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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签 星期天,我跟雷莫、埃托莱、路易吉经常在圣・保罗门外约会,就在上演第三 轮影片的电影院门口;但是我们多半不进去,因为我们没钱买票。我们四人都是回 8岁上下;四个人都失了业;四个人都没有钱。就是说钱是有一点儿,但这些钱得用 来买烟抽,何况抽烟比看电影重要。再说,即使是香烟,我们在花费之前也得掂量 一番:我们一次抽一根,相互递着每个人抽一口。星期天,大家都穿上最好的衣服; 可是对于我们来说,最好的衣服就是我们父兄穿剩下的最差的衣服,是那些他们不 再穿的衣服,都穿得不像样了以后再传给我们的。比如,我穿的就是我哥哥的衣服: 衣服的袖子和裤子都在家里改短了,可是肩比我宽一倍,我穿着都耷拉下来了。幸 好我在外套下面穿着一件高领的红毛衣,我穿着很合适,因为我是金黄色的头发, 天蓝色的眼睛。另外三个人不如我:裤子和上衣都没个样,穿着赛车人穿的毛衣。 我们就是因为穷才成为朋友的,由于穷而又不能摆脱那些欲望才使我们连结在一起 的:我们一起攀在栅栏上不买门票观看足球比赛;在夏天一起从路易吉家的一扇窗 口看露天电影;一起在城墙下某个僻静的地方玩纸牌,但不赌钱,用石子和钮扣代 替钱。 某一个星期天,跟往常一样我们集合在电影院门口,因为雷莫认识电影院老板, 一个叫阿尔弗雷多的胖小伙子,当电影院不满座时,他就让我们免费入场。可是那 天,阿尔弗雷多马上对我们说,“孩子们,今天不能免费入场了。”他指着售票处 上面挂着的一块告示,上面确实写着:禁止免费入场。 雷莫不甘心,说:“你听着……一次两个……现在进两个,下一场再进两个。” 可是阿尔弗雷多摇头表示不行,眼睛不抬地看着一沓票子,真是铁面无私。 不过我们还不死心,于是我们就呆在电影院的台阶下看着电影海报以及进去的 人们。这时有两个姑娘怯生生地靠近电影海报,一个褐色头发,一个金黄色头发。 褐色头发的姑娘穿着一件有些掉毛的黑丝绒外套,一条跟衬裙似的薄布红裙子,皱 得不成样子,上面又尽是污斑。但她立刻讨我喜欢:皮肤黑黑的跟吉普赛女郎似的, 两只乌黑的眼睛很活泼,厚厚的红嘴唇,身段灵活纤细。我不喜欢那金黄头发的姑 娘:胖乎乎的,胸脯和臀部都太丰满了,一件棕色的衣裳跟一张蜘蛛网似的,打过 补钉的袜子套在又胖又白的腿上,玫瑰色的毛茸茸的宽脸跟一个桃子似的。金黄色 头发的姑娘连一个皮包都没有;褐色头发的姑娘有个黑丝绒皮包,但那么扁那么平, 我敢发誓那里面连一块手绢都没有。我用手肘推了一下雷莫,用眼睛指着那两个姑 娘,他用目光鼓励我。于是我走近她们,说:“两位小姐,我们可以请你们看电影 吗?” 褐色头发的姑娘马上回答说:“不,谢谢,我们在等人。” 我不无讽刺地问道:“你们等谁?是未婚夫吗?” 她反唇相讥说:“为什么?你们不相信我们有未婚夫吗?” 我说:“谁也没说什么呀……第一只啼叫的母鸡先生蛋。” 她说:“那我们成了母鸡啦?” “不错。 “那你们就是公鸡喽?” “当然喽。” “那你们是些没毛的小公鸡,”她用她那嘶哑的嗓子说,“没毛的小公鸡。” 一你们究竟有什么可笑话我们的呢?” “没什么,”她忽然下了决心说,“如果你们想请我们看电影,我们接受。” 她双手拉着裙子的两个角微微鞠了一个躬,好像在说:“来吧,勇敢些,你们上呀。” 我很窘。我说请看电影只不过是为了打破僵局罢了。但是我们连自己看电影的 钱都没有,更甭说请她们了。我回答说:“说实话,我们没钱看电影……我只不过 是这么说说罢了。” 褐色头发的姑娘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洁白漂亮的牙齿,显得很纯真:“我们早 就料到了。”金黄头发的姑娘跟她嘀咕了几句;可是她挑衅地看着我,耸了耸肩膀。 她又补充说:“行,这倒没什么……即使你们没钱,我们同样觉得你们挺热情的…… 看不看电影无所谓……我们散散步好吗?” mpanel(1); “散散步也好。” 我们离开了电影院,朝圣保罗门外一条沿着城墙的偏僻街道走去。褐色头发的 姑娘走在前头,我们四个都簇拥在她周围,因为我发现,我们四个都喜欢她。金色 头发的姑娘一个人撅着嘴孤零零地跟在后面。褐色头发的姑娘卖弄风骚地笑着跟大 家开玩笑,她故意每走一步让她的红裙子像一面旗似的飘扬起来;我们四个竞相巴 结讨好她;而对金黄色头发的姑娘却连一句话都不说。就像我说的那样,我实在太 喜欢褐色头发的姑娘了;可是其他三个人对她的献媚碍我的事,让我感到心烦。要 是我挎着她的胳膊,马上就有另一位抓住她的另一只胳膊;我要是看着她,马上有 另一位也探头看她;要是我对她说一句热情的话,马上有另一位也插嘴。最后我不 耐烦了,路易吉是四个人里面最丑的一个,我对他说:“呆一边儿去吧……你为什 么不去陪艾丽莎?” “哦,我不需要人陪……我一个人挺好。”艾丽莎板着脸说道。 “你为什么不去陪艾丽莎呢?”路易吉说道。 “是呀,”褐色头发的姑娘笑着说,“你为什么不去陪艾丽莎呢?” 我突然恼怒地回答说:“你们知道在我眼里你们都是些什么吗?……围着一根 骨头转的一群狗……我去陪艾丽莎……是的,先生……你们尽兴地玩吧。”于是我 毫不迟疑地走近艾丽莎,挎着她的胳膊,说:“那么,艾丽莎……我们讲和了?” “我们从来没吵过架,”她不无持重地回答说。 我们又沿着那条尘埃飞扬的大道走着,从城墙的一个塔楼走到另一个塔楼。我 很快就明白了,我的计策成功了:褐色头发的姑娘果然不再像刚才那么高兴了,尽 管她还矫揉造作地笑着,但她不时地回过头来向跟在他们后面的我和艾丽莎投来充 满忌妒的目光。我对艾丽莎说:“你的女友怎么啦?……她想干吗?” 她回答说:“她很会卖弄风骚……男人都喜欢她。” 我说:一可我跟你在一起……你要我吗?” 她没回答什么,也许是出于羞涩;但她脸红了,她拉住了我的胳膊。 这时我们已走到了马路的尽头,然后我们又走回来,我们一直笑着开玩笑;现 在我们又到了原来呆过的那家电影院门口了。褐色头发的姑娘忽然停下脚步坚定地 说:“你们听着……我们在尘上飞扬的大街上走了快一个小时了……你们到底想不 想请我们哪?要是你们没什么可请我们的话,那我们不如就分手吧。” 艾丽莎很高兴,因为我挎着她的胳膊,她大胆地说:“他们陪我们了。”但褐 色头发的姑娘不理会她说的话,接着说道:“你们听着,我有个主意……你们四个 人身上买两张电影票的钱至少是有的吧?” 我们面面相觑。我说:“我想是有的吧……是不是,雷莫?” “是的。”雷莫回答说。 “好,现在我把你们四个的名字写在四张纸条上……然后我把它们放在一顶小 帽子里,我们抽签……谁抽着了就选定我们两个当中的一个去看电影,抽中的人花 另外三个人的钱跟她去看电影……你们同意吗?” 我们又互相对视了一下。这个主意挺有诱惑力,也挺没劲的。诱惑人的是因为 我们四个都喜欢她,我们深知谁抽中了就一定会选她去看电影的;同时也挺没劲的, 因为谁也不想为别人和姑娘付电影票的钱。最后我说:“我同意。”而其余的人为 了不丢面子也都接受了。 “好极了,”她说,“你们先把钱给我,然后再给我一顶帽子和一支铅笔。” 我们颇感厌烦地掏口袋里的钱:掏出的钱够买两张电影票还有剩余。雷莫把他的帽 子给了她,路易吉递给她一截铅笔。她拿了钱,捡了一张旧报纸,撕下了四小片纸, 然后躲在城墙根一堆废墟旁,她从老远对我们喊道:“你们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我们都报了各自的名字。她写好了名字,就把纸条放在帽子里,她抖了抖帽子, 向她的女友走来,对她说:“你抽一张。” 艾丽莎听从了她,她打开了纸条,兴奋地说:“朱里奥。” 那是我的名字。我站起来说:“该论到我了。”我毫不犹豫地指着褐色头发的 姑娘说:“我选她。” 褐色头发的姑娘哈哈大笑转了个身,走过来挎住了我的胳膊。一切都在一瞬间 发生了:如今褐色头发的姑娘站在我身旁,电影院就在对面人行道上,金头发的姑 娘手里拿着帽子呆在那里发愣。然后,雷莫喊道:“我觉着这里面有什么名堂…… 她想跟朱里奥,正好就抽到朱里奥。” 另一个说:“这不算数。” 我回答说:一干吗不算数?……我们抽了签。” 但是雷莫拿过帽子检查了所有的纸条。然后就大喊道:“不算,不算……所有 四张纸条上写的都是朱里奥的名字。” “谁说的?” “你瞧。” 的确是真的。褐色头发的姑娘厚颜无耻地哈哈大笑起来,说:“暧,反正既成 事实了……我们去看电影了,再见。” 雷莫执意挡着我们的去路:“你得把钱还给我们。” 我回答说:“我明天还你。” “明天不行……你马上还我们。” 褐色头发的姑娘悄悄地对我说:“你可别让步。”而我就鼓起勇气对雷莫说: “我明天还你们……现在你给我走开,笨蛋。” 我话音刚落,他就扑到我身上,另外两个人上来帮他,于是我们四个人就扭打 在一起。我很厉害,可我一个人对付他们三个,要不是凑巧有一位在附近巡视的警 察正好转到那儿,他们肯定会把我压在底下,警察对他们厉声喊道:“喂,年轻人…… 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哪……我在跟你们说呢……喂。” 我们四个人气乎乎地站了起来,一身的尘上。雷莫愤怒地吼道:“把钱还给我 们。”可是褐色头发的姑娘从容不迫地走上前来,直爽地说:“我们俩是未婚夫妻…… 我们安分守已散我们的步……这三个人却跟着我们名来干扰我们……警察女士,请 您让他们这些流氓走开……谁认识他们呀?他们想干吗呀?他们是些什么人呢?…… 我们想安静地散散步。” 说实在的,这样的厚脸皮不仅令他们膛目结舌,也令我惊异不已。警察严厉地 说:“你们走开,快散开……否则的话……”他们惊愕地往后退,尽管还看着我们。 电影院在马路对面,我挎着褐色头发的姑娘的胳膊,穿过了马路。雷莫冲着我喊道: “明天我们算帐。”但是他和另外两个人都不敢动作,因为警察还呆在那里不动。 我走进了电影院,对阿尔弗雷多说:“两张正厅的座位。”褐色头发的姑娘把钱扔 在售票处的柜台上。当我们走进放映厅时,她对我说:“我们成功啦。”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回答说:“我叫阿孙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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