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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秋风瑟瑟的夜晚,喀尔巴阡山显得尤为荒漠和凄凉。这几个逃亡者沿着蜿蜒曲 折、连石头子都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的、白蒙蒙的山路,费力地登上一个山口的时 候,他们都感到不安和茫然。俯临在悬崖峭壁之上的三四棵高大的松树在风中摇曳。 下面,在蒸腾的雾气中,难以看清的森林发出沉闷的飒飒声。再下面,在谷底深渊 中,有一条汹涌的激流咆哮着,飞溅着,撞击着石头,发出轰轰的鸣响。 远处,在几棵松树的树于后面,在层林起伏、人迹罕至的山峰后面,长长的一 隙晚霞,在铅色的云层中闪耀。在山口高地上,风儿肆意地、猛烈地刮着,吹得汽 车的皮篷顶猎猎作响。 几个逃亡者默默地坐着。捷列金查看着地图。梅里森把胳臂放在方向盘上,向 着落日的方向眺望。他的头上缠着一块破布。 “这辆汽车我们该如何处置呢?”他低声地问道,“汽油没有了。” “总不能把汽车就这样停在这儿,那可千万不行。”捷列金回答说。 “只要把它推下悬崖就是了。”梅里森赞同地应了一声,跳到路上,跺跺脚, 伸伸腿,推了推茹柯夫的肩膀。“嗨,大尉,醒醒吧,我们已经到了!” 茹柯夫没有睁开眼睛,就爬出汽车,绊了一下,跌坐在一块小石头上。伊万・ 伊里奇从汽车里拿出几件皮外套和一箱食品,这是为法官们在“腐穴”吃午餐准备 的。他们三个人把食品分装到每个人的口袋里,将皮外套穿上,然后抓住汽车的挡 泥板,向悬崖推去。 “你已完成任务了,老伙计,”梅里森说,“好吧,来啊,用把力使劲推!” 前轮已经悬空吊在深渊上。这辆长长的、给尘土弄得灰蒙蒙的汽车,罩着皮篷 布,周边包钉着铜皮,这会儿像活的东西一样听话,无力地向下倒去,倾向一侧, 接着随同大小石子一起,轰隆一声冲了下去;途中挂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发出破 裂的声音,翻了个身,伴着飞石和碎铁越来越大的隆隆声,哗啦啦地滚下山去,一 直滚进了激流,回声震荡,沿着浓雾弥漫的峡谷向远处传滚开去。 逃亡者们拐进树林,沿着大路往前走。他们很少说话,即使说话,声音也很低。 现在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松树在他们头顶上傲慢地呼啸着。这啸声很像远处的退潮 声。 捷列金不时走到公路上去,看一看里程碑。凡是他们认为有军队岗哨的地方, 便绕上一大段弯路,他们爬过好几个峡谷,在黑暗中,他们常常撞在倒下的树木上, 跌进山间的小溪里,――不仅浑身湿透了,而且衣服也撕破了。他们走了整整一夜。 有一次,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听到汽车的声音,于是赶忙伏在一条沟渠里,汽车在 很近的地方驶过去,甚至车上的人说话的声音都能听清。 早晨,这几个逃亡者在偏僻的、林木茂密的小山谷里,一条溪涧的旁边选择了 一个休息的地方。他们吃点东西,把半军用水壶的白兰地喝得精光。茹柯夫请他们 用一把在汽车里捡到的生了锈的剃刀,给他刮刮胡髭。他的胡须和唇髭刮光以后, 大家出乎意料地发现,他原来生有一个孩子似的下巴,和两片微微有点肿的厚厚的 嘴唇。捷列金和梅里森指着他。哈哈大笑了好一阵。茹柯夫高兴得出奇,嘴里发出 像牛叫似的含混不清的声音,嘴唇也在不停地抖动,――显然,他已经喝醉了。于 是他们在他身上盖满树叶,打发他睡觉。 在这之后,捷列金和梅里森把地图摊在草地上,各自复制了一张小小的地形图。 他们决定明天分道扬镳:梅里森和茹柯夫去罗马尼亚,捷列金回加利兹亚。他们把 那张大地图埋在地底下。扒拢一堆树叶,钻到里面,不一会儿都睡熟了。 小山谷的上面,公路边上高高的地方,有一个人倚着步枪站着,――那是一个 守卫桥梁的哨兵。在他的周围,脚下那一片长满树木的荒原上,寂静无声,只是偶 尔有只笨重的松鸡飞过林中空地,翅膀碰着了杉树枝,而且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单调 的飞瀑落水声。那哨兵站了一会儿,便扛起步枪,离开了。 伊万・伊里奇睁开眼睛,――已是黑夜了;亮晶晶的星星在黑沉沉的、一动不 动的树枝中间闪烁。他开始回忆起头天发生的事情,可是一想到审讯和逃跑的时候, 内心紧张的感觉,仍然十分痛苦难受,于是他赶紧把这些念头从头脑中赶走。 “您醒着吗,伊万・伊里奇?”梅里森轻声地问道。 “是的,我早就醒了。起来,把茹柯夫叫醒吧。” 一小时之后,伊万・伊里奇独自一人沿着那条在黑暗中泛着白色的道路大步走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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