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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小虎是连续值了两个夜班才换来这么两天完整的时间来成都找我玩儿的,没得 说,我当然要好好款待他了,当然,在他下车之前,我也把郝健,郑爽他们哥几个 也都约在了我们以前常去的馆子,好久没见了,大家都想聚一聚,放松放松。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小虎背个墨绿色的旅行包正四处张望我在哪儿,半年多没 见了,小虎还是和从前一样帅气,超大的登山靴,肥肥的迷彩裤,大冬天的,还是 留着那种前面头发微翘的寸头,不像个医生,倒像个才退伍的美国大兵。 我笑着迎上去,硬把他塞进出租车里,直往我们约好的那个店驶去,一路上哥 俩儿谈天说地,好不亲热,到了饭店,那些留在成都的同学基本上都来了,郝健第 一个向小虎打招呼,可小虎似乎没有听见,继续和我说笑着,还和其他同学打打闹 闹,一切又像回到了大学时代。 我这人怎么心眼儿这么好呢?一看小虎和郝健两个不对劲,马上就出来打圆场, 搞什么你们啊,就毕业时打的那场小架你们还真当回事儿了啊?还是男人吗?郝健 不是说了吗?他喝多了,说错话了,小虎你怎么就不能让点吗?老大可是你兄弟啊, 亏你还是重庆人!说完,我拉下脸详装不悦,一手攀着小虎一手攀着老大,硬是把 两人拉拢来握手言和了。 今天的火锅店还是以前我们常去的那一家,居然连老板都没有换,店里的摆设 也一样没变,聊起以前大家踢球喝酒时的那些趣事儿,我有点伤感,大家也都是一 样的情绪,这酒喝得远没有当初那么痛快淋漓了,这时郑爽不识趣的笑着问郝健他 当年喝酒时说一定要追悼手的那个苏拉是不是已经嫁人了,郝健望了望小虎一眼, 尴尬的笑了笑说,谁知道呢?没去想她了,别提这事儿行吗? 小虎在旁似乎冷笑了一声,低下头来继续喝酒,大家也都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说话一时少多了,只顾着喝酒。喝到最后,大家都挺醉了,我和郝健还好一点,小 虎尤其烂醉如泥,我们扶着他到了街边,郝健劝小虎去他们宿舍睡,有空床,小虎 撇了他一眼,也没说话,摇晃着跟着我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到了我屋里,小虎倒不糊涂了,他缓缓摸着我屋里的各种摆设,突然笑着说, 冬冬,你屋里还是那样,几年了,可一点没变啊!呵呵,我送你的海螺和巴乔都还 在。我心头一震,猛然想起了我和小虎撕打成一团的那个夜晚,那居然是小虎最后 一次来我家,好快啊,都快四年了。 我和小虎坐在床边,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一时有点冷场,突然小虎对我 说,我们一起洗澡吧,瞧我身上这牛油味儿。我一下愣了,拼命摇着头说不能一起 洗,小虎笑了,认真地对我说,你瞎想啥呢,咋那么下流呢?我可没那意思哈,我 们不是哥们儿吗?一起洗个澡都不行?算我求你了不行? 小虎的目光中充满真挚,没有一丝淫邪,我为难地望着他好一会儿,终于答应 了。 浴室里蒸雾缭绕,光线黯淡,我和小虎又一次单独地坦诚相对了,但是这一次, 我们只是静静地洗澡,小声说笑,绝没有任何出格的事儿,甚至比大学时在澡堂里 更小心翼翼,过了一会,小虎突然关了热水,轻声说,冬冬,再让我给你搓一次背 吧,就像以前我们哥儿俩那样,行吗?我有点感动,没有多想就轻轻点了点头。 小虎的动作很轻,很仔细,他边搓边乐呵呵地问我和曾超在北京的情况,我告 诉了小虎我这次没考好,他叹了口气后一边继续给我搓背一边安慰我,逐渐的,我 本来有点紧张的情绪慢慢放松了,又过了会,我感到背上似乎滴了几滴水,莲蓬头 是关着的,我知道那水滴是什么。 洗完澡后我拿了两床被子在我的床上铺了两个被窝,我抢先钻进了我的被窝, 小虎看了看忍不住笑了,宝器,硬是怕我怎么怎么你啊?放心吧,有曾哥罩着你, 我可不敢做什么哈,接着他也钻进了自己的被窝,我突然对小虎电话里提到的那个 喜欢他的男孩感兴趣了,缠着问他具体情况,小虎拚死不说,我也只好作罢,过了 一会儿,小虎看我脸色失望就陪笑着说,也许有一天你自己就会发现那个人是谁了, 就这样,点到为止,我不能再说了,然后他把被子盖在脸上,不几分钟就呼呼大睡 过去了。 mpanel(1); 入睡以后, 我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缠着我,开灯一看,小虎和我的被窝已经 连成一起,一贯喜欢裸睡的他就那么糊里糊涂地抱着我睡得正香。我发现我的身体 开始有点发热,突然觉得似乎对不起曾超,于是轻轻地想把小虎的手从我身上拿开, 可我刚动了一点,小虎似乎抱得更紧了,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我心一软就 停止了动作,算了,小虎也多可怜的,也许现在正坐着好梦,就让他睡个难得的好 觉吧!本打算继续睡,可心里却始终不踏实,脑瓜里瞎想了很久,最后拿起手机给 曾超发了个短信“小虎在我这里”,然后才翻身睡了过去。 第二天下午小虎就不得不回重庆了,考研成绩是在小虎回重庆后不久出来的, 我的分数在意料之中,已经不可能上北医线了,英语只是刚好及格,西医和政治考 得还算不错,但是这两科本身就不容易考出什么出高分,即使考得不错对总分也并 不能起太大作用,关键是本该用来提升总分的解剖没有拿到我所需要的分数,总之, 尽管初试录取线还没划下来,我已经很清楚,我落榜了,我把结果通过电话告诉了 曾超,他丝毫没提那天晚上的短信,只是为我的分数惋惜,最后他说,弟娃儿,快 来西安吧,我很想你了,我们该一起回北京了。 于是我就开始和父母商量着回北京的事儿了,可是万万想不到我爸妈这次居然 坚决要求我上班,并且没经过我同意就托关系送钱帮我联系到了一家还算可以的医 院,让我第二天就去报到,我愤怒极了,我和曾超还有约定啊,我们还要继续努力, 继续圆梦,我必须回去!我爸也很生气,朝我怒吼,你看看院里像你这么大的娃儿, 都工作甚至结婚了,你就不害臊吗?还考个屁的研,一次又一次不成功,没那个能 力又不找你大舅帮忙,天天都能碰上邻居问你们家那个硕士儿子怎么样了,其实你 早就成了人家的笑柄了知道吗?!这次一定不能再依你胡来了! 我哪里听得进去啊?恨恨冒了一句,明天我是绝对不会去报到的,我就不信你 们能天天守在家里不让我上火车?我妈当时就回她房里哭了起来,接下来是持续几 天地卧病在床,差饭不思,整个人也一下子变得憔悴苍老了许多,我看在心里如刀 绞一般,但是我真的很难放弃我和曾超的诺言啊!就这样对峙了好几天我才知道, 女性的毅力真的是太强了,尤其是为了自己儿子前途的时候,我妈真的是彻底绝食 了,我能怎么办?我只有认输,爸爸妈妈年龄已经越来越大,他们日渐衰老的身体 还能承受我几次这样的折腾呢?罢了罢了,极度痛苦之中的我流着眼泪向爸妈答应 明天我去报到。 曾超打电话催我北上的时候,正是我报到那一天,当他知道我不能和他携手回 京后也很痛苦,他一直认为我人没长醒,爱贪玩儿,担心我自己的定力不够好,又 担心我工作忙,影响复习。 “一年的分离我能忍受,我怕的是我们会因此而分离一辈子。”电话里,曾超 的声音已经很哽咽了。 看着心爱的人这么失望,我只能尽力表白,让他宽心:“不会的,哥哥你别哭, 我决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工作再忙,也不会阻碍我的理想,你在我这个没用的家 伙身上耗了那么多年,我要再辜负你那我还是人吗?相信我!人都是要长大的啊!” “好的,弟娃儿是最能干的,我怎么会不信你呢?”曾超控制了一下感情,接 着说:“其实在家复习也不是全不好,至少生活能开好点,生活琐事能少做一点, 再说了,没有工作经验的人想考临床本来也困难,一般老师都不太喜欢收,你复习 时顺便也把职业医师证考了吧,要不然没法上临床,考那个不难。” 我一一答应着他,心里却突然有点不安,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么久我们不见 面,你会不会喜欢上别人?你们寝室老姜小郭常洪啊都挺帅的,人也不错,你会不 喜欢上他们……” “傻啊你,天下哪有那么多gay 啊,你们寝室出了你和小虎两个已经是天大的 巧事儿了!”曾超有点急了,“再说了,也许那些人都是很不错的,但是我偏偏不 喜欢,我就喜欢你,丑乖丑乖的,好欺负,好玩儿。” 我哪里丑了啊?!气急败坏的我正打算分辩,曾超却正色说道:“好好干,别 让我有一天为你失败再次流泪,哥哥永远是你的后盾,你要的资料我会帮你收集的, 记住,你的不争气就是对我们俩感情的背叛!” 是啊,我如果不争气的话确实很难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不起所有爱我的人, 于是从这一天起,我在忙碌的工作之余开始了近乎疯狂的学习。 当医生之辛苦是我在做学生时无论如何都不能体会到的,这个医院管理很严格, 很正规,进院第一天,医务科长就告诉我,先轮转科室三年,这三年是实行住院医 师二十四小时责任制,也就是说,除了星期六下午可以休息,其它时间必须都呆在 科里,吃饭睡觉都是这样,不得离开医院,工作前两年最好不谈恋爱,这些话简直 把我吓惨了,这还怎么考研?后来才知道这只是医院吓唬人的,事实上也有人严格 执行的,但这些人并不完全是好学,很多都是在做样子给领导看,对我这种考研的 是没有约束力的。 但是在普外科转的那半年的时候,我确实是没有休息过哪怕一个下午,即使周 末也是,天天都是手术,收病人,换药,写病历,完全没时间看书,那个中专毕业 出来的主任明明看到我连上厕所都在跑,却随时骂我动作慢,基础知识差,甚至说 怪不得我刚毕业时没有单位要,书呆子就是书读得越多动手能力越差。我本不是逆 来顺受的人,可我还能怎样?我只是一个小卒子,必须忍。 最惨的一次我两天没合眼,呆在手术室里就没出来过,那是一个胰十二指肠联 合切除术,之前我已经连续忙了24小时没合眼甚至没吃饭了,这个手术又是从上午 做到第二天凌晨,主刀的水平太差了!动作太慢!拉钩的我实在忍不住困居然站着 就睡着了!这对病人是很危险的,我手里的拉钩还拉着病人的器官啊! 主刀是那个脾气火爆的主任,他发现我睡着了后大怒,当着众人的面拿起一个 环钳使劲儿砸在我手上,好疼啊!疼醒后的我极度尴尬,可更让我不能忍受的是旁 边护士和实习生的哄笑,我狠狠地盯着主任,怒吼道,你们这些高年资医生写病历 吗?写手术纪录吗?换药吗?就知道动嘴使唤人!我每天要写上万字,开无数的药, 抬无数次病人,手术台台都上,我都两天没合眼没吃饭了!我容易吗我!就知道欺 负我们这些小辈,吃回扣的时候没有我们,扣病人欠费扣药比的时候却拉上我们摊 ……我越说越口不择言,最后气极了,丢了拉钩就冲出了手术室。 其实我真的不怕说这些话,我其实还有点儿想通过这种方式让领导辞退我,那 爸妈也就没有话说了。我静静地倚在手术室外的接待台边,不顾病人家属诧异的眼 光,慢慢脱下了手套,手套没破,可我的手却出血了,我知道那是环钳打的,心里 突然一阵悲凉,我从小就被家人宠爱,很少受气,读书时也人缘挺好,大学时小虎 和曾超郝健以及室友们都对我亲热关心有加,怎么一工作就这么让人憋气呢?看来 我 还真是该去继续读书,象牙塔里没有这么残酷,那里有的只是清新的学风,飞 扬的青春,纯真的爱情。 出乎意料的是单位并没辞退我,只是把我提前调入了脑外科轮转,这个科没有 那么多手术,但是病人病情大都很重,文字叙述工作量很大,几乎是随时写病历, 半夜也常常被叫起来参加抢救车祸什么的,我的复习还是很难继续下去,我心里那 个急啊,可是有什么办法?我算了一下,我每天在医院里奔跑着干活的时间平均起 来超过13小时,除去吃饭睡觉上厕所还能剩下多少时间复习?何况每天回了家全身 酸痛,困意浓烈,更不用说还要同时准备迎考职业医师执照!已经是七月了,我不 能继续这样下去了!我必须为我更为曾超负责!正当我打算不顾父母的拼死反对坚 持辞职时,一件意外挽救了我,事后想起来,这也许是改变了我一生的一次意外。 这次意外的令人不意外之处在于这一次还是骨折,同样是踢球导致,是在我们 单位和巡警队之间进行的一场友谊赛中发生的,位置和当年读书时一模一样,应该 是老伤吧!这次骨折对我今年考研的重要性不仅在于赢得了三个月的完全修养时间 用来复习,更重要的是帮我赢得了人心,我在考研后期有副院长帮我请假,有老主 任帮我隐瞒逃岗早退,有小师弟主动帮我顶替夜班等等有利条件全拜这次意外所赐, 为啥?因为比赛前我对单位里几个好朋友斩钉截铁地发誓说今下午比赛我一定要把 腿踢断,这样我就有时间考研了!其实这完全是开玩笑,我平时也常给别同事们说 要是逛街时汽车把我撞进医院该多好那样就可以有时间复习这些昏话,万万没有想 到这一次可成了真! 于是一个传奇就这样在医院里传唱了出来,我为了考研而毅然断腿的事儿感动 得那些曾经考研却壮志未酬或者打算考研却思前顾后的人们唏嘘不已,护士大妈们 也流着眼泪把我这事儿当作超经典的感人事迹来教育她们不争气的儿子,一时间, 我的病房里挤满了慰问我的或熟悉或不熟悉的同事们,颇为壮观,这倒给了我莫大 的压力,我要是明年考不上研的话,那不是闹了个天大的黑色幽默吗? 这一次不是粉碎性骨折,骨头只是错位,不需手术,医生给我打了个石膏,其 实这更难受,因为是老伤,固定时间比通常的骨折更久,大热的天,要三个月才能 取下厚厚的石膏啊!尽管能赢得时间复习,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难受,很想找人诉诉 苦,于是我忍不住拨通了曾超的电话。 曾超在那边得知了我的消息后极为震惊,甚至有点埋怨我太不注意保护自己了, 不过听取了我因祸得福的新颖观点后,他多少有点认同我的看法了,可看到心爱的 人又一次严重受伤,他还是很难受,考完期末考试后的当天就买了车票匆匆往成都 赶。 等待曾超归来的那两天,我呆在病房里百无聊赖,脑海里又回想起当初在学校 里受伤的那段时光,想起了曾超对我的百般体贴,想起了那些可爱的同学,想起了 小虎郝健他们,思索着这事儿是不是该告诉他们一下呢?屁大个事儿到处宣扬会不 会让他们担心呢?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翻开电话本,一一打了过去。 郝健和郑爽俩人先是吃惊,然后就表示很快会来医院看我,至于小虎的手机却 老是拨不通,无奈下我只好打到他家里去问问,这回是他爸接的电话,他说小虎自 从几个月前考北医失败后就一直情绪不好,甚至把手机也换了,还说小虎现在正在 上班,接着告诉了我他的新号码。 我一时惊讶得嘴巴可以塞进一个鹅蛋!小虎一月份那次和我同天的考试居然不 是单位内部考试而是考研,而且也是考北医!我气愤惨了,有种受骗的感觉,马上 拨通了过去想质问他为什么骗我! 电话响了很久小虎才接,他在那边故作轻松地开玩笑说怎么我那么神通广大, 换了号码我都能轻易找到他云云,我很快打断他骂道:“你为什么要瞒我考研的事 儿?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兄弟,我们本来可以再考研路上共同奋斗,共同勉励的,你 这是何必?” 小虎还是笑嘻嘻的,“你啥都知道了啊?还真的是神通呢,我今年确实是考了 的,考着玩儿呗,没告诉你是怕你笑话,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的底细,我哪里是个学 得进去的人嘛……” “那你为何也考北医?!因为我?”我仍然不能接受他的解释,其实我心里已 经知道了为什么他要考研,而且是考北医,长期以来心里对小虎的那份自责又涌现 了出来,“你怎么还是没开窍呢?我和曾超已经是铁板钉钉一辈子了,他不会负我, 同样我也不会负他的。” 小虎笑得更欢了,连声调侃我,“我说冬冬你也太孔雀了吧?我敢再碰你,你 那宝贝哥哥不打死我才怪!考北医谁不想呢?反正上次我就是抱着玩儿的态度去考, 考哪个学校不一样?至少这辈子咱也和北大沾了点边噻!你说是吧?真的不是因为 你,信我行不行?” 听小虎这么说我心里好受些了,接着问:“那你今年还考吗?” “要考,这次考研准备得不充分,但是却激发我回忆起当初在学校的考研梦, 这考研啊真是怪,要不然就不考,一考就停不下来了!再说了,咱们学医的就只是 一个大本的话以后在医院怎么混呢?要考,绝对要考!我这次继续和冬冬一起考!” 小虎不再笑着说话,逐渐正二八经了起来。 “你还考北医?”我有点担心他钻牛角尖,“其实考本校更好考些,真的,我 都有点后悔当初劝曾超考北医的建议了,难度确实要大不少,不说专业课吧,就是 英语单科的录取线也比我们学校高十几分啊,你我英语都不好的啊……” “我现在还没定,报名不是还早吗?我看情况决定,你还是考北医?你俩可真 是……”小虎正打算再次调侃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急着说:“遭了,手术都 开始了!你看你这个冤家,又害我哈,好了好了,我挂了,你在那边好好复习哦, 有事儿短信沟通,这几个月又看书又上班,太累了!妈的,又是个大手术!” 电话骤然挂了,我发现聊了半天我居然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骨折的事儿了,正 想发个短信给他通知一声,突然觉得算了吧,小虎这段时间也复习得很累很投入, 还是少让他操点儿心为好。 曾超是在我骨折后第四天回成都来看望我的,进了我的单间病房后,看到我因 为熬夜而消瘦的脸颊和打着石膏抬得老高的伤腿,他那两道常人罕见的浓眉拧成了 一团,摸着我头上短短的发茬,叹了口气说,弟娃儿,你怎么自己就照顾不好自己 呢?看看你自己这几年过的什么日子啊!受苦太多了,让我怎么说你呢?以后别再 吃这么多苦了,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 看着他那正二八经的样子,我忍不住笑着把他拉到床上坐好,得意地说,这一 次确实不叫受苦,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正好没人打扰我复习嘛!再说了,正是因 为我自己照顾不好自己,所以上天才会造出一个曾超来帮助我嘛!你看,我这几天 都没抽烟了,心里想得不行,老天就把你派你来了,正好给我来一支! 曾超关了病房门,拿出支红娇,点燃了递给我,我像饥饿的乞丐见到鸡腿一样 贪婪地大口吸了起来,曾超呆望着我那条伤腿,轻柔而又爱惜地玩弄着暴露在石膏 外的脚趾头,只是嘿嘿地笑着。 在医院没呆几天我就回家了,我给爸妈扯了个谎说曾超要在成都这边帮他导师 作一个课题,所以暑假要在成都呆段时间,干脆就住我家,这样既方便他搞课题, 也方便了腿脚不便的我,曾超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住了下来,看起来,确实和我第一 次腿受伤的情况差不多,同样是在我情绪最失落的时刻受伤,同样是曾超陪着我慢 慢疗养,只是这一次,腿伤较轻,心事较重,我们大多数的时间主要还是花在考研 这个中心问题上。 因为我的腿还打着石膏,行动不便,一般我就不怎么下床了,只是坐在床上看 书,背单词,曾超大多数时候都陪我呆在屋里,或者上考研论坛给我下载资料,或 者和我交流口语,时不时还抽问我背书的扎实程度。因为有了去年下苦功的基础, 我发现今年复习其实比去年要顺利多了,只要给我时间,我相信上线绝对是没有问 题的,曾超抽查了我一段时间后也同样这么认为。 但是小虎那边似乎不大顺,我们常常发短信互相通报复习进度,他真的有点慢, 都快九月了,可他几乎一门课都没有看完,英语单词也没怎么记,更不用说阅读听 力了。我有点为他担心,多次打电话问他是怎么回事儿,他也很着急,可是他们那 儿工作更忙,不说看书,即使睡觉的时间都不是很够,恰好这几天碰上了医疗质量 检查,他被医院上面分配了三百份不合格病例要求整理重抄,这样一来,他哪有时 间复习了呢?我只能替他干着急,骂他们狠心的医院,而小虎则总是重复着说会有 办法的,大不了我也把腿弄断就是了。 我一听奇了,忙问他,你咋知道我腿又断了?我上次没告诉你啊!小虎犹豫了 一下回答道,郝健告诉我的,他这段时间又来过重庆两次,不好意思,我本该来看 你的,但是确实是抽不出身,而且我知道曾超肯定要回成都来照顾你,我来不来其 实你也无所谓的,小虎依旧是那种酸酸的腔调,弄得我心里很不爽,我想了一会儿, 正想反驳他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电话早就挂了。 暑假过后,天气还是挺热,我的腿也还没完全痊愈,可曾超必须回学校去了, 离开成都前的那一夜,他最后一次给我洗身擦澡,我们在浴室里彼此抚摸着对方身 上的每一个部位 ,流着泪亲吻着,我知道,又要等半年才能见面,我和他要一起 再吃半年的苦,而且这苦后还不一定甘来。 伤后三个月时,我的腿已经取了石膏,慢慢可以走动了,可我还是赖在家里不 肯上班,全力以赴备战考试,考试时间越来越接近了,我现在确实完全没有上班的 心思了,但辞职也是不可能的,那样给我父母的压力就太大了,算了,我就给单位 上继续请假说腿还没好完,能拖就继续拖下去吧。 一天傍晚,我回母校去买点儿可以打折的医学书和考研资料,顺便在学校里逛 了逛,好久没回到这儿来了,真是想念,那竹林,钟楼,荷花池,男生院前的乒乓 台,足球场上搏杀的同学们……一切都丝毫没变,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似乎又回 到了当年,回忆起了那年夏天的那些人,那些事儿。 走在校园路上,不知怎么地想起了郝老大,自从上次来病房看过我后,好久都 没见到郝健了,于是打了个电话给他,他很高兴我的腿这么快就好了,忙着出来接 我上他寝室玩儿,他刚在林荫路那边租了一套房,一室一厅带卫生间,进了屋,我 打量着他屋里,狭小而整洁,窗明几净,电脑书架一应俱全,因为背街,噪声也很 小,不错啊,读研都那么奢侈,沿海的人还真他妈的有钱。 我和郝健坐在里屋里闲聊,郝健详细询问了我复习得如何,我如实回答,这让 他很高兴,我也知道了他的情况,除了学习,踢足球,总的来说他的生活还是比较 单调。我心念一动,郝老大年龄可不小了,除了大学时单恋苏拉之外,一直都还没 女朋友,现在出来租房子,肯定有鬼,呵呵,老大的春天终于也到了!于是,我心 知肚明般朝郝健大笑,直笑得他红着脸大怒,无意间我突然看到了桌上一本新买《 实地解剖学》,我好奇地翻开书,扉页上的几个大字是郝健的笔迹:既遇君子,云 胡不喜。我忙问他,你买这书干吗?你不是不用学解剖了吗? 郝健有点不自然了,他敷衍着说这是帮其他考研的同学买的,过两天要寄出去, 还没来得及继续问他那上面的字是怎么回事儿,他就把话题给转移开了去。然后就 说到了小虎,郝健说他前段时间因为课题上的事儿去过重庆几次,也到小虎那儿玩 了几次,当然,当初毕业时他俩之间闹的那点小矛盾也早就修复好了,感觉小虎过 的不怎么好,工作很一般,女朋友也吹了,孤孤单单,怪可怜的,不过,好像他和 你一样,也在打算考研。 这些我都知道,还有更多的事儿老大你不知道,小虎确实过的不好,也许这都 要怪我,也许谁也怪不了谁,我突然有了种想把一切向老大坦白的冲动,甚至想让 郝健去帮助小虎,安慰小虎,不过,理智告诉我,这只会害了我和小虎,尽管我们 三个当初是如此地要好,但是一旦郝健不能接受我们之间做过的那些事,正直感超 强而观念又传统的他带给我们的伤害可能会是难以想象的。最后,我只是平淡地对 老大说,多帮帮小虎吧!他现在日子过得不好,你要多去看看他,多给他准备些资 料,别让他一个人太孤单了。 郝健做出夸张的表情搂着我说,你太小看我了吧,想想大学时对你们两个小东 西最照顾的是谁?不是别人,正是我郝老大啊!你不说我也会竭尽所能帮他的,自 从上次考过一次研后,小虎现在钻牛角特别厉害,他说他特别厌烦这么工作下去, 想继续读书,所以考研是他不能回头的一条路了。 郝健放开搂着我的手坐了下来,神情有点焦急地继续说,我劝了他多少次考本 校,他英语不好,正好我们学校地处西部,英语单科可以降分,而且资料我也好找, 录取的时候我还可以帮他联系人,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是没定下考哪个学校,真有 点急人!冬冬,你劝他一下好吗?我知道你对他说的话一向比我管用。 我劝了小虎多少次了我都记不得了,可是我现在确实不知道小虎要报哪个学校, 离报名截止日已经不远了,我也该问问小虎的情况了,于是我点点头答应郝健说, 我会再去问问他的,告诉他考本校是他最好的选择,不要再走我的老路了,好了, 我时间紧着呢,等考试结束后我过来找你踢球,到时候,我在这屋里恐怕要见到一 个漂亮嫂子了!郝健一愣,接着奇怪地笑了笑,祝福我考试成功后,也和我挥手道 别了。 告辞郝健后,我回家继续复习,尽管进度挺快,背书也挺扎实,但是单位人手 紧,领导也开始催我上班了,毕竟都三个月多了,脚早就好了。打电话问问曾超, 他说实在没办法,只有先去,到了医院再想办法腾时间出来,辞职则是万不得已的 最后手段。 十一月份就是报名的时间了,我自然是填北医,专业也没变,还是老姜的那个 导师。至于小虎呢,谢天谢地,也许是我和郝健的诚意加恐吓起了效,也许是因为 他确实复习得不顺利,总之,最后关头他没敢报北医,而是选择了我们母校的一个 临床专业。 医院方面我倒是很顺利,我这一次去的那个科是个人多事少的小科室,科主任 本来就对我很有好感,更有传说说他年轻的时候曾经考了六次研,每次都差一两分 功败垂成,因此他看见我为了考研天天熬夜到产生大量黑眼圈,就暗示我上班时间 没有事儿可以去值班室睡觉,科室里其他兄弟们因为平时和我关系好也都对帮我做 事儿没啥怨言。这样,我在最后复习的那两个多月几乎是晚上通宵看书,白天在科 里吃饭睡觉,尽管生物钟打的稀烂,但总算有时间看书而没必要辞职了。 我和小虎的短信越来越频繁,他的苦恼却越来越多,主要是抱怨工作忙,时间 少,工作学习都耽误了,直到有一天我们在对比复习进度时,小虎发现他太慢了, 难过得说他受不了了,不想再考了,我急忙劝他说,你仔细想好,你考研是为了什 么?千万不要以后后悔!他想了半天最后说,我还是继续考吧,否则,我老了会后 悔的,至于时间问题,我自有办法的! 天气越来越冷了,可那正是我和小虎的备战如火如荼的时候,曾超在那段时期 给了我莫大的鼓励,来自北京的信函资料简直没完没了,除了在电话里交流学习效 果,互诉情衷外,我们还养成了每天发短信聊半个小时的习惯,这个习惯即使我们 今天在同一座城市同一个学校生活也从没改变。 考前两周时我让一个和我父母关系不错的副院长帮我请了两周假,全身心彻底 投入了最后冲刺,凭我自己的判断,这一次考试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了,但是去年考 前的那一幕却让我心里有了不小的顾虑,会不会又有什么意外?就算有百分之九十 九的把握又如何?万一考下来我就是那失败的百分之一呢?我只能再一次以死谢罪 了。 考前一天,我终于不可遏制地陷入了焦虑之中,全身又有点不自主地发抖,到 厕所里拉开裤裆一看,小弟弟又变成去年的那根红蜡烛了。可能这是每一个经历过 多次考研的人必经的阶段吧,总之,你考的次数越多,就越难避免焦虑,即使你有 再多把握也是惘然。我急着给曾超打电话问他该怎么办,如何调整情绪。 曾超笑呵呵地说,你没有问题,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复习情况,我们这儿还有 几个考研的,其实比你差远了,他们还信心百倍的呢!没问题,考研就是那么回事 儿,心理因素永远是最重要的!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好好考,随便做题,肯定没 问题。退一万步来说,考不上就继续考呗!我在北京笑着来接你。 听他这么说我算心里有了些底了,就是啊,我怎么那么傻呢,其实自己已经做 得很好了,何必自己吓唬自己呢?放下电话,我拿出了几套卷子随便做了一下,分 数都不低,呵呵,我自己都笑了,明天考试我要打一个翻身仗! 果然不出所料,两天的考试真得很顺利,我自我感觉非常好,几乎每一科都很 早完成,而且还提前交卷,考完四科以后我马上打电话给曾超报告一切顺利,他细 细听我在这边眉飞色舞地讲述做对了哪些哪些题,非常高兴,电话里亲我个没完, 可最后他突然冒了一句话倒把我也弄哭了,他说考前那晚他在电话里得知我又犯了 焦虑的老毛病,尽管嘴上笑嘻嘻地安慰我,回寝室后却是一宿没睡,早上才发现枕 头已经湿透了。 至于小虎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小虎考得不太好,主要还是出在听力上,另外西 医综合他也觉得很难,电话里他的声音很沮丧,连声说悬啊悬,倒霉透了。我劝了 他几句,效果并不好,这倒也是,考研正如高考一样,同是可以改变一生命运的两 大门槛,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拿得起放得下的,我只能对他说,分数还没下来,你 我都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等着我们,只有边走边看吧。 考完试后我就忙着工作去了,一是为了能多挣点学费,减轻家里的负担。二是 因为我荒废了这几年的临床实践,也该好好抓一抓了,我没日没夜地呆在医院里手 术,写病例,照顾病人,甚至春节七天也只在家里呆了两天,而曾超因为在北京有 课题要做,寒假也并没有南下,我们就靠电话保持联系,等待着我去北京复试的那 一天。 考试结果和录取线不久就出来了,我分数挺高,上北医线没问题,小虎则刚刚 过国家线,能否上母校的分数线很悬,他很焦虑,郝健也同样焦虑,他天天到学校 相关部门打听消息,想让小虎尽量早一点开始下一步行动。 接下来的三月,我在工作之余,数次北上北京复试,跑关系,请客,当然这一 切主要是曾超在帮我操办,说老实话,我除了玩儿除了背书,从来就没有什么社会 经验,这些复杂的事儿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在北京面试的那几天,由于时间紧迫,事关重大,曾超和我并没有到哪儿去玩 儿,尽管我早就在成都呆腻了,想早点辞职到北京,这样可以在开学前拿几个月时 间到那些我从小向往却没有机会去玩的城市看看,但是只要录取通知书没有实实在 在地拿到手,我还是不敢轻言辞职。而小虎那边更是让人焦急,他一会儿说有希望, 一会儿又说没有戏了,直拖到六月份他问了郝健几次还是没弄清楚究竟能不能走得 成。 忙碌的上班睡觉上厕所,面试接下来的几个月,我重复着这紧张无聊的生活, 直到如今,鲜红的录取通知书总算拿到手上了,我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去做自己想 做的事情了!我要马上辞职!我要打电话把好消息告诉所有关心我考研的人们! 于是便有了本文最开始的那一幕,曾超在电话里让我把好消息尽快通知给小虎, 但是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当一切都搞定的时候我却联系不到小虎了,他的手机居然 停了! -------- 起点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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