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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弟弟伫立池旁。自从与埃玛・戈德曼见面的那一晚以来他一直处于相当严重的 困扰之中。上班时人们对他的那种兴奋活跃感到惊愕。他关注任何能吸引他注意的 东西。他闲聊时说些好像神经不大正常的话。他坐在绘图桌前没完没了地修改来复 枪和手榴弹的设计图。他一边量着那些小方形一边计算,同时眼睛盯着铅笔尖在纸 上划。当他没有别的事赖以寄托时他就开始唱歌,单单是为了听听那声音。这样, 靠着不断地集中和消耗大量的精力,他力图阻止自己滑入痛苦的巨大深渊。那深渊 就在他周围。那是像他的眉毛一样厚颜无耻地靠得那么近的黑暗,近得让他窒息。 但最可怕的还是它的奸诈阴险。每回他早上醒来,看见阳光照进窗户,于是从床上 坐起来,以为它离去了,然后却发现它竟然还在,在他耳朵后面或者就在他的心里。 他判断自己已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他为自己开的处方是一套以冷水浴和体力 消耗来养生的生活方式。他买了一辆哥伦比亚牌自行车,骑着车去上班。晚上上床 前,他总是做柔软体操直到精疲力竭为止。 楼下,母亲和父亲觉出房子的震动。他们分辨出是他在上下跳跃。对他的古怪 行为他们已司空见惯了。他从不向他们吐露心事或者让他们知道他的愿望和情感, 所以他们从他的行为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变化。母亲的确曾要他晚间没事时吃完晚 饭就到客厅来同他们一起坐坐。他试着做了。他听见他们同他讲话。听见自己的回 答。他看到他们在他们摆着躺椅、做成标本的头颅和带穗灯罩的沉闷客厅里,便觉 得自己憋得透不过气来。他瞧不起他们。他认为他们自鸣得意、平庸,而且不体谅 他人。一天晚上,父亲给大家读了本地报纸上的一篇时评。父亲一看到某篇特别有 教益或者文笔好的东西就爱高声朗读。这篇时评的标题是“春天的雨蛙”。那么, 我们池塘和田野里的小客人再度来访了,父亲读道,事实上它并不比它的青蛙和蟾 蜍兄弟更漂亮。但是我们欢迎这个勇敢的小家伙并且赞颂它的美。因为难道不是它 在知更鸟和耐寒的番红花之先宣告了春天的来临吗?年轻人确信自己就要窒息而死 了,他冲出了这个房间。 当时因着对那黑人怀有一片赤诚,弟弟无疑是幸运地仁立池边,他听到水拍打 着T型车的前挡板。 他发现汽车引擎盖没拴上,而当他把盖子抬起盖好时,他看见 电线已从引擎上扯下来。夕阳西下,把蓝天的倒影投在池塘黑色的水面上。他感到 一阵小小的愤慨从周身通过,他知道,这也许只是科尔豪斯・沃克的感受的百分之 一,不过这是有益健康的。 这里,为了交代后来的事情,提一提所知甚少的一点有关小科尔豪斯・沃克的 情况很是重要。他显然出生在密苏里的圣路易斯。年轻时他就熟悉并崇拜斯科特・ 乔普林和其他圣路易斯音乐家,并且用他当码头工挣来的钱交费上钢琴课。关于他 的出身无据可考。有一个时候曾有一圣路易斯妇人声称是他离异的妻子,但又未得 到证实。在圣路易斯找不到任何有关他上学的记载,所以至今不知他从哪儿学的那 些语汇和言谈态度。或许那是主观努力的结果。 正当他获得他那狼藉的声名之时,有一种广为流传的议论说科尔豪斯・沃克在 采取报复行动之前从未尝试过运用和平的合法手段谋求解决。这样说并不完全属实。 他去拜见过父亲推荐给他的3位律师。 他们全都拒绝当他的法律代理人。他得到的 建议是在那辆车尚未完全毁坏之前把它修好并且把这件事情忘掉。 对所有那3个人 他都坚持说他不想忘掉那件事,他只想控告绿宝石岛消防队的队长和队员。 父亲亲自给其中的一名律师挂了电话,那人曾经在几次商务纠纷中代理他的公 司。难道一桩案子也没有了吗?他问。他上法庭受审讯时,律师对父亲说,你可以 跟他去嘛,这样的事你不用找我。要是拥有产业的人陪着一名黑人一起上法院,此 类指控通常就给撤销了。但是他所感兴趣的并不是那项指控,父亲说,他要起诉。 此时父亲发觉律师同时还在跟他办公室里的什么人谈话。很高兴效劳,律师说,然 后挂断了电话。 人们也得知科尔豪斯・沃克污辱了一名哈莱姆区的黑人律师。他获悉绿宝石岛 的那位叫威尔・康克林的队长是市法院法官的异母兄弟和怀特普林的一名县议员的 侄儿。这位哈莱姆的律师向他建议说有办法把这案子转到别的管辖区,但是那要花 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而且结果如何也难以预料。你有这笔钱吗?律师说。我不久 就要结婚了,科尔豪斯・沃克说。这是一件费钱的事儿,律师说,你对你未婚妻所 负有的责任当然要比那种纠正来自白人方面的轻蔑的需要更为重要。这时沃克显然 对这位黑人律师说了一句不是那么很有礼貌的话。这位法律顾问从桌子后面站起来, 吩咐他走开。我曾经免费义务办理了多少案子你一无所知,他喊着。我希望为咱们 的同胞争得正义,那滋味太不好受了,我能体验得到。但是如果你认为我会到韦斯 切斯特县去为被什么人在车里放了一桶大便的某个黑人的行为作辩护,那你就大错 而特错了。 人们还得知科尔豪斯做过尝试想自己担任辩护打这场官司。他曾经提出控告, 但却不知如何做才能排到法庭开庭的日程表上,或者采取哪些步骤才能保证他的控 告书格式正确从而被受理。为了会见市府县文书办公室的官员,他曾在市政厅露过 面。他们建议他改在办公室紧急公务不那么多的另一天再来。但是他执意不走,于 是被告知他的控告不在档,需要数周才能找到。那时你再来,书记官告诉他。他改 而去了他原来提出过控告的警察局,并写出第二份控告。值勤警察惊异地望着他。 一个年岁稍长的警察把他叫到一边向他挑明,这些志愿消防队并非受雇于市政部门, 因而也不在市政府管辖之下,所以也许他提出控告也是徒然。这种带有愚弄意味的 逻辑并没有骗过科尔豪斯,但他决定不去计较。他在控诉上签了名就离开了,在他 出门时他听见身后一阵大笑。 这一切都是在两三个星期之内发生的。后来,当科尔豪斯・沃克这个名字变成 了杀人放火的象征之时,这些最初的寻求解决的努力也就不值一提了。甚至时至今 日我们也难以宽恕在他的案件中干下的伤害人身行为,但是尽一切可能了解真相是 有必要的。家里饭桌上的谈话现在总是离不开这些和那奇怪而高傲的黑人为了索还 自己的财物而做的尝试有关的话题。似乎发生了这样的事是那么荒谬绝伦。不知怎 么那倒像是他的过错,因为他是黑人,而这是那种只和黑人相联系的麻烦事。他那 种极强的黑人自豪感就像餐桌中央陈设的盆花一样摆在他们面前。萨拉来上菜的时 候,父亲告诉她,如果可能,她的未婚夫毕竟还是把车子开走并且忘掉这件事的好。 弟弟发火了,你讲话就跟那种毫无原则的人一样,他说。父亲听了这话气得说不出 一个字。母亲温和地说,大动肝火于事无补。一股在这个季节罕见的热风吹拂着这 间埃及式餐室的窗帘。这种不祥的迹象使这年春天的开端显得那么令人不安。萨拉 把端上来的一大盘鲽鱼片掉在地上。她退回厨房抱起她的婴儿,呜咽着对跟过来的 弟弟说, 上个星期天科尔豪斯说他不能结婚了,除非他能满意地看到那辆T型车像 当初被消防队的马在路上截住之前的状况完全一样地归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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