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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间人   上大楼的楼梯时,管家安东尼奥提醒我说:“你别幻想从公主那儿挣到多少钱, 她吝啬得令人难以置信……她丈夫死后,她就热心掌管起家产来了,让谁都不得安 宁。”   “怎么,她年岁大啦?”我随意地问道。   “她年岁大?她可是又年轻又漂亮呀……大约25岁左右…… 看上去真像个 小天使……唉,外表骗人哪。”   我回答说:“暧,哪怕她是个魔鬼,我只索取该给我的那一份…… 我当中 间人,公主有一套房子想出售,我替她卖房子,我收取佣金,然后就告别了事。”   “唉,事情没那么简单……她会让你吐血的……你等着,我去通报一下。”   我独自留在前厅,他去通报他称之为“殿下”的公主,好像她是个男的似的。 我在那冰冷的前厅等了好长时间,那的确是座古老的楼房,墙上都挂着壁毯,天花 板上是壁画。安东尼奥终于出来通知我说他的殿下正等着我。我们穿过了一排客厅, 在最大的一间客厅里,我看到一个窗洞里放着一张大写字台,她坐在写字台后面正 在写什么。安东尼奥走近了她,恭恭敬敬地说:“普罗耶第先生来了,殿下。”她 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请您走到跟前来,普罗耶第。”当我走到她跟前时,我可以 随意看她,我立刻承认安东尼奥把她比作天使并没有夸张。她的脸庞清秀、白皙。 典雅、温柔,乌黑的头发,长长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阴影。稍稍向上翘的鼻子很细 腻清雅,似乎它只习惯闻香水。那上唇稍厚的樱桃小嘴像一朵玫瑰。我把目光投向 她身上:她穿一身黑,一件紧身的夹克上衣;她臀部和胸部发达,腰部很纤细,也 就两作手粗细。她在写东西:一双纤瘦白净高雅的手,食指上戴着一枚钻戒。后来 她抬起眼睛看我,那眼睛美极了:水汪汪,甜蜜蜜,深切多情的大眼睛。她说: “那么,普罗耶第,我们去看看套房?”   她的声音柔美而又亲切。我结结巴巴地说:“是的,公主。”   “普罗耶第,您从这儿走。”她拿起一把很大的铁钥匙说道。   我们重又穿过所有的大厅,到了前厅她让安东尼奥跑去给她开门:一安东尼奥, 您关照下面的人,烧暖气别再多添煤了……屋里热得要命。”我很惊讶,因为前厅 冷极了,其它的房间里也一样冷。我们走下楼梯,她在前头走,我跟在后面,当她 在前面给我引路时,我看到她的体形也很美:瘦长的个子,笔直的腿,那身黑衣服 更衬托出她那后颈脖和双手的白皙。我们上了两道台阶,然后又上了两道佣人走的 台阶,终于到了阁楼的尽头,看到了盘旋而上通向套间的铁扶梯。她从那小扶梯攀 登而上,我跟在她后面,我低着头,因为我怕能看到她的大腿,我不想那样做,我 已经像对一位自己所爱的女人那样尊重她了。我们走进了套房,我立刻看到那房子 有两个大房间,砖头地面,天花板下的窗户像狼的嘴巴似的朝上开着。第三间圆形 的小屋子用来观赏风景,一扇落地门窗通向带有栏杆的阳台,阳台悬在由褐色瓦片 建成的大屋顶上。她打开了落地门窗,走到阳台上说:“普罗耶第,您来看,多美 的景色。”风景的确很美:从那个阳台可以看到整个罗马城,那么多的屋顶、钟楼 和教堂顶。那天天气晴朗,在蔚蓝的天空下,在无数的屋顶中间,可以看到圣保罗 大教堂的圆顶。我出神地看着那景色,但是,实际上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一心只想 着她,好像是在想一件令我担心并让我无法忘怀的东西。这时她回到了屋子里;我 转过身机械地问道:“其它的设备呢?”   “您是说洗澡间吗?……在这里。”她朝一扇我没注意到的小门走去,并让我 看死角里的一间长方形的低矮的小房子,她把浴室安在那里。我第一眼看过去,就 发现浴室的陶瓷设备的确都很一般,平民百姓用的东西。她把浴室的门关上,站在 大屋子中央,两手揣在上衣的口袋里,问我道:“那末,普罗耶第,您认为我们可 以出多少价?”   她的美貌令我如此心神不安,又是与她单独呆在那顶楼房间里,我望着她一时 什么也答不上来。她也许明白我头脑里在想些什么,因为她一面用小巧的脚不安地 敲打着地面,一面追问我说:“能知道您在想什么吗?” mpanel(1);   我急忙说:“我在算呢……一共三间房……可是没有电梯,而且买主还得重新 装修……就打它350万里拉吧。”   “可是,普罗耶第,”她立即提高嗓音大声说道,“普罗耶第,我本想要700万 里拉。”   说实在的,我一时都蒙了。那美丽的外貌和贪婪的欲望令我困惑。最后我结结 巴巴地说:一公主,您要700万,没有人会买。”   “可这不是帕里奥利的房子……这是一栋老房子……又是在罗马的市中心。”   总之,我们商议了好长时间,她直立在房间中间,我为了不受其诱惑,离她远 远的。我说呀说呀,可实际上脑袋里只在想她,别的无法做到,就两眼贪婪地看着 她。最后,她无可奈何地同意以400万里拉出手,那已经是很高的数字了。确实,装 修得打它100万,再加上纳税和其它费用,买套房的人怎么也得花上600万。我手头 已经有顾客,我对她说,买卖就这样成交了,随后我就走了。   第二天我带着一位年轻的建筑师去看房,他一直在寻找能浏览风景的别致的地 方。公主拿了钥匙,让我们看套房。建筑师还了还价,但最后他接受了已议定的价 格:400万。   可是,第二天早晨,一大早,连8点还不到,我妻子来喊醒我告诉我说公主来电 话了。我睡眼惺松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但我觉得她跟我说话时的柔和甜美的声音像 音乐般动听。我穿着睡衣光着脚站在地板上听着这音乐,我妻子跪在地上给我穿拖 鞋,然后又把一件外套扔在我肩上。我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在那么多的话语中, 有两个词突然令我感到吃惊:“……500万   我当即就说:“公主,我们说好了是400万……我们不能说话不算数……”   “生意场上没有什么算数不算数的……要就是500万,否则就拉倒。”   “可是,公主,那个人会放弃不买的……”   “别糊弄人,普罗耶第……要就是500万,否则就拉倒。”   说实在的,“糊弄”这个词,从她那嘴里说出来,既不俗气,也不是辱骂:简 直是一种恭维。我说我会按照她的意愿去办,随后我马上就给顾客打了电话,告诉 他事情有了变化。我立刻听到电话的另一端传来的叫嚷声:一你们别开玩笑,就早 晨到晚上的工夫,价格涨了100万。”   “有什么法子呀……这是命令。”   “好吧,再说了……我想一想。”   “那么,到时候您得告诉我……”   “行,我想一想再说。”   他从此不露面了。于是,这么说吧,我与公主之间的关系开始了一个十分密切 的时期。她每天平均至少给我打三次电话,每次我妻子都嘲讽地喊我道:“又是公 主的电话”时,我就神情不安,犹如恋人来电话似的。可是,哪里是谈什么恋爱。 而是她令人不可置信地贪图钱,她贪心、吝啬、固执、精明,比放高利贷的都厉害。 可以说她的心口放的是一只存钱罐:她眼里看到的和头脑里想的只是钱。每天在电 话里她总要找个新的借口涨价,哪怕只是5千或1万的小数目。今天说浴室得包括水 暖工的酬金,明天说阳台上能看到罗马全景,要不就是说公共汽车站就在大楼的大 门口,不一而足。但是我一直固守在500万这个数字上,因为那已是很庞大的数目了。 果然,买房的顾客一听这个价,就再也不露面了。终于,有个偶然的机会,我替她 找到了合适的顾客:一个米兰人,一位企业家,他想把他的一位小情妇安置在那套 房子里。他是个爽快而又熟知市场行情的人,懂得钱的价值:一位高个子的中年人, 长长的脸,褐色的头发,满嘴金牙。他来看了套房,仔细地察看了每一个地方,然 后,他毫不客气地对公主说:“在米兰,这是个老鼠窝,我们米兰人会在这里装上 水池子当洗衣间的……就当我是土耳其人吧,这种房子值500万……我以后还得进行 必要的装修,重新做地面和门窗框,重新开窗,把这些破玩意儿换掉,”他是指浴 室里的陶瓷卫生设备,“我总共得花费700到800万……没关系……市场的规律是由 供与求两方面来调节的……您碰上了一个需要这套房的人……那么,就按您说的价。”   他是个生意人,但是,他说话真不该这么直率痛快。因为,他刚一走,公主就 失意地对我说:“普罗耶第,我们犯了个大错误。”   “什么错误?”   “只要500万……我要700万那个人也会买的。”   我回答说:“公主,我怕您不了解这种人:那人有的是钱,这是真的.也许他 对情妇的确也不错,这我不否定;但是,让他再多花钱他是不会干的。”   “您不知道男人为一个他所爱的女人是什么都舍得的,”她望着我说,她那美 丽绝顶的眼睛里只充斥着利益和金钱。我困惑不解,回答说:“也许是……但我深 信会适得其反。”   行了,第二天,那个米兰人带着他的法人来到大楼,我们刚一坐定,公主就说 话了:“对不起,卡西拉基先生……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我觉得不能按昨天的价格 出售套房。”   “此话怎讲?”   “我得要600万。”   你们没看见卡西拉基那种脸色。他干脆站起来,说道:“公主,我很高兴向您 辞行。”他鞠了个躬就走了。他一消失,我就说:“您看见了吧?究竟谁说得对?”   但是她一点也不慌张:“我们走着瞧,会找到出600万的买主的。”   我真想不理她,可惜我已爱上她了。也许,正因为我爱上她了,所以,过不几 天,我在又给她找到愿出550万的买主时并不觉得那人有多怪。那么高的价格,那人 都不吭一声。他是个乡间绅士,名叫潘多尔非,是个长得跟一头熊似的壮实的小伙 子。像是有某种预感似的,我一见他就对他没好感。当我把他引见给公主时,我立 刻就明白了为什么他对价格不提出任何异议。同时,看来他们有很多共同的朋友。 而且,他看着她的那种神情更令我坚信不疑了。跟以往一样,我们察看了3个房间和 浴室,然后,她打开了落地窗,跟他一起出去在阳台上观看景色。我留在房间里, 这样我就可以观察他们。他们两人把手都放在栏杆上,于是,我见到他的手像是无 意地挨近她的手,接着,又按在她的手上与之重合在一起。我开始计算时间,足有 20秒钟了。摸了20秒钟,似乎很短暂,可是你们自己数一下试试看。到了20秒钟, 她很自然地就挣脱开,返回屋子里。他说套房的确对他很合适,说罢就走了。这时, 只留下我们两个人了,可是,她竟又厚着脸皮说:“普罗耶第,您看见了吧?550万…… 但是,我们得再往上提。”   第二天早晨,我又去找她,她跟往常那样坐在客厅的写字台后面。她轻松地对 我说道:“普罗耶第,您知道昨天我跟您的顾客在阳台上观看风景时发现了什么吗?”   我真想回答她说:“发现他爱上您了。”但我忍住没说。她接着说:“我发现 从一个角落可以看得见博尔盖塞别墅。普罗耶第,得趁热打铁……今天我们得向潘 多尔非先生要650万。”   你们明白了吗?她知道潘多尔非已爱上了她,她想乘机捞一把。他摸了她20秒 钟的手,现在就要他用整整100万的钱来偿还。胃口好大呀。不过,这一回我明白她 准能得到她要的数目,愤怒、忌妒、厌恶的情绪一股脑儿涌上我的心头。在那以前, 我一直是做买卖的中间人;可现在她却让我变成促进他们通奸的媒人了。乘我还来 得及明白其中的奥妙之前,我坚定地说:“公主,我是中间人,不是拉皮条的。” 我满睑通红,跑着就出去了。我听见她毫不在意地说:“普罗耶第,您这是怎么啦?” 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她那柔美的声音。   几个月以后,我遇上了管家安东尼奥,我问他:“公主怎么样?”   “结婚了。”   “跟谁?我猜准是跟买下她顶楼的那个潘多尔非结婚了。”   “什么潘多尔非……她跟南方的一位老朽昏聩的亲王结婚了,都可以当她的爷 爷了……不过很有钱,人说他拥有半个卡拉勃里亚大区的财富……总之,水流归大 海。”   “她还那么漂亮吗?”   “像个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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