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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摩根在纽约市的宅邸是默里山麦迪逊大街二百十九号,第三十六街东北角的一 座雄伟的褐沙石建筑。毗邻是白色大理石结构的摩根图书馆,是他专为收藏在旅行 途中搜集的数以千计的图书和艺术珍品而建造的,由斯坦福・怀特的合作者查尔斯 ・麦金按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设计,一块块大理石相互嵌接不用灰浆黏合。 那天亨利・福特来进午餐时,街上的积雪还没有图书馆的大理石那样白。城市的一 切喧闹声都被大雪湮没了。市府的一名巡警在宅邱门前站岗。在这条街的对面,在 第三十六街和麦迪逊大街的每个角落,三五成群的人翻起了大衣领子,凝视着这位 大人物的宅院。 摩根为福特订了一顿清淡的午餐,没有邀请陪客。席间他们说话不多,默默地 吃着辛科蒂格酒、鳖贝汤、勃艮第白葡萄酒、烤羊肉、拉都尔堡葡萄酒、番茄生菜 色拉、奶油大黄烤饼,还喝了咖啡。摩根的两个仆人侍候得像魔术师变戏法一样, 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使桌上的菜碟一个又一个地出现又消失。福特吃得很多,但是 没有碰那些酒。他比主人先吃完,直勾勾地看着摩根的鼻子。他发现桌布上有一粒 烤饼屑,便把它捡到咖啡碟里,手指漫无目的地抚摸着金餐具。 午餐后,摩根表示想请福特看看他的图书馆。他们走出餐厅,穿过一间昏暗的 大厅,里面坐着三四个男人。他们是皮尔庞特・摩根的律师,希望能占用他几分钟 的时间,就他即将出席的众议院财政金融委员会在华盛顿召开的调查美国是否可能 存在一个货币托拉斯的会议出谋划策。摩根见律师们站起身边上来就挥手示意他们 走开,等候摩根的还有一个刚从罗马赶来还穿着晨衣的艺术品商人。那商人站起身 只是鞠了个躬。 所有这一切都没有躲过福特的眼睛。他是个喜欢简朴的人,但对于一个他认为 只是在风格上与自己不同的帝国,他是丝毫不会感到厌恶的。摩根把他带到图书馆 宽大的西厅,在一人高的壁炉两旁面对面地坐下。这样的天气该生个火,摩根说。 福特表示同意。摩根递上雪茄,福特谢绝了。他注意到天花板是镀金的,四周的墙 壁用红缎裱糊,上面挂着几幅装在粗大的玻璃镜框里的珍贵油画,画面上都是肤色 发黄、头顶金色光环、满怀深情的人。他想那些日子只有圣人才被画像。有一幅是 圣母圣婴。他轻轻地抚摸着红色长毛绒椅子的扶手。 摩根默默地抽着雪茄,任凭福特细细观察。最后他粗声粗气地说:福特,我对 抢您的生意或者分享您的利润毫无兴趣。我跟您的竞争者也毫无关系。福特点点头 说,我得承认这是个好消息。他狡黠地瞟了摩根一眼。然而主人继续说,我钦佩您 的才干。尽管我对凡是手头有几百块钱的白痴人人都有一辆汽车感到不安,但是我 承认未来是您的。您还是个年轻人,有50了吧?也许您比我行,能够懂得需要分别 动员民众的重要性。我一生致力于资本资源的协调和工业部门的融洽,但是我从来 也没考虑过除了雇用劳工的企业之外,劳工的雇用本身就是融洽统一的过程。让我 问您一个问题。您是否想过您的装配线不仅是工业天才的杰作,而且还是对有机生 命的真理的反映?说到底,部件的互换性是一条自然法则。个体在自己的种和属之 中存在。一切哺乳动物都以相同的方式繁殖,都有相同的汲取养分的格局,有可以 辨别的相同的消化系统和循环系统,还有相同的感觉器官。当然,这并不是说一切 哺乳动物的器官都是可以互换的,就像您的汽车一样。但是,共同的特征使分类学 家有可能把哺乳动物归类为哺乳动物。在同一个物种之中,譬如说在人中间,自然 法则在起作用,使我们的个性在共性的基础上产生。所以个性化可以比作是金字塔, 因为只有放上了最高的一块石头它才能算完成。 mpanel(1); 福特寻味着这番话。不包括犹太人,他嘟囔着。对不起,您说什么?摩根以为 自己听错了。犹太人,福特大声说,他们跟我认得的人都不一样。您的理论狗屁不 通。说着,他笑了起来。 摩根沉默不语,只是抽着雪茄。炉火在噼啪作响,随风飘舞的雪花轻轻敲打着 图书馆的窗户。过了片刻,摩根继续说:我保留了一部分学者和科学家协助我进行 哲学方面的调查研究,希望得出民众无法得出的某些人生的结论。我打算和您分享 我的研究成果。我想您不会那么目空一切,认为您的成就只是您个人努力的结果吧! 如果您把您的成就完全归功于您自己,那么我要警告您,先生,您会付出惨痛的代 价的。您会发现自己是处身于世界的尽头,仰望茫茫苍穹一筹莫展。您信上帝吗? 那是我自己的事儿,福特说。好吧,摩根说,我以为像您这样有才干的人是不会有 这种平庸的想法的。您也许会比您估计的还要需要我。假定我能够向您证明,秩序 和循环往复具有普遍通用的模式,由此可以解释这个星球的活动,那么您会怎样想 呢?假定我能够向您说明,在当今时代从人自身印证世界上最古老的智慧的潮流中, 您本身只是一种手段,那您又会怎样想呢? 突然,摩根站起身走出了房间。福特只是在椅子里侧过身看着摩根的背影。一 会儿,老人又出现在门口,用力向福特招手。福特跟着他穿过图书馆中间的大厅来 到了东厅。厅中四周贴墙处摆满了高高的书架,上面有两层有毛玻璃的游廊和发亮 的铜栏杆,因此无论放得多高的书都很容易拿到。摩根走到里面的一堵墙,在一本 书的书脊上按了一下,部分书架呀的一声打开,露出了一条一人宽的通道。请,摩 根对福特说。他们进入一间密室后,摩根按了一下电钮关上了门。 这是一间中等大小的密室,设备简单,有一张油亮的圆桌,两把纺锤形靠背的 椅子和一只陈列手稿的玻璃面柜子。摩根拧开了绿色金属灯罩的台灯。我从来没有 带什么人到这间房子里来过,他说,顺手拧开了用来照亮陈列柜的落地灯。到这儿 来,先生,他又说。福特透过玻璃看见一张写满拉丁文的古羊皮纸。这是《玫瑰十 字基督徒的化学婚礼》中的一页,摩根说,它是攻瑰十字人最早的文稿之一。福特 先生,您知道最早的玫瑰十字人是些什么人?他们是莱茵领地信奉基督教的炼金术 士,领地的选帝侯是弗雷德里克五世。先生,我们说的是17世纪初。这些伟大而善 良的人们传播了正在发展的行善的巫术思想,这种巫术在每个时代都可以被某些人 用来为整个人类服务。拉丁文里这就叫作神秘的智慧。奇怪的是相信这种神秘智慧 的人并不只限于玫瑰十字人。我们知道17世纪中叶伦敦有一个叫无形学院的社团, 它的成员就是我所谈到的号称行善巫术的传播者。您当然没听说过乔达诺・布鲁诺 的著作。这里有一页手稿,是他的真迹。我的学者们像最出色的侦探一样,从大多 数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中,从中世纪的各个国家以及从古希腊,为我追踪到这种思 想的各种神秘组织。我希望您是在仔细听着。有关每个时代用神秘的智慧来解除人 类痛苦的那些特殊人物的最早的文学记载是通过希腊人翻译埃及祭司“三倍最伟大 的”海尔梅斯的著作传给我们的。是海尔梅斯给这秘术起了一个历史性的名称,叫 作海尔梅蒂卡,就是炼金术。摩根用他那粗大的食指叩击着柜中最后一件陈列品上 方的玻璃;那是一块粉色的碎石片,上面刻着的几何图案隐约可见。先生,这可能 是海尔梅斯的原始楔形文字样品了。现在让我问您一个问题。您说一种曾经在人类 的各个时代和各种文明中都盛行的思想;为什么竟会在当今社会中消失了呢?这些 人和他们的智慧为什么只有在科学发达的时代才从人们的眼前消失呢?我告诉您为 什么:机械学、牛顿和笛卡儿的出现曾经是一个大阴谋,一个罪恶的大阴谋,是要 破坏我们对现实的领悟并使我们无视存在于我们之中那些非凡的天才。可是他们的 确是和我们在一起的,每个时代都和我们在一起。他们回来了,您懂吗?他们回来 了! 此刻,摩根由于兴奋而红光满面。他把福特的注意力引向房间的尽头,那里暗 处放着另一件陈设,长方形,上面罩着金色的天鹅绒布。摩根紧紧抓住天鹅绒罩布 的一角,以一种胜利占有者的目光逼视着他的客人,然后掀去罩布,扔在地上。福 特看到那是一只用铅封住的玻璃椁,里面装着一口石棺。他听见老人粗重的喘息声, 那是房间里唯一的声音。石棺是乳白色的,棺盖上是躺在棺内那个家伙的木雕像。 雕像镶贴着金箔,漆着赭色和蓝色。先生,这是一位大法老的棺材,摩根声音嘶哑 地说。埃及政府和整个考古界以为他还在开罗,如果它已经在我这儿的消息一传出, 国际上就会引起一场骚动。这的确是无价之宝。我私人的埃及学家采取了一切科学 办法来保护它使它免受空气的侵蚀。您看到的雕像下是第十九王朝法老赛义德一世 的木乃伊,是从卡纳克神庙里发现的,在那儿已经躺了3000多年。适当的时候我会 给您看的。现在我只想说,我敢担保那位伟大的埃及法老的相貌会引起您相当浓厚 的兴趣。 摩根不得不镇静下来。他拉出一把椅子在桌边坐下,呼吸慢慢恢复了正常。福 特坐在他的对面。他知道老人体力衰惫,便默默地凝视着自己的皮鞋。这双缚带的 棕色皮鞋是他从比恩的商品目录单上看到后选购的,质量好,穿着舒适。福特先生, 皮尔庞特・摩根说,我想邀请您跟我一起远征埃及。那是我非常想去的地方。一切 就从那儿开始。我已经让人专为这次尼罗河之行设计了一艘轮船。船造好后,我希 望您跟我一起去。您愿意去吗?我不需要您出钱。咱们一定要去卢克索和卡纳克, 一定要去吉萨看大金字塔。先生,咱们这样的人是那么少。我有钱,这使我有可能 接触到一些墓穴,并且破译了一些宗教的象形文字。我们为什么不该去探明我们是 什么人以及我们所体现的那种永恒的行善力量的真相呢? 福特微微弯身坐着,一双长长的手垂在椅子的木扶手上,腕骨像折断了似的。 他思忖着摩根说的每一句话,斜眼看着石棺。当他认为自己听懂了摩根以后,便郑 重地点了点头回答说:摩根先生,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您是在谈再生的问题。好 吧,让我谈谈这个问题。我年轻的时候,一度经历过可怕的精神危机,因为我突然 发现自己知道了本不该知的事。那时我胆子大,那是事实,但是我是个普通的乡下 孩子,像所有的乡下孩子一样受到传统道德观念的折磨。不过我对随便什么东西, 都知道它是怎么一回事儿。一样东西只要让我看一眼,我就知道它是怎么一回事儿 了,甚至还可以告诉您应该怎样改进。但是您知道,我不是个知识分子,对不值钱 的文字游戏缺乏耐心。 摩根仔细听着,觉得自己不应该动。 后来呢,福特继续说,我偶然看到了一本小册子,叫《一个东方托钵僧的永恒 智慧》 ,是宾夕法尼亚州费城的弗兰克林新奇产品公司出版的。那本书只花了我2 角5分钱, 但是我从中找到了我所需要的使我心安的一切东西。摩根先生,再生是 我唯一的信念。我是这样理解我的才干的――我们当中有些人只不过是比别人多活 了几次。所以您看,您花那么多钱雇专家和周游世界去寻找的东西,我早就知道了。 我还要告诉您,为了感谢您请我吃这顿饭,我要把那本书借给您。其实,仅仅为了 寻找花2角5分钱就能邮购到的东西,您不必在这些拉丁文的东西上小题大作,他挥 动着手臂说,不必在欧洲的垃圾桶里捡破烂,也不必造船到尼罗河去。 这时两人相对而坐,面面相觑。摩根向后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眼睛失去了 咄咄逼人的光芒。福特先生,他用老人的虚弱的声音说,如果我的那些想法今后能 够为您所接受的话,它们就算是经受住了最后的考验。 这次特殊的会面尽管是如此告终,两人还是取得了重要的突破。一年以后,摩 根出游埃及。福特虽然没有同行,但他还是承认他们有可能同根同源,属于同一个 令人敬畏的族系。于是,他们共同在美国成立了一个最秘密的、排他性的俱乐部― ―金字塔俱乐部,成员只有他们两人。这个俱乐部资助的某些研究项目至今仍在进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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