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十二章 依旧不知下落 第二天早晨,罗伯特・奥德利回到无花果树法院时,九月的阳光在圣殿花园里 的喷泉上闪烁生辉。 他看到金丝雀在乔治睡过的美丽小房间里歌唱,但寓所里还是两位年轻人离开 后由清洁女佣收拾得秩序井然的老样子――没有一把放错了地方的椅子,也没有雪 茄烟匣的盖子耸立着的情况,来表明乔治・托尔博伊斯就住在房间里。他抱着最后 残留的一丝希望,搜索着他房间里的壁炉台和几只桌子,但愿碰巧找到乔治留下的 信。 “他也许昨夜睡在这儿,今天大清早出发,到南安普敦去了,”他想,“大概 马隆尼夫人来过这儿,他走后她便把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但,当他坐在那儿懒洋洋地把房间看了个遍,时而对他那喜悦的金丝雀吹吹口 哨之际,门外楼梯上有穿着塌跟鞋走路的声音,这声音告诉他:侍候这两个年轻人 的马隆尼夫人来了。 不,托尔博伊斯先生并没有回来;那天大清早六点钟时她曾进来看过,发觉房 间里空无一人。 这位可怜的亲爱的先生出了什么事吗?看见罗伯特・奥德利脸色苍白,她问道。 他听到这个问题,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来对着她。 他出了事!他该出什么事?他们昨天两点钟才分手的啊。 马隆尼夫人很想讲给他听,有个可怜可亲的年轻火车司机,曾经一度寄宿在她 家里,有天他走出门去,正餐吃得饱饱的,心里高高兴兴的,却在特别快车和行李 车相撞时,送掉了性命;然而,这诚实的爱尔兰女人还没有开始讲她那令人哀怜的 故事,罗伯特便戴上帽子,笔直地走出屋于去了。 他到达南安普敦时,天色正在暗下来了。他认识路:一条通向水边的萧条街道, 斜坡上一排可怜巴巴的小房子,乔治的岳文就住在那儿。年轻人从街上走过来时, 小乔治正在起居室打开的窗子旁玩儿。 也许,正是这件小事,以及房屋阴暗寂静的外貌,使罗伯特・奥德利的头脑里 腾起了一种模糊的结论:他要找的人不在那儿。老人亲自开门,小孩儿从起居室里 偷偷张望着陌生的先生。 他是个漂亮男孩,生着他父亲的棕色眼睛和黑色波浪式头发,但,某些潜在的 表情却不是他父亲所具备的,而这种表情又渗透到他的整个脸蛋上,因此这孩子在 外貌上虽然同乔治。托尔博伊斯一模一样,实际上却并不象他。 老人看到罗伯特・奥德利,很是高兴;他记得有幸曾在文特诺和他见过面,在 那郁郁不乐的时刻……他擦擦泪水盈眶的老眼,结束了这句未说完的话。奥德利先 生进来坐坐吗?罗伯特大步走进小起居室。家具破旧肮脏,房间里散发出陈腐烟草 和掺水白兰地的气味。孩子的破损玩具和老人的破损陶土烟斗,沾着酒渍的破碎的 报纸,乱七八糟地丢在肮脏的地毯上。小乔治向来客爬去,棕色大眼睛鬼鬼祟祟地 瞧着他。罗伯特把孩子抱到他的膝上,拿他的表链给孩子玩儿,一面跟老头儿谈话。 “我无需问起我特地来问的问题了,”他说。“我原是希望在你这儿找到你的 女婿的。” “呀!你知道他到南安普敦来过?” “知道他来过!”罗伯特喜形于色,大声说道。“那么,他是在这儿啦?” “不,他现在不在这儿,可他曾经来过这儿。” “什么时候?” “昨几夜里很晚;他坐邮车来的。” “来了又立刻走了?” “他待了一个钟头稍为多一点儿。” “天哪!”罗伯特说,“这人弄得我徒劳无益地忧心如焚啊!他这一切举动究 竟是什么意思呢?” “那么,你一点儿也不知道他的意图吗?” “什么意图?” “我是指他要到澳大利亚去的决心。” “我知道他心里始终多少存着这种想法,但眼前也不比往常强烈。” “他今夜从利物浦启航了。今儿早晨一点钟他上这儿来看一眼他的男孩儿,他 说,离开英国前看他一眼,也许他这一去就永远不回来了。他告诉我,他厌恶这个 世界,澳大利亚粗野的生活是唯一适合他的生活。他待了一小时,亲吻小男孩,可 没有叫醒他,然后乘二点一刻开的邮车离开南安普敦了。” “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罗伯特说,“他以这种方式离开英国――没有 跟我这最亲密的朋友透露一言半语;也没有换换衣服,因为他把一切东西都丢在我 房间里了――究竟是出于什么动机呢?这是最最反常离奇的行径了!” 老人的脸色很是严肃。“奥德利先生,你可知道,”他意味深长地轻叩前额, 说道,“我有时胡思乱想,觉得海伦的去世,对可怜的乔治产生了奇怪的影响。” “啐!”罗伯特鄙夷地叫道。“他觉得这个打击万分残酷,然而他的头脑是健 康的,跟你的或我的头脑一样健康。” “说不定他会从利物浦写信给你的,”乔治的岳丈说道。看来他恐怕罗伯特会 对他的朋友的行为有什么不满,急于要平息他的怒气。 “他应该写信给我,”罗伯特严肃地说道,“因为自从我们一起在伊顿公学读 书以来,我们俩一直是好朋友。这样对待我,那就不象乔治・托尔博伊斯的为人了。” 然而,即使在他说出责备的话的时刻,还是有一种奇怪的悔恨自责之情穿透他 的心。 “那就不象他的为人,”他说,“不象乔治・托尔博伊斯了。” 小乔治听到了这名字。“那是我的名字,”他说,“也是我爸爸的名字――大 个儿先生的名字。” “是的,小乔治,昨夜你爸爸来,亲吻了睡熟的你。你记得吗?” “不,”男孩儿摇晃着头发鬈曲的小脑袋,说道。 “你必定是睡得很熟,小乔治,没有看见你可怜的爸爸。” 孩子不回答,但,一会儿之后,他两眼盯着罗伯特的脸,猝然问道―― “俊俏的夫人在哪儿?” “什么俊俏的夫人?” “很久前常来的那个俊俏的夫人。” “他指的是他那可怜的妈妈,”老人说。 “不,”男孩儿果敢地大声说道,“不是妈妈。妈妈总是在大哭。我不喜欢妈 妈――” “别作声,小乔治!” “可我不喜欢妈妈,妈妈也不喜欢我。她总是大哭。我指的是俊俏的夫人;穿 得那么好的夫人,给我金表的夫人。” “孩子讲的是我那老上尉的妻子――一个极好的人,她十分喜欢小乔治,给过 他漂亮的礼物。” “我的金表哪儿去了?让我把我的金表给这位先生看看,”小乔治大声说道。 “小乔治,金表拿出去拆洗了,”外祖父答道。 “老是拿出去拆洗,”小男孩说。 “我向你保证,奥德利先生,金表安然无恙,”老人抱歉地喃喃说道;他掏出 一张典当里开的“当票”,递给罗伯特。 当票上写的名字是莫蒂默上尉:“镶钻手表,十一英镑。” “奥德利先生,我时常拮据得连几个先令也没有啊,”老人说道。“我的女婿 对我很慷慨;可是还有别的人,还有别的人呀,奥德利先生――他――他们待我不 好。”他用可怜的哭泣的声音说这话时,用手擦掉了几滴一点儿也不假的眼泪。 “来吧,小乔治,该是勇敢的小小男子汉上床的时候了。跟外公一起来吧。奥德利 先生,恕我失陪一刻钟光景。” 男孩子心甘情愿地走了。老人在房间的门口回过头来看他的客人,用同样气恼 的声调说道,“奥德利先生,这就是给我度过晚年的穷苦地方,我作出了许多牺牲, 现在仍旧在作出牺牲,可是人家待我不好。” 罗伯特一个人留在小小的布满灰尘的起居室里,双臂交迭,坐在那儿茫茫然的 呆望着地板。 如此说来,乔治是走了;回到伦敦时,也许他会收到一封解释的信;然而,良 机已失,他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他的老朋友了。 “试想,我竟为这家伙那么担忧!”他说,他的眉毛揪到了前额中心。 “这个地方散发出陈腐的烟草气味,象个酒吧间,”不久,他又喃喃自语。 “不妨在这儿抽一支雪茄。” 他从口袋中的烟匣里拿出一支雪茄来;小小壁炉里还有一星半点的余烬,他要 找个东西引火来点燃他的雪茄。 炉前地毯上有一张揉皱了的、已经烧掉一半的纸;他把这纸捡了起来,展开, 想重新把它卷成另一种形状,以便给烟斗点火。他这么动作时,眼光心不在焉地扫 过这片薄纸,看到了铅笔字迹,半个姓名吸住了他的眼睛――他心里想得最多的那 个姓名。他拿起这片纸走到窗口,在暗涩的暮色中仔细辨认。 这是个电力传送的信件的一部分。前面一部分烧掉了,然而比较重要的部分, 这信件的大部分,都还保留着。 “……尔博伊斯昨夜来……,坐邮车去伦敦,将取道利物浦乘海船去悉尼。” 发这电文的人的姓名、地址和日期都随着开头部分一起烧掉了。罗伯特・奥德 利的脸变得煞白,象死人的脸一样。他小心翼翼地把这张纸片摺起来,夹在他皮夹 子里的笔记本里。 “天哪!”他说,“这意味着什么啊?我今夜就去利物浦,到那儿去打听打听。”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