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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艾略特打开学校地下室的门锁,把书扔了进去。几张纸露了出来,笔记本仍放在原 处。他没精打彩地看着这一堆乱东西,竭力想在上课前振作起精神学习,但是功课却不 那么理想,而是一团糟。他把存物柜的门锁上,然后向大厅走去。学校灰色的墙令人不 快。他的同学兰斯正向他走来。   兰斯拿着一面象《时代》杂志大小的镜子,把它照着艾略特的脸孔。“本年度第一 名男孩,总统、国王和外星人的朋友。”他故意将这个特写镜头举起,以便让艾略特看 见自己的像。   “当然,这上面还有另一个人和你在一起,他长着红头发、蓝眼睛,我们都知道他 是谁。”   这真是典型的捣蛋的话,听了叫人毛骨悚然。艾略特顿时火冒三丈,真想狠狠踢他 一脚。   兰斯眯眯笑着,觉得自己终于在这个世界上夺得一席之地。如果他的像真能出现在 《时代》杂志的封面上,那么他就可以从五年级直接进入航空和宇宙计划中心,并且指 导他们如何与外星人联系。   “外星人一直跟我谈话,艾略特,他喜欢我。”   “我奇怪,为什么这样?”   兰斯拉着艾略特的袖子说:“他觉得我很有用,你知道吗?现在我们是这个学校里 最重要的人物,因为我们与外垦人有联系。”兰斯的斗鸡眼变得更加斜了,真象白天里 跑出来的一只夜松鼠。   艾略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不得不承认其中有外星人的光辉。他虽然想狠狠地 踢兰斯一脚,但他不能这样做。   “是的,兰斯,你没说错,我们确实与外星人有联系。噢,我得走了……”   艾略特走出大厅,兰斯也独自走了。两人匆勿分开,但艾略特走得更快,这倒不是 因为高兴而走得快,而是宇宙的孤独感通过心电感应传过来,回到他的身上。要追踪它 的来源并不难;从学校穿过市镇,向右拐,到达山坡那儿的几座小房子,其中一座房子 楼上的壁橱里,一个年老的外星人手里捧着一盆天竺葵,绝望地坐在那儿。   “……一个天外来客,”微生物学家被护送到简报室前面的大厅里时咕哝着,接着 转身对站在他身旁的同事说,“我很后悔,干吗要在这该死的名单上签字。” mpanel(1);   “嗯,我也想离开这儿。”同来的科学家说。   微生物学家说:“政府真会想花样,让我们浪费许多时间……”   他们走到简报室,只见里面坐满一桌人,有科学家、军方人员和医务人员,这些人 情绪激动,嘈杂的发言不绝于耳。   响起一阵钥匙声,说明他们头头的大驾已到,他走到桌子跟前,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不打算耽搁各位太久,我知道你们旅途已很辛苦,而且明 天天亮以前就要起身,我们所使用的防疫系统相当复杂,所以事先得有妥善准备……”   “钥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个并不显赫的人,站在这阵旋风之顶,竟然平 步青云,扶摇直上。   他孩提时代曾梦见过:一艘太空飞船降落在地球上,并且选中他去接受宇宙人的先 进知识。学成之后,他将这些知识传授给人类。   童年的梦想眼下竟成了事实。他的梦把他推向更深奥的监测观察领域。   最后他终于成为今天这样一名搜索最隐蔽物体的人物。只要看到天际有一点点模糊 的闪光,地平线上有一丝雾气的痕迹,雷达的荧光屏上出现细微的疑点,他都要寻根究 底。   “钥匙”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成了熟悉沙漠和山脉的专家。他企图借助星座图来观 察极其遥远的星球的动静。   就象老练的猎手,“钥匙”逐渐捉摸到了他的猎物的蛛丝马迹。但他在各方面都处 于劣势,他只能坐吉普车,而他的猎物却能左右彗星;太空飞船能以超人的力量飞行, 而他只满足于使用地球上有限的技术力量。生物的习性似乎都是相通的。“钥匙”发现, 外星人船长的飞行习惯和地球上植物生长的周期是密切相关的。   “钥匙”渐渐意识到:当植物开花时,太空飞船就会降临。   随着开花季节的来到,“钥匙”在他办公室的墙上挂起飞船照片来,它是这艘飞船 在艾略特屋后的山上起飞时拍摄的。   由于更多的专家、技术员和预备队的来到,仓库里人声嘈杂,乱成一团。   这是一个收缩包围圈的计划,这计划设想得十分周全,使战利品不受损伤,但对 “钥匙”来说,这行动显得太慢了。   仓库里有各种维持生命的系统――因为他们并不希望抓到一个死的外星人。只有抓 到活的才能获奖。于是“钥匙”这次力图抓到一个活的。对任何一种生物因不适应异乡 环境而引起的长期休克,“钥匙”都有解救的药品。   所有新发明的解毒剂,“钥匙”的仓库里应有尽有。凡是地球上能办得到的一切, 都提供给这位太空船失散的成员。   “钥匙”根本没有考虑到,那个矮小的外星人只要靠M &M 糖就能活,既不需要进 行静脉注射,也用不着作器管移植。过多的专家给他治病,反而有害。   但“钥匙”却设下了唯一的一张天罗地网――一张庞大的网,在每个网结上都配上 一名专家。这网能让生物起死回生,返老还童,必要时可将外星人冷藏,更换细胞,以 保存这个从太空来的生物。   “我不要死的外星人。”这种命令不断地传给他的下级和搜寻人员。   搜索地区已集中了不少装备,如果每件设备的测试线都连接到外星人身上,那他看 来就象一台电话总机。仓库里每一个人都想抓住这位耳闻已久的外星人。谁肯白白放弃 这个机会呢。   “钥匙”的这张巨大的网是通有自炽电流的网,他准备用它包围一个三英尺高的、 藏在壁橱里的外星人。但不知怎的,这个外星人早已感应到了。   外星人象天竺葵那样垂头丧气,他两只手象一对死鱿鱼那样叠在一起,一切想跟家 里通话的希望都不存在了。发报已有几周,太空仍无回话。巨大飞船上的旅伴已飞离得 很远,越飞越远,已飞到九霄云外。   我要死了,天竺葵轻轻他说,老植物学家也无计可施;这植物被他的情绪所同化, 而他的情绪是他自己无法控制的。宇宙的孤独感已潜入它的茎髓。   外星人靠在布娃娃旁,竭力使自己的身子高出布娃娃的头,从壁橱的窗户里向外观 看。他凝视着天空,用敏锐的眼睛观察着蓝天,但一点也没有飞船的闪光,既没有光环, 也没有雾气。只有一架飞机拖着一面广告在林荫道附近的上空飞过,广告上说,那天下 午有一头猩猩为顾客展出。   他转过身来,心想不久后,他也会被当作标本来展出。身体里塞满东西,再涂上一 层油漆,被放到架子上,也许那甜饼也放在他身旁,表示这是他的饲料。   外星人打开壁橱的门,走到艾略特的房间,越过孩子们放着一堆乱东西的地方,神 情沮丧地走进客厅。   他心神不定,走下楼,踏着鸭脚在地毯上走着。   他在楼下站了一会儿,听听房子里有无动静,这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地方,但是他喜 欢这里。他多么想给这家人带来些财富,以满足这家人梦寐以求的愿望,但是他所能做 的,无非是叫家具脱离地球的引力,使它们在空中飘浮起来,那有什么价值呢?反而使 人坐起来不舒服。   他拖着脚走到客厅,他的身材还不及一把雨伞高,这使他感到很自卑。   但这比起其他的问题来,算不了什么。   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   今天外星人吃什么?   他急着要吃瑞士奶酪。   “哞……”奶酪发出诱人的声音。   “哞,”外星人也叫起来,一面将芥籽塞进面包,为自己做了个三明治。   他寻思着,想喝点什么。后来,他找到了一只亮晃晃的瓶子。   他坐在厨房的桌旁,又吃又喝。   他用舌头辨别这酒的成分:大麦,蛇麻草,大米,玉米,全都是无害的。   他咽下一口,觉得味道可口,于是再来一口。   阳光照在厨房的桌子上。他望望窗户,觉得身子有点轻微地打转,先是向左转,后 又向右转。   多么奇怪的感觉。   他又开了一瓶酒,不停地朝喉咙里灌,欣赏着喉咙里发出的咯咯声。   后来他站起来,发现自己不能行走了。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他用手抓住桌边,自言自语他说着。“地球的引力终于要 把我拉垮。”   他的膝关节弯曲,他所担心的事居然发生了。压力已大到他的骨骼无法承受的地步。 他的一双脚不听使唤,脚后跟软得象木塞一样,他撞到了炉灶,又弹回来,随即倒在厨 房的门边。   他双手无力地在空中摇摆着,显然,肘关节也失去了作用。   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进卧室,肚子比平常更沉重地拖在地上。多么希望肚子有 两个轮子,一边一个托着大肚子,上面装个反光镜。   他打开电视机。   “……伸出手,伸出手,伸出手臂抚摸。”电视机里唱着。   他呆呆地看着荧光屏,慢慢地眨眨眼睛。   电话铃响了。他伸出鱿鱼般的手,学艾略特接电话的姿势,拿起电话听筒来,传来 的是女人的声音,象玛丽的嗓音,但比玛丽的嗓音苍老、唠叨,并有点过度热心。   “你好,玛丽?我只跟你谈一分钟,我想告诉你一份食谱,你一定爱吃,其中有一 样食物你应该常吃,它能消除你的食欲不振的现象……”   “……伸出手……伸出手,并且说,”电视机里唱。   “伸出手,并且说,”醉醺醺的外星人说。   “艾略特吗?我的小天使?你放学回家做什么?你身体不舒服吗?我是你的外婆, 宝贝。”   “拼‘技工’。”   “艾略特,你应该睡在床上,马上到床上去。叫你蚂妈等一会打电话给我。”   “等一会打电话给我。”   他又打开一瓶啤酒,跷起脚,继续看电视。   这个酩酊大醉的外星人站立不稳,两脚前后交叉地踏着步子。他忘了一件事,那就 是他的心电感应仍在全力向外输送着感应波,从他混沌的脑子里输出来的尽是模糊的醉 波。这醉波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穿过墙壁,飘荡到街上,传到学校,不久便找到了感应 对象。   外星人晃动的醉波感应到艾略特时,他正站在生物实验室的操作台旁边。   老师正在讲话:“现在每个同学面前放有一个玻璃缸,我将给你们每人一块浸有乙 醚的棉花球,然后在每只缸里都放上一只青蛙,让它死去。”   艾略特摇摇摆摆地走过去,低身向前,将嘴巴放在缸边。他开始说着外星人的模糊 不清的、烂醉如泥的胡话,象喝醉的外星人一样发着酒疯,不时发出痴笑,唠叨不停。   “喜剧演员,请你安静点!”老师说。   艾略待本想安静下来,但是他觉得房间好象是歪倒了一样。他自己也是如此。他企 图振作起来,看看坐在旁边的一个女孩。她是佩琪・琼,她看来好象很欣赏他刚才那股 傻样子。   “很好……”老师将棉球蘸了点乙醚。   艾略特转身看看放在缸里的青蛙,青蛙也望着他,艾略特第一次觉得外星人就同玻 璃缸里的青蛙一样,无依无靠地在玻璃缸里朝外面张望着。   “你不打算把那个可怜的、毫无自卫能力的小生命杀了吧?”艾略特问。   “我们要解剖它。”老师说。   与此同时,这个矮小的外星人正在看下午电视里的连续剧。   哈维从狗洞里钻出未,坐在外星人的旁边。外星人有时教它一些太空中的动作,并 给它一些三明治面包片。   在荧光屏上,剧中男主角正俯身和女主角热情谈心。   外星人看看哈维。   这狗缩着脖子,发出轻轻的哀鸣。   老师气得冒火了,他发火是有理由的,因为艾略特跑到每张桌子跟前,将玻璃缸里 的青蛙全部放出来。这些青蛙毫不迟疑地沿着教室的地板跳出门外。   “与青蛙和解了!”艾略特大声叫着,几乎失去理智,说起话来象附着神,他焦急 不安地在教室里一边跑一边叫:“跳出去,你们这些中毒的小精灵,我以上帝的名义释 放你们!”他用这番话劝说最后一只留连不跑的青蛙,使它如箭一般跳出了窗台。   泰勒伸了伸放在桌底下的双脚,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自认识艾略特以来,他第一次 为他感到难过。艾略特变了,不象以前那样是只小气的老鼠了。其实过去他一直是个好 孩子,除非他反常的时候。泰勒钻到老师和艾略特之间,企图转移老师对艾略特的视线。 他说:“老师,你的饭盒里有一只青蛙。”   老师掉头转回去,抓起饭盒,摇了摇,倒出一块三明治面包。一块咸肉和奶酪,却 没有看到青蛙。最后一只青蛙在格雷克的帮助下,从教室后面的窗口跳出去。老师的嘴 角飞着唾沫,显出很激动的样子。这青蛙猛力腾空一跳,跟飘浮起来的口水泡泡一起飞 跃。   发怒的老师把艾略特揪出教室。斯坦夫拿起他那有帽耳的帽子,把它戴在头上,不 停地掀动着帽耳。他说:“毫无疑问要停学。”   原来在背后控制艾略特发疯的是那个醉汉,他正在看电视。外星人迷迷糊糊地走进 卧室,神志不清地坐到椅子上,他的一双短腿直挺挺地跷出椅垫。   电视换了下午的节目,报道关于矿井的事故。   “……南方的隧道塌方了,”一名满身灰尘的救难人员对着麦克凤说,“我想所有 的人都得救了,不过他们的情况很严重。”   一个受伤的矿工的特写镜头出现在下午的电视节目里,传遍了全世界。   外星人坐在安乐椅里,举起手指,他的手闪着红光。   受伤的人纷纷跳下担架,他们互相拥抱,抬起复原的手臂和腿,惊喜得大叫起来。   外星人又打开另一瓶啤酒。   老师把艾略特揪到通道上,因为这孩子的行为使他忍无可忍。生物老师的生活并不 是轻松的,每天得和一些满脸青春痘的青少年相处,常常累得精疲力竭,有时候甚至想 把自己浸在乙醚里。当然现在他希望泡在溶液里的是艾略特。老师最终克制了怒气,还 是把艾略特交给了校长处理,希望校长将他鞭打一顿,或者让校长命令他将艾略特打一 顿。当然,现在的教育制度已不允许这样做了。气得全身发抖的生物教师恼怒地离开了 校长办公室。他觉得最后还是这个孩子胜利了,感到那孩子把他放在生物实验台上,用 棉球塞他的鼻子,身上还被他划了一条刀口。   在校长办公室里,上述事件在温和地进行。校长是个有卓见的教育家,他举起一只 楠木做的烟斗,点燃烟丝,企图创造相互信任的气氛。“我的孩子,告诉我,是怎么回 事?大麻叶?毒品?或是安淇儿的翅膀?”   他熄灭火柴,慢条斯理地吹着综绕的烟雾说:“孩子,你们这一代太捣蛋了,要对 自己的生命负责……”   校长站起来踱着方步;他很欣赏自己讲的这番话,艾略特也被他的话所打动。他一 点也不敢动,校长显得很有信心。他用一长串从电视、报章杂志里剽窃来的陈词滥调, 加上自己的想法来教训他。“……要知道,当今,要出入头地,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 …”   他的烟斗喷着一圈圈袅袅青烟。世界是稳定的。胡闹的青年很快就会看到,他们胡 作非为是没有好处的。   可是艾略特却从椅子上浮起来了。   当然这是由于外星人的过借而引起的,外星人酒后的醉波仍然在起作用。醉波在校 长办公室里荡来荡去。现在,你看,它把这可怜的孩子感应着,冲击着,他就象一只冲 出汽水瓶口的木塞一样。   艾略特全力抓住椅子的扶手,才压住这股冲劲;校长没有发觉,以为这孩子在做小 动作。   “……神话故事吸引了你,浪费了你宝贵的时光,你明白我讲的话吗?”   校长压低嗓于,根本忘记艾略特的存在,只顾喋喋不休他讲。“……孩子,世界是 可以认识的,放弃你的胡思乱想吧,不要白日作梦,尽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我想这就 是你一切问题的根源。”   艾略特问题的根源在于他失去了地球的引力。摇晃的醉波在他身体里面作祟,戏剧 性地托起他的身体,这托力很强,使他抓不住椅子,不知不觉地飘浮到了天花板上。   校长正在擦眼镜,他拿着眼镜,视线转移到有光的方向,继续唠叨着:“……我的 孩子,你知道,由于人类预见到事物的规律,不是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吗?”   他看着面前艾略特的椅子。   艾略特不见了。   他浮上天花板了。过了一会校长发现这个场面,惊讶得眼球更加凸出来。   他深陷在转椅里,用手紧紧抓仕眼镜。他平凡的一生一帆风顺,这下好似遇到晴天 霹雳。他的鼻于肿胀起来,――可能快要流出鼻血――他觉得一切似乎都在倒翻过来。 他做了个手势,叫别人安静下来,其实并没有人说话。艾略特飘浮到天花板上这件事, 搞得他晕头转向,仿佛一辆火车从他身上开过,车轮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校长完全瘫痪在转椅里,象哈维一样,鼻子里发出呜呜的哀鸣。   艾略特再度徐徐降落到椅子里。   “校长,我可以走了吗?”   “好,好,你走吧……”校长挥辉手,叫他走开,然后转身走到窗前。   老醉汉在房里,手舞足蹈,使醉波变得越来越强烈,因为外星人一连喝了六瓶酒。 对地球人来说,这些酒精在血管里还不算多,但对这个矮小的外星人来说,就象装了一 吨重的石头。   他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从这个房间跑到那个房间,哈维忠实地跟在他后面。   哈维多少也受到他醉波的感应,露出一副狼狈相,它本来是只活跃的狗,现在走起 路来也是跌跌冲冲。这可怜的狗在椅子底下挣扎,用尽力气想爬出来,却在沙发底下摔 了一大交。   “你哪儿不舒服?你能端端正正地象我这样走吗?”外星人一面说,一面示范给它 看,但他也跌倒在地毯上。   狗往往欢喜发傻劲。哈维这时正看到一块骨头在一艘太空船的四周飘动着,时隐时 现,狗要吃它,但总是抓不到,它很生气,其实并没有骨头。   外星人在地毯上前后翻滚了一会,然后站起来,企图跳起葛蒂教他的迪斯科舞,唱 着:“意外的事故要发生……”   他唱着歌词,但有些走词子,然而囚周却充满回音,哈维听着这冗长的凿石头般的 声音,这声音来自遥远的星球,这怪物就来自那里,并且还想回到那里。   “只是……   摇滚再摇滚……”   这个老外星人摇晃着身子,拍打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这样异乎寻常的天才舞蹈直跳 到玛丽回家才停止。玛丽从大门口走进来,翻翻信箱里的杂志,然后走进厨房。   这个年老的太空英雄走进了客厅。   哈维从梦中惊醒,它希望这个外星人不要在主人面前做出鲁莽的行为。   玛丽走出来时,狗和外星人也一起走过来。狗走在前面,伸出舌头,一屁股坐在地 上,做出一个恳求人的姿势,竭力用身体遮住外星人,不让玛丽看见。   外星人的身材不高,只有伞柄那么长,哈维用前爪做着乞求的姿势,遮住了外星人。   “怎么啦,哈维。”玛丽说,“我还不知道,你恳求人的姿势做得这样好,是艾略 特教你的吧?”   狗点点头。   “不过,哈维,现在不是喂食的时候,这你是知道的。”玛丽回到客厅,又走到花 园里去。   哈维摆了老半天这种恳求的姿势,实在支持不住了,就倒了下来。它感到精疲力竭, 内心虽不愿作这种表演,但仍然呆看着这年老的太空怪物。   这老怪物看着狗,然后又向门外的花园望去。   他将哈维推到了一边。   这狗朝右面退了两步。正好这时玛丽拿了一束鲜花回来。   哈维又跳到外星人的面前,一个劲儿地摇着尾巴。外星人举起一只脚正要迎面走去, 由于动作过急,失去平衡,他蹒跚的醉步一歪,又由于哈维的小尾巴一扫,使他摔倒在 门外。   哈维又做出那种恳求的姿势,两腿跪在外星人的面前不停地抓他。玛丽停下步来, 花儿遮住了她的视线,什么都没看见。   “哈维,你今天可高兴啦!是不是麦克给你喂了好吃的?”玛丽看着哈维说。   狗又点点头。   玛丽继续往前走,将花放在厨房的桌子上,并从厨房里取出烘干的衣服,搭在肩上, 朝楼上走去。心想,我是不是看见狗点头啦?   外星人挣扎着站起来,紧抱住面前的一把椅于。他仿佛觉得整个房间都在旋转,不 知自己在什么地方,这比在太空的宇宙尘里航行还要困难。他摇来晃去,深深吸了口气, 又继续向前走。   谁知道呢?也许这是他活在地球上的最后一天。如果没有地心吸力一直拉着他的腿, 他也许活不到当天黄昏。   年老的外星人慢慢回到壁橱里,倒在枕头上,失去了知觉。   “钥匙”还不知道他正在摧残自己的战利品,放在仓库里的那些精致的医疗器械, 被外星人的心电感应探测到。他小小的身体接收到很多信号,敲击着他的神经末梢,使 他心情沉重。他不能准确他说山这些信号的含义,各种不同类型的光束和大量探测电网 不断向他袭来,使他意志消沉,情绪低落,心里充满着莫名的焦躁,即使酪酊大醉也解 不了忧愁。他躺在壁橱里,无法抬头,伸手也很困难,忽睡忽醒,尽梦些可怕的、不愉 快的事情。   他这些恐怖心情的根源是仓库附近电波加速活动所造成的。“钥匙”是个精力充沛 的人,受到即将来临的胜利所鼓舞,他的部下喜形于色地围绕着他。地球上最重要的时 刻就要来了,“钥匙”深知它的重要性,因为他多少也接触到了心电感应,而这种心电 感应是来自建造和驾驶太空船的外星人。   他又做了一个更离奇的梦,比童年时代做的梦还要玄妙。一种特殊的爱好从他心中 油然而生,他喜爱上这个玩弄地球的智慧生物。   “钥匙”的队伍已准备就绪,正在倒数计时①。他们的这一对付外星人的行动,似 乎都带有“钥匙”所具有的激动情绪。他们的电波不断遥测、监听着外星人。“钥匙” 认为他的准备工作是考虑得十分周全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存这个失散的外星人。   【①倒数计时是发射卫星或宇宙飞船常用的一种计时方法。即在确定了明确时间后, 将剩下干的时间,从大数向小数倒数,直到零为止。】   车灯突然亮了,大门敞开着,可以看到车内的闪光――读数闪耀着,指针跳动着, 复杂的电路闪烁着。   他把这些带给这个迷失的外星人,就象是礼品一样。   艾略特回家时,兰斯站在他身旁。“艾略特,你上生物课时是怎么搞的?   你今天发疯了,知道吗?”   “我知道。”   “难道你不认为,你这古怪的行为把全班同学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艾略特?” 兰斯对艾略特严肃地看了一眼,就象老鼠吃奶酪时东张西望一样。   艾略特对他看了一眼,但按捺着性子没有顶兰斯的嘴。   艾略特叹了口气,朝楼上走去,兰斯紧跟在后面,就象麦芽糖粘在鞋底上一样。   他们走进艾略特的房间,越过一堆乱东西,打开壁橱的门。他们看见外星人两脚朝 天,睡在枕头上。   兰斯吓呆了。“你就这样把他放在这里?你发疯了吗?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任何人都可以闯进来把他拐走,或者他把自己弄伤。”   艾略特把外星人从枕头上托起来。   “他喝醉了。”   外星人睁开眼睛说:“拼‘六瓶酒’。”   “外星人,你喝得够多了。”   这个从别的星球来的旅客,用手指做些太空信号,转动着眼睛,打着饱嗝,兰斯感 到吃惊。“不管怎样,你干吗把他藏起来?你可知道,很多人愿意花钱看‘克斯’合唱 团①,无论如何,他比‘克斯’更有趣味,比纽约的任何一个美国人都吸引人!你手里 拥有一个金矿。应该带他到各地去巡回旅行。”   【①“克斯”台唱团是美国著名的合唱团之一。】   兰斯做着手势,表示他完全有能力当个经纪人。他那蓬乱的头发红得发亮,使他的 头顶看起来就象堆满奶酪的捕鼠器。他根本没有资格当经纪人,但他缺乏自知之明,厚 着脸皮说:“你、外星人和我三人一起去登记专利权。”   艾略特扶外星人直立着,但是这个永恒的旅行者总是前后摇晃着说:“拼‘头痛’, 艾略特。”   “他醉得太厉害了,”兰斯抱怨说,“艾略特,你需要一个管理外星人的人,因为 你不懂得如何照顾这个外星人。”   艾略特继续搀着外星人,但是感到这个老植物学家非常沉重,――一种奇异的沉重, 他从未承受过的沉重。   “外星人,”他摇摇外星人。外星人向他回看一眼。他从来见过外星人这样的表情。 这远比想象的信号难懂。艾略特的身体也受到感应,沉重也转移到他身上来了。   “外星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外星人突然向前扑倒,他的密度变了,他就象一个正在崩溃的星球的核心。地球的 引力吸引着他。他变成太空中的黑洞。   兰斯也受到感应了。他的身体在向下陷,这矮子变得更矮了。他蹲伏在外星人的手 臂下面,象一只小老鼠。“看,他通过你与人们沟通,他是属于你的,但是你应该使他 合法化,我爸爸是律师,他有办法。我们将成为百万富翁,我们要到各地去旅游,让每 个人都知道我们,我们将是世界上最出风头的孩子,他们都要会见外星人,而他是属于 我们的!”   但是外星人除了属于地球引力以外,不属于任何人。他突然振作精神,中和酒性, 显得清醒些,但却无法改变他体内的深刻裂变。   啊,给我……   外星人向前后摇动着,他的身体开始痉挛,他的生命将要结束,他的内部越收越紧, 他的精神活动快完了。   他不应该连累这小孩子,可是这件事仍然发生了:黑洞已经形成,什么也逃不了, 所有飞近黑洞的飞行员都会被吞噬――这是太空的规律。   “拼……‘走开’……”   他企图避开他们,但是艾略特仍紧贴着他,他感到孩子们的爱缠绵在他的两臂。傻 孩子,你不能跟我一道去,我是外星人,你的智力无法跟我去的,我是太空间的旅行家, 而你只是个幼小的孩子……   哈维俏悄地钻进房间,低头垂耳,神情有些不安。玛丽已回来,狗觉得她就要走过 来,它觉得应该警告艾略特。它在壁橱外面吠叫着,不久门打开了。   狗望着外星人,狗的下意识仿佛看见外星人体内一根根发光的骨头在瓦解,它往后 一跳,自己的骨头也受到这力量的吸引。   外星人必须找一种办法单独死去,然而即使这样,他对周围的物体仍然有引力。他 这个外星人,会不会自我爆炸?他的死会不会从自身引向外部?   “拼……‘危险’……”   他寻找过各种解救的办法,但总摆脱不了这种力量。他被这力量紧紧地吸住,而他 的飞船却处在无数光年的远方,无法援救他。   “他是……如此之重……”兰斯气喘吁吁他说。他们伎尽全力把他抬起来,放到艾 略特的床上,这时玛丽正欲举步登楼。   不一会她打开了门。   “嗨,小鬼们……”   哈维走在她前面,用爪子表示乞求,它的毛受到外星人电磁波的影响,竖立起来, 遮住了艾略特和兰斯。他们正用一条毯子把外星人裹起来。   “你们弄狗干什么?”玛丽问,狗在她前面气喘吁吁地挥动着爪子。“你们给它吃 什么药了吗?老实告诉我。”   “哈维,”艾略特说,“冷静点。”   外星人的能量下陷,下陷,陷得很低。   我无法起来……起来……拼“起来”……   但他不能动弹,他只能听地球人讲话。   “学校里怎么样?”   “很好。”   “有什么吃的吗?”   “我们马上下楼去拿。”艾略特说。   “你有瑞士奶酪吗?”兰斯正需要加点营养。他的头脑似乎变得很奇怪,觉得自己 在穿过某种东西往下降,降到他作梦也没有到过的地方,就象骑自行车的那天晚上一样。 不过与那天相反。当时他觉得在飞,而现在他似乎沉入粘性物质所构成的黑洞里。   “不知谁将奶酪全部吃光了,”玛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这小捣蛋,她知道这些孩子 一定有什么心事――母亲的心对这些是有所觉察的,但她不逼着他们讲出来。她突然觉 得头象裂开一样痛起来。   她走出房间。艾略特立刻转身面向外星人,这个老旅行家的手从毯子下面伸出来。 当艾略特看到外星人手臂上的灰色阴影时,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他的两眼模糊欲睡, 堕入深邃的梦境,根本无法爬起来。   他感到身体住下沉,并牢牢抓住自己的手。“外星人你自己医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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