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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一个星期天下午,那个黑人小科尔豪斯・沃克告别了未婚妻,开着他的福特车 驶向纽约。 当时大约是傍晚5点钟,树木的阴影遮暗了道路。他要走的路线得沿消 防站路经过绿宝石岛消防队的站房,那是一个以其风头十足的检阅制服和声势浩大 的户外游行著称的志愿消防队。许多次了,他走这条路时,那些绿宝石岛志愿队员 们总是站在那座装有护墙板的两层楼外面谈论着什么,而当他的车子从旁边经过时 他们总是静默下来拿眼瞪着他。他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装束和一辆汽车的所有者身份 竟引起了许多白人的愤怒。他公然无视这样的情感而独行其是。(绿宝石岛系爱尔 兰的别称,该队以此命名足见其队员的种族背景。――译注) 在那个时代,私人志愿消防队仍旧是市政消防部门的后备队,而这些依仗私人 赞助的消防队设备尚未摩托化。 那个黑人一出现,就有3匹配套的灰色消防用马缓 缓跑出消防站来到大路上,后面拉着使绿宝石岛在当地远近闻名的大汽泵。马的缰 绳即刻被勒住,致使小科尔豪斯・沃克来了个急刹车。 两个志愿队员从屋子里出来,同坐在驾驶座上望着那个黑人故意夸张地打哈欠 的抽水汽泵操纵员站在一起。他们一律系绿色手帕领结,穿着蓝色工作衬衫、深蓝 色的裤子和靴子。科尔豪斯・沃克松开汽车离合器踏板,下车用曲柄发动汽车。志 愿队员等到他干完之后就通知他,他正行驶在一条收通行费的私人道路上,所以, 不交出25元钱或者出示证明他是本城居民的通行证,他就不能往前开了。这是一条 公共通道,沃克说,我从这条路上走了许多次,可是从来没人说过收通行费什么的。 他坐到驾驶盘后面。去告诉头儿,其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沃克决定把福特车放 到倒车档,退到拐口走另一条路。他在座位上转过头。此时两个消防队员抬着一架 20英尺的梯子放到汽车后面的街道上,另外两人抬着另一架梯子尾随其后,别的人 推着一车车卷起的水龙带、水桶、斧子、钩子及其它救火设备相继而来,消防队单 挑在这个节骨眼上清扫开站房了。 队长趾高气扬地歪戴着一顶白色军帽,以示他身份与众不同。此外他也比旁人 略大几岁。他彬彬有礼地向科尔豪斯解释,虽说以前没向他收过通行费,但这项规 定还是有效的,所以,如果科尔豪斯不交费,他就不能过去。他用两手把帽子往上 抬了抬又戴上,让帽沿遮住眼睛。这弄得他瞧人时就得向上翘起下巴颏,显出一副 好斗的架势。他块头挺大,胳膊又粗又壮。许多志愿队员在咧着嘴笑。我们需要买 一辆救火车的钱,队长解释说,那样我们才能开着车去救火,就像你开着车去逛妓 院一样呀。 黑人镇静地把可供采取的行动方案考虑了一番。绿宝石岛消防队的房子与街道 对面的一片空地相对,那是通往池塘的斜坡。想象上,他可以驶离街道拐进空地从 梯子和装着水龙带的车旁绕过去。然而他正被紧夹在当中。即便他能猛转方向盘把 那些马甩脱,陡然的急转弯也会使汽车翻倒在那片坡地上。显然,他连想也没想过 采取在他本族同胞中流行的那种讨好逢迎的方式。 下面池塘边上有一群十一二岁的黑人男孩在玩耍。喂,小科尔豪斯・沃克招呼 着他们,到这儿来!孩子们跑过来。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科尔豪斯把引擎关上,刹 了车,从车上下来。我希望你们监视着这辆车,他告诉他们。等我回来告诉我有没 有人动过它。 这位音乐家迈开大步迅速回到拐口,朝商业区走去。十分钟后,他找到一名正 在操纵交通指示灯的警察。警察听了他的控告,摇摇头,花了一会儿工夫从礼服大 衣下面扯出手帕擤了擤鼻子。那些家伙是没安好心,他终于说,我对他们了解得很。 你现在回去吧,说不定他们已经腻味这套把戏了。沃克可能明白这或许是他能从一 个警察那儿得到的最大支持了。而且,他可能也认为自己恐怕对于这件本来不过是 开个玩笑的事过于敏感了。所以,他又返回了消防站路。 灭火机和马达已经撤走。街上已不见那些消防队员的踪影,而他的车却停在路 旁的空地上。 他走到车前。车上溅满污泥。定做的潘达索特车篷被扯了一道6英寸 长的口子。后座上堆着一摊新鲜的大便。 他穿过街道来到消防站门口。那个戴白色军帽、系绿色波希米亚式领结的队长 双手抱臂站在那儿。警察局告诉我这座城市没有什么收通行费的道路,小科尔豪斯 ・沃克说。是啊,队长说,任何人任何时候只要他觉得需要就可以在这条路上自由 往来。太阳已落,消防站里的电灯亮着。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格子,这黑人可以看见 关进马厩的那3匹配套的灰马,可以看见那台镀镍汽泵及其铜制配件被搬回后墙下。 我要求把我的车洗干净,损坏处得赔偿,他说。队长开始大笑,他手下的两三个人 出来和他一起取乐。 此时,一辆警车开来。车上载有两名警官,其中之一就是科尔豪斯・沃克曾经 求助过的那个交通警。他走进空地,看了看汽车又返回了消防站。威廉,警察对队 长说,你或你的部下是不是干过什么糟蹋人家汽车的事儿呀?我这就把发生的事情 如实秉报您,队长说,这个黑鬼把他的混帐车停在当街上,正好在消防站前头。我 们只好把它挪开。挡住消防站的路可非同小可,你们说是不是,伙计们?志愿队员 们公正无私地点着头。那个大个儿警察做出了决定。他把科尔豪斯带到一边。听着, 他说,我们把你那辆蹩脚福特车推回到路上,你就赶你的路去得了。没有什么大不 了的损坏。擦掉那堆大便,把这件事完全忘掉。他们在半路上拦住了我,科尔豪斯 说,他们把粪便放到我车里,还在车顶上扯了一个口子。我要求把车洗净,赔偿损 失。那警察已经开始注意到科尔豪斯的言谈语调、穿着打扮,以及他居然拥有一辆 一流汽车的奇迹。他气愤起来。假使你不开上你的汽车离开这里,他高声说,我就 指控你醉后驶离道路,并且妨害市容。我不喝酒,科尔豪斯说,我没有驶离道路, 也没有割破车顶,更没有在车里解大便。我要求赔偿损失,并且要求赔礼道歉。警 察望望那个队长,后者正咧着嘴笑他的窘态,所以对他来说眼下要解决的倒是自己 的威信问题。他对科尔豪斯说,我要拘捕你。你上车跟我走。 当天晚上还挺早的时候布罗德维尤大街响起电话铃声。来电话的是科尔豪斯。 他匆匆说明了自己目前在警察局总部及被拘留原因,他问父亲是否愿意考虑提供保 释,那他就能赶到纽约市而不致误了当晚的演出。父亲的表现值得称道,他二话没 说,立即响应。留着问题等以后有空再问吧。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前往警察局,在那 儿为那笔50元的保释金填写了一张支票。然而,当他向母亲叙述这件事时却有些不 快,因为科尔豪斯・沃克的感谢不过是一种礼貌,当他匆匆离开奔向火车站时只是 说他会如数偿还这笔钱。 次日傍晚,全家人经历了科尔豪斯・沃克一次古怪的非星期天来访。他抱臂坐 在客厅里,详尽地讲述那件事。他的话音中并无蒙冤受屈的腔调,他平静而客观地 叙述着,好像他在描述的是一件发生在旁人身上的事。母亲说,沃克先生,我感到 惭愧,在你心目中代表这个社区的竟是那帮恶棍。父亲说,这家消防队名声不好。 他们只是个例外,其他在各条路上的志愿消防队都是正直可靠的。弟弟一条腿搭着 另一条腿坐在琴凳上,他上身前倾,全神贯注于这件难办的事。汽车现在在哪儿? 他问,那两个男孩呢?他们是你的见证人呀。可这个钢琴师费了一个下午查访到那 些小孩时却只是得知他们的父母拒绝让孩子卷入这件事。对这里的黑人来讲我是个 陌生人,他平铺直叙地说。他们还得在这儿生活下去而且他们不想惹麻烦。至于那 辆车,我再也没去看。而且,在把它就像昨晚我从这幢房子开走时一样完整无缺地 交还给我之前,我是绝不会去看它的。 进行这场谈话时萨拉从始至终都站在门外走廊里,人们都没看见她。她把自己 的孩子揽在一侧胯上聆听着。她看出了家里谁都没觉察到的这场祸事的严重性。她 听见父亲对科尔豪斯说,要是他打算坚持自己的要求,他就该请个律师。所谓那种 传唤证人的权力还是有的。本地有黑人律师吗?科尔豪斯问。没听说过,父亲说。 不过据我看,哪个有正义感的律师都可以嘛。他沉吟片刻,我来支付这笔费用,他 语气生硬地说。科尔豪斯站起身。谢谢,那倒不必。他把一个信封放在靠墙的小几 上。里面有50元现金。母亲后来得知,这笔钱是从他为结婚积攒的钱里面拿出来的。 翌日,母亲的弟弟越俎代庖竟自跑到出事现场去看那辆车。他下班后骑着自行 车来到消防站路。那T型车已全然毁坏,无法确定是志愿队员还是旁的什么人所为。 车子前端扎在池塘边高高的草丛里。车轮陷进烂泥。前灯和挡风玻璃已经破碎。后 轮胎倒在地上,车内一应装璜都被劫掠一空,而那定做的潘达索特车篷则被撕成了 缕缕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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