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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几连哥萨克四次从浅壕里站起来冲锋,但是每次都在红军机枪的猛烈扫射下又 卧倒了。隐蔽在左岸树林子里的几个红军炮兵连,从大清早就不停地轰击哥萨克的 阵地和集结在深沟里的预备队。 顿河沿岸高地的上空不时升起一团团乳白色的、逐渐飘散的榴霰弹烟雾。敌人 射来的子弹在哥萨克的弯弯曲曲的阵地前后掀起阵阵褐色的尘埃。 到了中午,战斗激烈起来了,西风把大炮的轰鸣声沿着顿河送向远方。 葛利高里在叛军炮兵阵地观测站上,用望远镜观察战斗进行的情况。他看到各 军官连,不顾遭受的损失,仍在顽强地跳跃进攻一炮火猛烈时,他们就卧倒,挖掩 体,然后.又猛地向前一跃,节节进逼;左面一点,在攻占修道院的那面阵地,叛 军的步兵却怎么也不敢站起来。葛利高里给叶尔马科夫写了一个字条,派传今兵送 去。 过了半个钟头,感情冲动的叶尔马科夫驰马跑来。他在炮兵拴马的地方下了马, 艰难地大喘着气,向土岗上的观测壕走去。 “我没有本事叫哥萨克起来进攻!他们不肯站起来!”老远儿他就摇晃着手叫 喊。“我们已经有二十三个人阵亡!你看见啦,红军的机枪扫射得有多厉害吗?” “人家军官们可在前进,你却不能叫自个儿的队伍站起来?”葛利高里愤愤地 嘟哝说。 “可是你看呀,他们每个排都有一挺手提机枪,子弹多得不得了,可是我们拿 什么去打呀?!” “行啦,行啦,你别给我解释啦,立刻去带着部队冲锋,不然我就砍掉你的脑 袋。” 叶尔马科夫骂了一声,奔下土岗。葛利高里也跟着他走下来。他决定亲自率领 第二步兵团冲锋。 在紧边上、用山楂树枝伪装得很好的一门炮旁边,炮兵连连长拦住了他。 “葛利高里・潘苔莱耶维奇,你欣赏欣赏英国人的射击技术吧。他们马上就要 轰击浮桥啦。咱们到土岗上去看看,怎么样?” 用望远镜刚刚可以看到红军工兵在顿河上搭起的一线细细的浮桥。车辆正络绎 不绝地从桥上滚滚涌过。 过了十分钟,洼地石崖后面的英国炮兵连开炮了。 第四颗炮弹把桥差不多从当中炸断了。滚滚的车流停止了。可以看到红军战士 正慌乱地把炸坏的马车和马的尸体推到河里去。 立刻有四只装载着工兵的小船驶离右岸。但是他们还没有把炸坏的桥板修补好, 英国炮兵连又送去一排炮弹。一颗把左岸的桥头打坏了,第二颗炮弹在桥边炸起了 高大的绿色水柱,修桥工作又停了下来。 “狗崽子们打得真准呀!”炮兵连连长赞扬说。“现在好啦,天黑以前,英国 人不会叫红军过河啦。这座桥再也活不了啦!” 葛利高里眼睛没有离开望远镜,问:“哪,你为什么按兵不动呀?应该支援一 下我们自己的步兵嘛。你看,那不是机枪阵地吗?” “我倒很想打几炮可是一颗炮弹也没有啦!半个钟头以前打完了最后一发炮弹, 我就吃斋啦。” “那你还呆在这儿子什么?还不赶快收拾滚蛋!” “派人到士官生那儿取炮弹去啦。” “他们不会给的,”葛利高里不容置疑地说。 “一次拒绝不给,再去一次。也许他们会发发慈悲的。哪怕给二十发炮弹呢, 我们就可以把这些机枪报销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已经打死我们二十三个人 啦。还不知他们要打死多少人呢?瞧,他们哒哒叫得多欢呀! 葛利高里把视线移到哥萨克的战壕上,于弹依然在掘着战壕附近斜坡上的干土。 机枪子弹扫射到的地方,扬起一道烟尘,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闪电似地顺着战壕 画下了一条在逐渐消散的灰线。烟尘弥漫的整个哥萨克战壕好像在冒黑烟。 葛利高里现在已经不去注意英国炮兵打中的地方。他倾听了一会儿连续不断的 大炮和机枪的射击声,然后走下土岗,追上了叶尔马科夫。 “在没有得到我的命令以前,不要冲锋了。没有炮兵支援咱们是打不垮他们的。” “难道我对你说的不正是这话吗?”叶尔马科夫骑到他那被奔驰和射击声弄得 急躁不安的马上,责备说。 葛利高里目送着冒着枪林弹雨、毫不畏惧地飞驰的叶尔马科夫,不安地想: “真他妈的见鬼,这家伙怎么直着走呢?机枪会扫倒他的!应该下到洼地去,顺着 河沟往上走,绕到山岗后面,就可以平安回到自己的部队那儿去。”叶尔马科夫狂 奔到洼地近前,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在洼地对面出现。“这就是说,他明白啦!现 在可以平安到达阵地啦,”葛利高里松了口气想道,这才在土岗旁边躺下,不慌不 忙地卷起烟来。 一种奇怪的冷漠心情控制了他!他没有那么干,没有率领着哥萨克迎着机枪的 火力去冲锋。没有必要这样做。叫那些军官突击连去冲吧。叫他们去占领梅德维季 河口镇吧。于是葛利高里躺在山岗下面,第一次没有直接参加战斗。这时候,支配 着他的,既不是胆怯,也不是怕死或者怕无谓的牺牲。不久前,不管对自己的生命, 还是对交给他指挥的哥萨克们的生命他都毫不吝惜。但是现在,仿佛是什么东西幻 灭了……在这以前,他还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感觉到过去的一切事件是多么无聊。 是由于跟科佩洛夫的谈话呢,还是由于跟菲茨哈拉乌罗夫的冲突呢,也许是这二者 加在一起,就构成了突然在他内心形成这种情绪的原因,但是他决定再也不冒着炮 火去进攻了。他模糊地想着,他是不能使哥萨克跟红军讲和的,而且他自己也无心 跟他们讲和,但是他也再不愿意保护那些思想上跟他格格不人、敌视他的人了,所 有这些形形色色的菲茨哈拉乌罗夫都极端鄙视他,而他自己也更加鄙视他们。旧日 的那些矛盾又残酷地全部摆在他面前。“叫他们去打吧。我在一边观望。只要他们 把我这一师人接收过去,――我就要求脱离部队,到后方去。我打够啦!”他心里 想着,思想上又回到跟科佩洛夫的争论上去,他发现自己在寻找为红军中也有外国 人辩解的理由。“中国人都是赤手空拳地参加红军,他们参加红军领一份可怜的士 兵薪饷,却出生人死地去作战。这点微不足道的薪响有什么意义呢?拿它能他妈的 买点儿什么东西呢?只可以拿去赌牌输了……可见他们并不是为了发财,而是为了 别的什么东西……可是协约国却派来军官,送来坦克车和大炮,甚至还送来许多骡 子呢!将来他们要为这些东西索取一大笔款子。差别就在这里!好啦,晚上咱们还 要争论这个问题!我一回到师部,就把他叫到一边,告诉他:‘差别是有的,科佩 洛夫,你休想弄昏我的脑袋!’” 但是没有争论成。科佩洛夫下午去留作预备队的第四团所在地时,途中被流弹 打死。两个钟头以后,葛利高里才得知此事…… 第二天早晨,菲茨哈拉乌罗夫将军的第五师攻克了梅德维季河口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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