叹一声。外星人用长指尖轻轻地抚 摸着它,对它呢喃私语。他的宇宙语言,他布施的超自然精华使天竺葵焕发了活力, 使那灿烂的花朵永不凋谢。 你的声音是我听到的最纯美的声音,古老的主人。天竺葵说。 是的,可它不是英语。 外星人用手指搔着头。他迫切需要掌握英语,有了它,他才能更好地求生,让 人们明白他的希望。 格蒂曾把自己的abc字母书送给他。 他把书放在膝盖头上,慢慢地在字母中寻 找着m……和……m。 埃利奥特躺在路边的灌木丛糕。中,监视着政府人员们走过。他们用手电四处 照着,假如他们发现他,他就说是在这里遛狗。 哈维蜷缩在他身旁,紧张得打哆嗦。这畜生有种难以控制的冲动,它想冲出去 咬那带钥匙环的人。哈维想,任何带那么多把钥匙的人,都该被咬上几口。 “今晚这儿没什么。”他们中的一个人说。 “我知道。可我老觉得有人在监视我们。”带钥匙的家伙用手电沿路边照射着, “是谁呢? ”千万颗星星在夜空里闪烁。埃利奥特知道自己拥有黑夜里最了不起的 一件秘密――就藏在他房间里。他永远不会出卖这个秘密,决不屈服,即使被他们 抓住受尽折磨也不。 “哈维,”埃利奥特悄悄说,“我们有笔巨富。知道吗? ”“我爱他,哈维。 他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小伙伴。”埃利奥特仰视着天穹里的盏盏星灯,想像着哪一盏 属于他的新朋友。 他们都属于他。月亮低语道。 哈维竖起了耳朵。我听见了什么人的声音,一只粗布袋子的沙沙声? 它环顾四 周,街上空荡荡的。 早晨, 两弟兄向校车站走去。 街道上的一个陌生身影引起了埃利奥特的注意 “迈克尔,听着,这一带突然有许多陌生人。你瞧那辆车,里面坐着个人正在读报 纸。他们正在找外星人。” “他们?他们是谁?”“他们就在这一带,他们在山里。” “你得尽快想个办法,埃利奥特,赶在他们包围我们之前。” “外星人需要时间安排他的计划。” “也许他并不像想像的那么聪明,只不过像只工蜂,只知道干按键钮之类的事。” “迈克尔,他――他比我们要先进得多,你根本想像不到。” “对,可他为什么住在我们的壁橱里呢? ”“他恰逢厄运,可我们会改变他的 命运。” “埃利奥特,你我都是傻子,难道你不明白,要人帮助他,也只能是训练有素 的科学家或什么的。那些――那些聪明人,他们有能力测试他,更好地喂养他。” “我们给他的饮食也不错。” “奥里奥饼干,埃利奥特。那是什么样的东西? 也许你在要他的命,可你一点 也不知道。” 埃利奥特的脸绷紧了,声音听起来也很紧张:“迈克尔,如果我们把他交给其 他任何人,他永远就回不了家。我很清楚这一点。” “怎么,埃利奥特,你怎么知道? ”“我直觉如此,这就像烙进了我的身体里 一样。我反复这样琢磨着,他选择了我们是因为只有我们才能救他。” “可为什么是我们? 我们只不过是无名小卒。我们没钱,也想不出办法,我们 甚至父亲也没有。” “这些都不碍事。他明白,我们能――能帮他把它连在一起。” “把什么连在一起?”“某种……某种……”埃利奥特突然变得笨拙口吃起来, 仿佛他刚从梦中醒来。 他本应记住梦,可记不住了。一场外星人投给他的梦,一幅他需要什么的画, 可画已消失了。汽车站就在前面。 泰勒、史蒂夫、格雷格正你推我攘地站在那里。 史蒂夫摆弄着帽耳:“呵,埃利奥特,我忘了问――你的妖怪怎样了? 他回来 了吗?”“他不是妖怪,是个外星人。” “什么,谁是外星人? ”一名红头发小男孩挤过来,他说话时嗓门很大,带着 鼻音,“你知道从地球到天王星要多长时间? ”校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孩子们爬上 车,从新驾驶员身旁经过。有人问:“喂,乔治怎么啦? ”“他生病了。”新驾驶 员说,可孩子们谁也没见过他。 今天,格蒂在托儿所装病,结果托儿所的看门人用车把她送回了家。这样,她 就可以安静地与外星人玩了。 她拿出童车,把玩具放在车上,她知道外星人会喜欢这些玩具的。她真希望他 永远呆在家里,并与妈妈结婚。她把车子顺着过道推进埃利奥特的房间,打开壁橱, 钻了进去。外星人仰头看着她,眼球不停地转动着。格蒂也转动着眼睛,咯咯地笑 着,坐在他旁边。车子就摆在身旁。“你是个大玩具吗?”她上下打量着他,“嗯, 如果你不是大玩具,那是什么呢? ”他朝后退到壁橱的角落里,仿佛受到了惊吓。 她可一点儿也没被吓着,她再也不感到害怕了。因为就在昨晚,她梦见外星人把她 带到了遥远星际间的一个美丽的地方,他牵着她的手,领着她欣赏美丽的鲜花。奇 怪的小鸟落在他头上,不停地对他歌唱,美丽的光环绕着这美丽的所在。 “它会教你拼读单词,”格蒂说,“看……” 她按了一下盒子上标有字母a的键。语言学习机里有个清楚的男性声音说:“a ……” 她按下b键,机器就说:“b……” 外星人按下m键就听到:“m……” “现在你看,”格蒂按下标有“go”的键。 小盒子说:“请拼‘机械师’。” 格蒂在学习机上按了几个相应的字母,可她的拼写能力还不够好。小盒子说: “不,错了,再来一遍。”她又来了一遍。盒子说:“不正确。正确的拼写是m―e ―c―h―a―n―i―c。” 外星人两眼直直地盯着这台机器。对了,它可以教他讲地球语言,尤其重要的 是,它是台计算机。 他的思维扫描功能深入机器里,分析着微处理器,语言综合器和记忆片。 “喂,你没事吧?”格蒂摸摸外星人的手。他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 他向她点点头,可目光仍盯在这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机器上。他的大脑飞速地动 转着,思考着通向自由太空的办法,替代办法,路线,侧路线――这一切都起源于 这盒子。 格蒂又按了一下键。“拼‘麻烦’。”盒子说。 她就这样饶有兴趣地玩着,外星人一直在旁边观望。 “好了,怪物先生,今天的拼写课就上到这儿。我等会儿就回来。” 小女孩子出去后,外星人就把盒子摊在膝盖上,取掉后壳。 真是奇迹中的奇迹。他抚摸着小盒子里的电路,这就是信号发射器的心脏。 他一边用力嚼着饼干一边注视着这台语言学习机。一张发光的机器图解出现在 他大脑里,机器的秘密正在被他消化,正在变成他自己的知识。对于像他这样的外 星人来说,学习机中储存的信息和使用的电子技术只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计算机 是他最熟悉的朋友,真奇怪,竟然找到了一台会说话的计算机! “拼‘机械师’……” 他张开耳垂,全神贯注地听着机器发出的声音,思维迅速地抓住构成这种语言 的音素。 “拼‘麻烦’……” 他体内的电路嗡嗡地响着,吸收着,综合着,从学习机上学习地球语言。当他 的思维转入更高的学习频时,他的睛睛里出现了釉一样的光泽。在其它行星上―― 死亡了的行星或失踪了的行星――他曾研究过它们古老的语言。现在,他的膝盖上 正摆着这样的书板――地球人用的语言学习机,一块他借以掌握这颗行星的符号和 声音的电子石。 “拼‘冰箱’……” 这个单词每个细微的读音特点都辐射在他的内部扫描区上,他的大脑里同时形 象地展现出一台电冰箱――保存牛奶和饼干的地方。 “电――冰――箱――”他一边跟着学习机发出这个单词的读音,一边领悟着 它所包含的概念,好像他全身的器官都在吸收这奇妙的声音。 仿佛获得了灵感似的,他神奇大脑的语言中枢整个进入完全工作状态。大约上 千种储存在语言中枢的语言出现了,他反复参考着这些语言,这样他就能更完整地 观察、分析地球语言。他先抓住地球语言的根本要点,然后分析细微差异。 “糖――果……蛋――糕……” 他很快就消化了学习机中储存的所有词汇。这样,无论在地球上的什么地方, 他就能与地球人交流,讲出重要的事情。 “冰……淇淋……”他反复地按着机器上的键。这真是件令他满意的机械装置: 既是老师又是伴侣。可它的作用还不仅是这些。 在掌握了英语之后,他会使用这件带计算机的机械装置讲另一种语言,那就是 他自己的语言。他将把自己的语言发射到太空里。 在这天的生物课上,生物老师要埃利奥特解剖一只青蛙。 “我们将剥掉青蛙的皮……”生物老师指着装满活青蛙的桶,“然后观察青蛙 的内脏。”他提起一只青蛙,在腹部画了一条红线,“我们画出剖腹线――埃利奥 特你在干什么? ”老师走过去俯视着埃利奥特的实验报告,埃利奥特正如痴如醉地 在报告纸上画着非常复杂的电路图,似乎有种无形的力量在操纵着他的手。莫非中 了邪? 作怪的自然是他家壁橱里的外星人,他那充满数字化语言和程序记忆奥秘的 思维控制了埃利奥特。 可老师并不了解这些,这名总爱出格的学生无视他正在上课,却满头大汗,着 了迷似的写画着。教室里所有的同学突然都盯着他。 “埃利奥特――”埃利奥特把纸写完后就在桌子上写,然后手在空中不停地写 着。最后,他居然走到讲台前,撕下挂在黑板上的青蛙解剖图,开始用粉笔在黑板 上写。 泰勒、格雷格和史蒂夫吃惊地望着他。泰勒把长腿从凳子下伸过去,踢踢格雷 格的脚踝,然后指指埃利奥特,用手指在头上作了个拧松螺丝的动作。 格雷格点着头,嘴角满是口水,目不转睛地看着埃利奥特疯狂地在黑板上涂写 着。他那张绷得紧紧的嘴上冒出不少唾沫泡,他从未成功地让这些唾沫泡从嘴唇飘 到空中,每次他想把它们吹到空中前就破灭了。可现在一个水泡突然自动朝生物老 师飞去,贴在他的后脑勺上。 老师没注意到,他正在训斥埃利奥特:“年轻人,马上坐下!” 他伸手去抓埃利奥特的手臂,可这条胳膊硬得像一根铁条,从胳膊上传出的力 远非一个十岁男孩可比。这神秘力量布满了整块黑板,整个教室也仿佛变成了魔窟。 “下课了!下节课接着上。埃利奥特!” 埃利奥特指间的粉笔突然断了,掉到地板上。他转向生物老师,脸上带着茫然 的表情。可他脑里的计算机知识足可与一家专职公司所有人员的知识加在一起相比, 所有这些知识是突然凭空出现在他脑子里的。 史蒂夫从口袋中掏出帽子戴上,看到埃利奥特被拉进校长办公室时,他摇晃着 帽耳说:“这下他要擦一个月的黑板了。” 格蒂扔下彩画书站了起来,她奇怪自己怎么在涂彩画。她本来正和怪物在玩, 不知什么力量把她移出壁橱,送回她自己的房里。她现在突然醒过神来,想再与怪 物玩游戏。她走回埃利奥特的房间,昨晚梦里的情节更清晰地出现在她脑海里:她 和怪物到了某个遥远的地方,手牵着手滑下一道瀑布。 外星人消化了整个复杂的电路后,心满意足地放下学习机,这可是在地球上的 一顿最妙不可言的精神粮食了。 可他全忘记了孩子们。他怎么能这样呢? 对他来说,他们是多么的重要啊!失 去他们,也就失去了生的希望。他就是从这名小女孩的手中得到了万能的学习机, 她还为他准备了一些其它的礼物吧? “来,怪物。”这时,壁橱被打开了,格蒂拉 住了他的大手。就是这只巨掌刻有他的命运――三名地球孩子将帮助他返回自己的 星球。可最难破译的恰恰是命运之线,这些线有很多,或上或下。 格蒂领着他来到客厅:“来,你喜欢这个……” 他花了整个下午来研究学习机,现在几乎能听懂小女孩的话了。是的,是试试 这种新语言的时候了。 “拼‘机械师’。” 格蒂目瞪口呆地望着他:“m―e―c―h―a―n―e―x……” “错了。” “你会讲话了!”她兴奋地拉着他走进她妈妈的卧室。外星人最终感受到了那 女人心理的波场,波场的中心充满了欢乐,而边缘却透出缕缕孤独。 波――波…… 他从窗户望出去,正好看到她把车驶上蔬菜园旁的停车道。他有胆量让她看见 他茄子似的外形吗? 不,简直是疯了。她根本不能理解像他这样的怪物怎么藏在他 儿子的壁橱里。这根本无法解释,即使用新掌握的地球语言也不可能。 “妈妈还在院子里,”格蒂说,“她听不见我们这里的谈话。” 格蒂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打开电视机,一名昂首挺胸的小丑出现在屏幕上,就 像外星人一样。他眼里充满了惊疑的神色,靠近电视屏幕。 “你能数一到十的数字吗?”眼球凸鼓的小丑问。 “能。”格蒂说。 “一……”小丑说。 “一。”外星人回答。 “二!”格蒂说,然后一路数下去,“二十,三十,四十,五十!” “五十。”外星人重复。 小丑不停地跳着,他那双大脚特别惹人注目。格蒂低头去看外星人那双特别的 脚掌。 “你是小丑吗?”她问。 “不是。” “苹果。”小丑说。 “苹果。”格蒂说。 为了更清楚地看到电视机的元件,外星人走到电视机后。他的扫描功能突然发 现了电视机的超高频调谐器――这正是他需要的,它有助于将学习机发动的信号增 加到微波频段。 正确。现在拼“信号发射器。” 这就是信号发射机。 不管怎样,我不得不暂时用用它。 格蒂开心地尖叫着。他还没来得及取下超高频调谐器,她突然把一顶牛仔帽扣 在他头上,正好与她的放牛姑娘戴的阔边帽相配。 “从你的穿着我看得出,”格蒂唱着,可唱走调了,“你是个牛仔……” 他把牛仔帽从眼睛向上推开,指着通向他房间的过道:“家。” “再说一遍。”格蒂说。 “家。” 格蒂尖声地大笑着。 楼下传来玛丽的声音:“格蒂,想看看你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的大南瓜吗? ” “我在玩,妈妈。和――和――”“b,好。b,好,”外星人说。 他领着她悄悄地走进过道,停了一下,越过栏杆偷看着楼下的玛丽。她正坐在 客厅里的桌子旁,拆看着邮件。 她那彩虹般柔美的光彩使他情不自禁地留连在那光辉里。 “走,怪物。”格蒂低声说。 他俩又回到埃利奥特凌乱的房间。格蒂刚把外星人推进壁橱里,埃利奥特的声 音就从楼下传来:“嗨,我回来了。” 格蒂也慌忙钻进壁橱。 她拿起学习机,按下字母b键,可发出的声音不再是那 个熟悉的字母b,而是另一个读音――波。 可不管这声音怎样奇怪,这位电脑奇才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我想知道学习机到底出了什么毛病。”格蒂说。 “什么毛病也没有。”外星人说。他对重新编排信号的结果感到很满意,他把 集成电路块之间的连接线切断,按照新程序的要求重新把它们连接起来。 突然,埃利奥特打开了壁橱。 “埃利奥特。”外星人从枕头上向他招呼。 埃利奥特的嘴张得大大的。 “是我教会他说话的。”格蒂说。 “是你对我讲话?”埃利奥特吃惊地说,“再讲一次。” “埃利奥特……” “外星人你会说这个吗?你是个外星人。” “外星人。”外星人说。 这时传来敲门声,一共敲了三下。“那是迈克尔。”埃利奥特说。迈克尔进门 时,他们正从壁橱里出来。 外星人看着迈克尔。“拼‘机械师’。” “m―e―c―h―什么?”埃利奥特开心地笑道:“我们教会他说话了。” “是我。”格蒂争辩道。 “拼‘麻烦’。” “他只会讲这个?只会拼单词?”外星人谦虚地耸耸肩。他还无法完全听懂孩子 们的话,可他知道他能进行简单的语言交流了。他想让他们帮忙把他们妈妈的电视 高频调谐器偷过来,他还想要些饼干。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们的谈电话铃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玛丽的声音从楼下传上 来:“埃利奥特,你的电话。” 埃利奥特走进过道,拿起分机听筒,把电话线牵进他的房间。 “喂,埃利奥特。”听筒里传来刺耳的鼻音,“我是兰斯。”埃利奥特觉察到 兰斯声音里那种令人不安的探寻企图。除了向他撒谎,说自己在行星知识测试中分 数有多高以外,兰斯从没给他打过电话。现在,兰斯突然给他谈起土星、火星上的 奥林匹斯山和其它太空奇迹:“……对,埃利奥特,太空,太空,太空。似乎整个 太空都在我脑里。不是很奇怪吗?你是否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事正在发生?我……” “呵,我得走了……”埃利奥特挂上电话,揩着前额上的汗珠。可恨、讨厌的 兰斯正在步步逼近。 外星人一直在监听电话,那个满怀好奇心的孩子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那小家 伙说不定会带来麻烦的。 因此,时间非常紧迫。他焦急地指指电话,又指指窗户。 “嗯?你是什么意思,外星人?”他又指指电话、窗户和天穹:“给家里打电话。” “你想――给家里打电话?”他点点头:“外星人打电话回家。” “不,埃利奥特。仅仅因为骂老师是水果就受到处罚?我可不相信。” “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那样生气,我只不过走了一会儿神。” “你近来有感到不对劲的地方吗?“没事,妈妈。一切都很正常。” “你见过怪物,妈妈?”格蒂问。 “经常。”更有甚者,玛丽想,我曾嫁了个怪物。 “我有位朋友是怪物。”格蒂说。埃利奥特马上拿起她的洋娃娃,扭动着它的 颈子。 “埃利奥特!”格蒂哭喊着,“对不起,我忘了……” “埃利奥特,求求你了,”玛丽说,“不要像个虐待狂似的。” 格蒂抽泣着,不停地抚摸着洋娃娃,埃利奥特瞪着她。玛丽又拿了片面包,厚 厚地抹了层黄油,又加了几勺果酱。 “妈妈,”迈克尔说,“你又吃了这么多面包。” “闭嘴。”玛丽轻声说。她还想吃,可迈克尔拿走了面包,格蒂拿走了果酱, 埃利奥特把黄油藏了起来。 “妈妈,你要吞下整个世界吗?”迈克尔讥讽她。 “对,对,”玛丽说,她疯狂地冲向这些食物,可嘴里却喊道,“别让我靠近 这些东西,把它们拿得远远的。” 他们真的把这些食物拿走了。他们把它们放在背后,拿上楼去喂外星人。 学习机被拆开,电路被重新接过,一条线上还粘着草莓酱。现在,学习机发出 的声音不再是“机械师”、“麻烦”和其它地球语言的词汇,而是“嘟普――嘟波”、 “斯格各”和“日珞克”这些人类不能理解的声音。 “那是你的语言,外星人?”“外星人打电话回家。”他指着壁橱窗外。 “他们会来吗?”他点点头。 可这只是信号发射器的一部分,它只能产生信号,他还得把发射器放在星空下, 让它不停地运转。为此,还需要一种使发射器不停重复求救信号的驱动力。 他把孩子们从壁橱里领到唱机旁,用手势,夹着不完整的句子和咕哝声表达着 他的愿望。 他们傻乎乎地盯着他。 他指着唱机转盘,用手势比划着把一张唱片放在上面。 突然,他转过身,张开嘴唱起来:“它只是滚石音乐……” 在他的同类中,他的歌声曾受到普遍好评,可在地球上,只不过引起孩子们阵 阵的笑声。他望着他们:“外星人造歌。”他们仍感到困惑不解。 “歌,歌,外星人造歌。”他拿起一张唱片旋转着。“你想自己制造唱片? ” “对,对。” “用什么? ”“用――用――”他不知道用什么。他只能描绘出一种圆圆的形 状,用自己的手比划着。 “你想要圆形东西?”“对,对。” “你要在上面录上声音? ”迈克尔靠拢来:“这里不是录音棚,你真是痴人说 梦话。” 外星人指着自己的头。“拼‘机械师’。”他把唱机翻转,从里面拽出一团金 属线来,又说,“更多。” “你还要更多的这种线?”他点点头。 “他想要更多电线。”他们相互望着,想着怎么让他们的客人高兴。可他正在 房间里踱着步,全神贯注地思考着问题。 为了成功地制成他自己的滚石唱片,他需要这么多东西。 他思维旋涡般地强烈运动,一次又一次显示着这种装置。每一次增加一个小部 件,他需要…… 他盯着衣架,眨巴着眼睛,大脑飞速地转动着。在他眼里那木质衣架仿佛在发 亮、摇晃,它的形状令他如痴如醉。他将衣架固定在唱机上,然后…… ……拼“唱针臂”。 他抓住衣架,发红的手指在上面烧出许多小孔。每一个小孔就是一个线路连接 点。 “噫,好像电钻啊!外星人。” 外星人又急匆匆地钻进壁橱,他用手指把学习机键盘连接点上的焊锡溶化掉, 然后再把金属线固定在这些连接点上。“更多……更多……” 孩子们向壁橱门里望着。他一边挥舞着衣架,一边吃力地说:“更多……更多 ……” 他们又拿来许多金属线,一只饼干筒,一面镜子和一个毂盖。 除了金属线外,其它任何东西他都未要,它们在他的小发明中根本派不上用场。 他发明的新唱片必须结实、扁平、呈圆形,难道他们不明白吗? 他转过身,望 着天竺葵。 他们只不过是地球孩子,植物说。心地纯洁,可反应迟钝。 “好,外星人,我们再找些其它东西。” “对,家里有许多废弃的东西……” 他目送他们离开房间。对这些地球孩子要有耐心,不能操之过急。他必须先把 所有的线焊在学习机上,然后再把它们连到衣架木条上的小孔里,他将在每个小孔 里放上一根带许多弹簧的金属接触杆。 好像在这屋里什么地方见过这种金属杆,可在什么地方呢? 这帮孩子的母亲, 那女人的辐射波又出现在他的意识里。他闭上眼睛,把思维集中在盘旋在他脑海里 的,那女人的思维意象上。 对了,她在头发上别有金属杆。地球人把这些金属杆叫做什么? 他又深入到她 记忆区搜索,终于发现了。 “格蒂……” 埃利奥特,迈克尔在格蒂身后跑了进来。他用手指着她说:“拼‘小发夹’。” “b―o―p―p―y―”“错了。”他指着自己光秃秃的头顶。 “你想要小发夹?”他点点头。 他跟孩子们一起偷偷溜进玛丽的卧室,从卧室窗口看见孩子们的母亲正在菜园 里摆弄着那些疯长的蔬菜,有的蔬菜大得出奇,可以说是有史以来长得最大的。她 举起一只巨大的南瓜,这只南瓜仿佛是用牛奶不停地浇灌出来的。 窗台上的花盆里盛开着一朵朵显然不合时令的鲜花,花儿都向他弯腰点头。 你好,你在找什么?你有什么崇高、奇妙的科学使命?“小发夹。” “在这里。”格蒂说着打开一只白瓷罐子。 外星人取出小发夹,无意间瞟见自己映在玛丽梳妆镜里的样子。要是他再在外 衣下加上一条裤子,那女人能克服害怕心理吗? 为了跟他那双短腿、蹼脚相配,他 得剪短裤子,在脚上套上纸袋。但接着――“走吧,外星人。”格蒂拉着他的手, 把他从卧室拖进过道。回到埃利奥特的房间后,他又钻进了壁橱。 “你拿妈咪的发夹干什么?”他坐在枕头上,把发夹固定在衣架木条上。现在, 一排朝下的金属接触杆像钉耙齿似的搁在他的滚石唱片的表面。然后,他把小发夹 和学习机里牵出的金属线接在一起。 “这东西真好玩,”格蒂说,“你总喜欢作这种好玩的玩意吗?”“是的。” “干什么?”“外星人打电话回家。” “你的家在哪里?”他指着天空。格蒂从小窗户望出去。 “是不是梦中你带我去的那个地方,很远很远的地方?”“很远。” “你家里的人听得见你的声音吗? ”地球孩子真爱刨根问底,“他们是不是像 我们一样拿着听筒说:喂,是外星人吗?”“拼‘麻烦’。” “n―u―s―”“不对。” “是不对,可这是因为你拿了我的学习机。现在它只能发出‘格里波――迪波’ 这类声音了。” “格里波――嘟波。” “不管怎样,它不能正确拼出‘麻烦’这个词了。” 格蒂不理外星人,开始自个儿玩她带到壁橱里的炉子,烤着一种新的小松糕― ―原料是妈妈的面霜和泥。外星人也一边忙活着,一边口齿含混、半生不熟地哼着 一首从埃利奥特的收音机上听到的抒情歌曲。他和格蒂太专注于手中的活儿,以致 没听到玛丽上楼的脚步声,也未注意到她正从过道走过来。只在她打开埃利奥特的 房门时,他们才听到她的声音。 外星人吓得跳了起来,与放在壁橱边的玩具动物、凸眼球的小丑和玩具太空火 箭站在一起。他的四肢一动也不动地处于暂停状态。那双大大的,比地球上最精微 的光学仪器还要发达的外星人眼睛,像玩具青蛙的眼睛一样呆滞、无神。而他那臃 肿的身子和他右侧的玩具火箭一样,仿佛没有一丝生命。 玛丽进来了,她的眼光掠过堆在一起的玩具,碰到了外星人的目光,然后转向 那钵放在壁橱里盛开的天竺葵:“是你把花拿到这儿来的吗?格蒂。” “从月球来的那个人喜欢花,他让这些花开放的。” 玛丽轻抚着那钵茂盛的天竺葵叶,吃惊地摇着头:“所有的东西都疯长,真不 明白为什么。”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外星人,转身走开了,外星人终于松了口气。可这声叹息包 涵着缕缕感伤,她怎么会爱上他这个长得像青蛙似怪物呢? 真是天大的讽刺。就在 咫尺有一位宇宙间聪明绝顶的人,可那女人,可爱的玛丽,却为她那杳无音讯的薄 情丈夫伤心憔悴。 “你为什么这样难过,外星人? ”格蒂问他。她发现他眼里的瀑布已变成一片 裂沟纵横的沙漠――她见过的世界上最孤独的地方。 他眨了一下眼睛,沙漠随之消失了。他又拿起学习机,按着上面的键钮。 ……格里波――嘟波――日瓦克――日瓦克――斯那冯――奥尔格――姆姆恩 恩里普…… 这由高超智慧结晶的、令人心旷神怡的声调安慰着他。这是一种特殊语言,你 可以用这种语言发出心的呼唤。只要孩子们从五金店弄回必需的配件,他就可以成 功地、日夜不停地向夜空说话。 注视着这台由小发夹和衣架自制的简陋信号发射器,他禁不住怀疑起来。但是, 他的脑波却不停地安慰他:他是正确的。他只遵循它的指导,暗祈成功了。 楼梯上传来咔嗒咔嗒的脚步声,接着,埃利奥特和迈克尔走了进来。他们解开 衣服,取出圆形锯片和一大把有眼螺栓和连接器。 “瞧,外星人,这些不正是你的吗? ”“拼‘滚石’……”激动的外星人用手 指在锯片上摸索着。他把圆形锯片放在唱片转盘上,用手指转动,齿形锯片一圈又 一圈地转动着,阳光从窗户外射进来照在上面熠熠反光。 “可你怎样用锯刀做唱片呢? ”“拼‘漆’。”他的意思是必须在锯刀表层涂 层漆。 “哪种漆?”他指着天空。 “蓝色?”他点点头。“妈咪来过,”格蒂说,“她根本没发现外星人。” “真的?是不是我布置的伪装发生了作用?”埃利奥特指着那排傻乎乎的玩具动 物。 “出去,出去。”外星人生气地把他们赶走了,他再也受不了这种羞辱。 “格蒂!” 小姑娘跑了进来:“妈咪?”“把小发夹还给我。” “不行,怪物要用发夹。” “哦?他用发夹干什么?”“他的机器里需用小发夹。” 他的机器里?玛丽思索着,有必要为了几枚发夹与孩子们争执吗?不,显然没必 要。她只有乱糟糟地披着头发了。 “谢谢你,格蒂,现在没事了。” “我会转达你对怪物的问候的。” “是的,代我问他好。” 外星人坐在壁橱里,努力地工作着,把锯刀上的漆晾干后,这位高级“机械师” 开始在锯刀上烧出许多小孔。 “嗨!”埃利奥特说,“我明白了。它就像只音乐盒。” 外星人在锯刀上钻孔时,迈克尔也凑到埃利奥特的肩膀上往里看。“那是台自 动钢琴。”他说。然后,外星人将钻好孔的锯刀放在转盘上,用手指转了一下转盘, 把衣架放下,衣架上的那排发夹扣在旋转的锯刀上的小孔里。“哇,外星人,你真 了不起……” 随着锯刀的转动,发夹在转盘上不停地运转,金属线带动着学习机的键盘,外 星人的语言不断地从学习机里发出声来。 ……格里波――嘟波――日瓦克――日瓦克――斯那冯――奥尔格――姆姆恩 恩里普…… “成功了,外星人。你造出了自己的唱机。” 格蒂拿着新得到的对讲机进来了,向她房里的洋娃娃讲话:“喂喂,娃娃,我 是格蒂……” 外星人伸手从她手里拿过对讲机,三下两下就拆下对讲机的麦克风,把它组装 在学习机喇叭上。 “外星人,你弄坏了我的玩具!”她叫喊着,那声音在整幢楼里回荡。 埃利奥特一边狠心地把她洋娃娃的手臂拧成难看的模样,一边耐心地向她解释: 你应该学会大方点。 “好吧,”她抽泣着,“他可别再弄坏我的其它东西了。” 外星科学家向她保证:再也不损坏她的玩具了。现在还需要一种材料,那就她 妈妈电视机上的同轴电缆。当然,现在也是需要电视机超高频调谐器的时候了。 他们一起偷偷摸摸地走进过道。那晚稍晚些时候,玛丽走进卧室,叭的一声打 开电视,踢掉鞋子上了床。她疲倦地打开一份报纸浏览起来。怎么搞的,电视没图 像?“迈克尔!埃利奥特……” 房里静悄悄的。 她思索着。母亲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定与她的两个儿子有牵联,但这种直觉马上 又被格蒂的形象取代了。 “格蒂?”她轻轻地问黑夜。格蒂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她闭上双眼,困惑的表 情爬上她皱着的眉头。她想像着格蒂和一个体型臃肿的小丑偷偷地溜进她的卧室。 她悄悄溜下床,踮着脚走进客厅,绝不能让孩子们看见了。在这个时候,母亲 抵挡不住果子冻的诱惑而无法控制食欲,无疑会给他们造成不良影响。 她在过道里停了一下,听见埃利奥特和迈克尔在游戏室里。不错,他们不会看 见她的馋样,更重要的是,他们不会阻止她。我深谋远虑的儿子,他们可不想我在 生活的道路上倍受折磨。 可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我正在挨饿。 果子冻卷,几碗牛奶蛋糊,米布丁。再来根香蕉如何? 她蹑手蹑脚地走下楼, 站在底楼门厅里,看是否有什么异常动静。 起居室里空荡荡的,用餐的角落也一团漆黑。 玛丽悄悄地摸向厨房,一转过角落,她就看见厨房里的灯还亮着。接着她发现 格蒂正坐在桌边吃饼干和牛奶,可她没看见坐在冰箱旁一根凳子上的外星人。 玛丽指着桌子上的两只盘子:“那是为谁准备的盘子?为洋娃娃准备的?”“为 外星人准备的,”格蒂说,“他喜欢吃饼干。” “如果我吃一块,他不会介意吧? ”“呵,不,”格蒂说,“他爱你。”见过 的最美丽的东西。她散在枕头上头发闪烁月光,她美妙的躯体是自然中完美的化身。 紧闭的双眸如夜里盛开的水仙花上翩然的睡蝴蝶,双唇似蓝花耧斗菜的花瓣。 玛丽,他在心底呼唤着。 她是宇宙间最可爱的生灵。 他却偷了她的散音器。 他凝望天际,她在梦中翻动着身躯。她尽可以作她的美梦,可像他这个来自太 空的大肚皮植物学家是绝不可能在她梦境里出现的。 他轻轻地在枕边留下一颗姆姆糖,然后沿着过道离开了。 哈维正在走廊尽头等着他,不停地吐着舌头。在它眼里,朝他摇摇摆摆走过来 的外星人像一袋鲸油。 他和哈维在房里夜巡着,这已成了每晚人们入睡后他俩的例行公事。哈维跟在 外星人旁,走下楼梯,走到楼下的房间。外星人在电话旁停下来拿起话筒,他听着 话筒里的声音,然后又把话筒放在哈维的耳朵上。狗也静静听着,它见过埃利奥特 用手指拨电话,并对着话筒说话,不一会儿,送比萨饼的车就出现了。 哈维把鼻子放进拨号盘拨了一下,希望有人能送来一份牛排三明治。外星人又 加拨了几个号码。然后,他们听到话筒里传来一个人懒洋洋的拖长声音:“喂?喂?” 来一份牛排三明治,外加一份牛奶――骨头。 外星人把话筒放回叉簧上,他们走进起居室。 他继续在房里寻觅着,然后转进厨房里。 哈维摇摆着尾巴,不时地把舌头卷到鼻子上,这间屋子是狗所有希望的中心。 外星人用手指指着说:“电――冰――箱。” 哈维兴奋地点点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他几年来都在努力把爪子搭到 这个箱子的门柄上,但是狗进化的局限性使它不能拥有和人一样的大拇指。 外星人打开冰箱,取出牛奶和一块“柏柏里奇”牌巧克力蛋糕。哈维哀求似地 叫着,流着口水,尾巴在空中不停地摆动,外星人给他一块吃剩的猪排。 哈维扑在排骨上,一边撕咬着排骨上的嫩肉,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嗥叫声。它不 时停下来望着外星人。 我是你的狗。 你如果有什么麻烦,请告诉我。 夜幕降临时,街上除了那辆送比萨饼的车外,还有另一辆搬运车在缓缓行驶, 车里摆放的是高灵敏度的监听设备。一名腰带上挂了一大串钥匙的操作员正坐在明 亮的控制板前,他监听着我们都熟悉的声音――这一带所有住宅发出的声音:“妈 妈,做家常小甜饼时,是不是要加一杯面粉和一杯牛奶? ”“请别妨碍我的生活, 行吗?”“我今晚要照看小孩。杰克,如果你想过来……” 车沿着街道缓缓地移动,它监听、分析着夜幕笼罩下的每幢房子里的每一个说 话声:“彼得说印第安人被打败了吗?温迪和男孩们被抓走……” “他的信号发射器已大功告成了,迈克尔。我们可以把它安置在……” 挂了一串钥匙的那个人挥了挥手,示意小货车停下来。 “呵,埃利奥特,他最近看上去情绪不怎么好。” “别那样讲,迈克尔。我们都好好的。” “这个‘我们’是什么意思?你现在总爱说‘我们’。” “那是他的心灵感应的结果。我――我离他这么近,我经常觉得我自己就是他 ……” 对一般的监听者来说,这番话只会被当作小孩间的胡言乱语而被忽略;对于这 位特殊的监听者来说,它却极可能暗示着来自火星的信号。他取出这条街的地图, 对玛丽家的房子画了个大大的红圈。当比萨饼小货车出现在拐角处时,小货车朝街 道的另一头开走了…… 埃利奥特尽力向外星人解释清楚万灵节的意义。他指出,这将是外星人唯一的 机会:他可以在众目睽睽下的街上自由走动而不被怀疑。“因为每个人都打扮得古 里古怪的。明白了吗? 唉,对不起,外星人,我不是说你很古怪,只是――与众不 同。” “拼‘不同’。”埃利奥特把一床单子搭在外星人的头上,把一双大毛皮卧室 拖鞋套在他的蹼脚上。然后,他又在外星人的头上扣了一顶牛仔帽。 “看起来很好,”埃利奥特说,“我们可以带你到处走走。” 埃利奥特把自己装扮成一只驼背怪物。这样,这身打扮就与外星人那身装束相 配了,外星人看起来就不那么与众不同了。可楼下的迈克尔却跟玛丽争了起来。 “不, ” 玛丽说,“这就够了。不要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恐怖主义份子似的。 “可是所有的男孩子都喜欢这种装扮。” “像你这身装束,你在街上走不了四条街。” “妈妈,求你了。” “不行。格蒂在哪里?”“她和埃利奥特在楼上。” 可是格蒂并没有跟埃利奥特在一起,她正偷偷地从一扇窗子往外爬。 埃利奥特转向外星人:“如果你只管披着单子走,一直不讲话,妈妈绝对看不 出什么异常。你就是格蒂,明白了? ”“我就是格蒂。”外星人说。他披着床单跟 埃利奥特一起走下楼。 玛丽在楼下等他们。在疯狂的万灵节气氛的感染下,她把自己也打扮了一下: 穿了件豹斑衣服,戴了副眼罩。此外,她手上还拿了一根星形杖,哪个不守规矩的 捣蛋鬼敢恶作剧的话,她就用手杖敲他的头。 “哎呀,妈妈,你看上去真棒。” “谢谢,埃利奥特,你真好。” 可事实上,不仅仅是埃利奥特羡慕她,装扮成格蒂的外星人也惊奇地注视着玛 丽。她看上去和外星人没有两样――超凡脱俗,美丽绝伦。 “格蒂,”她走到他跟前说,“多好的装扮。你的肚子怎么这么圆鼓鼓的? ” 她拍拍他那南瓜似的肚皮。外星人轻声叹息着。 “我们在里面塞了只枕头。”埃利奥特紧张地说。 “嗯,效果不错,”玛丽说,“来,让我把你的牛仔帽摆正。” 她用手轻轻地摸着外星人的龟形头。她的手指一触到他,他那藏在单子里的脸 颊就羞红了。令他浑身舒畅的能量流从她的手指尖传到了他那鸵鸟似的颈子,他的 心灯也变亮了。他慌忙用手把心灯罩住。 “瞧,”玛丽说,“这样就好看多了。”她又转向了埃利奥特,“小心带好妹 妹,不要吃没有包装的食物,不要与陌生人谈话……” 迈克尔也来到楼下,他已换下先前的那身装束。“……不要吃苹果,里面可能 嵌有剃须刀;不要喝混合甜饮料,里面可能混有麻醉剂。” 玛丽弯腰吻了两个儿子,又吻了一下外星人。他禁不住双腿发抖,皮下电路也 振颤着,脑海里闪现着猎户座星云样美丽的光。 “好了,”玛丽说,“祝你们玩得高兴……” 仿佛凝望着一颗新星的诞生一样,外星人完全被玛丽迷住了,埃利奥特不得不 用手把他拉走。他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禁不住又向后回望了一眼。 “再见,宝贝。”玛丽说。 再见,宝贝,外星人默默地说。宇宙爱的回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他们把他拉到停车道上,然后又一起走到汽车间。格蒂拿着信号发射机,正在 那里等他们(伞折叠着,其它的配件放在卡片盒里)。他看着这些东西,有那么一瞬 间,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地想用它。如果他此生一直呆在壁橱里,与玛丽相邻, 这不是更幸福吗?“喂,外星人,跳上车来。” 他们把他放到自行车前的挂篼里,把信号发射器捆在车后的行李架上。然后, 他们推着自行车,走到街上。 外星人蜷着双腿坐在车篼里,望着街上成群结队的地球孩子:公主、猫、小丑、 流浪汉、海盗、魔鬼、猩猩、吸血鬼和人形怪物。地球可真是个令人惊异的地方。 “抓紧点,外星人。” 埃利奥特感到了篼里外星人的重量――一位自天而降、矮小却重要的生命。今 晚,他们肩负着神圣的使命,这使埃利奥特有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当他紧握着扶 手,踩着脚踏板时,他意识到自己再也不是个弱智儿了。愚蠢已离他而去,落在黑 暗中,被周围的黑影吞噬掉。尽管他眼睛近视,外表邋遢,性情抑郁,可他知道自 己有信心干好这件事。滚滚向前的车轮使他感到自由、快活,像是被太空里一只神 奇的手触摸着。 望着天上的银河,埃利奥特想:我们将帮助他回到那属于他的地方。透过天空 交错的电话线和被污染了的大气层,他看见银河在闪亮,在轻柔地歌唱。银河的光 芒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天际。路灯投下无数清冷、婆娑的光影,光影不时罩在他们身 上,然后又向后跳走。 “啊,那真是我从未见过的万灵节化装。太不可思议了!”站在过道里的男人 说。他妻子站在他旁边,惊讶地瞪着眼睛。孩子们则畏缩在他们身后,从他们的腿 缝里偷看着外星人。 外星人已取下了披在身上的单子。他仍戴着牛仔帽,穿着那双卧室拖鞋,可令 人不可思议的是他那双特别的眼睛,拖在地上的肚子和像无柄延年草似的脚,这远 远超出了万灵节时人们装扮的范围。每到一户人家,人们都对他的模样大惊小怪。 他喜欢这样。 “太与众不同了!”那男人咕哝着,把他们送到门口。他的眼光仿佛钉在了外 星人那树根似的长手指上。外星人向外走时,手指拖在门道的地毯上。 外星人拿着装满礼物的篮子走到人行道上,篮子里放了一大堆姆姆糖和一块营 养特别丰富的“银河”牌糖。这些高质营养饼干和糖果真是一笔财富,足以维持他 在太空里许多天的营养了。 “你可成了轰动人物了,外星人。”埃利奥特边沿着人行道推着自行车边说。 他突然注意到有些孩子正在往别人家的窗户里窥看,他用力拉拉迈克尔的袖子。 他们爬过一块草坪,从一扇窗户往里偷看,一个穿着内衣的男人正在屋里踱步。 他手里拿了一听啤酒,牙齿间叼了一支烟。外星人把下颏搁在窗台上,暗自笑 了,如果他每晚都可以和朋友们一起来向别人家的窗户里偷看,地球上的生活将多 有趣啊! “来,外星人,”格蒂低声说,“请跟我来。”她领着他悄悄地绕过房子,爬 到前门廊外,按响了这家人的门铃,然后又跑开了。 那双毛皮拖鞋在路上叭嗒叭嗒地响着,突然,一只拖鞋跑丢了,牛仔帽也掉了。 他欢快地叫着,他现在体验到了活生生的地球生活――他是一个地道的地球人 了。 “快点,快点!”格蒂喊道。他们气喘吁吁地躲在一丛树后,雾从外星人的脚 趾上散发出来。他太兴奋了,情不自禁地舞动手指,比划着有关宇宙演化更核心秘 密的宇宙超符号。树丛为之神魂颠倒,开出许多不合时令的花来。可这位了不起的 植物学家已走了,他们来到下一户人家,又向窗户里偷看。 就这样,他们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兴奋之余,他们吃了许多糖果,可外星 人还想再收获些糖果。行,”埃利奥特说,“我们去试试那幢房子。” 埃利奥特领着他们走上人行道,他现在满有把握了,人们会把他身边这丑陋的 形象当作一名身上套着橡胶化装物的孩子。外星人再也不觉得自己长像怪异了,他 甚至认为自己畸形的外貌是为这个晚上专门准备的。他内在的精神已与人一样了: 吃糖果,按门铃,叫喊着“恶作剧还是礼物”。当面前的门打开,他的眼里就充满 了恐惧,站在门里的红头发小男孩就是兰斯。他一直就对兰斯持怀疑态度。兰斯也 非常怀疑外星人。“这是谁? ”他问,他并不认为那双长手和拖在门阶上保龄球似 的肚子是橡胶做的。 “他是――他是我表弟。”埃利奥特结结巴巴地说。他真恨自己,怎么不知道 这是兰斯家的房子?这下可好了,他们把自己给套住了。兰斯向他们逼过来。 “他长得真怪。”兰斯又朝前跨了一步,他仿佛被某种莫名的力量牵引着。 这个男孩子,外星人想,是个太空迷。 他不停地往后退,埃利奥特也跟着后退。 他们突然跳上自行车,可兰斯也跨上了他的自行车。 “拼‘快’。”外星人说。埃利奥特拼命地蹬着车,他对自己很生气,真不该 这么自信,把外星人展示给人们看。 外星人坐在车篼里,兰斯会干什么呢? 去向当局告密?我会不会被剥皮展览呢? 埃利奥特扭身看着身后,可身后没有兰斯的影子,也许他骑不了这么快。 “现在好了,”他说,“我们甩掉他了。” 但是,他们并没能甩掉他。兰斯在夜色里抄着只有太空迷才知道的近路追,他 一直紧跟在猎物后面,他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转弯,转好大的弯。是某种心灵感应吸 引着他,他一直与外星人的心灵相通。他疯狂地骑着车,车飞驰得比普通太空迷梦 想的还要快,红头发紧贴着头皮,尖耳朵竖起来。他在月光下一个接一个街区地跟 在埃利奥特后面,简直是疯了。在他这样一个太空迷的短暂生命里,从来没做对过 一件事。他只有四处闲逛,玩电子游戏,可是,今晚――今晚他的自行车充满了力 量。他像职业车手那样熟练地滑过一个又一个弯道,兴奋得把牙齿咬得格格响,风 吹拂着他翘起的头发。 他的车跳过路边的一块石头时,车轮发出吱吱的声响。他突然看见了前面的埃 利奥特,埃利奥特的自行车车尾的反光镜反射着城郊一盏路灯的灯光。 他肯定是到山里去,兰斯想。他暗自笑了,他的自行车在街灯下轻快地嗖嗖地 飞着。从最后一盏路灯下掠过,他也上了通往山里的公路。 埃利奥特往后看,看不见有人追踪。他转到那条山间小道上。 “埃利奥特――”“嗯? ”“拼‘抓紧’。”外星人舞动着手指,释放出一种 低度抗引力能量,自行车就离开了地面,在灌木丛上、树梢上滑行,如乘风破浪的 帆船在森林上空飘动。 埃利奥特仿佛被冻在车龙头上了,他大张着口,毛发直竖。车轮在风中缓缓转 动,可当他盯着下面的森林时,思绪转得飞快,他看得见那条小道和穿越林间的小 径,身前身后和头上的云、雾都被月亮涂上了银色。 兰斯的车像箭一样向前射去,车子碰在树根、石头和树枝上。他头脑里充满了 电子嘟嘟声,他知道到哪里去――在神秘信号的指引下到达终点。 月光透过树梢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埃利奥特就在森林上空飞行,惊得林中 的蝙蝠四处乱飞。他慢慢地、坚强地踩着脚踏板,链条在空中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他心里早就知道他的自行车会飞,有时登临山顶时,他就有过这种感觉。可只 有今晚,魔力的恩赐才最终使他梦想成真。是外星人创造了这魔力,他的魔力属于 那如此高超的太空科技,以至只有古老的外星人才懂得如何使用它。 自行车朝林中空地降落时,外星人从车篼里向外偷看着,他极准确地控制着车 下降,车子滑过草尖,轻轻地触到地上。外星人爬出车篼走到空地边缘,扫视着周 围的树林。他敏感的体内雷达在树林上移动、搜寻着,当雷达扫描到兰斯时,它发 出了尖头脉冲信号。为什么? 因为兰斯的放射波和外星人的放射波没有差别――那 种被抛弃、孤独、时运不济的波场――外星人没感觉到威胁,所以忽略了他。 他转身向埃利奥特示意:可以开始安放信号发射器了。 外星人没感觉到威胁,所以忽略了他。 他转身向埃利奥特示意:可以开始安放信号发射器了。 环形锯刀就像一张被施了魔法的盘子,不停地转动着。锯刀旁的刀叉跳动着, 着转动的锯刀锯齿。是什么能量带动这神奇的转动? 一个带弹簧的电容器板被绳子 连在一棵小树上。风吹动树,绳子被拉紧,带动刀叉棘轮机构;锯齿带动锯刀;小 发夹划在锯刀上,带动学习机。是什么给学习机提供能量? 是数百根金属丝,这些 金属丝嵌在叶脉中、树枝里和树根里,抽取着生命的电能。 这匪夷所思的创举只有老植物学家才能解开其中的奥妙。埃利奥特感到整个森 林的生命之流在金属丝中流动、融合,带动信号发射器。 贴了一层锡箔纸的伞在月光下闪亮,超高频调谐器发出的远程传输微波信号从 伞状抛物线体上射进茫茫太空。 ……格里波――嘟波――日瓦克――日瓦克――斯那冯――奥尔格――姆姆恩 恩里普…… 信号装置发出的声音远比这更精妙,只可惜我们用字母无法传递外星人用学习 机产生的那些声音的精微细致之处。 埃利奥特站在信号流中,真心希望它成功地到达太空。可这机器显得那么小、 那么脆弱,它怎么沟通无穷无尽的天宇呢? 好像看出他在怀疑,外星人摸着他的肩 膀:“我们发现了一个窗口。” “是吗?”“我们的频率就是那个窗口。它会抵达‘他们’的。” 他们在那里默默地站了很久。星星仿佛在倾听――自然,藏在树丛里的兰斯也 在偷听。 这时,玛丽正费力地与一群光顾她的“小妖怪”拼搏。 “是的,是的,请进。天啦,多可怕的一群……” 他们蹦蹦跳跳地给她唱歌。这时,楼上玛丽卧室的一扇窗子被打开了,一名带 着电子装置的政府人员正翻进屋来。仪器上闪烁的灯和摆动的指针领着他走下过道。 一踏进埃利奥特的房间,仪器上的指针就剧烈摆动起来;一进入壁橱,指针就 变得像疯狂了一样。经过几次测试后,那人似乎心满意足了,他又沿着过道爬出玛 丽的窗子。 ……格里波――嘟波――日瓦克――日瓦克…… 埃利奥特和外星人坐在信号发射器旁凝望着夜空。这当儿,兰斯还在监视着他 们。天空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埃利奥特睡着了,只有外星人单独与仪器在一起。 信号不断地扩散进黑暗中时,他跟踪着信号。 他突然感到有点不舒服,是不是糖吃多了的缘故? 他在森林中四处游荡,和各 种各样的植物交谈着。他觉得脚步有点沉重(比平常要沉重些),也许是奔波折腾了 一夜的缘故吧。他不习惯这种沉重感。 他一直来到林中的一条小溪边,在溪边坐下。潺潺的流水声令人陶醉,他把头 埋进水里,像这样,一动也不动地呆了很久很久,聆听着地球动脉血液的流畅。他 终于睡着了,头仍埋在水里。 小城又迎来了黎明最初的灰色。格蒂和迈克尔昨天晚上十点钟就回家了,埃利 奥特的床上空荡荡的。六神无主的玛丽禁不住悲上心头,泪眼朦胧的她望着警察: “我近来待他不是很好,我还强迫他自己收拾房间。” “这并没什么不对。”警察说。 哈维想提醒玛丽,嘴里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埃利奥特!”玛丽惊喜地跳了起来,埃利奥特正从后草坪上走过来。她感激 地取下捆在哈维嘴上的手帕,这畜生发出如释重负的嚎叫,上下活动着颚部。 “这就是你失踪的儿子吧? ”警察笑问道。他合拢笔记本,离开了这个重又团 聚在一起的家庭。 “你得找到他,迈克。在森林里,就在那片空地附近的某个地方……” 玛丽把埃利奥特软禁在床上。外星人现在失踪了,迈克尔到汽车间取出自行车, 几分钟后,他就上了街。可他后面跟了一辆汽车。 回头一望,他看见坐在那辆车里的三个人都盯着他。他突然钻进一条狭窄的小 巷,甩掉那辆车,朝山上奔去。 他发现外星人时,外星人还把头埋在溪水中。他气色不好,可他坚持说自己没 事,只不过一直在听着地球心脏的跳动。 他指着溪流、天空和许多东西,可在迈克尔眼里,他面色苍白,步履缓慢、沉 重。 “信号机器刚工作不久,”迈克尔对埃利奥特说,“你得想开点。” “你讲给他听吧!”埃利奥特说。他用头暗示着在壁橱里沉思的外星人。 外星人知道,期望马上有任何实质性的结果很荒谬。但他无法控制自己,他一 直梦想着那艘“伟大之船”;一合上眼睛,他就看见那美丽的艺术品自天而降;可 一醒转来,他还是那样孤独,一无所有。伴在他左右的只有一盒吃剩一半的奥里奥 饼干和一个愚蠢、双目无神的玩具小丑。 玛丽一边做家务,一边努力在大脑中寻找着一个又一个问题的答案。她在冰箱 中发现了孩子们的旅行鞋。埃利奥特和迈克尔近来行为古怪,格蒂也一样。是不是 整个家都反了? 幻想中的她想起他们的父亲,那不负责任的游子,最终抛下他们, 和情人一起去了墨西哥。 生活中还有什么能令她惊喜呢? 除了脸上增添了更多皱纹外,所有的事都日复 一日地照旧延续。她不得不买更贵的、由胎盘或其它富含营养成份的原料制成的面 霜抗皱。 关掉吸尘器后,她才听到门铃在响。 门外是个矮个儿,红发,显得古里古怪的男孩。 “埃利奥特在家吗? ”“等一会,兰斯……”她叹了口气,转身爬上楼梯,走 向门外。门像往常一样反锁着,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她敲敲门:“埃利奥特,那个 叫兰斯的男孩找你。” “真讨厌。让他滚。” “我不能那样做,埃利奥特。我让他自己上来。” “谢谢你!”兰斯说,他在楼梯上与她擦肩而过。他发现了前所未见的新事物, 他正跟踪着它,向上,追踪到那事物的根源。他敲着埃利奥特的门。 “让我进来。” “滚开……” “我想看外星人。” 他感到他的话产生了作用,房间里突然静了下来,他非常得意地笑了。 门打开后,他强行挤进屋里:“听着,让我申明我的立场:我承认我以前错了。 可我相信有外星人这回事,我昨晚在山上的森林里就看见有个外星人跟你在一 起。” “我给你讲了,”埃利奥特说,“那是我表弟。” “我真看见他了,埃利奥特,亲眼所见。” “不,你没有。” “我不想让别人认为我是个难缠的人,可这条街上正有一个人在敲开每家每户 的门,问人们各种问题,如‘有人看见过什么怪物出现吗?’……” “那又怎样? ”“那就意味着现在我就可能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他,我可知道许 多事。”兰斯盯着埃利奥特,他那瑞士奶酪色的脸上容光焕发。他并不坏,只是天 生令人讨厌,这种人似乎总是在人们感觉不好的时候出现,使人心情更糟。“我也 可以保持缄默。 你来决定。” 埃利奥特叹了口气。兰斯知道他退让了,他开始唠叨起来:“你在哪里发现他 的,埃利奥特? 你知道他从哪里来,属于什么种类吗?他来自我们的太阳系吗?他会 说话吗?他有特异功能吗?”迈克尔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告诉任何人,他将让你 全身溃烂,你将尸骨无存。” “他有那种能耐,真的?他显示过这种能力吗?”埃利奥特走到壁橱前,打开门, 跨了进去。 外星人因惑地瞪着双眼,他已听到了兰斯那熟悉的声音。这次,他的思维探测 功能没错过兰斯,他深深地体会到兰斯带来的威胁感。 “他是个太空迷,”埃利奥特说,“但是他不会伤害你,我保证。” 外星人用手捂着脸,摇着头。这再也不是万灵节之夜了,他不能让人随便看他 的脸。 门铃声救了他。埃利奥特和迈克尔都感到这铃声令人心惊肉跳,就像一根突然 变热了的金属线。埃利奥特退出壁橱,他正好看见迈克尔走进过道。 玛丽朝门口走去,她知道,门外绝不会是什么高大、黑发的英俊男子。 她打开门。 来人长得高大,黑发,孔武有力,但是――他显得疯疯癫癫的。 “调查有关不明飞行物的谣言……” 接着,他向她出示了证件。 她瞧见他皮带上挂了一串钥匙。不管他是谁,他一生中肯定要开许多门。 “对不起,”她结巴着说,“可我不明白……” “离此地不远,曾有一只外星人的飞碟降落过。我们有理由相信一名外星人失 散在附近……” “你在开玩笑。” “我向你保证――”他的目光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我没开玩笑。” 她惊讶地望着他,心想这名颇具魅力的男子寻找飞碟,或许还是单身汉呢。她 突然变得不知所措,只顾用手指摆弄着手中的防尘布:“嗯,我什么也没看见。” 他盯着她,然后又望着屋里。他似乎已很熟悉这幢房子,包括她在内,现在, 他只是完成定下的某个计划的最后部分。如果他敢硬往屋里闯,她就用拖把柄猛击 他的头,然后,她再照顾他,让他苏醒过来。 可他却向她表示歉意,然后离开了。她目送他在人行道上走开。他是不是小时 候读了太多的喜剧故事?他头部是不是受过损伤?可她注意到一辆政府常用的豪华轿 车停在街边。司机向那人行了个礼,那人爬进车和车后座上的几个人坐在一起。 她离开客厅的窗户,又恢复了与拖把的亲密关系。也许,她误解了来访者。他 也许是个正派人,正在执行某项严肃的使命。 迈克尔溜回埃利奥特的房间:“他是个政府调查员,向妈妈出示了证件。他说 有过飞碟……” 兰斯的脚上仿佛装了弹簧,他不停地蹦上跳下:“你看见过飞碟? 你真是世界 上最幸运的人。” 埃利奥特打断他的话:“她给他讲了什么?”“什么也没讲。” “他知不知道那台信号发射器的事? ”兰斯又跳了几下:“那就是了!那是他 从太空带来的吗?它像真正的未来机器吗?”“他用小发夹制造的。” “小发夹?”兰斯回味了一阵,又继续追问,“他想与他的行星联系?噢,上帝! 埃利奥特,他们要着陆吗? 在哪里?什么时候?”他紧接着意识到自己处于不利 地位,重新提出威胁,“马上让我看看外星人,不然我就去追那个政府调查人员, 我说到做到。” “你知道你让人很讨厌吗?”“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埃利奥特知道,如果不同意他的请求,他就会使坏,便打开了壁橱门。 外星人跨出壁橱,他一边嚼着奥里奥饼干,一边镇静地看着兰斯。 兰斯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脸上毫无血色,就像裹在塑料袋中的白色美 国奶酪的颜色。兰斯的脑子里回响着各种各样的嘟嘟声――他月夜跟踪时听到的那 种声音。“我即使是今天死了也不后悔,”他低语道,“然后进天堂。” “你会的,”迈克尔说,“请你发个毒誓。” “随便什么都行。”兰斯说。他几乎不认识也不关心迈克尔、埃利奥特和整个 世界了,因为他面前站着的是地球上最不可思议的生命。“我曾经――梦见过…… 你……”兰斯轻声说,“……我终生……” 迈克尔抓住兰斯的手腕:“跟我说:我发誓不会向任何人讲今天看见的一切。” 迈克尔用小刀割破自己的手指,然后割破兰斯的手指。兰斯咕哝着:“我发誓 ……” 血从他们手指上流出来,迈克尔把两个人的血滴在一起。困惑不解的外星人也 举起自己的手指,他的手指变成了粉红色。“不,”埃利奥特叫道,“别!” 可是太迟了,粉红色的光射到迈克尔和兰斯身上。他们手指上伤口的血止住了, 皮肤又合拢了,伤口愈合得不留一丝痕迹。 同事们都叫他“钥匙”。他有自己的真实姓名,但大家却叫他钥匙。他打开一 座普通仓库,仓库里有许多不同寻常的房间。 他站在一幅行动地图前,地图上标有很多同心圆圈,这些圆圈逐渐缩成一点。 他对助手说:“前几天,我在收音机上听到有些宗教狂谈论我们目击到的飞碟。 他们相信那只飞碟是魔鬼在显灵。” 助手整理着面前的花名册,上面大部分姓名后都有专业技术职称:医生,生物 学家,各种各样的实验室专家。“你是否明白,我们一旦让这些人投入行动,人们 很可能会把你当作白痴? ”“是把他们召集到一起的时候了。”“钥匙”说,他仍 盯着地图上埃利奥特家房子的位置。 助手从花名册上抬起头:“可是,假如孩子们只是想像? 假如探测器上监听到 的只不过是小孩的游戏? ”“飞碟是在这里着的陆。”“钥匙”指着地图上的一条 圆圈,又把手指移到内圈上,“我们在这里探听到有关失散了的外星人的对话。” 他用手指指着标志埃利奥特家房子的那点,“太近了,不可能是巧合。” 钥匙”把手伸到背后,按下一台录音机上的键钮,磁带上传出埃利奥特的声音: “……从遥远的太空,迈克尔,从我们还无法测知的某个星球。我们得帮助他……” 钥匙”关掉录音机,整个房间又恢复了安静。飞碟着陆的当晚,他感到它是那 样可怕。他在追踪屏上看见飞碟不可思议地出现在天空:一团来自太空的令人惊异 的能量降临到地平线上。它的出现和以往观察到的奇怪现像相吻合,只不过,他们 这一次冷不防地捉住了它。手从桌边站起来,和他一起看地图。“好吧,”他说, 用手指弹了弹花名册,“这是你需要的所有人的名单。这就像拟定诺贝尔奖宴会参 加者的名单一样。” “把他们召集拢来。” “你能不能再听我一句话,在我们惊动科技人员之前? ”助手转向地图,“如 果一名成员留在地球上,他似乎不大可能藏在某人家里。” 为什么不可能?”假设你是个外星人,你会不会去敲附近人家的门?”他就在那 幢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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