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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火殿   满天的雪花飞舞着,扑嗍扑嗍打在脸颊,有些疼。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昏黄的路灯下站了多久。   她对面的他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后只问了一句:“冷吗?”   她点点头,似乎心就在喉头涌动,想借着冲动把所有的秘密倾吐。但这些秘密也把 喉咙塞满了,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垂下头,伸出双手,把她冰冷的手握住。   那种暖流立刻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忘了应该说什么。   她只做了一件事:把双手抽回……   他的神色顿时有些尴尬,轻轻抽动的嘴角抹上一丝苦笑。   她的声音若即若离:“郎十八,妾十七……”   她只念了这缥缈凄婉的六个字,他却已经会意,付之复杂的一笑,转身离去,竟不 回头。   “郎十八,妾十七……”她仰天看着昏黄的路灯、可怖的碎雪,一时也不知脸上凉 凉的水滴是夺眶的眼泪,还是融化的雪珠……   “白筝,他走了……”一个麻雀大小的淡淡的影子出现在白筝耳边。她幽幽飘在风 雪里,随着狂风怒雪翩翩振翅。那对蜻蜓般娇柔轻薄的透明翅翼,在雪花中微微泛着珠 光。“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胡话?什么郎十八、妾十七的?要说也该 是‘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之类的才对啊!别说我刚才没在旁边提醒你― ―我吹了好几口冷气想让你清醒清醒,可是你根本没搭理……”   浅白色的身影绕着白筝飞舞了几圈,喋喋不休地埋怨。   “冰翎!”白筝忽然伸出兰花指,捏住小妖纤细的足踝,“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冰翎默默地望了她一会儿,摇摇头:“你要是真的能‘止’于此,我就不必这么操 心了!” mpanel(1);   ――公元19××年,文白筝,二十五岁。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冰冷的夜晚是不是一 场梦。她拒绝了真心对她的男人。她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痛苦,反正自己是难受得失魂落 魄;不知那人如何度过这夜,反正她是在风雪中徘徊了一宿;不知道那人有没有一个可 以倾诉苦闷的朋友,反正她,有一个雪妖在一边陪着……   这夜难熬,白筝到死也没忘――没过多久,她那一生就结束了……确切的说,是在 第二年夏天。   那个夏夜,白筝忽然觉得身体不那么虚弱。窗外蟋蟀的微鸣不再让她心烦,温润的 空气也不再让她感到憋闷,甚至那昏黄的月光也不那么可憎……白筝知道:这叫回光返 照……   也好――在这样宁静的氛围中离开喧闹的尘世,正是她近来的愿望。她唯一放不下 心的,就是在她家冰箱里“春眠”的冰翎。如果她一觉醒来,发现白筝已经不在,不知 会有多伤心……   算了。有个雪妖为自己伤心,死也不冤枉……   忽然,宁静的夏夜被一阵喧嚣打破――   “喂喂喂!你,就是说你!别跑――把你的《夜游证》拿出来!”――一个洪亮的 叫声伴随一阵马嘶(白筝不禁好奇:在这样的都市,半夜还有人遛马?)   “哎呦,这不是骐轮大人吗?好久没见……您亲自来检查?真有责任心。”――一 个谄媚的声音响应。   “你的《夜游证》今天到期!十二点之前到暗罗殿报道。”第一个声音刻板地说。   “可、可是……”那谄媚的声音一转,已而委屈可怜,“我的心愿,还没完成……”   “那只能说你笨!”所谓的“骐轮大人”一点也没有同情心,“我只负责检查,有 什么委屈跟暗罗王说去!”   白筝很好奇,是谁的声音?竟然如此清晰地传到六楼的病房……她从久卧的床榻上 翻身坐起,无声无息推开阳台门――回光返照的力量真大。   然而……她没看错吧?   一匹黑马张着黑色的翅膀在半空飞行,马上骑士却是一身雪白。十几个男女老少手 里拿着奇怪的玻璃片(后来她才知道,那不是玻璃片,而是冥界发给幽魂的《夜游证》。 持有这个证件的幽灵才能在人间徘徊,完成未了的心愿。)   白筝惊呼一声,引来那些人疑惑的仰望。   那马上的骑士也回头看她。他大约二十七八,面容清瘦,眼神精悍凌厉。但他只随 意地看了她一眼,旋即不耐烦催促那些男男女女:“一个女人而已,都没见过吗?快把 《夜游证》递上来!检查过的,立刻散了――别在这附近徘徊,嫌这儿阴气不够旺吗?”   “大人……我觉得,也许,她在看我们呢……”一个秃头的中年男子偷瞄了白筝一 眼,压低声音说。   骐轮大人白了他一眼,没好气:“也许?也许她是想跳楼,杵在那儿研究地形呢― ―关你什么事了?忙你自己的烂摊子去!”   于是又是一阵轰乱。白筝看着他们交接着那古怪的玻璃片,只一会儿,就作鸟兽散。   那白衣骑士勒住黑马的缰绳,又仰头看了白筝一眼。   白筝定定地回望着他,想不出在这种场合该做些什么。   黑马扇动羽翼,稳稳地升到白筝的阳台边。   “你叫什么名字?”他低沉的声音让人不寒而颤,比冰翎的呼吸更冰冷彻骨。   “文……白筝。”白筝卧病以来,已经好久没说过话,声音几不可闻。   但这微弱的回答却让骑士大惊失色――他似乎根本没指望着她能回应。他伸出手, 在她面前晃了晃。白筝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游移,最终莫名其妙地落在他的面孔上。   “你看到了?!”骑士心平气和地问:“看到我?也看到那些死鬼?”   “哦。”白筝点点头,反问:“你是谁?”   “骐轮。”他简洁明了地回答:“冥界保卫部主管,隶属于冥界十殿之首的秦广王 殿。”   “冥界?你是冥界的使者?来收人魂魄?”白筝的肩头耸动,恻然道:“冰翎曾跟 我说过,只有死掉的人才能看到冥界的使者……”   “冰翎是谁?”骐轮微微蹙眉,“他好像对冥界不太了解,把我们整个系统都搅混 了――我不负责收人魂魄,他们才负责。”他向白筝身后一指。   ――什么人也没有嘛!白筝眨巴着眼睛,不知道他搞什么鬼。   “你看不见他俩?看来你们没缘分。那也无妨。其实并非只有死人才能看到冥界的 使者。”骐轮对迷惘的白筝解释:“少数人类在活着的时候就能看到。而这些人都有资 格成为冥界的官员――你既然看到了我,那就恭喜你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白筝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忽然觉得自己轻盈地飘起来――那个沉重的身 体歪歪地滑倒在月光里……   于是她看到了骐轮口中的“他俩”――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面容淡漠,身穿白衣的 少年却笑意盈盈,连声说:“恭喜恭喜!文白筝是吧?――恭喜你及时睁开通冥眼,在 生命中的最后八分钟看到了冥界的官员。”   “文白筝――”   宝殿里的巨大塑像发出轰然巨响。   白筝有些诧异:这就是传说中的阎罗大王?   阎罗大王本人似乎对别人看到他之后的反应已经见怪不怪,戴上眼镜看着一本厚厚 的档案,“嗯,很好,你很有天赋。哦,你还饲养了一个雪妖?不错。你的魂魄是属火 部的……唔,还挺强,怪不得能震住雪妖。”他唧咕了一阵,合上档案,笑眯眯地搓着 双手,用诱骗似的口吻说:“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到我们冥界上班?我可以安排你当… …劫火姬!是仅次于十殿阎王的职位,还有机会参加天庭一日游。待遇很优厚哦!―― 免费供应地狱灵茶、清茶,按月发放地狱点心。工作很简单――只要会用小刀和橡皮就 绝对能胜任。年终有奖金,工作努力的还有机会获得冥界珍宝。要有什么特长更好:可 以参加天冥两界举办的各种比赛,痛痛快快赢得名誉和宝物。想想看――你还能操纵人 类的命运,这是多么爽的体验!还犹豫什么?来……在这个《申请书》上随便打个勾, 立刻就能成为神!真正的冥‘神’!……你怎么还在犹豫?我像说大话的人吗?我可是 阎罗大王啊,绝对不糊弄你!”   白筝的性格,已经明白无误地写在阎罗大王刚才看的档案里:“柔和,不擅长拒绝 别人。非常受推销员欢迎――只要有人推销,她就解囊……唯一一次拒绝别人的结果, 是自己难过地在大雪里游荡十三个小时七分四十六秒。因此成疾,卧病身亡。”   白筝犹豫地问:“如果我做了冥界的官员……也能像那些幽魂一样,领个《夜游证》 去人间实现未了的心愿吗?”   “呵呵呵呵……你既然是冥界的官员,还要什么《夜游证》?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你想什么时候去‘游’,打个招呼就好。”――这句话可真是骗“死人”不偿命。后来 白筝才知道,冥界的官员一个个跟人类梦想中的永动机似的,偶尔喝个茶都被人叫做 “不务正业”……   但当时她真的很心动。虽然她曾经无数次从推销员手中买了没用的东西,这次还是 没吸取教训――直到很多年之后回顾往事时,才喟叹一声:“又上当了……”   阎罗大王满意地把《申请书》放入抽屉,发给白筝一张《批准书》――顷刻之间, 她就成了冥界的官员,候补劫火姬。   “你的前任一时半会儿交不了班。你随处去玩吧,上班的时候我会通知你。对了, 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未了的心愿?   白筝知道,自己心里惦念的,除了那个还在冰箱里睡觉的冰翎,就是他。   “郎十八,妾十七,夙世相逢成姻契。   奈何金闺月易沉,朱陈未缔身先佚。”   “白筝,你又在矫揉造作装才女吟诗?!”冰箱的门“呼”地从里面推开,一团雪 白的影子闪电般冲出来,快乐地唱着歌:“冬天来了!冬天来了――小小雪妖出动了!”   “好久不见,冰翎!”白筝笑了笑。   冰翎却好像被冻僵在空中,脸上凝滞着难以置信的惊悚。“你……你……你死了… …”   “是啊!”白筝的神情倒是很洒脱,“难道你怕鬼?要不是我‘矫揉造作装才女’, 在这里装神弄鬼夜夜吟诗,你早就和冰箱家具一起,被扔到爪哇国了!”   “白筝!”冰翎飞到她面前,小手上下挥舞,却摸不到白筝。一粒冰珠清脆地落在 地上,摔成无数闪亮的银屑――那是雪妖的眼泪。   “原谅我,冰翎。”白筝冲雪妖吹了一口气,这种凉意成了她们最好的共同语言。 “我知道,如果没有找到新宿主,旧宿主就去世,那雪妖和她在一起时的修行就付诸流 水――”   “既然知道,你还这么不负责任地死掉!”冰翎嘟着嘴,“算了……我本来应该保 护你。是我没用。说说看,你是怎么死的?”   “我还是不要说了……”白筝双臂抱胸,摇摇头,“免得你更加自责。”   冰翎扑楞扑楞翅膀,吃了一惊:“难不成……是在去年最后一场雪中受了寒?你的 命真苦。这年头还有几个人因为肺炎死掉?老天爷怎么想的?竟然让雪妖的宿主因雪而 死――不合逻辑。”   她一旦完全清醒,嘴巴就不容易停下,而且悲伤也迅速消失。“你怎么没去投胎? 是不是挂念着我,阴魂不散?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一个像你一样可靠的新宿主。你干脆 别投胎了,我带你一起去找宿主――估计愿意养雪妖的人,不在乎多养一个拖油瓶的鬼。 咱们以后都能在一起,也不错!”   “以后?”白筝摇摇头,“我只能陪你七八年――然后,我要到冥界劫火殿工作。”   “只有七八年?”冰翎有些失望,但立刻振奋起来,“七八年足够我修成正果,到 时候我们就都是神啦!可喜可贺!不如这就出发吧!对了,你有没有放心不下的家属? 你该不会到死都是孤家寡人吧?”   “不幸让你言中……”   “什么?!那个雪里的家伙呢?他难道没有守护在你的病榻前,直到你生命的最后 一刻?”   “……”白筝无语,微微垂下头,“我怎么能那样奢求呢?是我拒绝了他。”   “算了!”冰翎耸耸肩,“人类的价值观我不太懂。不过那样的老头子,比你大了 十几岁!惦念着他才叫糟蹋青春呢……”她忽然发现白筝更加沉默,无可奈何地叹了口 气:“人类的价值观我真的不懂!既然你对他并非无情,难道年龄就是那么重要的问题?”   “是啊。”白筝淡淡地回答,“不只我觉得年龄是问题,他也这么觉得――郎十八, 妾十七……”   “停!”冰翎捂上耳朵,“你就别老念同一首莫名其妙的诗吧?好像拿同一把钝刀 来来回回戳我的神经……什么十八十七,问你好几次是什么意思,你也不说……”   “是传说。”白筝和冰翎一起离开那栋闹鬼的公寓――她的旧屋,一个鬼、一个妖 一起轻盈地在夜空里飞舞,“传说有个十七岁的少女,和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订婚,可那 少女死了、进入轮回。她再次遇到他的时候,她虽然还是十七岁,他却已经不是十八― ―少女不甘心嫁给一个老翁,而老翁也不忍心耽搁了少女的年华。这就是所说的‘有缘 没份’吧……”   “怪不得你一念这诗,就把人家气跑了!”冰翎咯咯一笑。   “可是……”   “可是?”冰翎看了看白筝,不知道这个故事里还有什么“可是”。   “停!停!停――”红曲挥了挥手里的剧本,有些浮躁。   “阿佐!你的台词!台词啊!”她冲上舞台,弹了雪妖的小脑门一下,“怎么又忘 了?!”   雪白的雪妖抖了抖翅膀,在银色的微光里蜕变成一个蝴蝶精灵。她有些委屈,嘟囔 着:“你干吗那么凶?这是人家第一次上舞台,忘词有什么稀罕的?”   红曲摇摇头,朝台下一挥手,“阿佑,你来试!”   “我?”另一个和阿佐一模一样的蝴蝶精灵畏缩着不敢上前。   白筝温和地拍了拍红曲的肩膀,宽慰道:“何必这么焦躁呢?大家彩排没几次,怎 么可能完美?”   “我怎么能不着急啊――”红曲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这次天冥话剧大赛,天界 的筹码是根据赤冕殿下的真实经历改变的《玉狐缘》。虽然名字老土,但内容讨好,而 且拥有众多粉丝的赤冕殿下和大美人灵雪艳亲自担当主角。连天帝陛下都不惜牺牲色相, 出演第一大反派……你再看看我们这边!”她叹了口气,“只有炫光的出场能吸引眼球。 其他人……”   说到这里,红曲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老大,你怎么把阎罗大王演得跟个皮条客似 的?――前任阎罗大王是那副德性吗?!”   那巨大的阎罗大王忽然跟泻了气的皮球似的,骤然缩小成一个不满五尺的小老头― ―动地翁・元绪。他吹了吹胡子,发着牢骚:“我记得他差不多就是这样嘛――他当阎 罗大王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他投胎都不知道多久,谁能记住他原来是什么样?!”   听了这话,白筝的脸色忽然微微变了……不过红曲没在意,冲那几个死鬼吆喝一声 :“群众演员先退场吧――大家干得不错,下次彩排我会通知你们。”   “要说专业,还得说咱们炫光大王。”红曲一边把犒劳演员的地狱灵茶摆到评委席 上,一边带领演员们分析,“炫光不愧有好几千年当白无常的经验,根本看不出来是演 戏――这就叫境界。萤星虽然僵硬了点,不过我记得你一直就这德性,也能说得过去。 至于骐轮,我得把你的台词改一改――你本来就长得凶神恶煞,再凶巴巴地叫唤起来, 简直影响我们冥界的亲和形象……阿佐继续努力!你演的是雪妖!雪妖虽然多话,但和 蝴蝶精灵毕竟不同――她们……唉,白筝,你来给她讲讲。我也没养过雪妖,不好说。” 红曲喘口气,喝了口灵茶。   “她们的忘性很大,不论是多快乐或者痛苦的事情,扭头就忘……”白筝轻柔地一 笑,眼中闪动着略带酸楚的光,“她说话虽然刻薄,但绝对没有恶意。她也不喜欢管闲 事――管的闲事多了,会影响她修行的心态。但是她更看不惯人们窝窝囊囊不敢争取自 己渴望的东西。所以,有些闲事,即使拦着她,她也要插一脚……”   “和我们很像啊――”阿佐阿佑窃窃私语。   “是啊,但她和你们不一样的地方是:她有压力。她必须找心底纯洁的宿主,万一 有个闪失,找了一个有邪心杂念的,她就有堕落成魔的危险。而且,她必须保证宿主的 安全――万一遇到我这样的,她的修行就白费了……”白筝苦笑一下。“她是个非常可 爱的雪妖。你们要是见过她就好了……”   阿佐阿佑似乎已经想和这个雪妖成为朋友,异口同声地问:“冰翎大人现在在哪里?”   白筝的神情有些茫然,“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很久以前,就变成了人……”   结束了紧张的排练,红曲和白筝结伴回去工作。   “白筝,不是我唠叨――我实在不想当着那么多人说这些:这可是根据你的故事改 编的,怎么你演自己的时候也是一副飘飘忽忽的样子?好像总是在走神!”   “我?”白筝的精神似乎还是不怎么集中。   “就是你!”红曲不客气地说:“触景生情是难免的,但是――唉,你有机会和冰 萱聊聊,她可是‘首届天冥歌剧大赛’的最佳女主角。她会告诉你,怎么在扮演自己的 时候投入一些。”   白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多话。   “我说白筝啊……”红曲的眼神不怀好意,“大家一听说我们的话剧要和赤冕殿下 的故事抗争,都不敢拿自己的经历丢人现眼……你一向是神秘主义者,为什么这次却大 方地提供切身经历当剧本?”   白筝还是淡淡地笑了笑,说:“我……不想变成前任阎罗大王――现在没人记得他 是什么样子。我只是想留下一点东西,让大家记住我……”   她的口气这么奇怪,让红曲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劫火殿――   白筝的秘书韩晓蔚恭恭敬敬把一摞文件放在她面前,说:“文大人,这是今天的工 作。”   “晓蔚,”白筝微微一笑,“我上次教给你的使用橡皮的方法,你有没有掌握?”   韩晓蔚吐吐舌头,“我只是劫火殿的秘书,能力没法跟大人比啊!我试了好几次, 根本擦不掉。”   “是吗……”白筝的神情有些落寞。   待韩晓蔚离开,白筝从抽屉里取出灵力橡皮,轻轻在魂魄封印上一拭――封印上的 红色没有消失……   她怅然叹气,来来回回擦了几次,红色才不甘心地褪去。   白筝看着这让她费劲的封印,脸色越来越复杂――   “那个时刻,终于要到了吧……”   冰翎和白筝离开故居,飘荡了两天,越来越失望。   “这个世界上,心地纯洁的人越来越少……”冰翎哼哼了两声,“我们已经走了很 远,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宿主。再这样下去,春天就要来了!”   “用不着这么悲观吧?才刚刚入冬……”白筝在风里飘荡,随口安慰一句。   冰翎看着她,羡慕地叹了口气:“当鬼可真好!既不用担心吃喝,也不用担心冷暖 ――随心所欲,想到哪儿就到哪儿。而我,唉,还得提心吊胆为生计打算……要是找不 到宿主,下一个春天让我躲到哪儿去呀……”   “我们可以一直往北走,”白筝建议,“到终年寒冷的地方。”   冰翎沮丧地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翅膀:“你觉得这么脆弱的翅膀能飞越万里吗? 我跑长途的纪录是从A 市飞到你家所在的城市,明白了吧?”   A 市啊……那个地方只要坐五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就能打个来回……   “不如我们坐免费的长途车,怎么样?”   “免谈。要是有宿主还可以商量,但是,现在我处于独身。”冰翎绷着脸,“汽车? 那种空气不流通的容器里总有奇怪的气味,我只要在门口晃一下就会昏厥……”   “火车呢?”   “火车?我和它没缘份。不管它开不开车,我只要靠近,就能听到它轰隆轰隆地叫 唤,然后耳朵就会失聪3 到5 个月……”   “飞机……”   “别提了!里面太温暖,不适合雪妖生存。”   白筝听到这里,不禁摇摇头:“怪不得你们几乎绝种……”   “我行动的载体就是宿主啊――”冰翎仰天长叹,“只要宿主带一个便携的冰箱, 走到天涯海角我都没问题。我也很想旅游啊!可是你不喜欢旅游……我连西藏都没去过 ……”   即使白筝去西藏,也不会带便携的冰箱……雪妖的毛病还真多――白筝又暗叹一句。 这种神奇的生物,除了冬天可以小范围自由活动,一年有三季需要靠宿主养活,被自然 界淘汰也是理所当然。   除了她,谁会没事找事,养这么一个雪妖祖宗?   这一鬼一妖流浪的第十一天,雪妖的神终于看顾她们了……   白筝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面容俊秀,身材修长,穿上过膝的大 衣好看极了……   本来,超过十二岁的人,已经不在冰翎关注的范围――在这个年代,这个年纪以上 的人,很少还能保存纯真――白筝是个例外,但这样的例外不可能有很多。   但那少年却让冰翎第一眼就相中。   “那个人、那个人!”冰翎兴奋地抖动翅膀,“啊――真是鹤立鸡群!你看你看! 他周身散发的纯白色气息――天啊!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筝却不像冰翎这么乐观:她看到那少年静立在书报亭边,嘴唇紧紧地抿着,修长 白皙的双手灵活地比划着……   “冰翎,那个人,他……”白筝还没来得及汇报这个新发现,就发现冰翎不见了!   小雪妖已经飞到少年的面前,优雅地行了一礼:“你好,我的名字叫冰翎,是雪妖 族硕果仅存的精灵。你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兴趣收养我?”   少年(摇风殿秘书赵暮寒饰演)看到了冰翎――毫无疑问!他怔怔地看着微笑的冰 翎,半晌,修长的手指才在胸前比划几下……   “哦,原来你的名字叫做‘奕’!真好听!”冰翎抖抖翅膀,“你对我的提议有没 有兴趣啊?”   “冰翎,你懂手语?”白筝惊讶极了。   冰翎满不在乎地扬起头,自吹自擂:“当――然!人类的各种语言我都懂!”   少年沉默地转了几个弯,来到空无一人的街心公园,坐在一架秋千上,直直地看着 冰翎,手指又舞动起来。   “什么?噢,我来给你解释一下――我们雪妖是纯洁的生灵,对于复杂的人类来说, 我们的身影淡如烟雾、声音细若蚊吟。但在心地纯洁的人眼里,我们却是鲜明的,在心 地纯洁的人耳中,我们的声音和常人无异!恭喜你――你是这个城市屈指可数的几个纯 洁的人之一。什么?我刚才和谁说话?……这个,她是我以前的主人,你看不到。为什 么?因为她是鬼。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她是死了,但又不是我害的――你别用那种 恐怖的眼光看我!白筝,你来跟他说!”   白筝有些为难,“这……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   “你可是冥界未来的官员!这两下子总该难不住吧?”   可是……白筝还是有些犹豫。阎罗大王交待过,不能在人类面前展示样貌。因为看 到冥界官员的人可以成为冥界官员,而刻意让他们看到,则无异于作弊,看到的人一律 取消审核资格,而且作弊的官员也要受惩罚……但传达声音,阎罗大王似乎没禁止……   这一天对简弈来说真是奇妙。他只是去书报亭买份杂志,却遇到一个外星人――不 过她自称是土生土长的雪妖。   这个雪妖竟然还领着一个跟班,据说是她以前的主人,已经做鬼……   天啊,听她的名字就有些恐怖:雪“妖”……以前的主人又阴魂不散,该不是被她 害了,所以死缠烂打跟着她作祟吧?   但当耳边微微吹过一丝冷气的时候,奕却觉得心神舒爽。一个轻微的声音非常柔和 地说:“冰翎是个好孩子……请你照顾她,好吗?”   奕几乎是立刻就点了点头,迅速得让他自己都后悔――有许多细节问题,他还没来 得及问呢。   但雪妖那幸福的笑脸和耳边那温柔放心的笑声,却清清楚楚地让奕感到她们毫无恶 意。   奕小的时候常常笑――周岁、两岁、三岁的生日录音和录像中,他笑得那么欢畅。 但后来人生就静默下来。他忘了那是怎样的经历,总之世界还是那么喧嚣,而他却一个 人沉寂下来。   不是生病,不是意外……奕拼命想,就是想不出来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他放弃了自 己的声音。现在,他仍然不太愿意说话。偶尔有他想说话的时候,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   他是个健康的人。至少医生是这么说的。但每个邻居都知道:简家有个哑巴儿子。   奕并不生气――他很少生气,很少兴奋,很少悲伤。但他常常疑惑:他的这些感情 都到哪儿去了?   他也饲养过小动物:金鱼、小鸡、小猫、小兔子、鹦鹉、松鼠……它们是父亲买来 给他作伴的,因为他几乎没有同龄的伙伴。他对这些动物的到来不怎么热心,对它们无 一例外的死亡也不怎么伤心……这对他来说本来不怎么奇怪,但自从看到一个小女孩为 死去的小猫哭泣,他才知道:自己的感情竟然缺了这么多。   这个雪妖,要他养她?   奕几乎看到了她的死亡――他养的小动物没有一个能活过两个月。   反正是她自己坚持送上门,就算出了什么事,他也不需要内疚……但他实在不愿意 ――也许是害怕吧……他害怕看到镜子里,自己站在小动物的尸体旁,那面无表情的样 子……他不会为她伤心。他不会为任何人或者动物伤心。   他开始犹豫,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你还没有尝试,就想反悔?”   那个温柔的声音带着凉意从耳边拂过。她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   “冰翎不是小猫小狗――她是雪妖,是精灵的一种。”   精灵的一种就能逃过厄运吗?   “她很活泼,能和任何人好好相处。她的寿命会比你我都长。”   活泼就该长寿?   弈不想争辩,养就养吧,无所谓。看她那体格,也不费多少粮食。   “简奕简奕快起床!把窗户打开!你的卧室太热,我要融化了……”   奕揉揉惺忪的睡眼,把窗户推开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身影“嗖”地冲了出去,在雪 花里高兴地歌唱,“第一场雪!第一场雪!”   这精灵是个骗子!那女鬼是个托儿!――奕拧着眉头,翻身继续睡。还说什么好相 处――根本就是虚假广告!她才来一个月,他已经感冒了三次――就因为她常常需要在 半夜飞到窗外散热,回来的时候却不关好窗户。   “我有叫你起来关窗!可是你睡得像死人……不好意思哦白筝,我忘了,死人是不 睡觉的……”   说到那个死人――更是让奕心惊肉跳:他还没习惯在家里养个鬼,而且生前是个研 究古诗词的鬼……那天半夜起来上厕所,忽然听到客厅的月光里有人朗朗吟诗,当时他 就晕了过去……   “夜来朔风透窗纱……行人拂袖舞梨花……”   又来了又来了!   奕推开棉被,一伸手,把冰翎从窗外拎回来,冲着小雪妖比划。   “哎哟,简奕生气了……白筝,他要我翻译:不要在半夜吟诗。夜深人静的时候, 你那种断断续续的声音特别可怕……”   吟诗的声音果然消失了。   生气?他生气了吗?奕在梦中还在想这个问题:他终于会生气了吗?……   这个雪妖成功打破了奕的宠物寿命纪录――三个月,她已经健康活泼地在简家寄宿 了三个月。   “过年了!过年了!”   奕不禁摇头:雪妖对年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吗?怎么觉得她比平常还聒噪?   “奕!奕!我要压岁钱!”   她对他的称呼从“简奕”变成“奕”。她越来越依赖他,越来越信任他――白筝看 在眼里,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念头。   “什么?!你真小气!以前白筝都给我提前准备好多的!还是白筝好……呜,奕虐 待我――我要到动物保护协会告你……”   她竟然自称动物?奕把刷牙水吐个干净,以防噎住自己。一个雪妖,要钱干什么? 算了……反正老爸寄回来不少,就分她一些,图个吉利。   “什么?我要多少钱?我要钱干什么?!”冰翎卜楞着翅膀,“白筝,你来给他介 绍一些饲养雪妖的经验!”   白筝笑了笑,对弈说:“你在冰箱里多准备一些雪糕和冰激凌,冰翎就很满足了。 如果用水果味的饮料多做几种口味的冰块,她会对你感恩戴德。”   原来如此……雪妖的生活真单纯……   “奕,”女鬼忽然问:“你的父亲不来陪你吗?”   那个死老爸啊……奕尽量若无其事地比划着:他已经有自己的家。   是啊……老爸有自己的家――那个家,不是奕的家。   简奕十八岁离开家独自生活,十九岁第一次在外过春节,和一个雪妖、一个女鬼一 起看电视节目――这种事情是他离家之初始料未及的……   不过,也满不错。至少他不孤独。   “奕为什么不说话呢?”   一天,冰翎趁奕外出,和白筝坐在阳台上聊天。   “总是比手划脚的,多累啊!”   “这个……”白筝怎么能知道奕的想法?只好敷衍:“当他真心想说的时候,就会 说的!”   “春天来了……我马上就要‘春眠’。你的手语学了几成?我睡着的时候,你得帮 我照顾奕――可别让他死了。”   “这个你放心!”――人也不是那么脆弱,说死就能死的……   冰翎开始“春眠”的头几天,白筝和奕都觉得有些尴尬――他们都不像冰翎那么活 跃。本来就沉默寡言的两个人凑到一起,一天无语也不稀奇。   那天,奕被一阵扑喇声吵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拍打窗玻璃。   朦胧中,他产生错觉,以为是冰翎被关在外面,于是闭着眼睛拉开窗户……   然后,第四个住户冲进这个公寓――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鸽子。   “奕,我们给他起个名字好不好?”白筝积极地提议:“你有什么好点子吗?”   没有――奕简洁地回答――我没给小动物起过名字。   “随便想一个也可以啊!”   那么,叫白筝吧……   “你开什么玩笑!”白筝敲了敲奕的脑袋――奕只觉得额头一凉。   虽然不知道白筝对自己做了什么,但奕的脸却微微一红,比划着说:你来起名字。   “叫‘小雪’……”   小雪?这么俗?――奕只是心里想了想,没有表示出来。   春去夏来,小雪在白筝和奕的共同努力下,渐渐长出美丽的纯白色羽翼。   奕和白筝的交谈内容也渐渐丰富起来。   白筝告诉奕,她的父母很久以前就离异。她还告诉他自己曾经多么喜欢考古,甚至 钻研了古文献。可能是她的爱好太奇怪了,所以同龄的女性朋友比较少,社交面也很狭 窄。别人都说她太害羞――这话没错,她从没拒绝过推销员,到死的时候,家里有堆积 如山的推销商品……   奕也把白筝当作无话不谈的朋友,工作的烦恼、童年的往事,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 简直比多话的冰翎毫不逊色……白筝对弈渐渐了解:他做的是设计类的工作,从互联网 上接受委托,把作品通过互联网传送……没人见过他,没人知道他是这么俊朗的少年, 没人知道他从不开口说话……这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白筝暗暗担心――就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尝试过,所以到死都没有没有开口拒绝推销 员。而奕,和她在某个方面是相似的。如果他沉浸在这种不需要开口的生活里,他的后 半生也不会再发出声音!   那个夏夜,闷热的空气让奕无法成眠。   他起身喝水,却听到客厅里白筝的低语:   “好久不见!今晚的工作顺利吗?嗯?有这种事?”   她在跟谁说话?   奕好奇地溜到门后,向客厅里偷窥――什么都没有。原来白筝是在会鬼友……   过了一会儿,客厅里安静下来。   奕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转了一圈,伸出手四处挥舞了一阵,打着手语问:“白筝, 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   这个家忽然安静得可怕。   白筝走了?奕忽然不安,跑到冰箱前,犹豫地拉开门――冰翎还在里面好好地睡觉。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小雪妖,冰翎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换个方向继续睡。   冰翎还在。白筝去哪里了呢?   奕坐在月光里,忽然对自己这种忐忑不安的情绪着恼:白筝是自由的,她不像冰翎 一样需要他。她爱去哪儿都可以!他凭什么来管?   忽然,一个轻微的声音问:“你为什么不睡觉?”   是白筝。   奕凶巴巴地白了四周一圈――他不确定白筝在哪里。   “你去哪里了?”他的手指灵活地翻飞。   “阎罗宝殿。”她若无其事地回答。“今天……是我去世一周年。阎罗大王代表冥 界全体官员,赠送了一份小礼物给我。”   还有这种好事?!奕头一次听说。   冥界也许可以赠送礼物,但身为活人,奕只能对白筝的去世表示遗憾。   “你是……怎么死的?”   白筝长叹了一口气:“有一个人……他比我大十一岁。他是我的老师。我知道他是 真心对我。但是……”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明白,“但是,我没办法接受他的感情。 我可以因他而死,并且毫不后悔,但却无法作为他的妻子活下去……我太懦弱,不敢承 受流言蜚语。”   “什么啊!乱七八糟的……”奕耸耸肩,“现在年龄还会成为婚姻的障碍?没听说 过!当你50岁的时候,他61岁;你60岁的时候,他也不过71岁。只要坚持到那时候,就 没人说你们不般配了!”   “在那之前的二十年,我就会忧郁死……说得这么轻松,是因为奕没有爱上和你年 龄差太多的人。”   “谁说的?”奕的手指不服气地反驳,“我喜欢的人比我大了六岁!”   “有这回事?”白筝第一次听说。   “明年,我比她小五岁;后年,我比她小四岁……等到我二十六岁的时候,就比你 大一岁了,白筝。那时候年龄还是问题吗?”   “奕!”白筝忽然一阵心寒,“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说:我喜欢你,白筝。”   “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我不习惯人家和我开玩笑……”白筝的声音有些忐忑不安。   “我很认真啊!”奕的双手静静地翻舞。   “傻啊!我们之间……何止是年龄的问题……”白筝幽幽叹了口气,“我们之间隔 着阴阳的界限!”   “我听说鬼都要投胎。白筝,我知道你会成为冥界的官员,但是……你不能投胎吗? 我可以去找你。”   “找我?”白筝摇摇头,只是奕看不到,“然后呢?如果造化弄人,我们的年龄相 距太远,来生不过又是一场没有结局的幻梦。奕,我要告诉你一件故事――”白筝顿了 顿,“从前有青梅竹马的一对少年男女。男孩儿十岁的时候,女孩儿意外地去世了。男 孩说:‘我谁也不要,只要找到你!’后来他真的做到了,找到了她,她却害怕那十一 年的年龄差距……这是阎罗大王告诉我的故事。那个女孩儿就是我。被我拒绝的男人, 据说就是那个找我的少年。上次,我不知道自己害怕年龄的差距,白白伤了一个等我的 人;这次,我不会做同样的傻事――我不需要你等我、找我,我不会为你投胎,到头来 却伤害了你……我太在乎年龄,我知道,这一点无法改变。”   “白筝!”奕忽然打断了她,静静地说:“不要找那么多借口。你只需要回答我: 你喜欢我吗?”   “奕!这辈子,我因他而死,心安理得。我欠他,让他空等那么多年,最终用生命 的终结了断这段缘份,对我而言是解脱。下辈子,如果我让你空等……”白筝停下来, 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能安心。请你,别用自己的未来考验我。”   “你喜欢我吗?”奕平静极了,“说实话……”   白筝无语――她沉默了片刻,终于回答:“奕,我把你当作自己的弟弟。”   奕笑了笑,“原来如此……白筝,我也有一句实话告诉你:我活不长了。我本来还 想换一个来世的承诺……既然这样,就当我今晚什么也没说过吧。”   冰翎的运气真是差到极点――这个冬天她醒来的时候,差点晕过去。奕还没死,还 好。但是他离死也不远……   “奕!你不能死――”伤心的冰翎扑在奕的枕头上放声大哭,“包括我睡觉的时间 在内,我们在一起才一年。你是个好人,不能这么早死――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抱歉,冰翎,”奕的双手更加瘦削,不像过去那么灵活,吃力地打着手势:“我 讨厌医院,才回到家里……却让你看到这么伤心的场面……”   “天哪!天理在哪里?啊――”冰翎绝望地嚎啕大哭还没一分钟,就被一只鸽子衔 住头发扔到一边。   “喂喂!你这野鸟是哪儿来的?”冰翎恼怒地抗议,“太没礼貌了――怎么能啄精 灵的头!啊!走开走开!奕――救命!”   “小雪,到这边来……”白筝轻轻唤了一声,鸽子立刻飞到白筝脚边。   “我好羡慕你们。”奕虚弱地笑了笑,“冰翎、小雪,你们都能看到白筝,我这个 据说拥有纯洁心灵的人却看不到她……”   阳光在他消瘦的脸庞上怜惜地徘徊,让他原本苍白的面颊有了一点光彩,“对不起, 冰翎。我曾经打算,让你看看西藏……”   “奕!你要带我去!”冰翎轻轻落在奕的耳边,“等你康复,你要带着我、白筝, 还有那只野蛮的鸟,我们一起去。”   奕只是笑了笑。   那天下午,奕的父亲露面了。直到奕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没有离开,这总算让冰 翎和白筝不太恨他。   奕的父亲发现:奕常常莫名其妙地挥舞双手,似乎在和什么人打着手语――不过他 的神志渐渐不清,他的父亲以为奕的精神已经陷入狂乱……   那天,奕的状态似乎不错,趁他父亲离开的空儿,他问冰翎:“白筝在吗?”   “我在,奕,我在这里。”白筝的手指掠过奕的额头,带着他熟悉的凉意。   “白筝,我忽然想起来很多事情……”奕的手势缓慢而吃力,“我想起来了――我 不说话,因为妈妈说,男人满口都是虚情假意。妈妈说,她被男人的谎话骗了。她从立 交桥上跳下去――就在我面前。真可怕……真可怕……风把她的眼泪吹到我嘴里,从那 以后我就不说话……”   “奕,别说了!”白筝轻轻在奕的双手上一按,“你太累了。”   “男人并不是满口虚情假意……”奕疲乏地把手放在胸前,嘴唇微微翕动:“白筝, 我还是喜欢你……”   “奕!”白筝把手指轻轻压在奕的唇边,“别说……”   “我要用我的嘴、我的声音告诉你:我还是喜欢你……”奕的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白筝,让我看看你。”   “不行……”白筝轻声否决,“如果我让你看,你会被撤销成为冥界官员的审核资 格。”   “我本来就没有那种资格吧?”   “不一定。再等等……我是直到生命最后的八分钟,才看到冥界的官员――奕,我 不想你失去这样的机会。”   “我不在乎……”奕的声音轻轻提高了一点,“我不在乎能不能成为冥界的官员。 我想看看你,白筝。”   冰翎轻轻飞到白筝的耳边,背对着奕,说:“让他看吧――我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   白筝握住奕的手,尽量把悲伤藏起来。   奕深深地看着她,微笑着说:“……和我想象的一样……”   阎罗大王十分为难。   “白筝,你还没正式上任,怎么就要辞职?”   白筝淡淡一笑,“我不想在地狱了――我应该去投胎。”   阎罗大王翻了翻备忘录,拧着眉头问:“难道是为了这个人?这个简奕?白筝,我 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会打击你――简奕未来三世在姻缘簿上有伴侣,不是你。”   白筝愣了一下,没言语。许久,她才仰起头,满脸忧愁:“我只是想告诉他,我不 该欺骗他――我从来,没有把他当作‘弟弟’。”   阎罗大王悲悯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虽然他这辈子真心对你,但一转生,一切都 不一样了……”他看着怅然若失的白筝,摇摇头:“你有你的未来――”   冰翎终于又找到一个心地纯洁的少年。真心去找的话,会发现:其实心地纯洁的人 也不少。遗憾的是,这个纯真的少年要举家迁往西藏――没办法,谁让他父亲要到高原 上搞建设……   冰翎终于要实现奔赴西藏的美梦,但和白筝的分别却不可避免。   白筝可以四处游荡,但她不想离开这个城市。和泪眼朦胧的冰翎分手后,只有鸽子 小雪陪伴白筝。但这就是所谓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吧――小雪竟然不慎被野猫抓死了 ……于是伤心的白筝成了孤零零的一个游魂。难道这就是阎罗大王口中,她的未来?   除了在昔日的校园徘徊,她再没什么消遣。   后来听说冰翎爱上了新宿主,放弃了升天成神的机会,反而化身为人,和那少年一 心一意谈起了恋爱。   而那个比她大了十一岁的人,终于找到了另一段姻缘,看起来过得不错。白筝终于 松口气,不用再为他感到内疚。   简奕呢?他应该又在某个地方出生了吧?   白筝不打算去找他――那一世已成流水,干嘛用前生的梦魇去纠缠他?   他一定,还是一个纯净的少年……   白筝常常坐在秋千上悠荡。初见那天,简奕也曾坐在公园的秋千上,那么安详。   白筝常常恍惚地伫立在梧桐树下微笑:她记得简奕说过――挺拔的树干、碧绿的大 叶、淡紫的花朵、无限的清香……他喜欢梧桐。   白筝微笑着想:他现在还喜欢梧桐吗?   对面走过的女孩也冲她笑了笑,笑容温和而坦诚。   她看见我?白筝有些惊讶,腼腆地点点头,说:“你好!”   “你好!”她开朗地对她挥挥手,走远了。   “那是现任拂水姬的孙女。”校园里的鬼们对于周围的一切都挺熟悉,“她在这里 念书。未来的拂水姬啊――和您是同事呢!”   “可敬的女孩儿――我听说,她被一个男人抛弃了六次,还是坚持不懈地为他转世 ……”   为一个人转世?   白筝的心头一动: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一直等待着和他续缘?   白筝忽然希望能和这个女孩儿成为朋友。   “停!休息一下。”红曲满意地拍拍手,“今天大家表现都不错――尤其是暮寒, 你的演技可圈可点!奖励地狱灵茶一盒。”   白筝看着红曲,轻轻笑了――后来她们真的成了朋友,而且这友谊维持了近千年。   千年,千年……虽然经历千年,仍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残影,填补 我心中的空白。简奕,这千年里,你又经历了什么人、什么事呢……   “白筝……白筝!”   “嗯?”白筝回过神,看到红曲正凝眉瞪着自己。   “叫你好几声了!”红曲有些不满,但顾不上发牢骚,把剧本拿出来,“你说,大 结局怎么写才好?我考虑了六七种,都觉得太造作,不像你这种淡雅的人的作风――还 是你自己来考虑一个。大结局,怎么写才好?不过我提个建议――不要写成纯记事体的, 你在冥界近千年,全写出来也太夸张……”   “不要写中间的过程了。”白筝轻轻说,“就写文白筝离开冥界的一幕。”   “离开?!”红曲的笔掉在地上,“那不成幻想剧了?!”   “不是幻想……”白筝平静地说,“红曲,我不行了。”她的口气就好像那时的简 奕,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宣布他的死亡将近。   “你在说什么啊!”红曲捧着她的脸庞,左右晃了晃,“你喝了多少地狱灵茶?吸 收了那么多精华元素,永生永世在这里当执事都没问题!”   “我不像你的力量那么强大,我在这里这么久,也许就是托地狱灵茶的福。”白筝 轻叹一声,似乎并没有不开心,“一千年,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我什么也不能留 给大家――只有这一出话剧。”   正式上演那天,舞台上的阎罗大王也根据实际情况换成了炫光。   他的神情那么真实投入,让所有评委大为赞赏。   “文白筝,”他问:“离开冥界之前,你有什么要求吗?”   白筝默默地想了想,说:“红曲有一块‘风音石’,能够倒转时空。我想借用一下。”   “倒转时空?那风音石只能让使用者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过去发生的事,根本不能 改变什么!”炫光的眼神有些伤感,“你可以要求更好的……”   白筝摇了摇头。   圆润的绿色风音石握在白筝手里――她回到了那个夜晚。   她静静地看着满室月光。那纤细的少年就坐在月光里,当时的自己,就坐在他身边。   白筝看着他们的背影,听着他们的交谈……   “我听说鬼都要投胎。白筝,我知道你会成为冥界的官员,但是……你不能投胎吗? 我可以去找你。”   “找我?”过去的那个白筝摇摇头,“然后呢?如果造化弄人,我们的年龄相距太 远,不过又是一场没有结局的幻梦……”   她还在说着什么,白筝紧紧地握着风音石,忽然觉得过去的自己,在这个时刻是那 么慌乱……   “你喜欢我吗?”奕平静极了,“说实话……”   握着风音石的白筝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回答:“是的,我喜欢你。”   大赛结束后,冥界的官员没心思为微弱差距落败而沮丧,他们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 一个人身上――劫火姬・文白筝即将离任。   阎罗大王炫光静静地看着白筝,柔声问:“白筝,你有什么要求吗?不会就是和话 剧里演的一样,想用一下风音石吧?你可以要求更好的……”   白筝笑了,“风音石只是我心理的一个寄托。我在话剧中已经实现了这个愿望。其 他的愿望……没有。我想不出来。”   “简奕在人间早过了三世,和别人的姻缘都尽了。”炫光低声问:“你要去找他么?”   “一旦转世,一切都不一样了吧?他也不是原来那个简奕,我也不是原来那个文白 筝。”白筝笑了笑,“我有我的未来。不过,如果相见……”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反问 :“我们能相见吗?”   “能相见!”炫光笑了笑,没有说更多。   红曲偷偷从冥界跑了出来――不为别的,就为昔日的密友。   如今二十五年过去,在朋友人生的关键时刻不守护在她身边,实在不够仗义――红 曲就是考虑到这点,才抱着地狱点心,拎着地狱灵茶,带着舒服的坐垫,一边吃吃喝喝, 一边坐在房顶,看着楼顶的这一男一女。   “你一定没有考虑清楚……”女的说,“我比你大了四岁!天啊――你还没到法定 结婚年龄呢!”   他没有给她跑题的机会,单刀直入地问:“我只想知道:你喜欢我吗?”   月光在他的脸上闪闪发亮,他幽黑的眼神却把她的心狠狠撞了一下。她“嗯?”了 一声,对眼前的情景有种似曾相识的心痛。   他用坚定的语气又问一遍:“我只想知道:你喜欢我吗?”   她的心忽然软下来,闭上眼睛一笑:“是的……我喜欢……”   看着这对情侣在月光下相拥,红曲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她轻轻鼓掌:“真好!白筝,真好……和那出话剧相比,这个大结局实在好了太多 ……”   静静的夜里,淡白的月光在飘荡……   (这个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有点伤感)   后传   这是发生在白筝离开之后的简短插曲。   “前天――文白筝女士在没有任何明示警告的情况下,仓促地离开了我们……她留 下的,是一个空落落的劫火殿,和一堆尚待处理的魂魄……”   炫光的表情有些伤感,声音无比沉痛:“她的离开实在出乎意料――我一直以为她 会和冥界同生共死、一直呆到冥界毁灭,所以在三百年前安排劫火姬的后备人选们投胎 去了。劫火殿不可一日无主,各位同仁,我们一定要在今天选出一名合适的接班人,将 劫火殿代代相传、让暂时停顿的工作系统再次运转起来!”   一阵诡异的掌声响起、平息……平常总有人趁着鼓掌的当儿交头接耳叽叽喳喳,今 天却个个缄口不言,不用“诡异”不能形容场面的反常。   炫光“抓典型”的企图在这种安静良好的气氛中破裂。他静静的目光从与会官员们 的脸上扫过,目光所到之处,必然让属下垂头闭眼,誓死不和他对视。炫光没办法,开 始点名:“都市王,你的魂魄也是‘火’属性,不如,你暂时做份兼职?”   都市王・马钧浑身一哆嗦,急忙分辩:“大王,您难道不知道?我掌管的神魔道是 关押了最强力妖魔的囚笼,全力以赴才能保障不会出事,哪能分心呢……”   这倒也是。炫光想了想,目光直逼红曲:“拂水姬!”   红曲头皮一紧,头脑活跃起来,开始调动一切储备信息,准备和炫光讲理。   就听炫光的声音越过长长的会议桌,带着回声劈面而来:“多年前,初代拂水公私 自逃离时,是劫火姬帮他收拾烂摊子――你们拂水殿欠劫火殿一份人情债,该――还― ―了。”这最后拖长声调的三个字说得红曲毛骨悚然。   “大王所言极是。”她定了定神,清清嗓子,和颜悦色地开始背历史:“只是…… 这个……我听说,当年的劫火姬虽然是朱雀族的正统传人,却和‘水’属性的大鹏沾亲 带故,所以人家本身有‘水’的属性,再加上阎罗大王御赐‘水印’一枚,处理我们拂 水殿的工作简直是手到擒来。我可不敢和人家相提并论……嘿嘿、嘿嘿,你也知道我这 个人的――能做好拂水殿的工作,对我来说已经是奇迹了。”   她说完,偷眼一瞧――阎罗大王笑得高深莫测,似乎还有什么后续的把戏。   果然,炫光从手边的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纸,挑了挑眉,不怀好意地提高了声音: “魂魄的属性在三代之内可以微量遗传。你爷爷原静潮是我见过的人类当中,‘火’属 性最纯的人。想必你的魂魄中还残存有他的痕迹。我赐你火印三枚,把这些遗传的蛛丝 马迹发扬光大,虽然不能和正统的‘火’属性传人相提并论,但要应付劫火殿的工作也 差不多了。”   “大――王!”红曲板起来,郑重其事、语重心长地打断了他的话头:“劫火殿好 歹也是四大殿之一,怎么能随便找人来潦草应付呢?我们这里明明有拥有‘火’属性的 大人,您怎么能无视优秀人选的存在呢?用三枚珍贵的‘火印’包装我这个次品,不仅 情理不通,更是对冥界宝贵财富的浪费啊!”   炫光皱了皱眉,“我们哪儿有那么多‘火’属性的人选?你倒是说来听听!”   “这个嘛……”红曲为难地垂下头,“要说到‘火’的属性嘛……据我所知……最 纯粹的一位……当然要说……”   她偷着瞟了炫光一眼,发现与会官员们很有默契,都把崇敬的目光奉献给伟大的阎 罗大王。   炫光的脸色变了变。   红曲幸灾乐祸地怪声怪气说:“您可是崇高的太阳神,有您在这里,我们哪儿敢班 门弄斧,是不是?这种非常时刻,还是要仰仗您这样的大人物才可靠啊!”   这个臭红曲……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炫光心里哼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反驳:“我很 忙!要是我什么都能包揽,要你们干什么?!”   一句话封住了其他人的口,但却灭不了腹诽。如果他每天喝个茶、盖个章、听个汇 报都能算忙,那就没别的词能形容他的下属们了……阎罗大王最主要的功能就是应付突 发大事件,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用一个“忙”糊弄过去呢?!但……阎罗大王最大的优 势就是可以不必和别人讲理……   “红曲……”炫光的微笑让红曲后悔自己刚才的忘形。“让十殿阎王代理劫火殿的 工作,怎么说也有点屈尊,而且人家比你们也不轻松多少。你毫无疑问是最合适的人选。 白筝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她在的时候,是个爱岗敬业的好执事,你忍心让她去投胎也不 能瞑目吗?”   投胎的人要都瞑目还了得?!――红曲暗自鄙夷了一下炫光的语病,但却想不出推 诿的台词。   “这个、这个,”她叽咕了两句,转了转眼睛,“俗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 先……有点什么征兆的。不如我们静静地等一会儿,看看老天爷有没有什么意见要发表。”   哼!拖延时间?炫光心里暗自冷笑,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诡计。   时间无声地流过……   阎罗宝殿的台阶上,忽然飘然出现一个身影,正是劫火殿的秘书――韩晓蔚。   她看了看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的官员们,不知他们又在搞什么鬼,怯生生问:“大 王……我……那个……新一任劫火姬的人选……”   她只是来看看新的劫火姬人选是不是诞生了,一时紧张才说话结巴,但拂水姬不知 为什么激动地跳了起来,大叫一身:“晓――蔚!”一嗓子差点把韩晓蔚吹回劫火殿。   “大家看!大家看!老天爷果然有话要说!”红曲双掌合什,一脸崇拜地望向天空, “正在我们讨论劫火姬人选的时候,上天为我们送来了――韩晓蔚!大家都听到了: ‘我……新一任劫火姬的人选’――她就是这么说的!”   都市王・马钧急忙点头:“对对对!韩晓蔚本来就是劫火殿的秘书,熟悉业务,而 且这些年工作勤勤恳恳,也该提升了。俗话说:赏务速而后有劝――在今天这样的关键 时刻,坚决贯彻我们冥界的赏罚制度是很重要的,很有利于调动其他工作人员的积极性, 鼓励他们再接再励。”――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看出来:红曲巧言善辩,无论如何不想 收拾劫火殿的摊子,而她打定主意不做的事情,总有办法能逃脱……除她之外,大王点 了名的就只剩他都市王,还是快找个顶缸的,省得大王惦记自己。   其他人一看事情有了决定性的发展,立刻七嘴八舌附和起来:“就这样吧!就这样 吧!”   韩晓蔚张口结舌左顾右盼,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激起千层浪,就听阎罗大王威严的声 音传来:“韩晓蔚,你在劫火殿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我提升你为――第八代 劫火姬。”   潮水般的掌声包围了韩晓蔚。她手足无措,尴尬地说:“陛下……我的力量还差得 远……”   “不必担心!”阎罗大王走过来,温和地拍了拍晓蔚的肩头,“我赐你‘火印’一 枚,助你胜任。”说完,他的指尖在韩晓蔚右手一点,一团火光“嗉”一声飞入韩晓蔚 掌内,只留下一个美丽的火焰形记号在她手心。“这个火印和你的魂魄结合,能提升其 中‘火’的力量。好好工作!争取年度个人奖!”   又是一阵潮水般的掌声。阎罗大王握着韩晓蔚的手,摆了几个姿势,让一边负责记 录的小鬼把这几个珍贵镜头收入摄身镜,永久收藏――这可是他上任以来第一次提拔副 职人员转正。然后炫光挥手示意大家安静,长长松了口气:“这件事情圆满解决了。那 么,进行下一项。”   “大王!”红曲举手发言,“下一项是‘清明茶话会’。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在炫光默许之后,官员们兴高采烈从桌子下面拿出自带的茶水点心,开始喝茶聊天、 追忆从前、怀念那些收到香烛纸钱的日子……   阎罗宝殿上升起无数素色的旗帜,其中最显眼的条幅上写着:   “清明茶话会(下面一行不醒目的小字:暨庆祝第八代劫火姬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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