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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密林追踪 这时正值干季。浅蓝色的薄雾飘荡在湖面上,隐没了四十里开外的对岸。人们 恍若置身于茫茫大海,全然忘却如今是在有限的湖面上行驶。送爽的清风,碧蓝的 湖水,还有那白浪激起的轻漪,更加深了航行于大海之中的幻觉。 我不时眺望着湖的东岸。从基戈马至禁猎区,沿途矗立着一列高达七百五十米 的峭壁。荒芜的、风化了的山坡,时时从眼前掠过,间或在峡谷中湍急的溪流两旁, 出现一片片孤林。沿着湖岸,不时出现岩岬,岩岬之间是绵长的湖湾。我们从一个 岩岬向另一个岩岬直线驶行。在我们右侧,渔船都尽量贴着湖岸行驶而不越出湖湾。 伴同我们跟当地居民打交道的大卫・恩斯梯解释说,这一带有时会突然出现飓风, 在湖上激起巨浪。 渔村座落在山坡上或近河口处。虽然有时也能看到几座较大的、有着闪亮的波 纹的铁皮屋顶的房子,但渔民大多住在用粘土和茅草盖成的简陋的茅舍里。 汽艇行驶了十公里出点头,大卫指着一座巨大的峭壁告诉说:这就是黑猩猩禁 猎区的南界。景色顿时迥然不同:林木丛生的青山和热带植被葱郁的谷地,交替映 入眼帘。渔民的茅舍散布在岸边的沙滩上。大卫告诉我们说,这儿是渔民的临时居 住点,每逢干季来临,非洲人就到禁猎区来捕鱼,就在这岸边晒制鱼干。一到雨季, 渔民们又回到禁猎区外自己的老家去。 我经常竭力追忆,当第一眼看到将来要定居的这块荒无人迹的地方时,我当时 闪过了什么念头。琬思后来向我说,当她面对陡峭的高山和一望无际的森林时,内 心不由产生了畏惧。而大卫・恩斯梯过数月后也承认,他当时确信我的计划会失败, 打算大约六个星期以后,在基戈马迎接席卷着家具什物归来的我。可我在当时,心 情既不忐忑,也无畏惧,有的只是与世隔绝的奇异感觉。我这个穿着工装裤站在甲 板上的普通姑娘,跟那个我还不熟悉的献身于野生黑猩猩研究的女科学家、究竟能 有些什么共同之处呢?可是,我内心深处的转折,却来得意想不到地快:当在营地 里第一觉醒来,我就明白了,昔日的珍妮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经过两小时的航行,我们的汽艇在卡塞凯拉村边的小港停泊。那里住着两名猎 手,负责监察整个禁猎区。大卫・恩斯梯坚持,起码在开始阶段,我们的营地不应 和猎人离得太远。 我们将小船放到水上,很快船头就插进浅滩的白砂之中。岸上聚集了一大群人 在迎接我们:两名猎手,几个为使猎手不致孤寂而允许住进禁猎区的非洲人,和住 在邻近茅舍里的几位渔民。我们下船入水,涉过温和的、轻微地簌簌作响的波浪, 上了岸。一名猎手,和眼在后面的卡塞凯拉村的名誉酋长伊基・马塔特,出来欢迎 我们。这位酋长是个蓄着白胡子的高个子,看去精神矍铄。他头上裹着红色缠头, 穿一件红色的欧式上衣,外面罩着一件随风飘摆的白色外衣,脚着一双木屑。伊基 ・马塔特举止极为庄重,这就更强调了眼前这一件事的意义;他用斯瓦希里语发表 了长篇讲话。我们赠给他一份礼物以表示答谢,这礼物是依了大卫的主意特地从基 戈马带来的。 欢迎仪式一结束,大卫带着我和琬恩走进了浓密的树林。在狭窄的小路上走了 约三十米,来到一小片林中草地上。我们决定在这里安置营地,在大卫和猎人的帮 助下搭起了大帐篷。这块地方选得好极了。油棕在草地上投下浓荫,小溪在帐篷旁 淙淙地流淌。离我们的营帐五十米处,紧贴湖岸,我们为厨师多明尼克支起了帐篷。 在基戈马时他就已经替我们做饭了。 现在可以大致观察一番了。不久前发生的森林火灾把山坡上的高草都烧掉了。 烧过的地面十分溜滑。快到下午四点了,太阳依然烤得炙人,我气喘吁吁,满身是 汗,终于登上了山。山下景色如画:平静如镜的湖面分外秀丽;色彩鲜艳的各种花 草点缀着这宽广的山谷,在山坡的暗色背景上显出一片葱绿,分外醒目。 我坐在太阳烤烫了的一块大石头上。只见一群狒狒从我身旁疾驰而过。总共有 六十来只,在不久前被山火烧黑的地面上,搜寻着残留的各种虫子。一见到我,有 几只爬上了树,慌乱地晃动起树枝,显然要吓唬我;而两只成年公狒狒不安地大声 嗥叫着。然而总的来说,我的在场并未特别引起它们的不安。它们很快又慢慢向前 移动,继续干它们原来的事。过一会儿,我遇见了羚羊,这是比山羊略大的一种挺 优雅的动物,长着栗色的毛和一对螺旋状的角。羚羊呆立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然后发出类似狗叫般的声音,猛地转身疾驰而去。它那白色的尾尖刹时消逝在树丛 之中。 mpanel(1); 过了不到一小时,我便下山走向营地,从头到脚,都被烧焦了的黑土弄脏了。 但是,我感到很幸福,因为我再也不觉得自己是这块地方的外人了。晚上我从帐篷 里取出自己的折叠床,仰望着远方的群星,在棕榈树叶柔和的沙沙声中睡着了。 清早,我急于马上出发去搜寻黑猩猩。可是看来首先必须和当地非洲居民会面。 据大卫・恩斯梯向我解释,我的到来使当地居民十分困惑不安。他们不相信,一个 年青姑娘从英国远道而来,只是为了看看猿猴。还有人放风说,当局专门派我到当 地居民中来刺探情报。这就是大卫有意安排这次会面的缘故。当地居民坚决主张, 我进入丛林考察时,必须由禁猎区北部那个大渔村的酋长的儿子陪同。他被委派来 监视我,看我是否准确地记下所遇到的黑猩猩的数目。当地居民怕我多报黑猩猩的 数目,比如说,看到一只,报成十只、二十只。后来我才知道,当地居民希望能开 垦禁猎区,以得到八千公顷耕地。因此很自然,他们怕我多报了黑猩猩的数目,会 影响他们实现自己的计划。 另外,大卫还认为,为了抬高身价,出外时必须雇个非洲人,帮我拿拿背囊。 所有这一切,都使我十分苦恼。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要和胆小的猿猴接近,每一个 多余的人都会碍事。因此那天晚上睡觉时,情绪十分沮丧。 可是,当清早鲜艳的太阳露出了笑脸时,我的忧虑又全都烟消云散了。我约定 和酋长的儿子在靠近禁猎区北界的山谷会面,因为据猎手阿道尔夫告诉我们,昨晚 在那里见到过黑猩猩。大卫到伐姆刚戈村也有些事,就顺便把我、阿道尔夫和“搬 运工”拉希德用汽艇送到约定地点。 除酋长的儿子外,那里还有五、六名当地居民在等候我们。我又担心起来了, 若是他们都要和我一起去考察,那可怎么办哪?可是这些显然是过虑。等那个年青 人问到我的打算时,我含糊地朝森林密布的陡坡的方向指了一指。于是,他们便低 声交谈了些什么,不一会儿,酋长的儿子走近我抱歉地说,他因身体不适而不能奉 陪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原以为我只是要乘船航行,沿着湖岸统计一下所见到的黑 猩猩就完事了。他根本没有想到还要爬上陡峭的山岗。从此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他。 我们正打算离开,恰好跑来了两位渔民。他们把我们带到茅屋旁的一棵树那儿, 这棵树的树皮已被扎破了几十处。据当地人说,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有一只水牛向 着渔民追来,渔民们只得急忙上树躲避,水牛就疯狂地扑向这棵树,象要拚命扎透 树干一样。我不知道,渔民们只不过是想告诉这件偶然发生的事呢,还是想吓唬我 一下呢?然而这棵树那遍体鳞伤的样子,却给了我深刻的印象,在我前往密林考察 的日子里,久久地萦绕在我脑际。 最后,我们上路,很快走进了真正的密林深处。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进入我曾如 此响往的非洲密林。林间若明若暗,浓密的树梢离地可达三十米,好似汇成一顶天 边的帐幕,连阳光也几乎无法透入。因为这里缺少阳光,所以见不到小树和灌木, 穿行并不困难。巨大的树干和蔓藤紧相缠绕,时而这里,时而那里,开着一片红色 和白色的小花,在暗绿的背景上映衬得分外鲜丽。我们沿着湍急的小溪走出,有好 几回,翠鸟和不知名的鸟儿从头顶掠过;间或长尾猴的鲜红的尾巴在蓝天的背景上 闪现。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阿道尔夫领着我们向山坡上走去。这里树木长得不很高, 丛生的灌木和匍匐藤紧紧缠在一起,筑成了一道难以穿越的栅栏,我们常常不得不 爬着通过。最后,阿道尔夫在一棵结满了橙色、红色小果子的大树旁停了下来。这 是一棵当地名叫姆苏鲁拉的树,看来黑猩猩昨天就在这儿采过果子,至今地上还有 折断的树枝和吃剩了一半的果子。我想尽量避免在树下留下足迹,以免惊动黑猩猩, 便立即对向导们低声说,我们得走远一点,最好到对面的山坡上去。 不久,我们坐在另一边山谷的草地上,恰好正对着姆苏鲁 拉树。这是一块林中唯一能够进行观察的开阔地,我感到奇怪的是,拉希德怎 么从远处就立刻发现了这个地方的。四周尽管时时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然而沉静 的气氛依然笼罩着这片林中草地:山涧在远处淙淙作响,蝉儿在草丛中不断嘶鸣, 而从林间传来了鸟鸣和狒狒的时断时续的嗥叫声。 突然,下边山谷传来黑猩猩的呼唤声。这种叫声我虽在动物园多次听到过,可 是如今在这里,在这非洲密林深处,它却给了我完全不同的感觉。起初。一只雄性 发出几声较低的发生共鸣的叫声,然后是几声响亮的叫声,在声音间歇里可以 清楚地听出动物是怎样大口吸气的。叫声不久变得越来越响,最后则转为刺耳 的号叫。在第一只黑猩猩之后,又加入第二、三只。这种号叫声在整个山谷回响。 可是不久又听到另一种奇怪而响亮的声音,在峡谷中激起了回声,使我们象是坐在 一座敲响的鼓中。我当时还不知道,尼森曾在他的著作中写到过,黑猩猩对着树干 敲打时正是发出这样的声音。 姆苏鲁拉树旁正呆着一群黑猩猩。我焦急地望着对面的山坡,注视着树枝的哪 怕是最轻微的晃动。然而不是我,而是拉希德第一个发觉一只黑猩猩爬上了大树, 很快地它后面跟来了一只只猿(其中有一只母猿和它的幼仔),据我数了共有十六 只。接着它们就吃起那树上的果子来了。 我感到十分沮丧,这群黑猩猩在树上呆了两个钟头光景,而我却几乎什么也没 看清。只是有时在密密的簇叶之间,看到黑猩猩正在伸手摘果子。后来,黑猩猩一 只只悄悄下了树,并躲进了树丛。我感到十分惊讶,十六只黑猩猩在树上进餐。除 了开头到来时的刺耳尖叫之外,在两个钟头内,居然几乎毫无声息! 这近十天里是姆苏鲁拉树继续结果的时节。在整个这期间,我对猿猴进行着不 断的观察。拉希德和阿道尔夫轮流陪着我,并随身带着午餐。有几个夜晚,我们烧 起篝火,露宿在野外观察点上。 在这十天里,我学到了许多新东西。有时黑猩猩大批地走来取食,有时则三三 两两地行动。有两次,我见到公黑猩猩单独爬到树上,呆上一个钟头。黑猩猩群的 组成显然不是固定不变的:比如,原先十四只黑猩猩呆在一块,随后可能离开,悄 悄分成两组,大约半小时后又各自走向不同方向。另有一次。我见到有两小群黑猩 猩在同一棵树上相会,它们几乎吵闹得翻天。然后动物慢慢安静下来,友好地并肩 吃东西,一起跳落到地面,又一起离开。它们之中,有的一群仅仅由成年雄性组成, 另一群――由雌性和幼猿组成,而第三群可能包含雄性、雌性与幼猿。 可是,我对这样的观察方法不十分满意,由于稠密的姆苏鲁拉树的簇叶遮住了 动物,使我不能看清黑猩猩行为的细节。难以阐明黑猩猩群体内各个成员之间的相 互关系的特征。有两回,我想从更近一些的距离观察它们。而两次都没有成功:弟 一次,黑猩猩发觉我正走在通往它们常去的某棵树的小路上,于是立即藏了起来; 而第二次,虽然它们几乎就在我头顶上,而且在那里足足吃了一个小时的东西,但 我却只是在它们爬上棕榈树,后来又下地时,看见了一眼。 不过我总算是很幸运的:靠了这棵硕果累累的姆苏鲁拉树,我在最初十天所了 解到的东西,比以后几个星期了解到的还要多。后来,尽管我们费了很大功夫,走 遍禁猎区内的十几个山谷,却没能再发现一棵这类结了果实的大树或树丛。 遮天蔽日的林下灌木丛,使我们难以辨别方向;喧闹的溪流震耳欲聋,又使我 们无法凭声音去确定猿群所在的地点,而实际上猿猴也听不到我们的脚步声。有时 我们偶然与黑猩猩相遇,双方相隔得很近,可是它们却又立刻消逝得无影无踪。据 我们猜测,有几次当猿猴一见到我们走近(虽然我们没料想到它们在场),它们就 悄悄地藏起来了。 我们决定在山坡上碰碰运气。可是却收效甚微:甚至黑猩猩和我们隔着一座深 谷或相当大的距离――有时可达五百米,它一见到人也要逃跑。不用说,我和以前 一样,依然无法了解黑猩猩活动的细节。有一阵我以为,只要同伴不跟着我,而我 独自在林间活动,情况就会好得多。因此,我让向导留在小山岗上,而试着独自去 接近黑猩猩。然而,黑猩猩的反应依然如故――只要我刚一露面,它们就立即消失。 而且这还不算最倒霉的――我们也曾有过这样的日子,一整天连黑猩猩的影子也没 看到。我越是想到自己肩负的责任,心中就越感到焦虑。然而那些艰难的日子。毕 竟对我很有帮助:我们仔细研究了禁猎区的地理,并且对它十分熟悉了,在容易摔 跤的溜滑的山坡上走也满有把握了;我的皮肤经过风吹日晒变得粗糙起来,它不再 因每天的擦伤或舌蝇咬伤而红肿了;我逐渐熟识了我所要观察的五座山谷中野兽出 没的许多脚印。 我多次遇到山上生活的各种动物,它们之中有:颈部有银白色毛的大型的非洲 野猪,爬在叶子上吃虫子的纹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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